《不好,捡到个美人是阴湿男》 第1章 醒来 阴雨连绵笼罩宛城多日,街道、院落、屋檐到处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潮湿粘稠绵密感。 荣毅侯府内,一个丫头端着药汤穿过蜿蜒曲折的廊道,越过那被细雨浸透变色的月洞门,便到了府上三小姐的院落——明轩院 苦涩的药味遍布房内,冬花将刚煮好的药汤放置黄杨木桌,快步轻手将床幔两侧挂起。 露出躺在床榻之人三小姐晏青昭的真容来。 一袭及腰乌丝如墨般倾铺床榻,脸庞清瘦,肌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透着病态的羸弱。 听到冬花的动静,那双紧闭的眸子张开,透着灵动的劲儿来将一身的病弱感驱散不少。 “冬花,开窗户通通风罢,满屋子的药味熏得我头晕。” “是,小姐。” 冬花支开窗一角,清风涌入房内,吹动挂在床角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她伺候着晏青昭梳妆完,瞧着人将药膳喝下去,让荷叶将东西收拾干净。 扭头便见小姐又搁那贵妃椅上躺,叹了口气。 半月前,小姐与安北府的陈敏小姐游湖落水后,夜里便发热,一病便到了如今。 侯府上下跟着提心吊胆了半月,昨夜夫人还拉着小姐的手垂泪,今早才堪堪入睡。 小姐从小体弱多病,名贵药材喝了不知多少,也不见效。五岁那日,恰巧元一真人路过,瞧出小姐命格有缺,活不过十八。 十几年来,侯爷夫人不知求了多少名医,也无济于事。 如今便已是十六了,再过两年.......也不知小姐还能不能熬过去。 晏青昭支着下巴,见冬花又红了眼眶,杏眸一横道:“好啊,又偷偷哭鼻子啦!待会荷花进来瞧见便让她笑话你!花脸猫!” “小姐——” 晏青昭知晓冬花心中所思,打趣她两句好叫她莫要再胡思乱想。 冬花何曾不知小姐所言,抹了把泪,暗恨好人不长命。 “母亲如何了?” “今早儿刚回房,侯爷还说不要让人去打扰夫人。”冬花回道。 晏青昭皱了眉头,沉默了半晌才哑然道:“不是让你劝着母亲不要来吗?” “夫人坚持要守着小姐,奴婢劝不住。” 晏青昭前世因病逝,机缘巧合间魂魄带着记忆生还,她已心存感念。 出身为侯府贵小姐,家人也对她宠爱颇多,这已是她天大的造化了。至于往后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瞧一步罢。 “哥哥呢?可曾回来了?” 晏青昭掀开新订的话本瞧边问道:“再过十五日便是祖母寿宴,哥哥若还未归,怕到时便要赶不回来给祖母贺寿了。” 哥哥晏同甫年十八,外出平城游学已两年未归。 “大公子昨儿刚传了信回来,说是现下到了容郡正巧撞上友人要停留谈论几日方回。” 容郡距离宛城脚程不过五日,算时日倒也是能赶上。 许是老天也知晓晏青昭好了起来,笼罩了半月的阴沉雾气散开,烈日晒干停留青砖上湿漉漉的痕迹。 母亲怕她又似半月前那般着了风寒,硬生生让晏青昭闷在房中好几日,瞧着人脸色红润了些才松了口气。 “母亲,再待在房中,我都要长毛啦!您就放我出府去吧!”晏青昭给母亲贺茹玉又是捏腿捶背,又是撒娇道,“何况城东那处并无湖水,今儿又派了府兵跟随必然不会有何大事。” 她朝旁边冬花挤眉弄眼道:“冬花你快跟母亲说说……” 冬花面露迟疑,才开了口,便给夫人眼神驳回。 “昭儿你如今身体才刚有好转,便要往外头跑,你让母亲如何放心啊!”贺茹玉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父亲说了,不让放你跑出去疯闹。” 夫君昨儿一早便告知与她,看好昭儿。 京中事变,刺杀圣上的刺客还未捉着。 听风声这一伙人往宛城方向奔来了,如今朝廷派了官员来宛城。 城东那处又鱼龙混杂的,昭儿若真不小心撞见那伙余孽,那该如何是好啊! “母亲~”晏青昭压着嗓音撒娇,平日母亲最是吃她这一招,今儿却怎么也不肯松口。 任凭晏青昭说破了嘴皮子,贺茹玉怎么也不肯松口。 暖阳洒落院内杏树翠叶,光线透过叶缝落在那摊开的话本上。