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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蓉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吐槽


    不得不说,太宰治虽然看起来很喜欢尝试各种死法,他的生命力却是非同一般的顽强。


    当初芥川龙之介感冒发烧,吃了药、打了吊针,拖拖拉拉接近一个星期才彻底痊愈。而太宰治在第二天就已经变得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前一天还因为持续高热奄奄一息。


    理由便是,童磨的一天是从得知“太宰治上吊未遂”这则消息开始的。


    起因是某位教徒在几分钟前来到靠近住宅区的后院,想给院墙边的蔬菜浇水,结果余光瞥见紫藤花下挂着一个瘦瘦长长的人影,还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当即扔掉花洒一路尖叫着逃走了。


    尖叫声引来不少人,陆陆续续调动起更多人的惊恐情绪,还有不明所以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场面极其混乱。直到织田作之助一路飞奔过来,一把将那个人影从花架上放下来,大家这才意识到那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个想要就着紫藤花架上吊的少年。


    等等……她们还是很害怕啊!为什么会有人在极乐教的院子里上吊?还有,这个家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被救下的太宰治不住地咳嗽着,好在因为挂在花架下的时间不长,他只是脖颈被勒出一圈红痕,声音也因为局部充血有些沙哑,意识却还很清晰。


    有大着胆子的妇人递来一杯温水,太宰治也不推辞,非常爽快地喝了下去,末了还扯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你,美丽的夫人。”


    太宰治的笑容看起来清爽干净,让妇人下意识想要回应一个笑脸。但余光瞥见太宰治脖颈上的勒痕,妇人觉得自己的脖颈也跟着传来一阵隐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端着空掉的水杯语气复杂:“小伙子,看开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太宰治但笑不语,表情渐渐铺开一层疏离。


    一直保持沉默的织田作之助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已经没事了,我负责把他带回去休息。”


    听到织田的保证,大家心有余悸地散开了。


    织田作之助再次回头,看向散落一地的白色布条,认出这是被太宰治强行拆开的床单,也没数落些什么,只是用沉静的语气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太宰治笑容微敛:“这里的紫藤花开得真好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挂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织田并没有针对太宰治上吊的行为做出驳斥,反倒附和起他对院子里紫藤花的夸赞,“极乐教的紫藤花一直很美,院墙边的蔬菜也长得快,可能是因为土地肥沃吧。”


    说完这句看似平常、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不太应景的感慨后,织田作之助朝着太宰治伸出了自己的手:“起来吧。”


    太宰盯着织田作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怔愣,忍不住顺着掌纹反复研究着手上的茧,短时间内就将这个人过去的经历猜得七七八八——擅长用枪,肌肉紧实,手也很稳,大概率是个拥有数年经验的杀手。


    “为什么?为什么不问我上吊的原因?”太宰治想起童磨昨天的评价,说织田作之助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让他忍不住就这么聊了起来。


    见太宰治没有伸手,但也没自己撑地站起来,织田作之助依然保持着伸出手耐心等待的姿势:“裁掉床单绑成长绳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我不会随便推翻你的决定。但我确实有点好奇,关于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织田作之助,看着对方如深海般的蓝眼睛,像是在复述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故事:“因为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等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宰治忍不住心里一惊,觉得自己的警惕心未免也太低了。


    织田作之助再次忽略了太宰治逐渐紧绷的身体,继续询问:“这样啊……那你要先站起来吗?”


    太宰治没好气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任由织田作之助动作稳健地把自己拽起来,还顺便帮忙调整好重心。


    “要先回房间换衣服吗?”织田作之助已经彻底把太宰治刚才的解释抛在脑后,仿佛表示出好奇心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或者去吃点东西?”


    太宰治喜欢尝试各种合心意的了结方式,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脏兮兮的自己,当即选择前一个选项:“我要先换衣服,如果有浴缸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织田作之助再次表达自己的意见:“极乐教占地面积有限,暂时没有配备浴缸,而且会很难清理。”


    太宰治露出类似于被噎到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气缓过去,鼓着脸抱怨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吐槽?”


    “吐槽?”织田作之助眼神飘移,似乎是在顺着太宰治的话思考下去,将他表面上的沉稳与疏离敲得粉碎,“还没有人和我提过这件事,难道这不算吐槽吗?”


    “当——然——不——算——!”太宰治加快了脚步,直接走在了织田作之助的前方,故意将楼梯踩得噼里啪啦的响。


    “请放轻脚步,有的孩子还在睡觉。”织田作之助仿佛根本没有读出此刻诡异的空气,态度诚恳地建议太宰治规范言行。


    太宰没说话,脚步却乖乖地放轻,没有再发出任何惹人烦躁的噪音。


    另一边,有幸围观全程的中原亚郎飞奔向童磨的房间,将还在梳理长发的少女拽了出来。


    “姐姐,大事不好!那个黑色哥哥把自己挂在院子里下不来啦!”


    童磨跟着亚郎往对面走,忍不住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你是说太宰吗?他把自己挂在院子里?”


    结合太宰治的求死特性,童磨很快想通了原委,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并且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打算去看太宰治的中原中也。


    确认过眼神,都是茫然且头疼的人。


    等童磨和中原中也到达暂时安置太宰治的客房时,太宰已经结束了战斗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出浴室。他的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裤子也是有些宽大的直筒型,显得他更加瘦弱。


    织田作之助正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追在太宰治背后帮他接住发尾滴落的水,然后将毛巾展开,一股脑罩在太宰治毛茸茸的脑袋上,隔着毛巾揉了起来。


    太宰治忍不住回头,像是在故意挑衅:“为什么你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情这么熟练?”


    织田作之助将后脑勺的掌控权重新移交给太宰治,有些无辜:“可能是形成习惯了吧,极乐教里还有很多孩子需要大人的照顾。”


    太宰治直接将毛巾盖在头上,在下颔处系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看着像一个守着瓜田的农人:“我才不是小孩子……”


    中原中也双手抱臂,不忍直视地将头撇开,终于忍不住向织田吐槽道:“他真的不是傻吗?”


    太宰治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才没有。智商和身高其实是成正比的哦。”


    加上可可爱爱的语气词,以及末尾故意飘高的音节,嘲讽力直接满点。


    中原中也额角蹦出好几个十字,很快意识到太宰治这是在含沙射影——


    在场的四个人里,织田最高,童磨和太宰其次,中原中也是最矮的那一个。抛开已经十八岁的织田不提,剩下三人的身高差别并不太悬殊,但也是可以用肉眼轻易分辨出来的。太宰明白表示身高和智商成正比,无异于最矮的中原中也也是智商最低的那一个,可以说是同时嘲讽了赭发少年的身高和智商。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把太宰治揍进墙里:“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歪理?我告诉你,我才不傻,而且我还会长高的!”


    太宰治虚着眼,拖长了声音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会长高的。”


    在敷衍中原中也的时候,他的头上还顶着那条逐渐潮湿的毛巾,将场面衬得愈发滑稽。


    童磨在一旁看戏看得很开心。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相处状态就像是油遇上了水,明明刚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凑在一起吵了好几轮,大有继续争吵下去的趋势。


    更奇妙的是,中原中也平时对待周围的人都很有礼貌,完全不会轻易和人起冲突。太宰治则是看起来活泼可爱,实际上很难接近的类型,也不太容易和刚认识的中原中也吵起来。


    事实就是,算上今天才见过三次面的两名少年,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吵着架,仿佛天生看对方不顺眼。


    忍了一会,童磨终于还是没有忍下去:“你们难道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说?”


    过了几秒钟——


    “我先问的!”


    “明明是我更早出声,你这个暴躁的小矮子~”


    童磨和织田作之助隔空对视,再度冒出一堆问号。


    “你说谁小矮子呢!”


    “说的就是你啊~”


    中原中也握拳冲了上去,被童磨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可恶,我要把这个家伙揍一顿,他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太宰治趁机躲在织田作之助的身后,像是找到了强有力的依仗,看起来洋洋得意:“我的脑袋没有进水,但某人就不一定了——哦不对,某人根本没有脑子吧?哈哈真可笑,那不就和黏糊糊的蛞蝓一模一样了吗?”


    “哈?你说谁是蛞蝓?”中原中也气得龇牙咧嘴,童磨甚至能就近看到少年咧出的牙龈,“我看你就是一条青花鱼!是上次投水失败喝了太多的海水吧?整个人都散发着青花鱼的腥味!”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童磨还是很想感慨一句,中原中也的词汇库总算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更新升级。


    继“笨蛋”“傻瓜”之后,中原中也终于学会了新的骂人词汇“青花鱼”。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在场四个人,有两个人逐渐吵成白热化。童磨自顾自地感动着,就差当场挤出一滴热泪。


    剩下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突然开口:“蛞蝓和青花鱼,它们都是无辜的。”


    这下,另外三个人全都愣住了,瞪圆了眼睛看向语出惊人的织田作之助。


    “怎么了?为什么都看着我?”织田作之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出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哎呀——哈哈哈哈!”太宰治一个仰头,直接把头顶的毛巾晃到了地上,“织田你这不是很会吐槽吗?”


    第62章 荒芜


    一阵笑闹过后,织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默契地找借口离开,将谈话的空间留给童磨和太宰治。


    “你看起来很喜欢作之助。”童磨坐在榻榻米上,毫不见外地吃着迟来的早餐。


    方桌对面,太宰正享受着死缠烂打得来的蟹肉粥,头顶慢悠悠冒出一朵小花花,有些消瘦的脸颊因为咀嚼的动作微微鼓起,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太宰治耐心用勺子将蟹肉拌匀,力求每一口都能获得平等的鲜美享受:“织田他真的超——有趣!”


    童磨故意提到气鼓鼓离开的中原中也:“那中也呢?”


    太宰治手一抖,一不小心就把圆鼓鼓的蟹腿肉抖回碗里,过了一会才发出游魂般的声音:“啊,一想起小蛞蝓就感觉胃疼了呢……可以不要在我吃蟹肉的时候提起这么扫兴的话题吗?”


    童磨故意不去看太宰治逐渐发绿的脸,用熟稔中带着点抱怨的语气控诉道:“可是我也很生气啊,毕竟中也是我最喜欢的同伴,才不是什么黏糊糊的小蛞蝓。”


    太宰治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哎呀,你这是在帮小蛞蝓找回场子吗?”


    童磨却否认了这一点:“说到底,这只是你和中也之间的事情。我可以私下里向你表达我的意见,因为我不觉得这是需要被隐瞒的内容,但是我不会越过中也,代替他传递任何想法。”


    言下之意,如果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继续相互看不顺眼,童磨不会贸然插手他们的冲突。


    太宰治的语气有些莫名:“这就是你和他的相处方式吗?还真是复杂。”


    童磨将空碗放下,转而拿起碟子里的小泡芙,一口塞了下去。昨天下午买回来的泡芙一直储存在冰箱里,被人和早餐一起端了过来,细腻清爽的奶油还散发着爽口的凉意。


    她将装着泡芙的小碟子推了过去,顺手捻起第二枚迷你泡芙:“你可以试试看,不会太甜。”


    直到口中的抹茶奶油被彻底吞下,她才心满意足地再次开口:“其实并不复杂。我只是尽最大程度尊重他的生活与选择。”


    太宰治拿起一枚泡芙,却没有即刻张口吃掉,而是用研究祖母绿的态度研究着泡芙酥皮的纹理:“你和我说这些内容是想要炫耀吗,教主大人?”


    “当然不是,”童磨微微敛眸,唇边却挂着一丝自然的笑意,“我只是在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和你聊天。我知道你可以看出来我有没有说谎,所以我帮你去掉了校验的流程,直接实话实说。毕竟直觉告诉我,我会和你聊得来。”


    太宰治没有针对童磨的示好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慢条斯理地将那枚泡芙吃掉了,最后还给出了不太正面的评价:“如果有蟹肉味的泡芙就好了。”


    “你还真的是对蟹类情有独钟。”童磨没有再推销桌上的甜品,继续开启新的话题,“我可以知道,在你的眼里,横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太宰治将手指间的残渣一点点擦拭干净,在不经意间体现出严格教养后的矜贵与优雅,偏偏他用的是盘腿的坐姿,硬生生地打破了多年桎梏出假象。


    “你的家乡应该在青森县?我对北部还算熟悉,毕竟那里靠近我的……出生地。”童磨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横滨的气候,只不过这里的治安不比其他城市,毕竟是所有权混乱的租界城市。”


    在童磨提及青森的时候,太宰治眸色微深。而在童磨转而提及她自己的出生地时,太宰忍不住生出一丝探究欲。刚想开口试探,童磨却再次把这个话题迅速晃过,让他有种和棉花对话的感觉。


    一口闷气找不到发泄的位置,太宰治没好气地吐槽道:“横滨很混乱,到处都是犯罪和掠夺,普通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斗争中死掉——这样的环境说不定很适合我。”


    “可你不是怕疼吗?”童磨掰着指头一一列举,“子弹、刀刃、爆炸,这些元素会造成可怕的外伤,最直接的产物就是疼痛与疤痕,似乎不符合你的美学。”


    太宰治微微勾唇,似乎是为童磨将自己的信条包装成“美学”无声地附和着。


    童磨老神在在地做出总结:“所以我才说衰老是最温柔的方式,在等待的过程中你还可以吃很多的的蟹肉,一举两得。”


    太宰治快要被童磨的“一举两得”的说辞给气笑了,只觉得对方是在强词夺理,用强行洗脑的方式让他的思维陷入混乱。


    或许是从太宰治的从容下看出他悄悄翻出的一对对白眼,童磨难得没有继续游说:“咳,其实我想说的是,极乐教里的人大多胆小,你如果想要追寻人生的真谛,建议找一些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当然,我并不是在鼓励你的这些行为。”


    太宰治轻叹一口气,抱怨起来:“你是教徒们的爸爸妈妈吗?连这种事情也要管?”


