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筮什么卦什么什么……八卦!那个字应该是八!”我又上下左右看了看,应该和自己所想对得上,连忙把几个字记录下来。在布帛上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继续抬头念念有词:“互什么郐阳……”
“是‘五行阴阳’。”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将布帛往自己袖子里藏,转身,见是颜路。
“颜先生好!颜先生也来藏经阁找书么?”我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打了个招呼。
“我是来还书的。”他扬了扬手中的竹简,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光淡淡从我看的书架上刻的那几个字上扫过:“你想要认字?”
我见他已经看见,只得承认:“是啊,这么一撞实在不值,把脑子里认识的字都撞没了。颜先生,‘学而不厌’,我已经把路都给清扫干净了,今天也都给花草浇了水,既是偷偷跑来,还请颜先生不要告诉别人了吧……”我笑嘻嘻地看他,眼中尽是哀求。突然有一瞬觉得太过讽刺,现代的我读了十几年的书,早就对读书学习失去了兴趣,所做一切,都只是麻木地跟着教育体制的安排和周围人的脚步。现在来到这个环境,目不识丁,突然感念起识字读书的好来,可是再无良师益友,可以指导我继续学习。
他看了看我,摇头笑道:“这是好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子往,我觉得现在的你天性要比别人聪慧,即使你是女子,我也愿意见到你敏而好学的样子。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为何会把‘五’认成‘互’,‘阴’认成‘郐’?”
因为什么?因为小篆的“五”长得真像简体的“互”!我暗自后悔,早知道要穿越到秦朝,应该带一本《说文解字》来的!
“大概是我这两天认字太多太杂,又没有正确的引导,记混了吧!”
“的确,若没有正确的引导,你这样子的记法,只怕误入歧途。”
我想了想,当初为了应付专业课的期末考试,倒是背过几篇《论语》、《诗经》,加上《左传》、《春秋》、《国语》、《战国策》,来来回回也就那几篇。按照一一对应的方法,能认识的也不过一二百个字。如果没有一个熟悉小篆的人教我,可能只是从一个文盲晋升成一个半文盲,一知半解比一窍不通更应视为洪水猛兽,不如不学!
我凝眉不语,颜路笑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若是你不嫌弃,可愿意让我教你识字?”
我万万想不到他竟肯教我习字,瞪大眼睛道:“先生说的可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原本是一句在现代都被用滥了的话,可此时此刻,他说的情真意切,比任何誓言都要真诚动人。
想到我原本就认识简体字,现在又要学习小篆,只怕过程中难免会有混乱混记,先入为主的问题,便先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颜先生,实话来讲,我资质驽钝,过程中若有不通之处,还望先生可以多多包涵。另外,白天我要侍花弄草、打扫院落,若是要学,需得等到晚上才可以去你那里。我知道儒家恪守男女大防,颜先生此刻若有不便,不妨此刻讲出来。”
他笑道:“我若是一个嫌学生资质驽钝的老师,便也不配留在小圣贤庄。更有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心中自有澄明,何须理会外界的须眉浊物?”