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将盖在脸上的话本移开,露出晏青昭被捂得通红的脸蛋来,听到动静凝神望向冬花,“如何?母亲院中可还有动静?” 冬花瞧见两侧还有洒扫的随从,挥了挥手见人都退下后,才朝晏青昭犹豫点点头。 得了准信儿,晏青昭随即奔至房内,手脚利落换上男装,又将发丝挽起,戴上时下男子布巾装饰。 “冬花,还是老样子。你出了府到玉楼二楼靠窗第二桌厢房等我,我翻墙出去再汇合。” “小姐,若是被夫人察觉,那该如何是好?”冬花瞧着小姐说话间便半个身子挂在墙头边上,担忧道。 晏青昭虽身患绝症,然也不是自哀自怨之人,自从五岁起,她便有意识锻炼身体,又哀求母亲给她从外头寻了个好身手的师父来教她武艺。 因而身体即便是个药罐子也能跑能跳。这区区一堵墙还拦不住她。 晏青昭躺了将一月有余,外头商铺全靠着鹤引照看。她坠湖半月前,小山楼来人朝铺子订了一批货,如今也不知是何情况。 “无碍,只要赶在母亲醒来之前,定然不会被察觉。” 冬花瞧见小姐跳了下去,而后传来稳稳落地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院子门外的下人听到动静,忙进门询问情况。 “哦,方才瞧见只耗子,丢了块石子儿,溜走了。”冬花糊弄了句。 这儿才初春,明轩院一向收拾整洁,如何招惹来了耗子? 下人虽奇怪,因着冬花是三小姐身边贴身侍女,也不敢置喙。 “小姐昨日说要吃杏子,如今我出门卖回来儿,小姐如今正在房中休憩,你们几个无事便不要入院内,免得笨手笨脚吵醒小姐。” “是,冬花姑娘。” 出了府,两人汇合后,晏青昭便带着冬花直奔而城东。 城东邻近村郊,荒僻杂草丛生,聚集此处的大多是一些买菜为生的农户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乞丐。 越靠近,便能闻到不明的发霉味、篓子内菜叶腐烂味、以及人体多日不曾洗澡的汗臭味。种种味道混杂,直冲她的天灵盖。 沿着左侧巷道,复行百余步便到了一间蒲店门前。门外头种着兰草,推门进去,铺子内部摆满了造型奇特的飞鱼走兽。 晏青昭走至前台,见店内没人,疑惑喊了几声鹤引。 鹤引正好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翠绿的盆栽,衣裳下摆都是泥土,她方才外出往王嫂那儿送了银钱,正好回来便听到晏青昭的声音。 “又去王嫂嫂那儿?”晏青昭知道每月鹤引都会往东对角家去,因而只是提了一嘴,很快移转话题。 说起来,她跟鹤引两人合伙作生意,还真是巧了。 她那时正想着如何赚点银钱——侯府给的月例若她一人花是够,但若要养活资助城郊五里外设的学堂便是远远不够。 正巧,让她给撞上鹤引。 鹤引懂得机关术,又擅长雕刻,所制作的木偶机关节灵活,平地走动时就如同真人一般别无二致。 鹤引空有手艺,而无银钱。正好她有银钱啊! 两人一拍即合做起了木雕生意。 “那货可曾送去了?” 她跟鹤引一个管外,一个主内。 游湖前,她已安排接送货物的人手,若非意外坠湖,该是她派人安排前去。 “货备齐,倒是接头的人不见前往。”鹤引答道。 这次的客人是兰郡的霍家小姐府内戏团所收。霍家也是容城数一数二的大家,照理来到了日期采买的下人怎么会不来? “如今我已来,你安心便是。外头的事儿我来解决。”晏青昭皱了眉头,喝了一口冷茶,“上次留下的木料可还够用?” 半月前,她亲自去冷春楼跟当家范月的谈下的生意,上等的雕刻木料难求。她都把自己压箱底的银钱都投进去,指望用这批精美栩栩如生的木雕打开兰郡的市场呢。 “嗯。”鹤引话不多,说了两句便拿了一块木料雕刻。 店铺里还有一个伙计,负责打扫。 晏青昭本还想多招一个伙计,好让鹤引放松专注雕刻。 “伙计的事,你就别想了,赶紧找人去问问情况如何。”鹤引头也不抬,双目盯着面前的木雕,手上动作不停,“不过,你家人一向看得你紧,出得去吗?” “这,我有的是办法,你放心好啦!” 夜色朦胧,沿途院内依稀亮着几盏灯笼,静谧仿若一丝人气息都没有。 