    童磨并不觉得自己承担的是类似于家长的角色:“我更倾向于将我和教徒们定义为雇佣关系,我付出住所、食物和教育资源,教徒们为我打理整个极乐教,在将来也可以选择在我名下的产业工作,相当于员工孵化基地。”


    “还真是冷漠呢,原来极乐教是类似于企业的存在吗?”


    “付出劳动,获得庇佑,这其实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而且我不觉得免费是一件好事,相反,免费远比明码标价的事物更加昂贵。”说到这里,童磨终于在此刻显现出一丝属于上位者与支配者的冷漠气息。


    听到童磨将极乐教的温情彻底扯开,露出内里的明码标价,太宰治不仅不觉得失望,反倒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


    童磨读懂了太宰治眼里的好奇,邀请道:“接下来的几天里,要和我一起聆听教徒们的烦恼吗?”


    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于是太宰治被上流人士的八卦糊了一脸。


    小小的极乐教,明面上常驻的教徒不超过一百人,其他的多为高层人士及其家属,只会定期出现在童磨的面前诉说烦恼。童磨便会用温和耐心的语气帮助理清这些烦恼,或者帮忙提一些实用的建议。


    在离开的时候,教徒们会非常默契地留下宝石或者钱财,大有将关系尽可能简化的意思。


    越是走到高处,那些人便越发在意人情往来与利益交换。他们都是擅于伪装的聪明人,深知免费的残酷与欺骗性。他们依赖着童磨的指点,但也会付出相应的酬劳,因为他们知道,童磨的人情从来都不容易还清,倒不如在一开始就用钱财作为交换,一次性免除所有的后顾之忧。


    同样的,童磨不会让居住在极乐教内的人们什么也不做。大家的劳动便是童磨获得的酬劳,同样免除了“免费”之后长久拖欠的代价。


    在弄清这些背后的利益交换,太宰治渐渐失去了继续探索的兴趣。


    送走又一位教徒后,童磨将会客室的门推开,站在栈桥边看着太宰治这里折一朵莲花、那里折一片莲叶,嘎嘣嘎嘣地掰成碎块。


    “真无聊啊。”太宰治化成一条扁扁的青花鱼,扑腾着尾巴在莲花池中滚来滚去,全然不在意身上的狼藉。


    在这些天里,童磨已经摸清了太宰治的异能力,或者说,这其实是太宰治默许的结果。


    他的异能力名为【人间失格】,可以将触碰到的异能力无效化。


    在太宰治触碰到冰质莲池的时候,童磨瞬间失去了对莲花池的掌控,附着在冰晶内的血液成为弃子。不过这些莲池之所以没有崩散,是因为太宰消除的只是童磨的掌控力,而不是已经实质化的冰。


    “普通人的烦恼大多来源于日常生活,而不是什么外星人入侵世界,肯定少不了无聊的成分。”童磨将被冻得打哆嗦的太宰从满地碎渣中揪了起来,顺手帮他拍掉身上的冰渣。


    太宰治表现得像是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但是真的很无聊,浪费我的时间,还不如去尝试其他的死法。”


    “可是这就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就像我们呼吸着的空气,绝大多数都是氮气,夹杂着极少量的稀有气体,比例悬殊。”童磨毫不在意太宰的抱怨。


    “还有一点——虽然很普通,但是这些教徒们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们可以提供钱财,这些钱会成为维持极乐教运作的资金,内部转化后可以帮助改造整个擂钵街。单从来源和去处看,他们为横滨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童磨收回手,任由太宰治自己整理衣襟:“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人,同样可以在某一瞬间成为推动命运的齿轮。很多你选择直接忽略的路人甲,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成为撬动地球的杠杆。这种不确定性其实很有意思。”


    “唔……姑且不反对你的说辞吧。”太宰治对童磨的描述不置可否。


    太宰治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衣襟,看着晶莹剔透的碎片落入莲池,被童磨牵引着回到原本的位置,一点点填补了人为制造的空缺。


    他突然很想捣乱,于是便在童磨调动异能力的时候故意伸出食指,轻轻戳上童磨的脸颊。


    这本应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恶作剧,前提是童磨和太宰没有在皮肤相触的一瞬间,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某个奇怪的空间——


    从太宰的指尖开始,未知的领域迅速蔓延,将两人彻底包裹进去。


    童磨下意识想要偏头看向太宰治,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她自己。她正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只有浓雾笼罩般的乳白色,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就连脚下的触感都变得模糊。


    “太宰?”童磨试探着呼唤,预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童磨根本没有发觉,这一刻她的眼神已经是一片荒芜。


    过了一会,她隐约听到了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但是探听不到具体的方位,仿佛是直接回荡在脑海中。


    “中也?兰波?……有人在吗?”童磨陆续又呼唤几个名字,理所当然的没得到回应,于是她的音量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闭口不言。


    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也没有贸然挪动位置,像是失去了探索的理由,在原地静默成一尊没有诉求的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中原中也的呼唤,少年的声音渐渐靠近,到最后变成了附在耳边大声呐喊的程度。


    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拉走,缓慢上升,意识归位。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周围的世界渐渐拥有了色彩,那些远去的细节与轮廓逐渐清晰,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不安定的感觉也终于消失了。


    童磨像是被唤醒了似的,微一动唇,眼珠也跟着转了起来:“中也?”


    中原中也满脸焦急,双手紧紧攥着童磨的肩膀,蓝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惶惶不安:“刚才发生了什么?”


    童磨就着中原中也的力道活动了一下四肢,忍不住偏头看向太宰治。


    黑发少年双眉紧蹙,鬓角全是冷汗,遮住右眼的绷带都变得潮湿。他像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的变迁,双唇轻启,却只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呼吸音。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异能力不稳定,也可能是……特异点?”童磨勉强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事情的原委,将深奥且玄乎的“特异点”这一词条从记忆宫殿中翻了出来。


    中原中也更加意外:“特异点?你和太宰?”


    织田作之助也偏头看了过来,另一只手还搭在太宰治的肩上,免得少年一个不稳就栽倒在莲池里。


    童磨缓缓敛眸,将所有的沉思与怀疑遮掩得干干净净:“我也不太确定,因为刚才的意识很模糊,影响了我的判断。倒是你们——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中原中也语气有些晦涩:“我是突然产生了你快要消失的错觉,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结果正好看到童磨和太宰治像一对没有灵魂的木偶,并肩站在池边,失去了对外界最基本的感知能力。


    原来在特异点里,她与中原中也之间的关系会被暂时阻隔么……童磨一边听着中原中也的描述,一边轻轻颔首,安抚道:“我没事,倒是太宰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仿佛是为了应和童磨的话,太宰治终于因为急促的呼吸止不住地咳嗽,但好在随着咳嗽引发的震颤,他渐渐从诡异的桎梏中恢复过来。


    少年空虚的鸢色眼睛直直盯着织田作之助,似乎染上一层浅浅的水光,可还没等在场的三个人看清楚,他又把难得的起伏彻底掩埋。


    “织田作……?”太宰治的声音微哑,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泉,带着难以言说的希冀。


    奇怪的断句方式让织田作之助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就默认了太宰给自己起的新的昵称:“嗯?怎么了?”


    太宰治在那一瞬间露出了极其脆弱的表情。


    第63章 信任


    童磨不得不承认,太宰治一直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刚被织田作之助带回极乐教的时候,他的身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阴郁气质。可在他醒来之后,遇到了童磨这个很喜欢演戏的参考对象,他便在短短几天内学会用温和掩饰空洞,用沉默代替愤怒与怀疑,将绝大多数的真实掩藏在深不见底的缝隙下。


    咳,童磨拒绝承认自己是带歪太宰治的帮凶。


    虽然不知道在被迫卷入特异点的短时间里,太宰治到底遇到了什么,但童磨隐约能够察觉到,太宰治的身上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作用于躯体,而是更加内在的精神空间,以致于太宰治像是在短时间内长成了更可靠的模样,将仅有的一丝孩子气都抹去了。


    可童磨很清楚,成长绝对是有代价的,痛苦与失去就是最常见的门票。


    想起太宰治看着织田作之助时稍纵即逝的悲哀与怀念,童磨觉得事情的症结肯定与织田作之助有关。


    特异点……一切源头都在于特异点。


    童磨因为军方实验室的经历,跟着被灌输了一些关于特异点的知识。她很清楚,特异点的形成基本源于多种异能的相互干涉,但形成条件颇为苛刻。


    这也是最让童磨感到疑惑的地方。她的异能力是用血液操纵冰,太宰治的异能力是消除他人的异能,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二人的异能碰撞几乎不可能产生特异点,除非其中还存在她不知道的第三个变量。


    童磨觉得,她或许还需要挖掘出更多的线索。比如她在空虚中听到的书页翻动的声音,或许就是太宰治遭遇未知事件的某一种投影。以此为出发点,更多的问题接踵而来——书页上的内容,书页的功能,太宰治从中获得的信息,以及,为什么童磨看不到所谓的书页。


    “童磨?”中原中也近在咫尺的呼唤让童磨彻底回神。


    “我没事了,中也,”童磨回应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将话题引到太宰治的身上,“倒是太宰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中原中也将信将疑:“真的没有中其他人的异能力?”


    童磨摇摇头:“当然没有,极乐教的防卫做得还是很到位的。而且不是有你们在吗?你们都很强大。”


    中原中也再次被童磨趁机吹了一波彩虹屁,被夸得不再多言,于是紧紧抿唇放弃追问。


    太宰治安静观察着中原中也和童磨之间的氛围,鸢色的眼眸像是一潭深泉,又像是两片带颜色的玻璃,让人再也摸不清他的思绪。


    童磨将信任的视线从中原中也挪到织田作之助,最后又噙着残存的笑意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沉默回望,脸上没有之前恶作剧时的笑意,反倒带着隐隐的审视,但非常娴熟地将侵略感控制在不会让童磨反感的范围之内。


    短时间内,真的会有人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吗?童磨知道,很难。


    而对于太宰治来说,童磨是他知晓的,最大的变数。


    在刚才陷入特异点的时候,太宰治并不处于同样的无垠空间,而是在一片黑暗里看到了一本散发着盈盈白光的【书】。


    书看起来是常见的硬壳包装,封面只有繁复精美的花纹,没有任何的文字。【书】并没有因为太宰治的触碰消失,反倒自动打开,被看不见的风吹得纸张哗啦啦作响。随着纸页一张张翻过,大量的信息挤进太宰治的大脑,让他遭遇短暂却强烈的眩晕感。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太宰治却像是经历了另一段人生。


    在【书】灌输的故事里,【太宰治】同样逃离了原生家庭,被一个叫森鸥外的黑医从鹤见川救回诊所。不久后,森鸥外被港口黑手党的老首领征召为私人医生。太宰治就此接触了黑手党特有的阴暗面,并成为森鸥外表面获得传位、实则暗地谋杀的见证人。


    【太宰治】在某一天正式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设计让擂钵街的“羊之王”中原中也上了港口黑手党的大船。两人在一场战争中名声大噪,成为里世界赫赫有名的“双黑”组合……


    再然后,他其中一位好友坂口安吾被揭露为三面间谍。另一位好友织田作之助被迫与MIMIC的首领纪德同归于尽,永远失去了提笔著书的机会。他们三人因为立场与组织利益的纠葛,就此分崩离析。


    之后的种种不便赘述,但对太宰治来说,眼下最大的分歧便是,童磨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太宰急于探清这一谜题,但绝对不适用于此时此刻。


    “头有点晕,我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太宰治态度自然地移开视线,悄悄用余光扫向织田作之助,像是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找到了巨大的能量,“明天见~”


    织田作之助眨眨眼睛:“明天见。”


    没等其他人发表什么意见,太宰治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童磨和中原中也面面相觑,最后一起看向织田作之助。


    “作之助,你觉不觉得太宰刚才看起来有点奇怪?”


