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珩感觉啜泣声就在不远处了，顿时觉得万俟凛还是靠谱的。
“睁眼。”万俟凛说。
两人靠的很近，万俟凛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摩挲着叶珩的衣袖，竟添了一份缱绻的感觉，呼吸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叶珩自认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点点。
而万俟凛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眼底的平静搅乱后再恢复，隐忍是他最擅长的技巧。
“我们是进入幻境了？”叶珩刚睁眼的那瞬间只捕捉到了一角黑色，像是跑慢了被甩下的选手。
只那么一瞬，万俟凛已经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嗯。”
现在叶珩的眼前是一片光亮，在这里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了，万俟凛棱角分明的面容让他一瞬间晃了神，心跳也跟着停止了一秒。
这是他的大脑和心脏也难以控制的反应。
但是很快他就告诉自己，自己晃神只是因为万俟凛长得帅而已，不管是谁都会有像他一样的反应，心里这么一想就舒服多了。
等他回过神时，万俟凛漆黑的双眸正静静地看着他，仔细看时，那里面却很空洞，只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叶珩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万俟凛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的，没有任何反应。他凑近一看，发现那双眸中倒映的身影并不是他，而是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黑色的长发惬意地趴在他的背上，像是在等待着谁。
“万俟凛。”叶珩连着叫了几句，万俟凛都没有反应。
“这什么幻境，连你都中招，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叶珩对着万俟凛啧了两句。
就在叶珩环顾四周时，疏剌剌的风声骤起，连光亮明媚的天也变得云迷雾锁。
叶珩回头看了一眼，万俟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幻境里能不能用陈陌的异力。
“有完没完。”叶珩小声嘀咕着，他听见啜泣声越来越大，甚至变得有丝刺耳，像是金属物相互刮擦的噪音，又像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
谁家的倒霉孩子，作死的人可是势必会遭天打雷劈的，好歹收敛一点吧。
叶珩有点受不了了，他放出结界，试图隔开这刺耳的嚎哭声。
但终究是他错付了，这结界连半分贝的噪音也没给他挡下。
“哈哈哈……”
嚎哭声变成了阴森森的笑声。
说实话，叶珩现在非常想把这人的声带当气球捏爆。
“别装神弄鬼了，出来吧，幻鱼。”叶珩咬牙召出击杀之镰，一把用于充当保护万俟凛的结界。
幻鱼并不是死物，但属邪魔一类，传说人鱼靠歌声迷惑入侵者以保护自己，而幻鱼则是靠制造幻境，用各种难听的声音来主动攻击人，最开始的啜泣声就是幻鱼用来引诱猎物的。
幻鱼的笑声从一开始的一个方向蔓延至各个方向，像沙漠上掀起的狂风，卷起厚厚的沙砾，迎面扑在脸上，毫不客气地蹿进眼睛里，梗在喉咙口。
叶珩握紧另一把击杀之镰，心想管他爷爷的塌不塌，他情愿被砸死也不要狼狈地被这幻鱼弄死。
他闭上眼睛，神经依然紧绷，感受幻鱼的一举一动。
额前的碎发被风带起，耳旁的风声更加急促了些，叶珩一侧身，手里的镰刀顺势一钩，他听到了有东西被割裂的声音。
下一秒，他的刀被抓住了，迎面又是一阵掌风扑来，叶珩双唇抿成一条线，他下腰矮身，单手撑地，右腿往上用力，一个空翻站到了另一个地方。
来不及多想，他轻轻一跃，脚尖点在刀身上，抬脚就是往下一劈，咣当一声，镰刀落在了地上，叶珩双脚一边下落一边收回镰刀，在指尖刚触碰到刀柄时，叶珩膝盖处被猛地一击，单膝跪倒在地，闷哼一声将镰刀朝着幻鱼飞过去的同时，他被一掌轰飞了几米远，重重地砸断了几棵瘦弱地小树。
“噗。”叶珩吐了好几口血，被呛得咳个不停，但因为吐血过多，啃噬全身的疼痛感使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陈陌这身子骨不禁摔，叶珩觉得肋骨都断了几根，后背像是被撕裂了般，冷汗沿着脸颊滑到下颚，他死死地咬住牙挣扎着站起来，这个过程中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就算一片落叶飘舞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会瞬间崩塌。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幻境里的树那么不真实，这疼痛感却像是被放大了一样。
幻鱼不笑了，兴许那一刀也重伤了他，四周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砰”的一声，叶珩重重地摔了下去，又吐出了一口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呵。”他嗤笑一声，“怎么？幻鱼，你还在等什么呢？”
叶珩从他第一次吐血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按理说他那一刀对幻鱼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过去了这么久，幻鱼也没有再次攻击他，像是有人在操控他，或者说，他在等某人的指令。
叶珩磨了磨牙，啐出一丝残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得倒吸凉气的冲动喊道：“你大爷的！万俟凛！还不快给我醒！”
“万俟凛！”
