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餐桌上,银质烛台摇曳着暖光,将摆满珍馐的照得流光溢彩。
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咕嘟冒泡,龙虾鲜红的外壳裹着黄油,法式鹅肝旁点缀着晶莹的鱼子酱,连原主最爱的奶油蘑菇浓汤都盛在描金瓷碗里,蒸腾的热气在烛光里扭曲成虚幻的漩涡。
可徐酒盯着眼前这份奢华的晚餐,却只觉得胃部抽痛 —— 缠着绷带的手掌肿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有细针在皮肉间游走。
刀叉在掌心打滑,徐酒捏着银质餐具的指节发白。
他小心翼翼切下一小块牛排,肉汁渗出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孤儿院清汤寡水的白菜粥。
此刻鲜嫩的牛肉送入口中,却混着绷带消毒水的苦涩,化作难以下咽的硬块。
余光不经意扫过餐桌对面,莫时宁正用银刀划开鱼肉,动作优雅得如同在雕琢艺术品。
琉璃色的眼睛专注在瓷盘里,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仿佛徐酒与徐父的对话是隔着毛玻璃的虚影。
“多吃点,这个焗蜗牛是新请的法国厨师做的。” 徐父肥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徐酒肩头,震得他差点打翻手边的红酒杯。
中年人夹起油亮的蜗牛,壳上还淋着融化的帕玛森芝士,“伤口疼就跟爸说,明天咱去医院好好看看。”
瓷碗在大理石桌面磕出轻响。徐酒低头望着碗里堆叠如山的食物,绷带边缘的白纱已经渗出淡淡血渍。
他扯动嘴角,尝到铁锈味在齿间蔓延:“爸,我不太饿。”
这话让空气突然凝滞,他听见徐父喉结滚动的声音,抬头时正撞见中年人眼底翻涌的疼惜,转眼却化作溺爱的笑纹。
“行,不想吃就不吃。” 徐父挥了挥手,戒指上的翡翠扳指撞在酒杯上发出脆响,“老张,让厨房把宵夜单子重做一份,少爷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管家躬身退下时,衣摆扫过地板的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
莫时宁始终保持着标准的用餐礼仪,切割食物的节奏像精准的机械钟。烛光在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随咀嚼动作起伏,银质餐具碰撞的轻响规律得近乎诡异。
徐酒望着那张温和无害的侧脸,绷带下的伤口突然发烫 —— 方才包扎时对方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此刻却像隔着层冰冷的面具。
雕花穹顶垂下的水晶吊灯将最后一丝烛光温柔地在银盘上跳跃,餐刀与瓷盘的碰撞声渐渐停歇。
徐父摘下金丝眼镜,用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目光却透过镜片边缘,在徐酒和莫时宁身上来回打量。
这位身着深灰定制西装的中年人脊背笔直,领带夹上的碎钻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翡翠扳指随着他手部动作,在红木餐桌表面投下晃动的阴影,彰显着他的身份与地位。
“饺子,带小宁在宅子里转转?” 徐父将眼镜重新架上鼻梁,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正好让他挑间客房常住。”
这话一出,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唯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徐酒捏着餐巾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绷带边缘粗糙的质感蹭过掌心结痂处,传来细微的刺痒。
他抬眼望向餐桌对面,莫时宁正用银质餐具摆放架将刀叉归位,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械运作。
少年琉璃色的眼睛映着烛火,像浸在蜜糖里的玻璃珠,却泛着冷冽的光泽。
“好。” 徐酒咽下喉间的干涩,声音比预想中沙哑许多。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莫时宁忽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那抹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樱花,来得极快,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露出右侧酒窝:“那就麻烦徐哥哥了。”
他的声音清润得像新泡的绿茶,尾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意,却让徐酒莫名想起橱窗里的人偶 —— 精致得无懈可击,却少了几分生气。
徐酒别开脸,叉子戳进最后一块冷掉的甜点,奶油沾在绷带上,晕开小片惨白,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情。
徐父拍着扶手站起身,翡翠扳指撞在红木上发出闷响:“年轻人多亲近亲近!”
他手掌有力地落在徐酒肩头,沉稳的力道让徐酒微微挺直脊背,“宅子东翼采光好,让小宁先挑!” 说罢,带着管家转身离开,皮鞋底与大理石地面摩擦的声音拖沓而沉重,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餐厅陷入寂静,只剩壁炉里木柴爆裂的轻响。
徐酒盯着莫时宁叠放整齐的餐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对方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黑色发丝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白色衬衫领口的深蓝色领带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一条蛰伏的蛇。
莫时宁修长的手指交叠放在膝头,骨节分明,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徐酒莫名感到不安。
“徐哥哥要带我从哪里开始?” 莫时宁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徐酒手中的叉子 “当啷” 坠地。
他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少年交叠的双腿,黑色西裤熨烫出笔直的褶皱,连裤脚卷起的角度都像是量过般精准。
起身时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面盛着盈盈笑意,眼底却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流,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徐酒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从二楼的画廊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