一个人影穿过院中,身材高挑,头上戴着帷帽面纱轻柔笼罩面目,仅露出高耸的鼻梁和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走动间悄无声息,忽而在一扇屋门前停下的脚步,四处扫视,绕至屋后掀开一扇窗跳了进去。 人影刚躲好,很快屋子内便有人进入。 隔着屏风,烛光将两人交谈的身影映在那门板上,一个高挑,一个圆润。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低,隐隐约约似是怕人听见。 ...... “王爷,这次必然要让那多管闲事的赵惊去死!”身形圆润的男人声音尖细,似指甲盖摩擦般发出刺耳怪异的声音。 “若非这次举报的监察司内有我们安排的人,只怕真要栽在他手上了。” “哼,这次居让他逃过一劫难。”高挑身形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不过,后日便是祭祖,等到那时,我们再动手不迟。” 座上首的男子声音阴沉,“若非那老皇帝一力担保他,这世子位,他一个野种如何能坐得!” “王爷说得正是。” “不过,谁知道呢,民间流传秘闻甚广,谁知是不是真的。” 滋啦一声,引起房内三人警觉。 “谁在那儿!” “出来——” 两人同时上前,绕至内侧,目光落在屏风后的帷幕遮盖柱子后。 第2章 遇上野狼 夜色蒙蒙,明轩院内却静谧幽暗。 晏青昭刚从墙上跳下,便感觉后脊背发凉。 往前走几步,院内只亮了一盏灯笼,视线上移,冷不丁瞧见母亲贺茹玉正坐在庭院中,两侧奴仆随从站了两排。 一旁的冬花白着脸,朝她使眼色。 “咳咳。” 听到声音的冬花立即停下动作。 她午间让冬花回来随机应变,如今这阵仗。 晏青昭脑中思绪纷飞,脸上霎时变了神情,缓步靠近。 “母亲,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儿呢?小心着了风寒,这天气细雨蒙蒙的——” 她手刚靠上母亲肩膀,便给抖动了下去,身体扭动一侧,瞥见母亲神情不快打算说几句好话糊弄过去。 贺茹玉不吃她这一套,脸色肃然,语气冷然道:“你又跑出去了?” 晏青昭朝旁边冬花求助。 “你不用看她!若非今儿你祖母想着黄府送来的人参给你煮了补补身体,遣人来了院中却不见人影。母亲还被蒙在鼓里!” 贺茹玉瞧着晏青昭穿着一身男装,脸上涂了黑乎乎一片,发丝用布条包乱糟糟,整个人都乱糟糟不成样儿,提了一日的胆子又紧了紧。 “你说,往外跑了多少回!” 晏青昭心虚,眼光闪缩,低低说了句,“才一回,昨儿我就没往外跑。” “母亲——”她飞快眨巴眨巴眼睛,虚弱摸着额间,“我好像头有点晕,母亲我要回房休息会儿。” 冬花一旁立即扶住晏青昭。 两人进了房中,贺茹玉担忧女儿出事,赶紧唤大夫,被晏青昭制止。 她握住贺茹玉的手道:“我就是有些头晕,睡一会便好,只是母亲如今可还怪罪女儿。” 贺茹玉瞧着女儿撒娇,拧头不瞧,硬下心肠道:“就是你今日出府遭罪,如今母亲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月牙,云画从今夜起贴身服侍小姐,无论去哪儿都要回禀于我!” 晏青昭心下咯噔一跳,糟了用了过猛,这两个侍女是母亲身边服侍多年的侍女,若她俩留下,日后再想出府可就难了。 “母亲,我保证不再悄悄翻墙出府,您让月牙、云画回吧,女儿身边有冬花就够用了。” 晏青昭还想推脱,贺茹玉岂非不知女儿心思,强硬让人留下,施施然离去。 “奴婢云画” “奴婢月牙” 两人行礼道:“拜见三小姐。” 晏青昭正头疼,后日她还要出府一趟赶往兰郡。 今儿匆忙,还没来得及去城郊学堂那儿瞧上一眼,也不知那儿的饭菜还有没有。 教书先生的银钱也到了发放的时日。 如今多了这两个小尾巴,她行事不便了许多。 次日一早,晏青昭洗漱完便去拜见了母亲。 她稍微透露出要出府的话题,便让驳斥回,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忽而下人来报,说安北府的陈敏小姐拜见。 晏青昭便见陈敏穿着一袭蓝宝色长袍外披一层素色白纱,仪态端庄混若天成。 “敏儿拜见伯母。” 安北府与荣毅侯府两家乃是世交,走动频繁。 