我心中暗自敬佩他和张良,自小浸淫儒家典籍,却还可以做到如此放达。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颜路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片翠竹,风吹过发出萧瑟声,平添了些清冷的意味。屋子门紧紧闭着,透出来一点点光,此时此刻,只有这一点点的光可以带给我唯一的暖意。里面时不时传出翻动竹简的声音。
“是子往么?进来吧!”他在里面道。
我微微诧异于他的听觉,紧走几步上了台阶推开了门。
他正跪坐在几案前,上面铺着一张竹简,屋子里各处点了几盏灯,使屋子里没有从外面看进来那般昏暗。我将风灯放在门口,掩了门走了进去。
“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
我笑道:“的确是到了,走到门口突然有些踌躇,总觉得,实在是麻烦颜先生了。”
他笑道:“快过来吧。”
我在另一张几案前坐下,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拿了两卷竹简,将其中一卷放到我眼前。我将它展开看了看,字迹隽秀,排列工整,可却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号,请多指教啦。”我抬手向它们抱了一拳。
打开门,月已上梢头,冷冷地挂在天空。他从屋里另拿了一盏灯递给我:“这盏灯亮,就拿着它回去吧。路上小心。”
“今天谢谢颜先生了。”我回身道谢。
“不必谢。”他淡淡说道。
我举着风灯走了好远一段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秋风萧瑟处,他院子里的竹叶“窸窸窣窣”随风摇曳,月光在院子正中洒下一地清辉,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却愈显微弱。
“这是我撰下你今天学习的字,你回去可以临摹一番,加强记忆。”我独自坐在床头,手里握着他临走时给我的布帛。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转眼已经入冬,我拿着前段时间发放的工资为自己添置了一些过冬必需品,一下子将钱花光了。我细细盘算了下,现在吃的住的都不需我花钱,可仍旧过得紧巴巴的。若是要离开小圣贤庄,依靠这些工资,恐怕一辈子都出不去。我深知做苦力不过是出卖自己的廉价劳动力,赚不了大钱,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也不能总这样日子混吃等死、坐以待毙,心里不由有些着急。
还令我着急的,就是这具身体。我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它,可我发现,这个子往,一定平时只注重汲取精神营养而轻视身体素质锻炼。一入冬便打了三天的喷嚏。后来还是向颜先生讨了几服药吃了,才渐渐有好转。我知道古代医学不发达,古人普遍早逝,一个小小感冒都有可能让一个人在这点上丧命。不过这倒养成了我每天早起晨练的习惯,每每天没亮便沿着庄子外面的山路跑下山,再在他们上课之前跑回来。这样下来一个月,身体轻便了不少。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拂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
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外来客
心底却似旧时友……”
“子往!”
我寻声望去,张良正从前面的一棵树后绕出来,便忙停下脚步,道:“你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
他直至我眼前站定,笑道:“你嘴里胡言乱语的唱些什么?”
我摇头苦笑:“就算我唱得不好,也不用挖苦我说我是胡言乱语吧。这是我们那边的……的一首歌谣,唱的是一本叫《红楼梦》的书里面的一对情人。”
“《红楼梦》?”
我点点头。
“那你和我讲讲,这本书里讲的是什么?”
我暗自腹诽,我花了半学期读这本书,又花了半学期写论文,前前后后加起来大半年的时间才草草啃完这本煌煌巨著。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道尽它的精妙之处?
“你若要听,我得空便到你地方去慢慢讲给你听。煌煌巨作,由不得我一语道尽精妙之处。”
“也好。”他想了想,道。
“只不过,我不能白白讲给你听,到时候,我可要收些‘茶水钱’。”
“‘茶水钱’?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笑道。
“你脑子里装的东西,也并不循规蹈矩。”我回敬道。转眼小圣贤庄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我所知道的稀奇古怪,不过是拣了些前人所传的佶屈之处,枉作个性而已。而你所知道的稀奇古怪,大都难以寻迹,皆似凭空而出……”他说及此,刻意一顿。
“你不必旁敲侧击,探听我的身份。”我笑嘻嘻答道:“我是子往,我们有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貌。因为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除了一母双生,不可能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而子往至始至终都在小圣贤庄,不可能有其他人和她调换身份。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至于其他,无可奉告。”
“你很坦白。”他看着我的眼睛道:“只不过,你刚才说的并不能为你证明什么,你受伤醒来后的种种表现让我不得不对你产生好奇和怀疑。你可以坚持你的口径,我也继续保持我的怀疑。”
我指着他摇头苦笑:“你这个人太过执拗。也罢,若你日后想起什么来,不妨和我说说。”
“好。”他笑了笑,提步先跨进了院子,后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我说:“等会儿我还要上课,先回屋子换身衣服。”
“好。”我对他笑了笑,目送他走远。这个张良,还真是有意思,一大早不睡觉,起来跟踪我做什么。
我又就近找了棵大树拉了拉筋,回屋胡乱吃了些东西,便拿上工具出去扫地了。
年前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为了不断更,忙中偷闲会在脑子里暗自构思一下故事情节,然后回家马上开电脑把它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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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横也丝来竖也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