    “溜得那么快,肯定是心里有鬼!”


    织田作之助沉思了一会,给出了否定的答复:“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可能真的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吧,而且我觉得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也会想办法自己解决。”


    “该说不愧是直觉系和直球系吗?”童磨轻声呢喃着,觉得在只有他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自己被迫担任临时的吐槽役。


    “什么?”中原中也只听到小小的尾音,“你在说什么吗?”


    童磨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将中原中也打量了一番,看得赭发少年手脚无措,这才眼含赞叹地开口:“中也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子!”


    中原中也伸手揪住童磨的脸颊:“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不要说我可爱!”


    织田作之助仿佛没有察觉到内里的弯弯绕绕,语气感慨:“你们的关系真好啊。”


    “我也这么觉得。”


    “喂、喂!谁和你关系好了!你这个笨蛋!”


    “感谢中也的仁慈,没有被你叫成‘青花鱼’真的是太好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少年少女在自己的面前打闹,唇角微微勾起,向来沉静的蓝色眼眸也染上了笑意与温柔。


    房间内,太宰治口口声声说是要好好休息,却在关上房门后直接仰躺在地,呈“大”字型瘫成一条咸鱼,对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月上柳梢,太宰治像是没有生理需求的浮木,从头昏想到头疼,却还是自虐一般费心思虑着,生怕接下来的计划有所闪失。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到底还是涌起一丝不快。


    太宰治很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奈何童磨像是猜到他还醒着,直接隔着门板开口询问:“太宰,睡了吗?”


    黑发少年悄悄翻身,打定主意不去理会。


    “我给你带了中华街的蟹黄汤包。超好吃。”


    哪怕童磨故意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太宰还是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霸道的鲜香。


    可恶……


    太宰治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也不看就折返到小茶几旁坐下,摆明了要吃汤包。


    童磨顺手关好门,将敞开盒盖的汤包放在茶几上,自己则捧着一杯加了冰块的红豆奶茶,鼓着腮帮子暴风吸入。


    汤包被店家用油纸垫底,小心摆开互不干扰,轻而易举就能用筷子夹起,完全不用担心面皮粘连或者汤包破漏。漂亮的褶子中央呈现出蟹黄特有的橙黄色,随着热气一点点将香味送到太宰治的鼻尖。


    少年本来还心有郁结,但吃着童磨带回来的汤包,最后一点犹豫与怀疑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至少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比【书】记录的世界更好。


    现在的他虽然还没有和织田作之助达成更深厚的友谊,更没有认识还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坂口安吾,但织田作之助已经阴差阳错地加入了极乐教,而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港口黑手党,就代表织田拥有了极乐教这个靠山。


    极乐教拥有众多强大异能者、关系网遍布东京都城市圈,既没有明确加入三刻构想,也没有疯狂扩张或者扰乱横滨的野心,绝不是当初的“羊”那样互相猜忌、摇摇欲坠的小组织。


    等森鸥外上位,他带领的港口黑手党绝对不会贸然和极乐教作对,更不会大着胆子挖墙脚,而是想方设法打好关系,就着极乐教的人脉谋求更多的机遇。


    这就是森鸥外一直奉行的“最优解”,摒弃了个人私欲,却将他人的情感与弱点摆上棋盘,以生命的代价获取群体的利益,一步一步淌着鲜血走向黑夜的王座。


    从理智上来看,森鸥外没有做错什么,但从情感和道德来看,森鸥外一直都是错的。


    太宰治当然不会贸然冲上去给森鸥外找不快,也不想再去港口黑手党任人摆布,极乐教似乎已经成为了最佳的选项。


    可想到这里,太宰治又忍不住深思,他真的可以选择毫无实践依据的极乐教,将拯救织田作之助的计划建立在极乐教的稳定与繁荣上吗?


    明明是鲜美到冒泡的汤包,太宰治吃起来却是味同嚼蜡。


    或许是看出了少年的心不在焉,童磨驱使着一团冰雾吹了过去。哪怕有异能力的抵消作用,太宰治还是感到了一股寒风吹上额头,让他混沌的大脑顿时清明许多。


    “原来你的眼睛没有受伤啊。”童磨抬眼看向太宰治没了绷带遮挡的右眼,赞许地点头,“这个造型明显更适合你,看起来很帅气。”


    太宰治习惯性地勾起一个缱绻的笑:“多谢夸奖。”


    半晌,他的笑意渐渐褪去,又变成了看不见边际的天堑:“你是来问我中午的细节吗?”


    童磨并不意外,毕竟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获得的结论:“但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现在就告诉我,所以我没开口问你,免得浪费时间。”


    “那你的目的是?”


    童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吸管的位置,歪着头观察杯壁的情况,力求下一口就能喝到圆滚滚的黑糖珍珠:“你不愿意回答,这是你的自由,但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果不问出来的话,我今晚会睡不着觉。”


    太宰治发出柔柔的鼻音:“洗耳恭听。”


    “你的目的,会和极乐教的前景相悖吗?”童磨用最漫不经心的姿态讨论着最严重的问题,“极乐教会始终保持中立,不亲近三刻构想中的任何一方,致力于改造末路者的生存环境,将来还会走出横滨,去别的城市发展。”


    听到别的城市,太宰治终于表现出真实的诧异:“你的目标是整个东京都?”


    童磨摇了摇头,说出一个更宏大的远景:“为什么不能影响整个国家呢?我要做的不是经济霸主,也不是政坛的无冕之王,我要的是每一个自然人的安乐,让他们有机会抛开异能者或者非异能者的身份,单纯以‘人’的角色获得经济与精神上的双重富足。”


    太宰治隐隐有些动摇,但还是没有草率松口。


    “我不知道你想要守护的具体是什么,但在我看来,我想要守护什么重要的存在,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变强,强大到可以轻易捏死那些胆敢冒犯的宵小。”童磨眉眼微弯,“直觉告诉我,你是可以被信任的。我知道你在犹豫,所以我选择迈出第一步。”


    童磨变戏法一般将另外一杯去冰的奶茶递给太宰治:“这就是我的诚意。”


    太宰治将吸管安置在正中央,同样鼓着脸吸了一口。过了一会,他将一颗珍珠嚼碎了吞下,还没开口就被童磨堵了回去。


    “放弃吧,太宰,店家没有蟹肉味的奶茶。”


    第64章 虎啸


    这间原本需要被腾出来的客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太宰治的专属房间。


    或许这正合他意。


    这间房间和其他人的有一定的距离,意味着太宰治拥有充足的私人空间,方便他时不时挂在房梁上晃一晃,或者吃一些奇怪的蘑菇绕着小茶几手舞足蹈,更不用担心这些奇怪的响动成为某个孩子的噩梦素材。


    感谢太宰治,在短短一个月内,他身体力行地帮童磨找出极乐教里不少的安全隐患。每当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了断之地,童磨就会跟在后面进行修缮。就连太宰一开始在院子里挂着的紫藤花架也有专人加固了一遍,说不定可以轻松抵抗台风和地震的侵袭。


    为了降低太宰治在极乐教里的搞事频率,童磨决定把他扔给更有经验的人:“太宰,你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上课?”


    太宰治正窝在新购置的懒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从童磨房间搜刮来的书籍,整个人柔软得像是热水里煮过的面条。


    “不——要,和一堆小孩子一起上课之类的,简直是噩梦。”太宰治摇头晃脑地表示拒绝。


    童磨并不轻言放弃:“难道你不想看织田作怎么给孩子们上课吗?”


    自从太宰治突然改口叫织田为“织田作”起,这个昵称似乎有某种奇妙的魔力,导致和织田作走得近的人都下意识跟着改口,并且越叫越觉得洗脑。


    太宰治缓缓抬起头,努力辨认着童磨深藏在眼里的狡黠,过了一会轻哼了一声:“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吗?织田作那里都是应该去幼稚园的小鬼,只有他才能适应那些精力旺盛的家伙。”


    小心思被当场拆穿,童磨完全不觉得心虚:“我只是建议你……”


    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停了下来。


    太宰治注意到童磨的不寻常,将书摊放在腿上,定定地看了过去:“怎么了?”


    童磨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面,发出轻轻的撞击声,眉头微蹙,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我听到有人在哭喊,”她的双眼失去焦距,头颅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仿佛这个动作可以让她听得更清楚,“应该是一个小孩子,他在喊疼。”


    太宰治眸光微动,很快顺着【书】传递的讯息找到了答案。


    哎呀,原来涩泽龙彦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孤儿院里的中岛敦……


    他随手将腿上的书本挪开,动作利落地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去哪里?”


    太宰治已经摸到了门把手,想了想,突然回头提出建议:“最好让兰波跟着一起去,说不定会有大惊喜哦。”


    童磨隐约察觉到,太宰治想要带着她找到那个哭喊着的孩子,急着出门倒是可以理解。那么兰波呢?为什么太宰指名道姓地建议兰波同行,而不是魏尔伦或者中原中也?


    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太宰治的判断。


    一行三人搭乘横滨线来到了位于西郊的青叶区。这里远比市中心更安静,住民大多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大街小巷也看不到什么人。


    太宰治像是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下车后带着童磨和兰波直奔神鸟前川神社。


    越是靠近目的地,童磨的感应便越发强烈。站在神社前的参道上,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主路对面设施陈旧的孤儿院。直觉告诉她,那个孩子就在孤儿院里生活。


    “先去神社参拜吧,马上就到关闭的时间了。”太宰的话召回了童磨的思绪,顺带将他的计划隐秘地传达了出来。


    事到如今,童磨终于弄清了太宰的想法——


    太宰深知他们突然来到这里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于是借着参拜神社的名头解释了临时到访的缘由。


    如果有人想要查证他们的行踪,靠着神社内部工作人员的证词,那些人可以很轻易获得想要的情报。并且因为记忆的时效性与模糊性,追查者也会更倾向于一切都是巧合。


    三人在神社里草草参拜了一番,装模作样地在神社内部逛了一圈,最后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神社的地界,用郊游的速度将周边区域一起探索了一番。


    直到太阳已经西斜,他们才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太宰治迅速进入状态,开始了他的表演:“来都来了,要不要去这家孤儿院看看,带一些合眼缘的孩子回极乐教培养?”


    童磨很快接住了这场戏:“那就去看看吧。”


    兰波仿佛对这些毫不在意:“我无所谓。”


    得到预料中的回应,太宰治带着温和可亲的微笑敲响了孤儿院的大门。


    没过多久,一个披着长袍的壮年男性穿过凋敝的田地走到门后,用警惕的目光将三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语气带着点质问的味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童磨卸下头顶的兜帽,方便男人看清自己的面容:“你好,我们是极乐教的人,方便让我们进去说话吗?”


    蓄着齐刘海的男人有一双冷酷的深灰色眼睛,唇角习惯性地紧抿着,让他本就端正的面容更显威严。


    “极乐教?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男人显然已经凭借童磨的外貌认出了她的身份,敌意稍减,但还是没有贸然松口。


    兰波作为成年人给出了答案:“极乐教打算在年末开办学校,招收适龄的学生。我们刚好路过,打算在贵所筛选一些合适的生源。”


    “极乐教的孩子可以获得免费的食宿和教育,成年以后还能成为下属企业的雇员——您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吧?”太宰治笑眯眯地画出一块大饼,像是生怕院长不会怀疑似的。


    果不其然,身为孤儿院的院长,男人再次眉头紧锁,却沉默着打开了大门,将三人迎了进来。


    孤儿院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由废弃的教堂改建。院内的平地种了一些蔬菜,但是有的土地被强行掀开,看着乱糟糟,更显得凋敝。


    义工正在给孩子们准备晚餐,空气里隐约飘荡着烹饪时的细碎响动。孩子们已经提前聚集到餐厅里,叽叽喳喳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食物。注意到院长先生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三个陌生人,有一些年纪小坐不住的孩子趴在窗边好奇张望,被来客的出众容貌晃花了眼。


    院长先生并没有在意孩子们好奇又激动的打量,直接打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大门,让三人进去详谈。


    刚一坐下,童磨把极乐教特有的信物递了过去,方便院长进一步确认。


    男人接过被保存得很好的小小御守,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御守表面的莲花,终于放下了戒心:“你们真的打算让一些孩子加入极乐教,接受配套的教育?”


    如果今天的访客不是极乐教的人,院长绝对不会轻易松口。


    得益于近年来极乐教的良好口碑,横滨地区的孤儿院大多听说了极乐教的事情,知道教主大人拥有一双世间罕见的七彩瞳眸,会接纳无家可归的女性和孩童,让他们拥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教育,对任何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来说,都是改变命运的良药。


    “如果我没有这个念头,今天也不会走进来。”童磨随手将被退还的御守塞进口袋,“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和孩子们面对面相处一会吗?”


