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无声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说：“那你怎么不说他认出你了，发现你其实就是叶珩？”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像是时间停滞了般，陈陌感觉叶珩的呼吸都慢了好几拍，吓得他也不敢贸然出声。可是挂钟上的指针仍在不停地跑圈，“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
“五五开吧，都有可能，不过就算发现了也不能如何，毕竟我现在还是陈陌。”叶珩开口打破沉默。
“可是，珩哥，你为什么怕被他们发现？”
叶珩又沉默了好几秒，末了才说：“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三年前受那么重的伤是因为永曌商会出现了内鬼，我只揪出了一个，但是商会里面肯定不止一个内鬼，他们三年前就想弄死我，如果我现在的身份被发现，就你这能力加上我还没任何反应的异力，你觉得咱俩能活多久？是想试试单车变摩托吗？”
陈陌汗颜，问：“那你怎么受那么重的伤？”
陈陌记得他以前在明川社的时候就一直听说西叶北寒，叶珩镇守西边安宁，万俟凛镇守北边安宁，就因为他们两个人，明川社派去西北两边的人吃了不少的亏，还损失了不少财物，叶珩和万俟凛一直被明川社视为最痛恨的眼中钉，他也因此老早就佩服这两人了。
“要不是那贱，哦不，奸诈的小人，对，要不是那奸人使诈，我会受那么重的伤？”叶珩越想越气，但仍然记得小孩子面前不能说脏话。
“……那对你使诈的人怎么样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什么逃出来的，我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虽然把我伤得很重，但他的情况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后面发现弄不死我，就自己先逃了。”
“那他都逃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走出去？待在那里等人来救你不是更好吗？”
“不是，你傻啊，我乖乖待在那里等他叫人来弄死我吗？”叶珩自动将脏话消音。
陈陌瘪了瘪嘴，试图换一个话题，他说：“可是我觉得万俟队长也不像是内鬼啊，他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还是很好的。”
“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叶珩简直难以置信。
“你现在觉得身上痛吗？”
“你是在问废话吗？”叶珩不懂这没头没尾的问题，但他确实觉得不怎么痛了。
“当时医生要打麻药，麻痹你全身的那种，但是万俟队长不肯，说什么会影响身体，然后好像就天天用冰针来冻住我们全身的神经，他就那样一直守在旁边。”
陪在身边？是怕冰针的效果过大，会冻死他吗？
叶珩越来越看不懂万俟凛了，而且万俟凛之前杀阴间人和类猴就用掉了很多冰针，短时间内再用冰针对他只会有弊无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万俟凛认出他是叶珩，这举动意味着什么？
如果万俟凛只是在帮陈陌，那他也是内鬼的概率岂不是很大？
叶珩第一次觉得他的脑细胞不够用了。
万俟凛一进来就看到呆坐在床上的叶珩，连他进门了都没有发现。
他停下了准备关门的动作，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几天没休息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仿佛所有的情意都蜷缩在了眼底，连红血丝都在无声地惋惜。
那天他红着眼眶奔去接住昏死过去的陈陌，他知道怀里的人很痛很痛，可是他也很痛很痛，痛得快要窒息，只觉得闷得他喘不过气的黑暗再一次包裹住了他，连一丝光亮都不肯给予。
他甚至以为，他又没保护好这心心念念的人。
最后他疯了般将幻鱼杀了，不是简单的冰封后再碎裂，而是用冰针给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降温，那是刺骨的冷，连每一滴血都不敢再流动，在幻鱼即将冻死过去时又撤去这寒冷，接着又刺，就这样来来回回几百次，最终将其折磨至死。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两人的思绪均被拉回。
万俟凛把手里端着的食物放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用低沉的嗓音说：“抱歉。”
虽然是居高临下的动作，姿态却是跌入尘埃的卑微。
叶珩愣了，他没想到如此尊贵高傲的万俟凛，还会有低头的日子。
但是他可不会客气，用漫不经心的调子说：“行吧，我原谅你了，只是堂堂王牌队长，也会中幻鱼的招？”
“不小心。”万俟凛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
确实是不小心，只要是有关某人的事情，他永远在上当吃亏。
叶珩刚张开嘴巴，肚子就传来“咕咕”的叫声，他倒不觉得尴尬，反正以前在万俟凛眼前他也是没脸没皮的。
万俟凛也不会无聊地去嘲笑他，只是提了张折叠小桌子放在床上，将清粥和各种清淡的小菜摆了上去。
然后起身说：“你吃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叶珩嘴巴里嚼着小菜，含含糊糊地开口，“什么？还要工作？你不去睡会儿吗？”
那么重的红血丝可别把别人吓到了。
万俟凛停了下来，左手指腹摩挲着右手手腕，若有所思地看着狼吞虎咽的陈陌。
“好。”
“好什么？”
“去睡觉。”
“哦，”叶珩点完头后又想到了什么，“这不是你的床吗？”