贺茹玉笑着让人起身,“你这孩子多见外,何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伯母宽厚,敏儿却不敢造次。” 待陈敏坐下,晏青昭眼睛都要使劲儿抽筋了。 “敏儿今日才听闻昭妹妹醒了,这才上门叨扰,伯母莫不会怪罪敏儿吧。” 贺茹玉握着陈敏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也得了风寒卧床多日,伯母岂会怪罪?” 半月前,若非陈敏奋不顾身跳下湖将女儿捞上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敏姐姐,你怎么来啦?身体如今可有事?”晏青昭醒来听闻陈敏发热,奈何不能出门,只好托了小厮传话。 她背着母亲,手心写字。 ——带我出去。 “无碍了。”陈敏回握住晏青昭的手掌。 ——好。 街上叫卖声、吵闹声、交谈声各种声音混杂融合,包子出笼的香味,蒸糕味喷涌而出,朝着鼻腔汹涌席来。 晏青昭和陈敏两人没走一会儿,便觉得身上黏糊糊,脸上的脂粉妆都有些化了。 “月牙你去玉楼定个包间。” 月牙有些犹豫,三小姐身边只有冬花一人陪伴身侧,云画被叫去话闲书斋排队买最新的话本子。 “小姐,夫人说过要奴婢紧紧跟着小姐,要不奴婢等云画回来再去?” 陈敏笑道,“你小姐身边还有我看着呢,你快些去便罢。” “月牙你快去,还有冬花在我身边呢,母亲若问起我便担着便是,你快去快回。” 见三小姐都如此说了,月牙应了下来,一步三回头。 见小姐还朝着她招手笑,心中惴惴不安,还是一鼓作气跑着去了玉楼。 月牙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到完全瞧不见。 晏青昭飞快爬上一旁备好的马车,“那我先走了,敏姐姐麻烦你了。若是那两个丫头问起,便帮我拖延一二,拜托啦!” “这是自然,昭妹妹。” 主仆两人坐上马车,长鞭一落,马蹄便撒开跑,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门,直奔城郊学堂而去。 城郊五里外,三三两两的茅草建造而成的房屋外围着一层成人高的木栏,两侧树木郁郁葱葱,旁有股清泉淙淙流出。 学堂两侧竹林树木围绕,隐秘静谧,只是夏日虫蚊多,墙角得多撒写药粉。 晏青昭让车夫将马车停靠林中。 推开院门,两人进去。 乐先生还在讲课,孩子们瞧见晏青昭来了,眼神都冒光频频往回看。 “行了,今日便提前下课吧。” 得了话的小孩撒欢一下全涌出来,撒欢朝晏青昭扑去。 “姐姐,你好久没来瞧我,速了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姐姐!” “姐姐,我也想你了!” ...... 晏青昭应付不过来,乐先生在一旁瞧着,让孩子们都散了。 “乐先生——”她递过去银子,“这是月钱,剩下的便是孩子们的饭钱。” “这,怎么使得,我的性命都是小姐救的,便是让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乐升蕴推拒,将孩子们的饭钱拿了,另外一份的死活不收。 “乐先生,您就拿着吧。”冬花一把将银子塞进乐升蕴手中。 乐升蕴是小姐外出踏春时见她摔落山崖,人事不知,便救活了回来,记忆不全又无处可去,便在这东山学堂留了下来。 她又会刺绣、又会写字画画,便担任了先生一职。 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小姐总是心软,一个连个小孩养着还成,可二十多个小孩,放在侯府中必然不成。 小姐便建了这个学堂,让他们学些本事,也好在这世道生存。 如今算来也有五年了。 晏青昭将银子给了乐先生,又去后厨瞧了专门做饭的厨娘冯娘子,她为人爽快,手脚干活麻利。 见到她时,人正在小溪旁洗菜。 她叮嘱过人两句,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她多费些心思。 耽搁这会儿功夫,晏青昭便要回了,忽而见冯娘子红了眼睛。 “小姐,若非您心善,让我有了一口饭吃活了过来,您的大恩大德我冯娘子感念在心。”