    “毕竟极乐教现在的容纳能力有限,可能没办法为你大幅度减负。”太宰治适时将谈话引导到有利的方向,“在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的情况下,靠着贫瘠的作物收成养活几十个孩子,果然还是太艰难了吧?”


    这句话正中院长的烦心事,男人蹙紧了眉头叹了口气:“确实有些困难,很多孩子都吃不饱。”


    太宰治再次借题发挥,闲聊般提起了院子里的田地:“刚才就很想问了,这里是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光顾吗?为什么很多菜地都有利爪刨开的痕迹?”


    院长表情微僵,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什么猛兽,孩子们早就遭殃了。”


    命运终究没有站在院长这一边。他的话音刚落,一声冗长的虎啸响起,在院子里回荡成沾满血腥味的风,将院长好不容易做出的心理建设瞬间崩毁。


    他顾不上招呼童磨三人,飞奔着冲了出去。他第一时间让义工们关好大门,严防其他的孩子偷偷溜出去。等他再次转头的时候,余光却发现童磨三人正走向地下室的入口处,似乎完全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行!”院长一路飞奔着挡在三人的身前,牙关紧咬着,根本不愿后退一毫一厘。


    太宰治在这个时候彻底没了装傻的心思:“地下室里关着一个孩子吧?那孩子就是毁掉田地的猛兽,实际上他是刚刚觉醒的异能力者,你却以为他是个需要被关起来的异类。”


    “你怎么知……”院长瞳孔紧缩,刚开了个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太宰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态度转为冷淡:“如果不想闹出更严重的事情,那就让开。”


    话音刚落,太宰治掩藏许久的黑暗气质尽数扑向院长,让这个曾经是杀手的男人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趁着太宰治拖住院长的功夫,兰波干脆毁掉了门锁,带着童磨一步步走进黑暗又潮湿的地下室。


    就着高而小的顶窗,夕阳的余辉将地下室中央的小片区域照亮,也刚好笼罩住一个躺倒在血泊中的白发男子。在男子的身边,一头巨大的白虎匍匐在地,幽蓝的光芒稍一流转,白虎变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蜷缩在血泊边缘发出无力的哀嚎。


    兰波看着血泊中只剩半口气的男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涩泽龙彦,异能力名为【龙彦之间】,可以通过白雾强制剥离异能者的异能力,让异能力杀死自己的主人,将异能结晶储存在异能空间里。他的存在被多国知晓并忌惮着,常年行踪不定,被霓虹高层认为是对国程度的强大异能者。


    而现在,涩泽龙彦被一个可以化身为白虎的小少年杀死了。


    兰波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涩泽龙彦断气的下一秒,兰波就用【彩画集】读取了涩泽龙彦的遗体,顺带将原本已经读取的N碾成了粉末。


    童磨的关注点则是在地下室的陈设上。看着熟悉的仪器与桎梏实验体才会用到的拘束带,她的手缓缓攥紧成拳,眼里的温度也一点点褪去。”兰波,你认识这个人吗?”


    兰波并没有隐瞒:“他叫涩泽龙彦,可以剥离他人的异能力,在霓虹高层备受关注。”


    他说得有些隐晦,但童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涩泽龙彦受高层关注,意味着他也很清楚高层以及辖下实验室对待异能者的实验方式。


    电击就是最常见的手段——通过电流持续刺激人体,可以强制激发潜藏的异能力,也可以让无法自由掌控异能的人强行使用出自己的异能力。


    难怪这个孩子如此痛苦……


    背后有只属于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童磨知道来人正是太宰治。


    太宰治显然已已经成功说服了院长,姿态悠哉地凑近看了眼已经昏厥的白虎少年,对着童磨疯狂安利:“要不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去?他的异能力还是很好用的哦~”


    白得一个涩泽龙彦,又白得一个成长中的异能者,童磨当然不会拒绝。


    “好啊。”童磨收敛了针对涩泽龙彦的怒意,伸手把小少年从血泊里拎了出来。


    第65章 磨合


    中岛敦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


    小小的白发男孩睁开眼,看到的是样式简洁却很干净的天花板。头颅偏转,画面中又出现了半掩着的浅色窗帘和从缝隙中倾泻而下的阳光。


    自从被院长先生关进地下室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阳光中醒来了,更不可能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还要继续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起来太逊了!”


    “唔……;*@#!”


    “还需要一桶水。”


    “要不要直接浇在他的身上?”


    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以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中岛敦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有些不舍地站起来,还非常懂事地将寝具折叠好,放进了半开着的壁橱内。


    将房间收拾好后,他有些拘谨地在室内走了一圈,彻底摸清了房间的构造——


    房间是常见的日式装修,其中两面墙被改造成储物空间,带有独立卫浴,很适合一个人居住。


    中岛敦将视线定格在靠墙放置的小方桌上,那里有一张白色的便签,以及叠放整齐的换洗衣物。


    【洗漱用品在卫生间里。】


    中岛敦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剥干净的小身板,哪怕心里的问号已经要将他淹没,他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打理干净。


    半小时后,穿着白衬衣背带裤的小少年关好房门,向前一步扶上外走廊的栏杆,自上而下地看到了院子里的混乱场面——


    黑发少年正被人团团围住,周围人都对着他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赭发少年窝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一只手牢牢搭在白橡色长发的少女的肩上。红发的男青年手里举着一大桶水,自上而下地对着冰球浇灌。黑发少年自始至终都趴在巨大的圆形冰球上,嘴唇在冰面黏得稳稳当当,清水自他的头顶淋下,彻底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中岛敦再次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原本低头笑着的长发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向了楼上的中岛敦,对着他挥了挥手:“早上好,快下来吧。”


    “好、好的!”中岛敦下意识应了一声,还习惯性地鞠了一躬,结果忽略了此刻的站位,额头重重砸向了金属杆栏。


    “咚”的一声巨响回荡在院子里,盖过了原本的笑闹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似乎能体会到等同的痛感。


    “非常抱歉!”中岛敦差点就飙出眼泪了,捂着额头埋着头,飞速地冲到楼下,在距离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那个……请问……”


    等真的可以开口询问的时候,中岛敦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一切看起来如此普通,却又如此不同寻常,美好安逸得仿佛是他的幻想。


    “你好,我叫童磨,他们是中原中也,织田作之助,以及太宰治。”童磨直接将在场几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大家也非常配合地作出回应。


    “你好,”织田作之助仍然维持着倒水的姿势,语气平静,“你可以叫我织田,或者织田作。”


    中原中也的脸上还有散不去的笑意,钴蓝色的眼睛比头顶的阳光更璀璨:“我是中原中也,随便你怎么叫。”


    中岛敦又看向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太宰治,忍不住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个叫太宰治的少年,为什么会做出把嘴唇黏在冰球上的事情?


    注意到中岛敦的打量,太宰治艰难抬眼,有些敷衍地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勉强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湿漉漉的黑色碎发紧紧黏在额头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漂亮的水鬼。


    中岛敦被太宰治眼里莫名的笑意刺得一个激灵,匆匆移开视线:“你们好,我叫中岛敦,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中原中也又在旁边笑了起来,连带着童磨也跟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


    “这里是万世极乐教,我们把你从孤儿院带回来了。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以极乐教成员的身份和我们一起生活,接受教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童磨简单概括了现下的情况,直接略过了昨天在孤儿院发生的一切以及回程时的扫尾工作,“至于太宰……”


    中岛敦来不及表达茫然、激动或者感谢的情绪,就听到童磨继续解释起眼前颇为诡异的场面。


    “今天有点热,我捏了个冰球放在院子里降温。某人想要抱冰自.杀,没想到没有站稳,唇部黏膜直接粘在冰球上,撕不下来了。”


    “抱冰……自.杀?”中岛敦双目放空,低声呢喃着。


    织田作之助顾不上安抚中岛敦心里的怀疑与崩溃,耐心说明唯一的解决方法:“我们需要用凉水浇淋表面,帮助太宰重获自由。”


    中原中也看清了中岛敦疯狂颤抖的瞳孔,随机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语气嘲弄地落井下石:“不用担心这个青花鱼混蛋,他的生命力顽强得不得了。”


    “青花鱼?”中岛敦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复读机器,正因为庞大的信息量陷入短暂的卡壳状态。


    过了一会,他想象出一条睁着鱼眼艰难摆尾的青花鱼,又隔空与大字型趴在冰球上满脸狼狈的太宰治划上等号,彻底说不出话了。


    “不用担心,太宰会没事的,”童磨走过来揉了揉中岛敦的头顶,然后推着小男孩瘦弱的肩膀往厨房的方向走,“你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捂着公鸡打鸣一般持续嚎叫着的腹部,中岛敦忍不住红了脸:“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童磨又忍不住揉了揉小男孩被修剪得凌乱的短发。


    从中岛敦的言行中可以看出,这个孩子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于是童磨默契地装作自己也不知道实情,将话题引导接下来的生活变动上。


    “我已经和院长达成了协议。虽然暂时办不了正规的领养手续,但是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待在极乐教。等学校建成以后,我会集体给新生们办理个人户籍。”


    “真的可以吗?”中岛敦下意识屏住呼吸,眼里既有忐忑也有期待。


    童磨朝着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当然可以,你完全可以把极乐教当成自己的家。这里还有很多同龄人,等到中午下课了,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中岛敦慌乱低头,想要借此遮掩即将涌出的泪水:“我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上课?”


    “这是你应该拥有的权利。先让你填饱肚子,我再来帮你测试一下基础水平,看看应该被编入哪个班级。”童磨打开冰箱门,将已有的食材大致浏览了一遍,“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中岛敦匆匆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泪珠抹去,脸上渐渐扬起一个温柔又腼腆的笑:“茶泡饭就好,非常感谢!”


    于是……中岛敦一口气吃空了冰箱里储存的米饭。


    在中岛敦差不多产生饱腹感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碗筷,顶着羞红的脸将桌上的餐具转移进洗碗机,最后又被童磨塞了一份冰冰凉凉的焦糖布丁,带着他走出了厨房。


    中岛敦看向放着巨大冰球的地方,冰球还在,太宰治却已经消失了。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冰球斜上方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区域,想必就是之前和太宰治的脸亲密接触的位置。


    直到现在,中岛敦才忍不住勾起唇角,感到一丝迟来的滑稽。


    童磨也在这个时候笑出声:“你需要习惯这些生活中的小小意外。太宰他喜欢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


    真的不是新鲜的“死法”吗?中岛敦忍不住腹诽。


    童磨笑着朝中岛敦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刚拐过墙角,中岛敦就听到童磨朝着走廊的方向呼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龙之介,下课了吗?”


    中岛敦顺着这个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有一个清瘦的黑发少年站在走廊中部,朝着童磨微微颔首。


    “在下听闻了新人加入的消息,所以顺路过来看一看。”说完,芥川龙之介将不自觉露出怯懦神态的中岛敦打量了一番,白瓷般的面颊上浮现出明显的疑惑,“太宰先生说……新人非常强大。”


    破案了,又是太宰治在背后捣鬼。


    童磨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自昨天太宰强烈要求将中岛敦带回极乐教起,她就已经有了预感,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与此同时,她也在一瞬间理解了太宰治的意思。


    芥川龙之介是一个性格刚强、追求突破的孩子。中岛敦的性格则更柔软腼腆,在某些程度上说不定可以和芥川互补。太宰估计是从某个不为人知的渠道知晓了中岛敦的经历,打定主意好好培养他,却又不想亲历亲为,于是勾着芥川作为先遣兵,让芥川龙之介与中岛敦相互磨合。


    现在,帮助两人顺利磨合的工作就这么被扔到了童磨的头上。


    童磨的脸上还是温柔包容的笑,暗地里却快要把牙齿咬碎了。


    太——宰——!


    出于小动物的直觉,中岛敦顿时打了个寒颤,慌忙抬头看向童磨,想要从她的身上寻找一丝安慰。


    芥川龙之介却将这个动作看成中岛敦软弱可欺的体现,眉头紧皱:“为什么不说话?”


    中岛敦又茫然地看了过去,下一秒又感受到童磨按在自己头顶的温柔的力道。


    “在房间里聊吧。”说完这句话后,童磨半强制性地一手一个,将两个半大孩子推进门内。


    第66章 浓雾


    中岛敦的房间里,三个人分别坐在方桌的不同方位,牢牢占据榻榻米最中央的位置。


    芥川龙之介始终一言不发,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坐在对面的中岛敦,像是要从小男孩的脸上看出一朵花。


    中岛敦则有意避让着如此灼热的视线,肢体语言是显而易见的紧张,时不时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锋芒毕露的芥川,到最后只能得出少年真的不太好惹的结论。


    童磨并不想维持如此诡异的气氛,更不希望两个孩子默默脑补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龙之介,你可以告诉我,太宰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芥川龙之介移开视线,唇角微微抿起,语气平直认真:“太宰先生对在下说,老师你昨天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异能力强大的新人,在将来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中岛敦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阶段:“异能力?”


