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起骤雨,沙沙地降临,窗子被点缀,但室内明亮得更清越。
许宝铃的眼珠像玻璃球那么剔透,脸却像一层遮蔽的白雾。
傅砚修和他对视着,略长的发丝丝缕缕挡着眉眼,显得这发丝是从傅砚修黑潭般的眼中蜿出来的水草。
向知渺微微探头:“警理司,怎么不说话了呢?”
杜皓健步如飞,“你还敢在警厅挑衅警理司。”说着把向知渺双臂绞了押住。
“你押我干什么?”向知渺冲其他人说,“我不过是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警理司看起来不敢让警员搜住处呢。”
“警理司。”杜皓问:“要不要把他关起来?”
“随随便便就关人?你们警理司做贼心虚啊?”向知渺说。
小吕看到,除了许宝铃,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猜疑警理司,便说:“不用关他。这个案子还有疑点我没问。”
“松开。”向知渺扭动了一下,杜皓看过警理司脸色后松开了,向知渺活动起胳膊。
“许宝铃许宝铛,两个星期前就换了跑腿但你们为什么没发现?”小吕问。
许宝铛看看许宝铃,“我来说吧。那是因为跑腿看起来就跟之前的一样。”
许宝儿举举手,小吕点了头。
“姐姐已经自立门户住在外面,我和弟弟没怎么注意跑腿的事,爸妈平时在忙自己的事,我们院子里还经常有男佣女佣走动,恐怕是更注意不到了。”许宝儿说。
“极有可能是凶手伪装,提前两个星期做试验,你们都没有发现正中凶手下怀,这个凶手还很清楚许宝铛的秉性。”小吕说。
“叫你不要偷偷喝酒了。”许宝儿责怪弟弟。
“或者,你们当中有人说谎。”小吕指了跑腿一下,“跑腿其实并没换,放心脏的就是你。”
“那他只要杀了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嫁祸我弟弟呢?”许宝凤沉思着说,“他跟我弟弟无冤无仇吧。”
“何临。”小吕说,“你根本从阳朗身上找不到缺点拆散他跟许宝铃,而你为了跟许宝铃在一起,就杀了他。”
何临说:“假设是你说的这样,我说的是假设啊各位,假设我为了跟宝铃在一起杀了阳朗,我没必要把阳朗的心脏放到宝铃那儿吧?”
“何羡之,是你把心脏放到许宝铃那儿嫁祸,阳朗跟许宝铃结婚让你冲昏了头脑,等你反应过来你已经杀了阳朗,为脱罪就嫁祸许宝铃。”小吕说。
何羡之摆摆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伤害阳朗的。”
“你们都能说谎。”小吕说,“许宝铃,或许你不小心又卖出一个死风铃但是瞒着家人,所以只能找阳朗要钱?但是阳朗又不给你钱?又或许阳朗被你发现出轨?”
“动机不成立。”许宝凤说,“按阳朗的品行不会出轨,就算拿不出来钱,也会尽力帮忙。”
小吕心想,那么向知渺呢,推断他喜欢阳朗,杀害阳朗嫁祸许宝铃,似乎这个动机能成立。
小吕侧目看傅砚修,他成为新警理司和许宝铃结婚是同一天,他杀害阳朗,把心脏放到许宝铃床上,又要保护许宝铃,如此推断好像矛盾又不矛盾。
“杜皓,你叫人再去排查阳朗的交际圈,半点可疑的都要及时报告。”小吕吩咐,“其他嫌疑人带到审讯室再审。”
“好的。”杜皓去了。
“警理司现在是要避嫌了么?”向知渺嘲道。
这时有警员进屋带嫌疑人去审讯室,傅砚修开口:“许宝铛。”
“警理司还要问我什么吗?”许宝铛说。
“那天晚上跑腿敲门,你开门,你跟跑腿对话了吗?”傅砚修问。
“没有。”许宝铛说,“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他是给我哥送花的跑腿,所以我就让他去送了。”
“带走吧。”傅砚修说。
“那我们去侧厅等。”许宝凤征询道。
小吕说:“随你们吧。”
傅砚修勾勾手指示意小吕过来听着,小吕弯腰侧耳,傅砚修用正常音量说:“派人再搜嫌疑人住处。”
“好。”小吕说。
搜不到的,向知渺低了头,用来伪装成跑腿的帽衫什么的他早就烧掉了,至于凶器,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他把刀藏在哪儿的。
几位嫌疑人被分开带到审讯室去,警理司和小吕走了,窗外阵雨也停了。
许越目送着:“这一审又要审到什么时候去啊。”
“等吧。”燕黛忧心忡忡。
“我想这案子快破了。”许宝凤说。
“警员!我有话想问跑腿!”许宝铛朝跑腿那边喊,跑腿吊儿郎当回头:“干什么?”
“你把你的帽子戴上给我看看。”许宝铛说。
“对啊。”许宝儿恍然大悟,“跑腿忽然就开始戴帽子了对吧?我想起来有几天没下雨,也戴帽子了。”
跑腿单手拉了帽子戴上,下巴上的刀疤更明显。
许宝铛抱住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来给我哥送花的竟然是凶手本人。”
“快去告诉警理司。”许宝儿犹豫了,“不过警理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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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宝铃,你从前就认识警理司吗?”