冯娘子说着便一下跪了下来,声音戚哀。 “我本不该再叨扰您,可怜我妹妹莲儿今年才十二岁便被广侯府的王奋夺了去,求求小姐您救救我妹妹吧!” 月牙抹了额前的汗,飞快赶回,却不见了三小姐的身影,连着安北府陈敏小姐也不见了。 吓得心头直跳,待四处张望,便跑边喊道:“三小姐!陈敏小姐你们在哪儿!” 今儿这趟原是三小姐出来给老夫人贺寿挑选寿礼,若是夫人得知小姐不见了,岂非不扒了她几层皮。 小姐身边又只有冬花一人服侍,若哪些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了,该如何是好。 一路上的摊子月牙都瞧过了,忽而,一抹蓝宝色裙子停在话闲书斋。 “三小姐,陈敏小姐——” 月牙飞奔而至,脸上惊喜道:“三小姐,奴婢方才还以为您不见了,您怎来了此处?” 闲话书斋距离方才的摊子相隔甚远,小姐怎么跑这里来了。 “方才瞧见一处卖首饰的很是别致,想着祖母贺寿所用,便过来瞧了瞧。”晏青昭回道,“你受累了,先擦擦汗坐下喝口茶吧。” 一旁冬花将茶水递了过去,月牙受宠若惊,接了过去,猛喝了一口,才将肺部中的热气驱散了些。 一行人到了玉楼。 晏青昭听闻冯娘子的事早就没了胃口,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 朝一旁吃得油光满面,全然没了在母亲面前的淑女样的陈敏问道 “你可知道广侯府王奋?” 广陵城 烈日藏身云海内,刺眼的光透过云雾呈现出金鱼鳞片般的块状的形状。 肃然开阔的城道内,一行人穿着玄红色祭祀所用的长袍,举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待队伍消失不见,才有好奇的人出声问道是何人祭祖如此气派? “赵家,武安侯府。”有人出声解答,“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也正常。” 这是武安侯祭祖大礼,五年一次,自然隆重非常。 武安侯赵平胜是当今圣上的结拜兄弟,两人一起打天下,感情深厚。那时武安侯府可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盛极一时。 只是不过后来—— “后来如何了?” “后来,老侯爷故去,剩下的儿子也不争气到了孙子这一辈,总算有个起色的,却又卷进青州贪墨案中。” “圣上他不管吗?” “圣上已老咯——” 祭祖的长长队伍一路蜿蜒行至鹤山上才停下。 随从仆妇将祭祀所用器具摆放正中间,两侧旗帜插至泥壤,三牲祭品一应摆放齐全。 为首男子面色冷肃,碧色发簪束起墨色发丝,身披玄红色祭服,带领众人行过祭祀礼。 待祭祀大礼完毕,已是日暮。 “收拾齐了东西便都回吧,夜间视物不便,让提重物的仆从先行。” 众人听见赵仁义下令,手下却没动静,各个眼神瞥向为首面色冷然的赵惊。 赵氏主家一脉人丁稀薄,武安侯赵平胜去世后,留有两子一女,便是大房赵仁义,二房赵禀名。外嫁一女赵明。 大房赵仁义膝下仅有一子,名赵沛。 二房赵禀名已故去,仅留有一子便是赵惊。 因武安侯赵平胜去世前,点名要赵惊继世子位。生父赵禀名资质平庸,又去世得早。 因而如今是大房,也就是赵惊的伯父赵仁义当家。 “愣着作甚?还不动身吗?”赵仁义恼怒,这些个下人都不长眼,各个看赵惊眼色行事,真是气煞人。 “伯父如此发话了,便动身罢。只是,这鹤山听闻两日前有人曾见有野狼出没。” “侍从仆妇具在,二郎何必如此担忧。” 暮色已至,灯笼亮起昏黄的光。 赵惊半边脸隐没夜色中,赵仁义盯着侄子阴恻恻的眸子,总觉着渗人得很。 “伯父既发话,便走罢。”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众人摸黑下山。 行至半路,忽闻狼犬叫声。 “呜呜——” “呜——” 声音起此彼伏,渐渐越来越近。 仆妇随从停下脚步,面露惊恐。不知谁先大喊道:“是狼,是狼群!” 第3章 荒庙遇上美人 恐慌似潮水般漫延过众人之中,东西横七歪八落下原地,不知谁起头喊道:“侯爷前头都是狼!该如何是好?” 