    芥川刚有放松的眉头再次皱紧:“你难道不知道吗?”


    中岛敦被芥川瞪得连连摇头:“抱歉!不、不知道……”


    童磨很清楚,芥川龙之介是一个看起来认真到凶巴巴、实际上有毅力有耐心的好孩子。但初来乍到的中岛敦并不知道,芥川刚强的外表下其实有柔软细腻的内在,只以为黑发少年视自己为眼中钉。


    中岛敦认为自己被对方深深嫌弃了,长期被欺压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将错误往自己的身上揽:“但是我真的没有你们说的异能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非常抱歉。”


    芥川龙之介将眉头皱得更紧,开始思考中岛敦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眼看着两人的脑电波再次错位,童磨已经在内心里将太宰一拳捶进了墙壁,面上却还维持着安抚的笑:“没事,关于异能力的存在,其实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彻底适应。”


    她看向芥川,率先向黑发少年做出解释:“我昨天和太宰在郊外的孤儿院遇到了敦。那个时候的他刚好遭遇异能力暴走,变成了巨大的白虎,并且在这之后失去了意识。在此之前,院长一直以为敦得了一种怪病,将他关在地下室,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他与生俱来的异能力。”


    中岛敦来不及因为童磨亲昵的称呼脸红,就听到了关于自己的经历,已经形成几年的认知被彻底打破。


    他想到了孤儿院屡屡遭受破坏的田地,想到了其他孩子对自己惧怕又厌恶的眼神,想到了院长先生隔着铁栅栏拽住自己的头发、大声责骂的姿态。自他拥有记忆起,这些痛苦的、屈辱的过去一直常伴左右,成为他根本甩不掉的噩梦。


    他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却没想到,始作俑者真的是自己。而成为一只破坏力极强的白虎,就是所谓的“异能力”。


    芥川已经从童磨的叙述中迅速整理出要点,渐渐冷静下来:“所以,他还没有成功掌控自己的异能力,甚至不知道异能力的存在。”


    “是的,”看到芥川龙之介态度稍缓,童磨悄悄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太宰从什么地方得出了之前的结论。既然已经把敦带回了极乐教,我的目的就是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学会正视自己的特殊之处,彻底掌握异能力。”


    说着,她又看向还沉浸在震惊中的中岛敦:“抱歉,敦,我本来可以用更温和的办法告诉你真相,但是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越早知道问题,就能越早解决问题。”


    中岛敦用看着救命稻草的眼神看向童磨,金紫交错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脆弱与悲伤:“我……就是虎?”


    虽然中岛敦的声线是颤抖的,可童磨发现,小男孩的眼里并没有戾气与愤怒。


    中岛敦是一个内心柔软、心志坚定的孩子。在得知自己已经离开了孤儿院后,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眼里并没有浓重的仇恨。在得知自己就是一直被同伴们忌惮的白虎后,他也没有表现出自毁倾向,而是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周围,无意识地渴求着生的希望。


    “准确地说,白虎是你的一部分。在将来彻底掌握了异能力之后,白虎会成为你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最好的武器。”


    童磨渐渐察觉到,中岛敦的接受能力其实很强,现在的他已经没之前那么慌乱了。


    “请放心,极乐教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员。异能者在社会范围很稀少,但在极乐教里并不少见。我和龙之介是异能者,你在之前遇到的中也、织田作和太宰也是。”


    “我的异能力可以掌控冰霜,也可以控制冰做的人偶。”作为示范,童磨手指轻点桌面,渐渐凝聚出与自己的形象如出一辙的结晶御子。


    小小的结晶御子捧住中岛敦的食指,抬起来晃了晃,算是打了个招呼,又转去芥川龙之介面前,小跑着扑进少年的怀里。


    芥川龙之介伸手接住结晶御子,任由小冰人顺着衣袖爬上自己的肩膀,又顺着脊背下滑,在快要翻跟头的时候被芥川龙之介用罗生门稳稳托住,动作堪称温柔地把冰人放回了地面。


    “外套居然动起来了!”中岛敦双眼圆睁,让他消瘦的脸颊看起来更小,却没有一丝惧怕。


    “每个人的异能力都不一样,异能力名字实际上是烙印在潜意识里的。打个比方,我的叫【万世极乐】,龙之介的叫【罗生门】。只要认识到自身异能力的存在,你就会知道,自己的异能力到底叫什么。”


    童磨操控着结晶御子回到中岛敦的身边,朝着白发少年吹了一口凉气,让细碎的冰霜扑上稚嫩的面颊,在男孩的脸上凝结出霜白的虎纹。


    “友情提示,极乐教也有很多的菜地。”童磨故意扬起促狭的笑,用适当的压力督促中岛敦尽快接受异能力的存在,“如果不希望第二天的口粮消失,你现在就需要行动起来了。”


    “欸?”中岛敦顾不上抹掉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急着做出保证,“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毁掉菜地了!”


    这句铿锵的承诺似乎戳中了芥川龙之介的舒适点,让他用郑重的态度提醒道:“光靠口头的保证是无用的,人虎,你要做出实际行动。”


    人虎?


    童磨忍不住为这个精辟却又有些奇怪的称呼沉吟一秒,最后决定暂时忽略其中的违和感:“我认可龙之介的话,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紧张并不利于异能力的感知与掌控。今天的你有一个最重要的目标,那就是察觉到异能力的存在,试着调动它,并且告诉我异能力的名字。”


    童磨轻轻拍了拍芥川龙之介的肩膀,用赞许的语气说道:“龙之介对异能力的掌控能力非常优秀,完全可以成为你的小老师。他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内容基本上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


    被新人当着面夸奖,芥川龙之介终于有些不自在地偏头,嘴角的弧度却完全无法遮掩:“感谢老师的认可,在下会更努力的。”


    “我相信你,龙之介。我暂时把敦交给你,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告诉我。”童磨把持续捣乱的结晶御子递给芥川龙之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冰人的脑袋,示意它表现得更乖一些。


    芥川龙之介顿时斗志满满:“请放心,在下一定会让人虎尽快熟悉异能力。”


    被芥川龙之介用着了火一般的眼睛盯着,不自在的感觉再度涌上中岛敦的心头。


    就算内心里还残存着忐忑与不安,中岛敦还是郑重承诺道:“我会努力的!”


    童磨缓缓站了起来,一手一个地揉起了男孩子们的头顶:“我相信你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存在即合理。异能力的存在绝对不是错误,不是异能者随意践踏他人生活的工具,更不是异能者被社会边缘化的理由。”


    确认同时将两个少年一起哄好了,童磨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出房间,任由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独处。哪怕真的遇到了什么毛茸茸的小麻烦,结晶御子也不会作壁上观,一口冷气就能帮孩子们找回理智。


    这么想着,她渐渐加快了脚步,走出擂钵街,去了惯常练习异能力的废弃厂房。


    在这座外表破败的大跨度建筑里,中原中也正在接受兰波和魏尔伦的定期特训。童磨伸手在亚空间的屏障上敲了敲,很快获得了入内许可,身形被屏障轻易裹了进去。


    晚来一步的童磨并不是为了参加训练,而是利用兰波读取的涩泽龙彦的遗体,验证一个渐渐成型的猜想。


    童磨想利用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强行分离出自己的异能,借此探清那天在特异点里察觉到的异常之处。


    有兰波掌控着涩泽龙彦,还有中原中也和魏尔伦作为保险措施,她自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异能力反杀。


    而且今天的局面,也算是太宰治默认的——如果他想要避免童磨知晓实情,绝对不会指名道姓地让兰波读取涩泽龙彦,而是自己一个人悄悄毁掉所有的证据。


    看到童磨一步步靠近,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的动作纷纷停了下来。兰波非常果断地读取了涩泽龙彦,让白发红瞳的男青年出现在厂房的正中央,任由涩泽龙彦将那双沾染着诡谲与疯狂的眼眸锁定了步步靠近的童磨。


    涩泽龙彦还保留着死前的记忆,面色不免染上令人心悸的疯狂:“又一个……异能者。”


    下一秒,以涩泽龙彦为起始点,乳白色的浓雾渐渐弥散开来,很快就将童磨的身影囊括在内。


    童磨强行压抑着利用异能力阻挡白雾的本能,整个人身体紧绷,最大程度地调动五感,力求第一时间掌握异能力的动向。


    仿佛经历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白雾中隐约显现出被暖黄光辉勾勒的人形,在寂静的空间里一步一步走向童磨,发出轻缓的脚步声。


    在看清异能力的真实模样后,童磨终于浮现出诧异的神色——


    被分离出的异能力根本不是预料中的与她相似的人形,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广濑医生”。


    这个看不清表情的人形异能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意图,只是保持安静地在童磨面前站定,将手里一直捧着的一本白色硬壳包装的书递给了少女。


    在看到书的一瞬间,童磨想通了一切。


    特异点的形成并不是童磨和太宰治的异能碰撞,而是这本书和【人间失格】的相互作用。太宰在特异点里看到的就是这本书,并且从中获得了重要信息。


    “广濑医生”并不完全算是童磨的异能力,也因为偏向辅助的特性不存在过于强烈的攻击性,甚至可能继承了一部分来自广濑医生的个人意志。


    由此可以推断,这本书就是童磨的异能力载体。换种更通俗的说法就是,童磨是这本书的安全装置。


    白橡色发的少女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感受着指腹下触感并不明显的烫金纹样,缓慢却坚定地翻开了扉页。


    第67章 陈仓


    翻开扉页,展现在童磨面前的是整张的空白。她继续翻了几页,仍然一无所获,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她能够隐约感受到这本书的异常之处,但要想仔细寻找证据,直觉又会告诉她只是臆想。


    反反复复尝试了好几次后,童磨看向站在对面的异能体,决定从这张与广濑医生一模一样的脸上找到提示。


    异能体眉眼含笑,在童磨看过来的时候,头颅微一偏转,在没有光源的环境下,额头正中央的红色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童磨忍不住靠近了一步,缓缓抬手,在异能体的默认下,成功抚摸到了切割完美的硬质表面。


    宝石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凉,而是带着类似人体的温度,里面还藏着代表了生命力的流光。童磨虽然暂时被白雾剥离了异能力,却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其中隐秘的联系。指腹下的温度似乎也被传递给宝石本身,连带着捧着书的另一只手也微微发烫。


    童磨下意识低头,发现发烫的不是手心,而是书。


    空白的书像是与异能力【昨日重现】相互影响着,发出浅黄的微光,在浓雾中闪烁成巨大的萤火。


    在童磨琢磨书的解读方法时,异能体维持着额头被抚摸的动作,一步步平稳靠近,最终停在一尺远的距离,轻轻把嵌着宝石的额头靠了过来。


    童磨这才发现,她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得和广濑医生一般高了。


    异能体松松圈住童磨已经垂下的手腕,额头抵上童磨的额头,另一只手盖在书被任意展开的内页上,发动了异能力。


    原本空白的书页上突然闪现出带着烙痕的文字。文字并不是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更像是古老又神秘的符文。随着暖黄光芒逐渐凝结成球形空间,这些文字从书页中接连漂浮起来,以锁链的方式缠绕在球体的表面上,变成一个更加凝实的茧,将童磨和异能体一起包裹在内。


    童磨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图书馆的地方。


    夕阳从窗外洒下,在地砖上烙出逐渐变形的方格。窗外是一片幽静的密林,隐约可见角落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监控设备。图书馆内部设施看起来简朴,但藏在桌下的保险箱以及墙边隐匿着的机关都在表明,这个地方一点也不普通。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逐步靠近,听起来大约有十人。情急之下,童磨决定暂时钻到书桌下躲一躲,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直接穿过了这些家具。


    她有些惊诧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头看了眼身后,发现果然没有影子,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就在童磨确认了正确答案的时候,武装完备的巡逻队伍在窗外经过。途中有人习惯性地偏头看向室内,果然什么也没看到,面色如常地跟在队友身后走远了。


    确认自己绝对不会被看到,童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游荡起来,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


    调查报告,任务委派,后勤保障……这些主题文件藏在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硬壳书皮里,按照年限的次序整齐排列,组合成这一神秘机构的纸质资料库。


    防护严密的金属门突然发出滴滴的响声,童磨连忙从书架间探出头,正好看到广濑弥生和辻村深月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穿着白大褂的广濑弥生看起来比印象中的更年轻一些,正微微侧头做出聆听状。


    “【书】被上级要求秘密转送进横滨,我需要你带队去欧洲接应,顺带确认真伪。”辻村深月对待广濑弥生的语气听起来颇为熟稔,并且能够毫不犹豫地将重要任务交给广濑弥生来完成,足见其信任之深,“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记得防备任何一个随队人员。”


