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家里闲了几日。有天傍晚时分晴了一阵,气温也降下许多,凉风习习的。姜瓷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出门。糜岭便带他到公园里去,寻了片没什么人的空地陪他骑车。担心他要摔跤,一开始还在后面扶着车座,但渐渐腿吃力跟不上了,就坐到一边看着他骑。
他自己玩了一会儿,总看见糜岭拿手去按腿,知道他不舒服,便也坐到了长椅那儿,说要早点回家。
糜岭说:“去多玩一会儿,不知道什么能再出来。”
“不要,骑车的时候有点压肚子,小宝宝会不舒服,你摸摸,是不是又大了点儿啊?”
糜岭便摸一摸,笑着说:“那我们再吹吹风就回家了。”
“好,你看天上又飘乌云了,”姜瓷半躺下来枕到他腿上,用手指一指,“月亮好小。”
糜岭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两人一道静静望着那线细月。
过了一阵儿,空地尽头的路上突然出现两个青年,说着话朝另一头走去。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道:“我骗你干什么!我爸就在现场,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先打了一枪,周盛业竟没死,还在那叫,说死了也要来索命,又打一枪,再打一枪,浑身血淋淋,脑袋都炸开了花,嘴巴还张大了再叫——”
“叫什么?”
“叫姜瓷!就是他那个私生子的名字。”
糜岭随即要带姜瓷走,但姜瓷早已把话听得清清楚楚,吓白了脸。回去的车上一直哭,糜岭没哄好他。进了家门,两个佣人在客室擦地,也在说周盛业的事情,又惊了他一回。
当天晚上他从梦中几番惊醒,凌晨后就没再睡着,有点儿发热。糜岭守在床边,一会儿叫人去拿擦身体的冰水,一会儿又要新的毛巾,又是要干净的衣裳。家里兵荒马乱了一夜。
病了好几日才稍稍有些起色,只是仍睡不着,白日里跟糜岭说,晚上总梦见周盛业血淋淋地追他。
这天早晨,糜岭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听说他要去上海,在醉生楼摆了几桌酒席,要给他践行。他哪里有心思,三番两次拒绝,以为那头消停了,不想傍晚四五点钟,那朋友领着一大帮人呼啦啦涌进家里来。
假若只有三两个亲近的倒还好,一些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也混在其中,一群人已经在客室径自玩闹起来。乐声和笑闹不断地往房里飘。
糜岭原想赶他们走,姜瓷拦下了,说:“我们回了上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香港,可能这一别就是好几年,也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你去和他们玩嘛,我刚刚好像听到卿卿的声音了?”
“她一副大嗓门,吵得整条街都听得见,”糜岭笑着吻了吻他,“好宝宝,那么舅舅去一下就来,想吃什么?带回来给你。”
“大虾。”
“好,叫厨房全给宝宝留着。”
姜瓷一个人躺在床上翻了会儿书,一直没等到糜岭回来,想着或许他和朋友说话忘了时间,就自己出了房间,到厨房门口张了张。有个老妈子见着他,拿了两瓤西瓜给他。他吃了一瓤,远远瞧见吝吝在走廊里东张西望,便喊了一声:“吝吝,你和你妈妈一起来的吗?”
吝吝小跑着过来,答道:“是的,李爸爸也和我们一起。小姜婶婶,我刚刚到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回来就找不到我妈妈了。”
“李爸爸……小姜婶婶……”姜瓷讷讷地。吝吝道:“妈妈让我这么叫的,你和糜叔叔是一对,那我就该叫你婶婶。”
他有点儿红了脸:“唔,哦,你好乖啊,这瓣瓜你拿去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找你妈妈。”说完了又担心一会儿糜岭回去见不着他,两人又得吵架,便改口道:“要不然你还是到我房里等着,外面太热了,我跟管家说一声,让他见到你妈妈的话带她来找你,好不好?”
“小姜婶婶房里不热吗?”
“不热,我那里有好大一盆冰块,你想不想玩?”
“好啊好啊!我要玩!”吝吝很自然地牵过他的手,跟着他去见了管家,两人又回房间。
再次路过厨房的时候,姜瓷无意间一瞥,瞧见门口挤着好几个女人,正央着老妈子煮酸梅汤,嚷着说:“再不吃点儿解暑的东西就要热死在这里了!”另有其他男青年,像陪着她们来的,倚着墙聊天。
吝吝也顿住了脚,拉拉他的手,说也想喝酸梅汤。姜瓷便往那儿走,想叫老妈子多煮一些备着。到了近前,却听见那几个青年在议论糜岭。
一个说:“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还搬去上海住。”
“谁知道,我和他不熟,我那个二姨倒是经常在他家店里买首饰。”
“我听说是怀了。”
“谁怀了?”