赵仁义猛然听见狼叫,众人惊惧嚷嚷避让,脑子乱糟糟,真让那小崽子给说着了。 “快,快,先将东西放下。”他慌张叫喊,“大公子去哪儿了?快将大公子护着!” 侍从急匆匆撞得灯笼都翻地,叫嚷之声不断,待周围围满了侍从,赵仁义才定下了心,扭过头冷不丁发觉方才还在前头的赵惊退至队伍末。 “啊!是狼咬到我,好痛!救命救我!” “侯爷!救命!” “啊啊——” 走至最前头的随从躲避不及,被狼咬掉一大块肉,血溅了满地。 众人惶恐忙往后逃命。 赵仁义吓得屁滚尿流,忙退后。 “啊——” 一股黏腻的血喷涌至他脸颊,往后撤的奴仆被人一刀结了性命。 前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堵住众人往山顶上逃的后路,森然寒冷的剑光反射刺入赵仁义的眼中。 他们都朝着赵惊去了。 山顶上夜间的风很大,赵惊身上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那帮黑衣人朝着他去了。 赵仁义心狂跳,今夜真是意外之喜,若非那老家伙临死前一定要那小崽子继任,他如今怎么会坐着那侯爷位不安稳? 赵惊自由出入皇宫,夺得圣上欢心,朝堂中一说起武安侯后人,便只会想到赵惊。 他处处被踩一脚,同僚面上恭贺他,背地谁不曾笑话他连个小辈都比不上! “侯爷,世子还在上面!” “你,你们两个去保护世子。” 被点到的两个仆妇大慌,她们手无寸铁如何能保护世子?奈何只能听令行事,步履缓慢,待靠近,心下越发慌。 “世子!” 赵惊胸前破了个大口子,浑身是血,染红了一片山泥。 仆妇两人还未将人扶起,黑衣刺客便将人踹飞落崖底。 两人瞧见惊惧之下,昏厥在地,人事不知。 昨日下了雨,今晨儿起,还瞧见滴答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染湿一片青砖。 晏青昭打听得知广侯府王奋乃是近日都城中来宛城的公子哥,打着捉捕刺客名头,入家家户户搜查。 若是瞧见女子容貌好的平民女子,便直接上门抢。 虎狼行径,令人不齿。 陈敏同她说起时,痛恨道:“他一路南下,从广陵到宛城不知祸害了多少姑娘。若非他姑姑王贵妃替他兜底,早让他下地狱了。如今还逍遥过街,真是没天理。” 冯娘子的妹妹冯莲正是被他所掳掠。 冬花急匆匆回到院内,将小姐的师兄越如请院内。 “如何?可曾打探到他何时出府?”晏青昭问道。 “过两日便是宛城知府所为王奋等从京都而来的官员设的接风宴。平日多停留玉楼,芳华园两地。” 越如眉头拧成团,他是知道广侯府王奋的恶劣行径。 “你探此事,莫不是让师兄我去探他府邸吧?” 王奋也知他所行惹人愤恨,府兵日夜巡查,严密布控。 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师兄我的武功可去不了,除非让大师兄前去一探还有戏。” 越如可不想自找麻烦事儿。 “大师兄如今在哪儿?”晏青昭从未见过大师兄,只听闻师傅提过他天资聪颖,武功造诣是她徒弟中最出彩。 “我也不知道。”越如语气顿了顿,“上一次听师傅说起他来,还是在容郡。不过都过了十几年了,早不知跑哪儿。” “罢了,我亲自跑一趟。” 她借着为祖母挑选贺寿的由头,出了一趟府,去了玉楼。 玉楼内人声鼎沸,靡靡之声随着舞姬扭动腰肢,下首看客挥洒银钱,豪掷千金。 “小姐,不上二楼包间吗?这大厅人挤人,要是又不长眼的冲撞您——” 见晏青昭坐在厅内,冬花疑道。 “今日来有正事。” 晏青昭瞥向正中央座位下首一身灰色常服王奋。 轻歌曼舞,美人在怀。 宛城真是个好地方,王奋握着美人柔夷,放置鼻尖嗅闻,只觉这幽香扑鼻,快活非常。 他目光迷离,忽瞧见一抹绿掠过眼前,猛然站起,行至人前。 但见女子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灿若珠华。身披绿裙,墨色发丝垂落腰间。 一双眸子若盈盈春水望向他时,顿觉心头狂跳不止。 如此美色,竟在小小宛城叫他撞见,定然是上天将这美人送至他身边。 怕唐突了佳人,王奋朝两侧摆摆手,大厅两侧的侍从拔出的剑锋才放下。 