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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菱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五更梆子刚响过,贡院角门吱呀开启。众考生鱼贯而入。考生验身后‘萧凌清’在号舍内,来到自己的考试位子。余光却紧盯场间巡察官的动向。他从咬破舌间药丸。突然抚着腹部踉跄起身:“官爷,小人突感腹痛难忍!”


    官差怒喝:“怎地刚开始就要出恭!”,但见其面色苍白,似有冷汗。便许了,‘萧凌清’捂着肚子奔出号舍,拐进拐角处的厕轩。厕轩外也有官兵把手。


    厕轩内,凌清从屋顶跃下。两人迅速交换衣物,‘萧凌清’飞身上屋檐。


    待凌清整理好衣冠走出茅厕,远处传来监考官的呵斥声。凌清快步返回号舍,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倒映出她坚定的眼神,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替换,不过是场转瞬即逝的幻影。


    晨光初临时,凌清摊开策论题目《论青苗法利弊》,砚台里的松烟墨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她想起青瓦小院里,刘红叶曾拎着酒坛笑问:“若你入朝为官,当如何解商会困局?百姓疾苦?”此刻笔尖悬在半空,汴河码头那些背着空粮袋的流民、酒肆里商贾议论的"抑配青苗"乱象,皆化作胸中丘壑,化作洋洋洒洒的千字雄文。


    笔锋如剑破阵,凌清从青苗法推行时州县官吏的层层盘剥,谈到百姓"春借秋还"的血泪;从王安石"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宏愿,写到变法沦为聚敛之术的悲哀。墨迹浸透纸背,似要将这几年所见的民生疾苦,都化作笔尖惊雷。


    第二场诗赋,题为《秋闱望月》。凌清搁笔望向号舍小窗,月光正落在砚台残墨上,恍惚又是青瓦小院里与刘红叶对酌的夜晚。她挥毫写下:“剑光摇碎中庭月,墨浪翻成万里秋。欲借长风问北斗,几人醉里识吴钩?”


    揭榜之日渐近,青瓦小院里的剑气却愈发浓烈。某日午后,凌清被刘红叶拽到院中的梧桐树下,软剑破空声与书卷翻飞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当凌清用《孙子兵法》卷成的书筒精准点住她腕脉时,刘红叶突然收剑后退,靠在斑驳的树干上笑叹:“若让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见了,定要骂你辱没圣贤书。”


    凌清掸落衣摆上斑驳的银杏叶,目光掠过刘红叶腰间泛着冷芒的软剑:“无极宫与你有何渊源?”


    刘红叶的声音忽然沉进回忆的深潭。“七岁母亲下葬那年,父亲和哥哥第一次带着我出门押镖,青鬃马的铃铛在山谷回荡,却不想马贼的刀光劈开雾霭时,哥哥把我按在尸堆下,他后背的血顺着草茎往我领口里渗,是老宫主路过时发现我,断箭从我肩胛骨穿过去,我正蜷缩在满地尸首中,怀中还死死抱着镖局的旗子。她用掰开了我攥紧旗子的手,说这孩子指节生得像雪松,该握剑不该握仇恨。”她声音低沉如古寺钟鸣。


    梧桐叶沙沙作响,惊起寒鸦掠过灰青色的天空。“在无极宫的十年,我每晚都对着月亮发誓,要替父兄报仇。”她忽然轻笑,笑声里却带着淬毒的利箭般的寒意,“当我带着老宫主亲授的''流云十三式''重回故地,寻找到他们的老巢,把贼窝的马贼劲数杀死,可笑的是有个被掳的妇人举着剪刀扑上来,说我杀了她的男人。”此时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月牙形疤痕,我把她的手腕按在血水里,让她听清楚——那些哀嚎不是马贼在叫,是十数年前死在山路上的百姓和镖师们在哭。


    秋风卷起满地残叶,在两人之间翻涌成暗金色的漩涡。刘红叶继续说道:“我询问马贼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灭的镖局血债。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刽子手是从小就对我疼爱有加的二叔,是他串通马贼想要夺取镖局。我假装不知,回去后在镖局的做事,等他有次出镖,我就用这把软剑亲手杀了他。后来有一天我堂兄蒙面刺来时,我明明认出他腰间的玉佩。”暮色漫过她的睫毛,在眼睑下积成深潭,“可剑已经出去了,就像当年劈向马贼时一样,停不下来。”话音戛然而止,她弯腰拾起一片焦黑的落叶,在掌心碾作齑粉,“凌清,你说,沾满亲人鲜血的手,还能握住月光吗?”


    凌清望着她掌心簌簌飘落的碎屑,忽然伸手覆上那只微微发颤的手:“月光本就清寒,握不住也不必强求。”凌清指尖抚过她虎口处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那是该杀之人,你没有错。”


    刘红叶猛地抽回手,“别拿这些话哄我。”她别过脸,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那日我亲手刺穿二叔咽喉时,他长得和我父亲很像,他眼里的恐惧也和当年父亲...一模一样。”


    良久,凌清轻声道:"老宫主教你剑法时,可曾说过剑的真谛?"


    刘红叶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无极宫的观星台上,老宫主指着夜空道:“剑非凶器,是持剑人的心在选择善恶。”。


    “这把剑真正的使命,是让你从仇恨的囚笼里解脱。就像你杀了马贼,为那些被马贼劫掠的百姓除了祸患。”


    一阵风起,卷走满地枯叶。刘红叶握紧剑柄,忽觉掌心的薄茧不再是杀人的印记,而是守护的勋章。她望向夜空,今夜的月亮虽不圆满,却依旧清辉万里。


    凌清拾起脚边一片殷红的枫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边的锯齿,转了话头抬眼问道:“如此说来,你和如今的无极宫新宫主应当很熟悉?毕竟同在一宫学艺。”


    刘红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认识自然是认识的。那丫头自小被捧在掌心,生在福窝里,没吃过半点苦头。我每日天不亮便在寒潭边练剑,夜晚对着烛火研习剑谱,哪有闲工夫注意她?不过是偶尔在道上撞见,礼节性地问声好罢了。”


    她顿了顿,眸光变得幽深,伸手折下根枯枝,在地上随意划着道道痕迹:“沈菱湖天赋极高,又得宫主长老们偏爱,剑法招式华丽精妙,可到底少了几分实战的狠劲。”说到这儿,刘红叶手腕翻转,枯枝凌空劈出一道弧线,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在这江湖上,光靠花架子可护不住自己。”


    “她又不跑江湖,身边多的是暗卫,倒不需要我们担心。”凌清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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