    广濑弥生郑重承诺:“好的,辻村长官,我会小心行事。”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成封闭的四方形空间。广濑弥生换上了利落的职业套装,屏退了所有的随行人员,摘下白色手套,将掌心覆盖在正中央的【书】上。


    受到异能力【昨日重现】的影响,广濑弥生可以比其他异能者更清晰地感知到【书】中蕴含的磅礴能量。因此在皮肤与书页接触的一瞬间,她就因为这个可以更改现实的异能道具微微颤抖。


    童磨尽量凑近,仔细观察着广濑弥生的微表情,发现她的眼里不仅有深深的惊讶,还有一不自知的欣喜。


    为什么为【书】的出现感到高兴?在下一个场景里,童磨获得了答案。


    将【书】从异能战争呈现爆发态势的欧洲秘密带回横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广濑弥生带队走走停停,一路小心谨慎,自然耗费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她终于踏上某一艘特殊的船只时,霓虹已经在战场上渐渐显现出颓败的趋势。


    想起广濑弥生有一个死在战争前线的未婚夫,童磨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


    果不其然,在广濑弥生即将接近霓虹国境的时候,她通过加密卫星电话得知了一个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的消息——她的未婚夫在战场上阵亡,尸骨被炸成了无法收集的碎片,最后留给亲友们的只有记忆里的不曾回头的背影。


    童磨看着广濑弥生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站在人前时又将所有的悲伤掩藏在无波澜的眼睛里。而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她会忍不住隔着防护罩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书】,似乎在悄悄思考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在【书】即将被封存的前一夜,广濑弥生避开了所有人的关注,独自打开了【书】,忍不住在上面写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的祈愿——


    【战场上的■■■■并没有真正死亡。】


    随着字迹在书页上延展,刚写下的文字又迅速消失,表明广濑弥生的初次尝试失败了。


    【■■■■只是身受重伤,暂时无法行动,也无法成功联络到队友。】


    失败。


    【■■■■重伤失忆,流落在战区。】


    失败。


    【■■■■肩负秘密任务潜入他国,被官方伪造假死。】


    再次失败。


    随着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积累,广濑弥生的眼眶渐渐积满了滚烫的泪水,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到最后还没能将剩下的字写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率先放下了笔,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声恸哭。


    作为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旁观者,童磨也摸清了【书】的工作原理。


    【书】的作用是将写在书页上的文字内容化为现实,但如果遇到逻辑冲突的地方,已写下的内容将无法实现。广濑弥生的未婚夫已经被【书】判定彻底死亡,根本不可能死而复生,因此无论广濑弥生再怎么填充隐情,那个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童磨不知道广濑弥生在眼泪的冲刷中到底想了些什么,等广濑弥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依然拿起了滚落一旁的笔,写下了新的文字。


    【广濑弥生失去了爱人,但她依然渴望有一个梦想中的家。她坚信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活着回到了横滨。于是广濑弥生有了一个计划……】


    这一次,书上的文字没有消失。广濑弥生忍不住勾了勾唇,眼里渐渐聚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书中的世界其实可以被看作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被写下并实现的内容其实是某个次级世界里情况吻合的片段。广濑弥生需要一个载体,载体将成为封印【书】的人形装置。因为能力的特殊性,载体的出现能够引起平行世界之间的碰撞。在载体遭受危机爆发出强大异能的时候,平行世界之间会短暂出现一个类似于虫洞的通道,恰巧在载体附近的广濑弥生会借着虫洞到达■■■■活着的那个平行世界。】


    广濑弥生再次成功了。可随着文字的累积,旁观的童磨渐渐感觉到一股驱不散的寒意。


    【广濑弥生想到了她曾经和■■■■想象过的孩子,那会是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儿。她不需要依附别人生活,因为她自己就足够强大。载体会符合广濑弥生的想象。但因为本世界的■■■■已经死亡,她无法以正常途径降生在这个世界,只能借用【书】上的文字定义拥有人身,并且会在一年后突然出现在北部人烟稀少的山区里,被恰好路过的广濑弥生带走。】


    原本写下这一段话的时候,广濑弥生是带着些许忐忑的,毕竟她自己也不确定【书】能否凭空创造出一个“人”。伴随着这段话正式划上句号,并且没有因为逻辑上的冲突自行消失后,广濑弥生既觉得欣喜,又感到害怕。


    她欣喜于自己仍然有机会见到■■■■,却害怕着【书】强大到没有尽头的能力。她作为政府部门的成员,很清楚人类为了欲.望可以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更不要提现在的霓虹还深陷战争的沼泽,难保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改写一切。


    于是准备停笔的广濑弥生选择添加额外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内容。


    【为了避免有心人利用【书】颠覆世界,【书】会用其中一页变幻出一模一样的实体书。但是这本实体书可以实现的内容有限,也就是在文字填满一张纸的时候,作为替代品的实体书将无法再实现其他的内容。】


    【真正的【书】的本体会暂时消失,并且随着人形载体的出现,直接封存在载体的体内,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夺走。】


    广濑弥生终于放下了笔,翻到了最后一页,毫不犹豫的撕下了其中一张书页,眼睁睁地看着【书】的本体消失,而单薄的书页变幻成了一本表面上没有任何差别的“书”。


    广濑弥生将“书”放回原位,抹消了所有可能留下的证据,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下一秒,童磨回到了白雾之中。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明显的残页痕迹。


    童磨眼睁睁地看着【书】一点点化为霜色的光点融进身体。感受到异能力【万世极乐】的回归后,她凝聚出一把冰刃,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昨日重现】额上的红色结晶。


    第68章 记仇


    童磨茫然吗?她当然是茫然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真的很想弄清自己的来历。


    没想到的是,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搜寻了这么久的线索,最后竟换来这样的结局。偏偏始作俑者广濑弥生已经早早离开这个世界,不知到底是生是死……童磨只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在得知【书】的特殊作用后,就算是心志坚定如童磨,也会忍不住生出一丝怀疑——她从有意识以来的所作所为,真的都是出于自己的个人意愿,而不是【书】的暗中操控吗?


    正因为【书】的生效条件是“符合逻辑”,她的个人行为也是符合个体逻辑的,“逻辑”的重叠只会让童磨更加难以分辨真假。


    她只能暂时安慰自己,她并不后悔一直以来做出的决定,那么这些决定就是主观意义上的正确。


    等她勉强做好了心理建设,在外围等候的兰波也回收了涩泽龙彦。白雾散尽,阳光重临,童磨独自站在场地中央的身影便显得有些孤独。


    她循着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中原中也正在靠近,默许了少年的试探,努力挤出一个笑:“我没事,中也。”


    中原中也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皱着眉头把童磨的脸当成面团揉捏,揉了之后又用手臂圈住童磨的脖颈,语气听起来有些嫌弃:“笨蛋,不想笑就不要笑……一点也不好看。”


    童磨拖长了声音反驳道:“我是否该感谢你,没有用‘丑死了’这一类过于直白的说辞?”


    “如果你想听的话,”中原中也咧嘴笑了笑,“我不介意这么说。”


    “那还是算了。中也,友情提示,这样说话的你可是会找不到女友的。”童磨动作灵巧地摆脱了中原中也的桎梏,反手就是一拳砸了过去。


    “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怪东西?”


    中原中也的反应也很快,在回复一句明显没开窍的反驳后,他毫不示弱地侧身避开,回应了一记高踢。


    两人依然默契地没有使用异能力,而是单纯用体术发泄着各自的情绪。


    从一开始在中华街跟着兰波训练起,他们接连接受了织田作之助、魏尔伦等人的教导,算是集各家之长。他们互为最好的练习对象,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进步与短板,并且会毫不留情地抓住难得的破绽,全力撕咬,直到对方在某一刻填上漏洞,变得更强。


    渐渐的,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敌人们渐渐被两人远远抛在身后,彻底没了可比性,沦为仅能被换成赏金的无名小卒。


    他们的对手,只剩下了彼此。


    之所以不使用异能力,概因为他们的异能力在对方看来都是游戏里的删不掉的BUG。


    童磨可以靠着源源不断的冰人消耗中原中也的体力,被重力碾碎之后可以再次积聚,不费吹灰之力;中原中也的重力让他可以在一瞬间解决掉所有近身的敌人,并且将那些细碎的冰晶返还至对面,最后再被童磨轻描淡写地拦下。


    某次尝试加入异能力比试一场,结果双方都打得不尽兴之后,童磨和中原中也便默契地摒弃了体术外的一切变量。


    两人的动作都偏向灵活,柔韧性也远超同龄人,且因为他们都不会掺杂无意义的动作,每一次的格挡与反击都看着干净利落,撇开异能力打起来的时候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兰波合魏尔伦并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这一对搭档也会用类似的方法发泄过多的负面情绪。


    只不过在普通人看来,一言不合就打一架什么的,实在是过于凶残……当然,在场的四个人都不会觉得别扭,毕竟战斗与变强都是他们的本能。


    盛夏的温度本来就有些高,更不要提这里是临海的厂房,像一个自动加热的铁罐。在分出胜负之前,童磨和中原中也不得不停下来,各自淌着大汗,喘着粗气坐在阴凉处,任由寒烈白姬给他们吹冷风。


    场面挺像一对毛茸茸的小狗打累了,中场歇息、下次继续。


    兰波和魏尔伦安静围观了一阵,只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滑稽,连带着观战时的赞赏与热血也被持续的凉风吹散。


    四个人或坐或站,各自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兰波率先发问:“童磨,可以分享一下你在雾里看到了什么吗?”


    兰波知道童磨肯定遭遇了不太好的事情,非常体贴地给出了隐瞒秘密的选项,而不是逼迫童磨将事情说出来。如果童磨不愿意分享,他们只需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童磨愿意主动说出来,他们会欣然提出可行的建议,帮她迈过这一关。


    童磨并没有立刻做出决断,眼中若有所思,但状态已经恢复如常:“我还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兰波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递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我会等待你的好消息。”


    童磨攒下的问题,只能由太宰治解答。


    为了贿赂太宰治,让他回答问题的时候表现得更爽快,童磨特意绕路去大型商超买了一箱高品质的蟹肉罐头。


    回到极乐教后,童磨作别了同行的三人,回房间把自己清洗干净,让白姬抱着纸箱跟在身后,一身清爽地敲响了太宰治的房门。


    敲了一会门发现没人应答,童磨并不急着找人,而是站在门外等了一会。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湿淋淋的太宰治出现在拐角处。


    黑发少年头顶水草和泥沙,以僵尸般的僵硬姿态走了过来,用一根铁丝撬开自己的房门,又拖着一路的水渍冲进了浴室。


    跟在后面的童磨认命地关好房门,指挥几个结晶御子清理地面,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换洗衣物,又在浴室里的水声结束后,从门缝把衣服递了进去。


    太宰治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结晶御子的侍奉,穿好衣服后动作自然地坐在地上,微微仰着头,任由小小的结晶御子捧着大大的吹风机,卖力地帮自己吹干微卷的黑发。


    少年向来挑食,又被生长期消耗了大量的营养,整个人看起来始终是清瘦的。不过他的黑发生得极好,柔软又顺滑,吹干后的手感就像赛级长毛猫的皮毛。如果不是不想在结束谈话后重新修整一遍前厅的莲花池,童磨绝对会取代结晶御子亲自上手。


    在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后,太宰治仍然微微阖着眼,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偷走,慢慢瘫倒在榻榻米上,摆出极其放松的大字型。


    童磨知道,太宰治正在等待自己主动开口。


    “我在涩泽龙彦的白雾里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异能道具,”童磨并不觉得率先开口的自己输了阵,而是用尽量简洁的措辞交换情报,“我的异能力已经和这个道具融合在一起,并且让我看到了与自己有关的过去。”


    太宰治依然没睁开眼,而是用惬意的语气回应道:“哦?那个道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爱耍心眼的小混蛋……中原中也那声“混蛋太宰”叫得一点也不冤枉。


    童磨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不要和我装傻,太宰,这一招根本不管用。”


    在这个时候,提前准备的蟹肉罐头派上了用场。


    结晶御子跳上纸箱,划开封口胶带取出一个罐头,双手高举着飞奔到太宰治的面前,将微凉的外壳贴上太宰治的脸颊,让黑发少年下意识睁开了眼。确认太宰治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东西,结晶御子讨好似的晃了晃罐头,在太宰治想要伸手夺走的时候连忙后退几步,抱着罐头四处躲避。


    随着蟹肉罐头的摇晃,太宰治的目光也跟着左右摇摆,像是被逗猫棒吸引了心神的高傲猫咪。


    太宰治知道童磨有心让自己服软,奈何对方已经手握蟹肉罐头这一“人质”,再怎么妥协也不为过,只能认命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只不过因为他还维持着躺姿,看起来就像是被太阳晒晕的长腿蛙。


    “我投降,”太宰治绝不认为自己是露了怯,只觉得一切妥协在蟹肉罐头面前都是值得的,“哎——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至于要不要回答,决定权仍在在他的手上,前提是蟹肉罐头的数量达到预期的标准。


    童磨看出了太宰治的小心思,让结晶御子放下了手里的蟹肉罐头,小心翼翼地推至太宰治的手边,任由少年一把将罐头抢走。


    得到了第一份贿赂,太宰治心情颇好,隔着硬邦邦的包装满脸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幸福得侧身蜷缩起来,在榻榻米上扭来扭曲。


    太宰治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大大的汉字——妙!