他低声询问美人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王奋锦衣华服,瞧着外表也是仪表堂堂,若非晏青昭知晓他事迹,只怕还真就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 冬花箭步挡在晏青昭面前,横眉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对我们家小姐!” “就是,宛城谁人不知我们荣毅侯府,你也胆敢在我们家小姐面前造次!” 王奋来宛城也有几日,倒是听说过荣毅侯府的事情。 荣毅侯府内现存只大房晏因一脉,膝下三子。幼女常年喝药,是个药罐子,听闻大师批命活不过十八岁。 眼前的女子,莫不会就是那个短命药罐子吧? 王奋略带惋惜,目光黏腻朝着晏青昭腰间打量。 晏青昭压下心中厌恶,帕子捂住口鼻咳嗽几声道:“冬花,我们回吧。” 她起身,王奋出手阻拦。 “我乃广侯府王奋,听闻三姑娘久居府内不轻易出门,这今儿便撞上我。这正说明你我二人有缘分啊!不若三姑娘尽地主之谊,带王某领略这宛城风光,如何?” 周遭王奋侍从拔剑拦住主仆四人去向。 王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脸,并不阻拦手下拔剑威胁的动作。 荣毅侯府自那老家伙晏善任去世后,渐渐衰落。晏因虽有爵位在身,却也比不过他们王家势大。 因而,他丝毫不担心在这宛城还会有人敢阻拦。 几人动静大,听到动静的人早跑了,生怕引火烧身。 晏青昭今日本就是为了王奋所来,既然府邸潜不进去,若人在身边,总能寻到机会。 “好。” 郊外一片芦苇草低垂,半边浸入河道内,清澈的河水晕染出一片血色,逐渐潜入苇草堆里。 忽然一丛芦苇草被重物压到,男子的脸庞被湿露露的发丝遮挡着,瞧不甚分明。 初春过后的河道内水还很冷,如今已是日暮西垂,河水冰冷刺骨。 赵惊拖着身躯,肺部因灌入河水如今还刺拉拉地痛,时不时咳嗽,猛得咳出一口血丝。 遍地人头高的野草,两侧山头呈压到气势朝他侵袭而来阴气森森,荒无人烟。 耽搁这会功夫,最后一缕金光消失于山头,这片荒草重新陷入黑暗中。 飘逸的衣裳吸饱了水,沉重粘附身上,他将衣摆拧干,撕下布条绑住伤口。 趁着还能分辨方位,捡了根树枝,支撑着身体往北走,那儿有烟气,该是村子。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不似城中富庶人家,日暮还会燃几盏油灯,因而待赵惊靠近村子时,整个村庄都陷入了宁静中。 赵惊还没踏入村子,猛然一头狗朝他狂吠。 如今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手无寸铁之人也可轻易取他性命。 怕惊醒村民,他支着拐杖,绕着村子往边缘走,好不容易潜入一家院中。 顺来的衣物套上,又将一些止草的药物往伤口上敷。 等做好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方才不曾察觉的疼痛瞬间蔓延上涌,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仿若移位。 赵惊手掌撑着荒庙地板,五指并拢,指骨泛白,手臂青筋暴起。 两股刺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以至于后半夜并未敢合眼入睡。 次日一早,晏青昭便乘着马车去了郊外,王奋的马车紧紧跟后面。 车上冬花、月牙两人神色紧张。 “小姐,王公子他真跟来了。”冬花掀开帘子往后瞧惊道。 后辆马车华贵非常,马匹健硕,高高檐角翘起,两边悬挂金丝铃铛,下首垂着彩色丝绸条,随着走动碰撞出叮铃声。 “无妨,再驾快些。” 后头,车夫瞧见道:“公子,晏小姐的马车加快了,我们要不要加速上去?” “加快些!”美人近在眼前,又出了城门荒郊野外的,他如何不能追上前。 铃铛一路响从城内到了城郊十里开外,到了破庙内前终于停下。 “晏姑娘,昨儿才逛了东湖,今儿便到这来倒是别有雅趣。”王奋眸光中是丝毫不曾掩饰的垂涎。 