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月似弯刀挂在蓝黑空中,杜皓送许宝铃坐上警理司的车。
“警理司。”杜皓颔首和车里的男人告别。
“去吧。”傅砚修瞥去,中途视线落在许宝铃身上,这小寡夫双臂乖乖抱着一个包。
杜皓合上车门,小跑向停在十几米外的另辆黑车,小吕正在车里等他。
拉开车门,杜皓听到小吕问:“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杜皓上了车,并不系安全带,旁边座位上的小吕手握安全带一脸沉重。
他们的这辆车先是慢慢跟着警理司所在的那辆走,驶出警厅前这条大道后,车速加快。
“亏你也是跟着老警理司好几年,怎么一点识人技巧都没学会。”小吕说。
“有六年了吧。”杜皓有些感慨,“今年都二十八了。”
“没觉得警理司对许宝铃哪里有不一样吗?”
杜皓小震惊:“你听信那个向知渺说的?”
“不是,可是警理司确实对许宝铃有那种情愫,我能感觉得到。”
“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杜皓说,“向知渺就是故意的,他才是嫌疑最大最有动机的那个,现在正有人在监视他。”
“下午的时候许宝铃在侧厅等姐姐,我看见警理司在二楼一直盯着他看,看了好久。”
“这有什么的,嫌疑人不都得被看吗?”杜皓说。
小吕“哎呀”一声:“跟你说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我想起来了。”杜皓说,“警理司是对许宝铃有那么点不一样的。”
“什么?”小吕忙问。
“下午的时候,警理司叫人给许宝铃送了三次饭,明明只需要送两次。”杜皓紧了紧眉头,“警理司应该是比较照顾许家吧,毕竟许家在铃都出名,刚上任不想落下话柄。”
小吕不说话了,看窗外夜色,神色无奈。
“你觉得呢小吕?”杜皓问。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我们俩说的还不是一个东西。”
杜皓思考了会儿:“你这也算是怀疑,你怎么能怀疑警理司呢?”
“可能那时被蒙蔽了,然后怀疑了一段时间。”小吕说。
“你是不是还没适应和新任警理司一起工作。”杜皓说。
“这倒是。”小吕甚至在想离职回家乡呆一段时间之后再去看望老警理司呢。
“你还年轻,很快就能适应了。”杜皓说。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从我怀疑警理司的那刻起,我就觉得我这个助手是当不久了。”小吕看向杜皓,“你懂吧?”
杜皓点头:“懂。”
“嗯。”
“要是被警理司知道你怀疑他,可能会把你开除,所以你还不如自己离职。”杜皓叹了口气。
“……”小吕说,“算了,你不懂,我们还是安静一会儿吧。”
杜皓看窗外,现在他们在弯道上,警理司处地势高,屋后就是绿林。
-
车在弯道上匀速行驶,傅砚修看向许宝铃那边的窗。
月色清透,许宝铃的侧脸像被调上一层白釉,那么细腻。
“警理司。”许宝铃忽然扭头,“我还要在你那里待几天?”
“我想让你待几天就待几天。”傅砚修后半句话“你得罪了我我得从你身上要回来。”没来得及说。
许宝铃拢了拢怀里的包,“嗯。”
真是呆。傅砚修握住他的手腕一扯,他低头又抬头,用不明白的眼睛看过来。
“怎么?”傅砚修把他的手搁在膝上,四根指尖在他的掌心里下挖。
他要收回手,傅砚修再握住他的腕,他问:“警理司,你干什么?也要给我看手相吗?”
“也要给你看手相?”傅砚修问,“谁还给你看过手相?”
许宝铃想一想,说:“很多人。”
“男的?”傅砚修的嗓音裹了寒气。
许宝铃刚点头,傅修砚就用力挖了他的掌心,他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说:“有点疼。”
“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傅砚修说。
“警理司,我不需要你给我看手相。”他又要抽回手,但傅砚修牢牢压按住,睨来的眸光套上一圈威力。
他便说:“那警理司你看吧。”
傅砚修不会看手相,不过也把他的掌心拿起来看,“许宝铃,你知道感情线是哪条?”
“好像是最上面那条。”许宝铃说。
“谁告诉你的?”傅砚修瞧他一眼。
“忘记了。”
“男的?”傅砚修问。
他回忆着点头,傅砚修掐住他的掌心问:“哪个男的?”