万俟凛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就算幻鱼不弄死他，他也会被疼死的。
他感受到周身的风逼得越来越近了，咬咬牙刚撑起一条腿，就感觉到擦脸而过的风刀。
“够了，回来！”一道嘶哑粗重的嗓音飘荡在上空。
叶珩狠狠地抹了把脸，又重新坐了下去，看来这就是指使幻鱼的人了。
果不其然，昏暗的四周刹那间被光亮刷地熠熠生辉。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看起来很美，因为他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脖子上像顶了个千斤重的石头，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倾倒，眼皮慢慢地耷拉下来，在彻底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冲过来的万俟凛。
他很想笑一下告诉万俟凛，他没事，可是他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终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珩哥，醒醒，珩哥……”陈陌的声音回荡在叶珩的脑子里，他想伸手拍掉，可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的手，就连手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叶珩慢慢地睁开眼睛，可是光亮刺得他眼睛一痛，眼泪都要跟着流出来了。
一只手虚虚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掌心是暖暖的，隐约还能闻到袖口处冰泉般清冷的洗衣粉味道。
“万俟凛。”叶珩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嘶哑难听，喉咙跟冒火一样灼热。
“嗯，等会儿再睁开眼睛。”
万俟凛的话音刚落，那只手透过眼皮落在叶珩双眸中的阴影就不见了，紧接着他听到“呲呲”的声音，窗帘被拉上了。
“睁开吧。”
叶珩感觉那只手残留的余温随着他睁眼的动作慢慢冷却，最终恢复正常。
“来，喝水。”
叶珩看着眼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透着一股冷白，手上的青筋因为端起水杯的动作起伏。
就是刚刚这只好看的手，为他掩去了刺眼的光芒。
叶珩扭了扭手臂，感觉没什么异样，当他撑着床就要坐起来的时候，后背的伤疼得他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万俟凛扶着他，放了个枕头在他的后面，“时效到了，会觉得疼。”
叶珩以为他说的是麻药，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接过万俟凛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喉咙的灼烧感减去了不少，对着万俟凛说了声谢谢。
“我睡了多久？”叶珩觉得他有点饿。
“四天五夜。” 万俟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那么久？” 叶珩呼吸猛地一顿，“这，这是……哪里？”卧槽，这不是万俟凛的房间吗？他这是回永曌商会了？
万俟凛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
没等叶珩继续问，他又接着说：“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完便走出房间，独留叶珩一个人暗自神伤。
“陈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叶珩想起他醒来前隐隐约约间听到了陈陌的声音。
“我只知道一点点。”
陈陌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组织好语言，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当时我的身体是你在操控，所以我感受到的疼痛感比你的要弱，然后我昏迷了一天一夜就醒了过来。只是你没睁眼，我看不到四周的情况，只能听得到声音。”
“那万俟凛为什么会带我来永曌商会？”
“这个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应该是在飞机上了。”
“……” 你有什么用？！
“不不不，珩哥，我还是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的。”
“比如？”叶珩轻轻地挑起一边眉毛。
“这几天我除了听到叶襄一直问‘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的话之外，还有……”
“等一下，你说听到了叶襄说话，万俟凛会让别人进他房间？”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万俟凛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明明记得以前万俟凛的房间不允许任何人进的啊，他每次进都是偷偷摸摸的，被发现了就趁他发火前火速撤离。
“不是啊，没进来，是在门口说的。” 陈陌又说：“我们不是进来了吗？你还在他的床上躺了好几天。”
“所以这才奇怪啊，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你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
他现在的身份是陈陌，而万俟凛对他有点特别是因为他是陈陌。
叶珩越想越激动，就差没说快告诉他，好让他以后为所欲为了。
可是激动过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烦躁感，硌得他心上的软肉麻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