    童磨趁机挪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头顶飘花的太宰治:“你会利用【书】,或者是把【书】的存在告诉别人吗?”


    太宰治想过童磨会追问与【书】有关的话题,也知道童磨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并不习惯拐弯抹角,但他仍然没想到,童磨会直接把最重要的问题问出来,没有任何的前期铺垫。


    他停下了奇行种一般扭曲的动作,改为乖巧的平躺姿态,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额头的正中央还顶着蟹肉罐头,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安心死去。


    虚假的“尸体”开口说话了:“你猜猜看,我是会,还是不会?”


    童磨一手撑地,缓缓凑近低声道:“你不会。你已经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平心而论,太宰治是一个很会掩藏心绪的人,也很会伪装自己的性格,因此哪怕他一天到晚都在捣乱,极乐教上下的人只觉得他调皮,却不会觉得他讨厌。


    少年像一只玩心大的猫咪,喜欢对着人类恶作剧,抓挠沙发、推倒玻璃瓶、撕咬卫生纸……这些行为总让周围的人“痛并快乐着”,偶尔觉得有些生气,实际上还是在心里悄悄加着好感。


    太宰治懂得人心,却经常弄不懂自己的心。他以为自己是毫无牵挂的,但在童磨看来,那些细节再明显不过,毕竟每次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相处的时候,他的笑意都是最真实的、最放松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太宰治却在这个时刻再次退缩,选择装傻。


    童磨没有将答案挑明,而是将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你是否知道,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如果有,我会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少女顶着洒满圣光的微笑,说出了最狠戾的话。


    太宰治抓住了关键词:“再?你有过类似的经历?”


    太宰治可以说是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丝毫不怕戳到童磨的痛点。


    对童磨来说,这些言语上的挑衅都是纸老虎,让她不屑回应。而且在太宰治说出这句带刺的话后,童磨更坚信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因为只有她真的提到了太宰治看重的存在,太宰治才会下意识保持警惕,朝着她竖起一身的尖刺,将最柔软的肚皮隐藏在尖刺之下。


    “当然有,”童磨率先卸下包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被一个研究员用【书】创造出来,跟着她去了实验室,三年以后和中也一起逃了出来……”


    童磨用尽可能简洁的叙述重复了过去几年的经历。太宰治没有打断童磨的叙述,反倒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你和小蛞蝓是青梅竹马?”到了最后,太宰治的侧重点彻底跑偏了。


    童磨早就熟悉了太宰治在日常相处中的不靠谱:“你觉得是,那就是。”


    太宰治故意露出嫌弃又怜悯的表情:“居然和小蛞蝓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真可怜~”


    童磨毫不留情地夺走太宰治额头上的罐头,对着少年额头上的一圈红印笑了起来:“太宰,你现在看起来更可爱了。”


    靠着远超常人的反应力,童磨眼疾手快地对着太宰的脸拍了一张照,用威胁的语气占据了主导权:“听够了故事,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吧。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拿到【书】,你会吗?”


    太宰治并没有直白地回答,而是描述了一个无来源的小故事。


    “有一个漫无目的的旅人,独自登上看不见尽头的台阶。他感到越来越累,将身上的负重一点点扔进深渊。等快要看到终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因此他决定找到它。”


    “在这个时候,要想回到安全的地面,他可以选择调转方向,一步步走回原点,或者搭乘手边的电梯,被金属箱子带回地面……你知道旅人的选择吗?”


    童磨已经从太宰的眼里看到了答案:“我知道。”


    太宰治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竟觉得心里涌起一丝诡异的欣慰:“旅人会怎么做?告诉我吧~”


    童磨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认真:“旅人会选择把启动电梯的钥匙吞下,然后闭上眼睛,跳下去。”


    太宰治没有说话,就连呼吸也像是停了下来。他看着童磨近在咫尺的瑰丽眼眸,不免在内心感叹,【书】创造出的存在总有非常梦幻的配色——童磨是,另一个世界的西格玛也是。


    或许这代表的就是【书】的偏爱吧。


    在太宰治下意识躲避正确答案,试图用沉默装傻的时候,童磨再次开口:“但我希望,那个旅人能够在做出决定前回头看一看。因为他的身后,说不定有一个和他一起攀登台阶的人,而那个人已经帮他把重要之物捡回来了。”


    太宰治不依不饶:“即便提前知道终点后方什么也没有,这样也没问题吗?”


    听到太宰治像是即兴而发的提问,童磨微微敛眸,听懂了他的暗示——手握钥匙的太宰已经提前得知了后续的发展,一切都归功于【书】。


    “没问题,当旅人踏过终点,终点便不算是空无一物。不仅有旅人,还有跟在后面的同伴,以及同伴帮忙找回的重要之物。”


    “欸?”太宰治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耍赖,“如果旅人只想一个人清净呢?”


    童磨终于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晚了。谁让他把钥匙吞下去了?做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有些债主一旦凑上来,以后可就彻底甩不掉了。”


    “太可怕了,”太宰治双手抱臂抖了抖,像是在打寒颤,“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心商人吗?”


    童磨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毫无温度:“你说呢?”


    太宰治犹豫了一会,任命似的紧闭双眼:“好吧好吧,但是可怜的童工绝、对、不、会干活!”


    黑心商人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你知道有一个新兴名词,叫做‘看板郎’吗?”


    太宰治原本还打定了主意不去听童磨的洗脑发言,却没想到被“看板郎”一词砸得眼冒金星。他下意识再度睁眼,想要阻止童磨的魔鬼发言,却发现少女溜得比兔子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夺门而出。


    太宰治撑着地板坐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棵霜打的小白菜。他想要开一个罐头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却发现原本被童磨放在门边的那一箱罐头已经不翼而飞。


    太宰治不死心,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一阵,悲哀地意识到,就连刚才被自己供奉在额头上的蟹肉罐头也被童磨顺走了。


    太宰治,蟹肉罐头作战大失败。


    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太宰像是瞬间苍老了一百岁,拖着嘎吱嘎吱的躯体爬到桌边,艰难伸手解锁,查看了未读消息。


    【世界上最可爱的教主大人:这款罐头超好吃,强烈推荐!以及,龙之介和敦进步飞快!】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它到时自动锁屏,这才从黑漆漆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的脸上有一个非常浅,却非常温柔的笑。


    “真是的……未免太喜欢记仇了吧?”太宰治小声抱怨着,顺势再次躺下,过了一会幽幽催促道,“不要藏了,快点出来吧。”


    另一个结晶御子从方桌下方的死角处钻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个蟹肉罐头,默默走到太宰治的脸颊边。


    太宰治和近在咫尺的结晶御子面面相觑,突然伸手用食指按住冰人,让它再也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抢过冰人背后的蟹肉罐头,翻身坐起,直接撕开罐口一口吞下,双颊鼓成了球。


    不愧是货架上最贵的那一款,真是美味!


    已经变成冰雕的结晶御子被太宰随手摆在桌上,迎着窗外洒进的夕阳,周身被镀上一层金边。


    那一箱斥巨资买回来的蟹肉罐头,最后被童磨存放在织田作之助的房间里,让织田作之助负责监督,一个星期只能让熊孩子太宰吃两罐。


    得知自己失去了随时吃蟹的自由,太宰治又在极乐教里闹出一堆小麻烦,却被早有准备的织田作一手摆平了。


    发现自己最后只会让织田作增加工作量,太宰难得过了一段乖巧又安稳的日子,并且一直坚持到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


    童磨深知太宰治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悄悄蓄力,打算干一票大的。她对此早有提防,只不过最后因为新事件的发生,让太宰治和童磨把精力转移到了吃瓜看热闹这件事上。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终于撑不住了。


    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森鸥外从底层的医疗成员一步步走到老首领的面前,成为老人最信任的私人医生。除了获取老首领的信任,森鸥外还不留痕迹地和一些年轻的黑手党成员打好了关系,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刷了不少的好感。


    森鸥外表现得越是圆滑,对比之下,老首领就越是昏庸残暴。


    像老首领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在死前最是疯狂。通过一直维系着的意识联络,童磨知道老首领不断下令让下属们绞杀与港口黑手党有龃龉的黑手党组织,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在刚才,老首领的行为开始越界了——他居然打算毫无顾忌地向普通人下手。


    起因是港口黑手党内部查出一个叛徒,按照踪迹找到了一栋民宅。为了确保叛徒被灭口,老首领居然打算直接在水箱里投毒,送这栋楼里的人一起上路。


    按照老首领处理公务的习惯,每天一大早,各部门的负责人都会带着待处理的重要事项请示首领,并且获得他的明确指令。因此童磨根本不需要时时刻刻关注港口黑手党的内部动态,而是集中在老首领下达指令的时间段内,远程掌握着黑手党内部的动向。


    就在这一天,童磨一大早就被老首领的逻辑糊了一脸,根本没有心思吃早餐,不得不将早已做好的计划再度提前。


    港口黑手党顶层,卧病在床的老首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处理叛徒的指令,而是在沉思了一段时间后眉头越皱越紧,呼吸愈发急促,以致于来不及下达命令,就被旁边的森鸥外用了一波猛药。


    特配的药剂的确立竿见影,老首领的病情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一小时后,看起来更加虚弱的老人突然伸手抓住了森鸥外的手腕,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死死盯着森鸥外。


    “首领,请问有哪里不适?”森鸥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点也不谄媚,仿佛眼前卧病在床的人还很健康。


    按照以往经历,老首领会在打量一段时间后再度合眼,态度干脆地让森鸥外离开,而这次却不一样了。


    “把那些干部、干部候选都叫回来。”老人拖着气音下达指令,“不管有什么任务……全都要回来。”


    森鸥外动作一顿,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您确定是所有高层成员吗?”


    这个老东西到底知不知道,有一些重要任务是不能做到一半甩手不干的?


    森鸥外早就在心里把老首领用手术刀扎成了刺猬。确认老人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后,森鸥外深深鞠躬,借以掩饰眼里的冰凉。


    “请稍等,您可以先休息一会。等人都到齐了,我再进来告诉您。”


    老首领缓缓松开手,闭上眼睛陷入浅眠,沉重的呼吸音像是出自老旧的风箱。


    一小时后,分散在各地的高层们在顶层聚首。不管平日里是哪个派系,他们现在都非常默契地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道老首领的想法。


    森鸥外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确认人都到齐了,他动作优雅地推开大门,独自进去将老首领唤醒,还很贴心地扶着老人坐了起来,让他看起来更有威严。


    众人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白发苍苍的老首领双手交叠在被褥边缘,身后垫了好几个蓬松的枕头,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肌肉无力身体歪斜。老人枯槁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唯独一只右眼被晨光照亮,眼瞳浑浊、眼神幽深,显得他本人更加诡谲。


    森鸥外安静站立在床边,眼睛直直盯着仪器上的体征数据,像是完全不在意接下来的话题。已经被提拔为干部的尾崎红叶看起来像是在注视着首领,实际上只是在看着老人背后的墙面。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要下达一条关乎整个港口黑手党的重要指令。”老首领的声音并不高亢,毕竟他已经被病魔掏空了身体,发音却始终拿捏得很准,“我决定让我最信任的私人医生担任下一任首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维持着表面淡定的高层成员们瞬间站不住了。


    “什么?”