4号审讯室内,许宝铃对面的警员不知何时换成小吕了。
“不认识。”许宝铃摇头。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有些时候是很迟钝的吧?”小吕认真地看着他,“你再仔细想想。”
许宝铃开始回想,两分钟后,对目光忐忑的小吕说:“想了,不认识。”
“不认识吗?”小吕问,“你没觉得警理司对你哪里有不一样吗?”
许宝铃又摇头。
“警理司的名字是傅砚修,你以这个名字展开回忆再用力想想呢?砚台的砚,修为的修。”
“傅砚修。”许宝铃再想一会儿,还是说:“不认识,第一次见。”
“可能在什么情况下他认识了你,但你不认识他吧,也可能是你忘记了他吧。”小吕靠上椅背,有些灰心。
许宝铃没有说话。
“今天早上我见你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是怎么回事?”小吕问。
“我昨天晚上梦游了,不小心到了他的房间里。”
“你对傅砚修是什么感觉?”小吕又问。
“阳朗刚不在了。”许宝铃半阖眼。
“不好意思啊。”小吕欠欠身做道歉。
“没关系。”
默了会儿,小吕起身说:“我走了。”
“我能回家了吗?”许宝铃仰脸问。
“这个得看警理司的意思。”小吕说。
“警理司是什么意思。”许宝铃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再坐会儿吧。”小吕出了审讯室关上门。
许宝铃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警员开了门对他说:“出来吧。”
他到走廊里,那个警员很快消失了,他朝侧厅走一截路,将要拐弯时听到警员对他的家人说:“许宝铃得回警理司处。”
“我们宝铃的嫌疑不是完全消了吗?怎么还要回警理司处?”许越问。
“我弟弟呢?”许宝凤问。
“来了。”警员说。
许宝铃出现家人视线范围内,许宝铛问:“哥,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说。
“你们警理司在哪里?”燕黛问。
“我目前不清楚。”警员说,“总之我话已带到,告辞。”
“弟弟,你知道你今晚还得留在警理司那里吗?”许宝凤问。
“我和你们一样,现在才知道。”他说。
“得跟警理司见一面问一问才行啊。”燕黛瞧着宝铃说。
“妈,阳朗才走啊。”许宝儿提醒说。
“我知道我知道。”燕黛希望宝铃和阳朗好好地过一辈子呢,哪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阳朗死了,她的宝铃总不能守一辈子寡吧。
“那现在怎么办?哥又不能跟我一起回去。”许宝铛苦着脸。
“你们放心吧。”杜皓的声音,他们陆续看去。
杜皓说:“我接到警理司助手小吕的安排,今晚去警理司处值班。”
许越和燕黛对视未语,杜皓解释:“我认为许宝铃是清白的,所以我有义务保护好许宝铃。”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许越上前和杜皓握手,“我们全家都信任你能保护好宝铃。”
杜皓点头。
“现在弟弟就要被带去警理司那里了吗?”许宝凤问。
“现在还不去。”杜皓说。
“那我一会儿就送换洗衣服来。”许宝凤说。
“你们先回去吧,许宝铃可以交给我。”杜皓说。
燕黛感谢杜皓,一句两句说不完似的,最后被许宝儿拉走了。
许宝铃目送家人们个个离去,杜皓说:“你坐会儿吧,等你姐给你送衣服来。”
“好。”他落座,杜皓走了。
不出五分钟,何临他们来了,何临看许宝铃独自坐着,对何羡之说:“爸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回。”
何羡之重重舒了口气走过许宝铃面前,何临坐在宝铃旁边,向知渺一边盯他们一边走过去了。
“宝铃,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何临问,这儿就他跟宝铃两个人了,正好。
“等我姐给我送衣服。”许宝铃说。
“你还得呆在这儿一晚啊,我真想陪你。”何临问:“你对那个警理司是什么想法?”
听向知渺那么一说,何临也觉得警理司对许宝铃有意思,那警理司就算他情敌了,他们对比的话各有千秋,就怕许宝铃为了避嫌什么的拒绝他,死去的阳朗名义上还是他哥。
“不要说这个,阳朗刚不在。”许宝铃说。
“你难道还要为他守段时间寡啊?”何临开玩笑说,想捏一捏他的脸颊肉,他正经的样子蛮可爱的。
哪里传来两声叩,何临还没碰到许宝铃的脸,扭头看,是他的情敌警理司。
傅砚修站在二楼,双肘撑着栏杆,肩膀宽阔,在何临看过来的时候说:“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了。”何临移开眼,警理司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久不消散,他们就是情敌,他觉得警理司的阴翳眼神就是在威胁他。
“宝铃,那我先走了。”何临说。
“好的。”许宝铃说。
何临走两步回头,警理司还俯在二楼栏杆上看着。
傅砚修盯着许宝铃,小小一只的小寡夫貌似在出神,想着阳朗吧。
“啪嗒”一声,是傅砚修直起身时袖扣刮到了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