晏青昭下了马车,柔生笑道:“王公子如此诚心与青昭游玩,必然得叫你瞧些不曾见过的好风景,好好招待王公子才是。” 美人一笑,灿若珠华,又有幽香扑面而来。 任是王奋因坐路途颠簸而渐生的怒气,此刻也歇了下去。 “有晏姑娘相伴左右,整个宛城的光彩本公子已瞧过,何必又跑如此远的地方,累得姑娘身子呢。”对着美人,他也乐意装个正人君子。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第4章 请君入瓮,装上孤女 晨间郊外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几人走过,野草肥大的叶子上滑落下一颗颗露珠泌湿衣裳下摆。 残桓断壁的荒庙,蜘蛛网厚厚结成霜白几层,里头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神像硕大,刻已坍仍仍能从中窥见往日寺庙的盛况。 “晏三小姐,你这是要作何?”王奋皱着眉头,这些个破烂到处都落了灰尘,也好意思说这是好东西? 他刚越过那半人高的野草,衣衫走至于此处已经湿透。 王奋平日里就是处尊养优,今儿走了这遭已是气喘吁吁。 宛城果真是穷乡僻壤,即便是披着美人的皮囊,却难掩见识浅薄的小家子气。 当真是抵不过广陵城内的大家闺秀,钟流毓秀 “王公子何必如此心急,再往前走几步便是。” 寺庙内的柱子经过风吹日晒,虫食木心,木碎屑混合着尘土被众人踩在脚下。 “这儿可是有宛城最难得一见的景色。听闻王公子从广陵而来见多识广,今儿便让王公子来评评,当不当得宛城第一奇景。” “哈哈哈,晏小姐既如此说了,王某便舍命陪美人了。” 王奋手耷拉过来,似要撞上晏青昭的腰间。 晏青昭身形不经意间往冬花身上靠,对视上王奋逐渐僵硬的脸孔,面上无辜柔弱咳嗽道: “王,咳咳,王公子,奇景就在里头。” 王奋脸色铁青,顾着维持体面,拂手摆了摆道了句,无事。 内殿光线暗淡,他身上又没带火折子。 见晏青昭不动,心升戒备却不急着上前,口中道:“王某乃客,晏三小姐乃主家,哪有客人先主人一步?某等三小姐一同。” 梁上,蛛网密结,佛像坍中央。 暗处,一角红黑色衣摆露出,而后咻退至门后掩藏。 察觉王奋警惕心起,晏青昭也不急着请君入瓮。 王奋今日明面上是两人跟着她过来,可身后却藏了不少侍从府兵跟随。 方才越过外层野草进入,窸窸窣窣的声响明显即便王奋几次三番弄出动静依旧难遮掩。 不过,王奋身边重重侍从,府内警戒应当减弱不少,二师兄应该能将人给救出来吧? “晏三小姐,你说的这个奇景可是——”王奋入了内殿,却不见有何奇异之处。 内殿漆黑,屋顶破败漏出几缕光。 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物。 “怎会如此?冬花,你瞧真不见了!前些日子我还瞧过就在这里头!”听见他说的话,晏青昭比王奋还要诧异,语气激动,一咳三叹。 王奋瞧着她也不似演戏,心中孤疑消了些,仍难掩韫怒。 “晏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怕不是拿王某当消遣吧?” 晏青昭身上绿色的丝绦随着郊外一些冷风一吹,绕卷过王奋的脖颈。 “只怕是人来得多了些,给人惊跑了。今儿青昭累得王公子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改日再请王公子去府上喝茶如何?” 痒意透过肌理渗入心底,他见美人连连赔罪,心下颇为受用。 这宛城的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吃两盘野菜解解腻。 “这倒是无妨,宛城钟灵毓秀这山间野趣偶尔瞧个一两次也是无妨。”王奋语气黏腻,似臭虫般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 “青昭何时应了去某府上同游,我定然为你清扫蓬门,备好珍馐佳肴。” “不知,青昭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