“忘记了。”许宝铃说。
傅砚修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掌心里的感情线诅咒:“你不会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没说出来的是:因为你最后会死在我手里。
“嗯。”许宝铃不在意这件事。
傅砚修翻开自己的左掌挨上他的左掌,有点像一对一大一小的蝴蝶翅膀,两条感情线似两座起伏山峦,连不上。
“警理司,你看完了吗?”许宝铃问。
傅砚修放开他的手,他重新抱好包,几秒之后垂头,靠着包闭上眼睛。
曲道让车滑出摇篮曲,许宝铃迷迷糊糊打着盹儿,傅砚修的蝴蝶怨则又刺了一路。
-
躺在屋檐上凹槽处的尖刀借月色向下看,有两辆车停在了警理司处前。
其中一辆车里,长相俊美的男人拍了拍少年削薄的背。
许宝铃睁了眼,看到警理司正推门下车,他也下车,关车门的动作较轻。
经过的傅砚修走来,拉开车门重新关一遍,这回才关紧了。
而许宝铃没注意这点,他的后颈酸酸的,出手揉了揉。
“警理司。”下车的杜皓唤道。
“进屋吧。”傅砚修说。
他们进屋后,两辆车像两只甲壳虫快速地爬走了。
没几秒,整个警理司处被装进很多星星似的,亮堂堂。
随着时间流逝,这很多星星一部分接一部分熄灭,整个警理司处变成暗下来的山脉,屋檐上凹槽处的尖刀映着月光。
尖刀看见那个黑影接近了。
桌上的电话响了。
虽然夜深了,但小吕失眠,他下床,顾不上穿拖鞋,哒哒哒走在地毯上,到了桌边,接听电话。
“喂,这里是警理司处,我是助手小吕。”
“小吕!”电话那边的警员着急地说:“向知渺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小吕皱眉。
“今天下午我们一直在他家外面守着,他一点不对劲没有,到了晚上灯熄了,我们以为他睡觉了,后来从花园到窗边确认,屋里就没人,肯定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溜了。”
“你们也太不注意了。”小吕说,“快点排查行踪,说不定他的动向就跟凶器有关。”
“好的。”
电话挂了,小吕站在暗中,更是睡不着了。
好像哪里传来一道细微的动静,漆黑卧室里,傅砚修下床走到门边聆听,许宝铃今天梦游的时间推迟了。
动静又消失了,不是许宝铃梦游。傅砚修开门右转,径直走向许宝铃所在的房间。
有脚步声,站在走廊交界处的杜皓转了转肩膀再侧头看去,是谁睡不着出房间了吗?
傅砚修推开许宝铃房间的门,床边那个握着匕首的黑影一滞。
这间房小,傅砚修箭步上前,黑影手中的匕首朝许宝铃的胸脯捅。
“警理司!”小吕和杜皓闯了进来,喊傅砚修的是小吕。
同时间傅砚修的掌心使劲刻住匕首,和这黑影僵持着,血滴到许宝铃胸口的睡衣上,染出梅花。
“向知渺。”傅砚修说。
下一秒小吕开灯,这黑影松了匕首后退,灯亮,向知渺大喊:“就是你杀了阳朗!我要杀了你!”
许宝铃从噩梦中醒来,睁眼看见的是一只手紧握匕首,鲜血淋漓。
杜皓飞速制服了想跳窗的向知渺,许宝铃环视一圈,把这几人看遍了问:“怎么回事?”
“警理司,你的手不要紧吧?”小吕问。
傅砚修攥着匕首的手垂到身侧,他目视前方是在看杜皓和向知渺那边,太阳穴处覆了细密汗,眼神又虚又实。
“把人关了。”傅砚修对杜皓说。
许宝铃看到自己睡衣还有床铺上的血点,又看到匕首的刀尖,最后对上警理司垂来的视线。
“警理司,你救了我。”他说。
傅砚修只是看着他,他眼中升起感谢。
傅砚修心想,许宝铃可不能死,因为许宝铃只能死在他手里,只有他才能杀死许宝铃。
杜皓已抓着向知渺走了,小吕迈上前,皱起脸看了眼傅砚修还在滴血的手,说:“警理司,赶紧去处理一下吧。”
“疼吗。”许宝铃问。
“你说呢?”傅砚修转身,握匕首走出房间。
小吕看看许宝铃又看门口,交代:“你自己处理一下房间被子什么的,我去看看警理司的手严不严重。”
“好的。”许宝铃说。
小吕跑了一圈找傅砚修,后来灵机一动跑到小药房门口,果然灯是开着的,他还没机会向傅砚修介绍这地方,人倒是已经知道了。
“警理司。”他敲门,“我能进来吗?”
“进。”小药房里,傅砚修正在清洗伤口,左手拿着药水,右手悬空盆上,药水冲淋下去,红得触目惊心。
走进来的小吕再次皱了脸,“现在没有再大出血了吧?”
“许宝铃呢?”傅砚修问。
“我让他自己先处理一下房间什么的。”小吕说,“警理司,我帮你消毒吧。”
“不用。”傅砚修捏住受伤部位加压止血。
“那我现在去打电话,这伤口得去医院打针的。”小吕说着要走。
傅砚修说:“天亮了再去。”
小吕犹豫着说:“那好吧,是快天亮了,没几个小时了。”
傅砚修一面大喇喇给自己的伤口消毒,一面吩咐:“去看看许宝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