叶珩是想问他睡哪里，可是直接问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叶珩房间有床。”万俟凛冰冷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
叶珩瞪大了眼睛，勺子都差点被他吞下去，而万俟凛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任由他在安静的空气中凌乱。
现在已经彻底进入夏天了，明晃晃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汗涔涔的人们匆匆地走过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连知了也在竭尽全力地催着，仿佛慢了一步就会被烤熟。
叶珩躺在万俟凛的床上，空调上显示着16度，薄薄的被子掩在他的肚子上，四肢都露在了外面。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万俟凛了，但是陈陌说的也没错。
“我觉得万俟队长真的很好啊。”
是有目的的好，还是……真心实意的？
“滴滴滴滴……”空调遥控器响了好几下，显示器上的数字也变成了26。
“开这么低的温度，你身体才刚好，又想感冒吗？”万俟凛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愠怒。
“我不冷。”叶珩把被子一掀，光着脚踩在地上。
“穿上。”万俟凛放了双拖鞋在他跟前。
“我想出去转转。”叶珩慢悠悠地穿上拖鞋。
“过几天再出去。”万俟凛低头看着手机，像在处理事务。
“就今天。”叶珩态度坚决地说。
“过几天。”
万俟凛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叶珩就双脚一蹬，再次赤足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抢过遥控就一直调低温度。
“关掉吧。”末尾是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什么？”
“把空调关了，我带你出去。”
“真的？”
万俟凛抬眸，眼皮一撩，“你不信？”
“信，但是我要一个人转。”
万俟凛眨眼的动作一顿，也只是立马回了句好，然后看了叶珩一眼，又说：“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叶珩开了锁，把手机递过去，然后看到万俟凛输入一串数字，叶珩记得那是他的电话号码。
“有事给我打电话。”万俟凛把手机还回去，然后径直往床上一躺，修长的腿正好抵到床沿。
“你不是在叶珩房间睡吗？”感觉念自己的名字好奇怪。
“这是我的床。”万俟凛闭上的眼睛倏地打开，漆黑的双眸中带了点点笑意。
“行吧行吧，我走了。”叶珩摆摆手，换了双鞋就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万俟凛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地一干二净，一只脚落在地上，轻轻一撑就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冰河银耳钉，轻声地说：“他出去了。”
“他几乎会满足我提的一切要求。”叶珩转身盯着那紧闭的房门，褐色的眸子亮了亮，接着说：“但这并不妨碍我怀疑他。”
叶珩转身盯着那紧闭的房门，褐色的眸子亮了亮。
“你是什么人？”
叶珩一路通畅地下来，没成想在一楼被人拦住了，还是他自己的学员。
“我是你们万俟队长的朋友。”叶珩僵硬地笑着，抬手轻轻地推开那将利扇怼着自己脖子的手。
“我凭什么信你？”那人又将扇子怼了回来，而且离得更近了。
叶珩连喉结都无法滚动了，自己后退一步，先发制人，“你们永曌商会的人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啧，他的学员好狠心，不过他很满意。
“如果你真的是客人，那我自会赔礼道歉，如果不是，那我不可能放过你。”
叶珩不想废话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出几分钟前的那个未知号码，按了免提，然后将手机举在两个人中间。
只嘟了一声，那边就接了，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传出，还带着淡淡的鼻音，像是刚刚睡醒，“喂？”
“是我。”
“我知道，什么事？”
叶珩看了一眼前面那张神色有丝诧异的脸，眼珠子转了一圈，用夸赞的语气说：“你们这里的人很严谨啊，以为我是混进来的，现在正在查我身份。你来给我做个证，我可是你带进来的人。”
“让拦你的人接电话。”
“万俟队长。”
叶珩想一巴掌对着他的头顶呼过去，他的学员以前总是跟他插科打诨的，也从没见过他们哪个对他像现在对万俟凛一样毕恭毕敬的。
“以后他可以自由出入。”
“是，万俟队长。”
叶珩接过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假装无意地问：“你是万俟凛的学员吗？”
“不是，我是叶珩队长的学员。”
“那你们队长呢？”
“三年前就失踪了。”
“你们没去找他吗？”
“找了啊，那段时间万俟队长派人没日没夜地找，连他自己的任务都不管了，”学员A摇了摇头，面容沮丧地说：“可是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
“万俟凛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吗？”
“那当然了，你是没看到万俟队长发现叶珩队长不见了的时候的表情，简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这跟你有关系吗？”
叶珩正听得起劲，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整不会了，“不，没关系，随便问问而已，我先走了。”
“什么人啊……”学员A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