“还能有谁,就那个呗。”
“嗬,不男不女的东西,也能怀啊?”几个人嗡嗡嘤嘤地笑起来。
姜瓷拉着吝吝转身就走,回到房里,把床头一杯凉水递给吝吝,说:“吝吝,你渴了的话,先喝这个吧,我没喝过的。”
吝吝就举着杯子小口地啜,一边偷偷摸摸睨他的肚子。他也觉察到了,悄悄拽过毯子盖到身上,想找点儿别的话来说。但吝吝偏很天真地开口问:“小姜婶婶,他们说‘不男不女’,是什么意思?”
姜瓷掐着手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口火烧,当着孩子的面,更觉耻辱,喉咙噎着发紧,半晌没说出话来。
吝吝许是感觉气氛不对,低下头也没了声。不久英嬅寻过来进了屋,坐在床沿想给姜瓷搭搭脉,姜瓷说:“姐姐你还是先带吝吝去吃东西吧,我看她好像很饿。”
“我先跟你说几句话,这是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有点睡不好,不要紧。你快去吧,吝吝还想喝酸梅汤,你到厨房去拿给她。”
英嬅看他不想聊,也就带吝吝走了。门一阖上,他便倒在床上哭起来,闭着眼,昏昏沉沉,像是迷糊地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点动静,立刻醒了,看见糜岭坐在床畔剥虾,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糜岭笑着说:“小馋猫,叫你你不醒,剥了两只虾,闻见味道,倒醒了。”
“不想吃了。”他细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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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糜岭这才俯身看他,摸着他泪湿的脸,敛了笑意,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回上海,明天就想回。”
不待糜岭答话,外头轰隆隆震了几声雷。姜瓷嘴巴一噘又开始掉眼泪。
“宝宝,好了不哭,舅舅跟你说过,这几天雨多,海上风更大,没有船出港,走不了。别哭了,哭什么,跟舅舅说说。”
糜岭抱着他哄,他竟哭得更厉害,泪涟涟地道:“小舅舅嘴上说得那么好,可是现实里又是另一种情况了,根本不会好起来,也没有快乐,也放不下忘不掉……我离开了金园,可是金园一直跟着我……”
“宝宝——”
“我会梦见周盛业在梦里追我,要抓我回去,也会梦见去金园的那些坏人,所以就算白天的时候可以忘,晚上也忘不掉,我也想放下,可是在外面别人要说,在家里还是要被说,还有我的身体——”
“小宝,别急,你先告诉我,在家里谁说你?”
他仿佛没听见,自顾自继续道:“我的身体很奇怪,就算我没有被抓到金园去,我也被关起来了,从我出生后被关起来,走不出去,你懂吗阿岭?”
他抽泣着,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欺压过来,周身牵牵绊绊全是镣铐,畸形的身体和不堪的过往是烙印在骨髓里的疤,也锁链似的困囿住他。永远也没有解脱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自由一说。
糜岭抱他到怀里,给他揩眼泪,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你从头跟我说,刚刚是不是出去了?见到谁了?”
他仍不应答,哼哼地哭着,还无语伦次地自言自语:“过去的事,身体,这些都没办法改变了……但是至少在上海,没有人认识我,不会有人拿我的过去说闲话,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到上海,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好吗?”
糜岭柔柔吻着他脸颊:“宝宝,你听外面的雷打得那么响。”
“不要,不要么,不要下雨……”
“好了好了,不哭,怎么突然这样宝宝?是不是刚刚睡觉的时候被梦魇着了?”
姜瓷摇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糜岭衣襟,惶然叫道:“阿岭,如果小宝宝也像我一样怎么办?不……不要!”
他惊叫起来,哆哆嗦嗦,两手却僵着,死死抓住隆起的小腹,划出血痕来。糜岭连忙去拦,朝门外叫道:“来人,去把英嬅找来!”
英嬅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姜瓷却已经安静下来,委顿地耷拉着眼,一个人蜷在床上,不给糜岭抱,糜岭一碰他,他就哭。
英嬅也没问缘由,劈头盖脸地骂说:“本来怀着孕的人情绪就不稳定,有点儿什么事你哄着他让着他么,干嘛让他哭成这幅样子!”
糜岭被她好一顿数落,里外不是人,冷着脸默默剥了几只凉掉的虾,见姜瓷闭上了眼,才慢慢把方才的情形说给英嬅听。英嬅道:“兴许是一直没睡好,前一阵又病了,才会这样,实在不行,我明天早上叫药馆的伙计送点安神的药丸过来,这种药不要紧,我以前怀孕也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