    “首领,您……”


    不仅是站在对面的高层们,就连森鸥外也忍不住露出诧异的表情。


    第69章 易主


    这是童磨第一次使用异能力影响一个人的行为。


    早在与中原中也建立联系的那一天,童磨就隐隐有了预感——一旦提供的血液超过某个临界点,她就能在对方的意识中设下各种限制,相当于把迷宫的各个支路纷纷封死,可行的道路便只剩下唯一一条。


    在察觉到港口黑手党的老首领越来越激进的时候,童磨还算淡定,毕竟黑手党之间的争斗再怎么残酷也不为过,总体来看只能说是相互内耗。可一旦这些争斗涉及了普通人,造成的影响便不可同日而语。


    普通的横滨市民早已习惯了夜晚蛰伏家中的生活,睡梦中听见打斗声也不会太过害怕。只要第二天上午出门通勤的时候看到的是干干净净的地面,大家似乎能强行安慰自己,一切都还很安全。


    但如果这些危险蔓延到日常生活,保不齐某一天喝下的水掺杂了致命的毒药,横滨难得聚集起来的人气只会在一夜之间再度消散,本就脆弱的公信力和幸福度会彻底崩碎,导致裂痕无法修补。


    童磨在意的不是某个特定的生命,而是这座城市将来的发展上限。


    若是黑手党的存在可以肆意影响普通人的生活,那么这座看起来美好又繁华的城市终将成为金玉其外的芝加哥,再严重一些,就是美漫中“人杰地灵”的哥谭市。


    童磨承认此阶段港口黑手党的必要性,但并不意味着港口黑手党可以持续做大,甚至成为这座城市的无冕之王。哪怕黑手党在霓虹算是半合法的存在,一旦这些黑色产业真的遏制住了一座城市的生命脉络,这座城市便再也无法摆脱笼罩其上的阴影,永远也无法成为普通市民的家园。


    这或许是童磨和“三刻构想”之间最大的分歧。


    三刻构想计划着重于稀有的异能者以及相关组织,并且默认了异能者管理城市、市民的结果,可童磨并不这么认为。


    最大的原因便是,很多异能者的三观和普通人的完全不同。


    在这个大前提下,再怎么心生爱护,两者之间终究存在难以填补的沟壑。更何况这样的异能者只是极少数,武装侦探社已经算是一枝独秀。


    更多的异能者习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那些普通人,却不知道他们享有的绝大多数便利快捷的生活,都是靠着这些普通人一点点发展起来的。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追求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


    童磨不否认自己的血液里天生……存在着名为“冒险”的元素,一同长大的中原中也不遑多让可是在中华街与普通人为伴的那些岁月里,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对基数庞大的普通人来说,他们追求的是安稳、幸福的生活。但对于异能者来说,他们更愿意追求危险与暴力,甚至习惯了这些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两个群体之间必然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冲突在所难免,但是童磨希望这些冲突尽可能地少、尽可能地小,将损失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而不是任由异能者为了私欲随意践踏普通人的劳动成果,甚至是毫不在意地夺走那些人的性命。


    这些难道不就是异能特务科存在的头号目的吗?


    可是在童磨看来,异能特务科确实监管了不少异能者,可他们始终没能正确地把握行动的深度。


    危险的异能者大多被他们秘密管控起来,谁也不知道那些本来拥有正常人权的人遭遇了什么。其中一些人说不定根本没有危害社会的想法,却被莫名其妙地扣了一个“危险分子”的帽子,被迫走向深渊,成为他人利用的工具。


    另外,针对那些真正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异能者们,异能特务科却不一定能实行足够彻底的管控行为,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那些人四处作乱,相当于彻底背离了组织的设立初衷。


    涩泽龙彦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在这些年里全球流窜,因为一时兴起杀害了不少的异能者,背负数条人名却始终逍遥法外,让童磨根本不愿和这个愉悦犯多说任何一句话。


    听兰波的描述,涩泽龙彦一直接受着异能特务科的远程监视,却还是秘密与俄罗斯臭名昭著的情报贩子费奥多尔建立了联系,时不时被对方哄骗着当枪使。


    费奥多尔利用了涩泽龙彦,并且趁机掌握一部分组织秘辛,异能特务科却还是放任自流……这种状态约等于官方机构与犯罪组织沆瀣一气,最后却又捏着鼻子掩饰太平,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人本就贫瘠的信任彻底耗尽。


    所以童磨从来不会将希望轻易寄托在三刻构想上,这也是她和夏目漱石早早达成的共识——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他们完全可以建立合作,可一旦三刻构想即将打破平衡或者让内耗波及普通人,童磨会毫不犹豫地动手阻止。


    童磨不得不承认,在最重要的三观塑造的那几年里,她深受中华街住民们的影响,并且不自觉地偏爱着那些认真生活的人。


    这或许就是N在几年后感慨童磨“越来越像一个人”的原因了吧。


    言归正传,正因为有了自己的底线,因此童磨毫不犹豫地决定提前让老首领退位,利用异能力在对方的思维中设下种种限制,悄悄影响着对方的状态,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里,各位高层们满脸惊愕地盯着这位风烛残年的首领,艰难消化着首领打算主动退位给森鸥外的决定。


    老首领知道自己的想法在近来愈发多变,这也是病痛折磨出的结果。趋于混沌的大脑让他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不是自己最想要的结局,可在此刻,他的确受到某种未知情感的驱使,言辞凿凿地吐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我无愧于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老首领的状态看起来是一反常态的好,倒让大家隐隐觉得这是病重者的回光返照,“我记得从基层做到首领的每一个决定,以及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之后,为了保护横滨不受外敌侵害的原始动机。”


    这番肺腑之言其实一直都藏在老首领的心里,只不过这段话会被正值壮年的首领提及,却很难出现在老人的口中。童磨在老首领的思维中找到了它,并且用类似于心理暗示的小手段,让老首领重温了当年的豪情万丈。


    听到这段自白的高层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跟着露出了感动与自豪的表情。


    “但是……”老首领话锋一转,忍不住咳嗽了很长时间,过了一会才沙哑着声音继续道,“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甘心,但是必须及时止损。”


    说到这里,老人浑浊的双眼陡然迸发火光,刺得那些有二心的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港口黑手党必须登上黑夜的王座,将那些肆意破坏横滨的人践踏在脚下。为了让港口黑手党的荣耀延续下去,我要为组织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继任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迫转移到森鸥外的身上。


    黑发的医生面色微讶,魔魅的暗红色眼眸里悄悄凝聚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对权力的渴望。


    “首领……”森鸥外想要说些什么辩驳一下,却被老人用一个眼神止住了。


    老首领像是从棺材里爬出的吸血鬼,眼里混杂着常年积聚的杀气与锐利:“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老了,而不是傻了。如果你早出现二十年,我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你,因为你会成为动摇我的地位的危险因素。但你很幸运,直到现在才出现,因此我认可你的野心。你的眼神让我知道,你是最合适的继任者。”


    森鸥外终于露出了足够真实的敬佩,以及越来越浓的忌惮。


    老首领不愧是将港口黑手党拉扯为最大的本地黑手党势力的人,眼光和魄力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被病痛遮掩了绝大多数的光芒。


    虽然这个老家伙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心思抖了个底朝天,森鸥外也不觉得害臊了,而是用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任由老人帮自己压下一部分可能表示抗议的势力。


    森鸥外已经飞快地思考起接下来的局势——


    有了老首领的认可,他必然不会遭受太大的阻拦。那些忠于老首领的派系会勉强听令,中立派更容易收服,反对派也会在行动前衡量一下可行性。


    这个开局到底是比秘密杀害老首领后强行上位更加理想,也能为港口黑手党保下更多的实力。


    “我要你们当着我的面起誓,你们会用性命捍卫港口黑手党的尊严,帮助港口黑手党统一横滨的暗势力,将那些肆意破坏横滨的人彻底撕碎。”


    老首领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在场的所有人半跪在地上许下诺言,这才终于泄了气,头颅往后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森鸥外凭着本能实施急救,用沉痛的语气宣布老首领已经离世。听到在场的高层们表达了对老首领的缅怀,以及对自己俯首称臣的许诺,森鸥外压抑着心里的茫然与欣喜,挂起一个营业性质满满的微笑。


    那个潜伏在擂钵街的黑医,终于成为了过去式。从今天起,他就是港口黑手党新的首领,将以三刻构想为基本愿景,成为维护横滨的一大基石。


    森鸥外暂时没能相通童磨到底是怎么说服老首领退位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童磨以及极乐教放在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从今天早上起,童磨已经窝在房间里将他和港口黑手党骂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老首领彻底没了气,太宰治闻风而来,敲响了童磨的房门,少女这才将一大杯水一口饮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哟吼~”太宰治像是没骨头的黑色海带,一路摇摆着凑到童磨面前,鸢色的眼里全是好奇与狡黠,“那个老首领已经死了吗?”


    童磨扯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当然。”


    “哎——真是便宜森先生了。”太宰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闹脾气似的在地毯上扭来扭去,“黑心资本家估计已经笑疯了。”


    “他笑不笑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童磨的笑容这才变得真实,带着满满的恶意,“他一定会秃。”


    太宰治打滚的动作一僵,半晌笑出一阵无比魔性的鹅叫声。


    过了很长时间,太宰治才终于平静下来,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提醒道:“你也是知道的吧……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我猜到了。”童磨靠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葱郁,眼里映着夏末的灿阳。


    第70章 树叶


    按照太宰治给出的解释,【书】创造出的世界足有八兆亿个,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会带来不一样的结局。


    如果将每一个小世界看作一片独一无二树叶,【书】链接的必然是一棵望不到尽头的树。树叶与树叶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交错,代表着少数平行世界的相似性。如果在某个世界出现了一个新的可能,这个世界代表的或许就是枝桠最末端的那一片嫩叶。


    童磨是八兆亿个世界里首次出现的存在。童磨存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一片稚嫩的、最容易迎接风暴的树叶。


    蝴蝶的翅膀可以引发可怕的海啸。世界线的变动越来越大,让童磨和太宰治无法预料最后的结局如何。


    “你的出现不会是个例,”太宰治再次打破室内的安静,“可能今天,可能明天,也可能很久以后,另一棵树的落叶会被卷上来,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将来的事件不一定会按照记忆里的情况发展。但有一点是不会更改的,那就是费奥多尔的野心,死屋之鼠以及天人五衰的阴谋。


    对于由神威带领的天人五衰来说,初具雏形的三刻构想过于脆弱,还在发展中的极乐教也囊括了大量普通人,很容易在关键时刻被设计针对。


    为了保护【书】的行踪不被泄露,太宰治已经先一步废掉了涩泽龙彦这颗棋子。要想最大程度地利用已有的情报,他必须给费奥多尔留一个放在明面上的诱饵,那就是存放在异能特务课内的不完整的【书】。


    说到异能特务科里的替代品,太宰治不得不称赞广濑医生的灵机一动。就着这一阵东风,他和童磨都不打算打草惊蛇,而是任由那本【书】被异能特务科严密监管,作为明面上的诱饵,引诱那只躲在西伯利亚的老鼠。


    太宰治已经开始期待大老鼠偷果子,结果只偷到被虫蛀空的果核的表情了。


    在此期间,太宰治飞速思考着,直接给出了最终答案:“极乐教里必须有人加入三刻构想。”


    童磨迅速领悟了太宰的意思:“某些孩子的身份很特殊?”


    太宰治顶着刚进入变声期的沙哑嗓音卖关子:“反正不能待在你的身边。”


    “那个人和【书】有关?”童磨若有所思,悄悄做了一个大猫飞扑的动作,“是他吗?”


    太宰无辜眨眼,默认了童磨的猜想。


    中岛敦被认定是寻找【书】的道标。等将来费奥多尔把一些工具人骗来横滨步步试探的时候,中岛敦必然会成为多方盯梢的对象,很容易暴露童磨的身份。


    “只要他们是自愿的,我不会多加干涉。”童磨话锋一转,“但至少要先把高中读完!”


    想到童磨为了学校草拟的厚厚的计划书,太宰治虚着眼摆摆手:“知道了——童磨你真像一个严厉的大家长!”


    童磨不甘示弱:“文凭不是万能的,但绝对可以带来更多的选择。还有,不仅是他们,你、我、中也在将来也要去。”


    “那个……我就算了吧,”太宰治见势不妙已经打算溜走了,脚尖悄悄往外撇,“我才不要和小孩子一起参加奇怪的社团。”


    童磨的表情再次柔和下来,故意做出让太宰治感觉不适的虚伪的微笑:“这句话中也也说过,你们两个真的很有默契。真是令人感到怀念啊。”


    “别说了,我真的要吐了,”太宰治翻了个白眼,一副快要不能呼吸的模样,“我才不会和小蛞蝓有默契,听起来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童磨直接将太宰治的反驳当作耳旁风,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你开心就好。还有——既然进入变声期了,最近尽量不要入水,小心着凉,否则容易影响音色。在这一点上,中也比你更乖。”


    “不行,你不能剥夺我自由入水的快乐!”太宰治挥舞手臂表示抗议,再次被童磨无视了。


    直到童磨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太宰治这才安静下来,眼里的暖色渐渐褪去。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可以在海边小屋里写出合心意的小说吗?


    太宰治不知道答案,但他会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一切。


    *


    在太宰治这里解决了剩下的疑虑后,童磨已经有了细致的思路——


    她不可能把【书】的真正下落透露给其他人。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异能力千奇百怪,难保将来有人利用异能力窃取中也他们的记忆。


    关于自己是被【书】创造出来的事情,童磨却不觉得这是需要被隐瞒的事情,毕竟一部分佐证已经被N摆在了明面上。只要是对【书】的特性有所了解的人,肯定会联想到童磨的来历。欲盖弥彰的行为只会让聪明人进一步起疑,倒不如半推半就地默认。


    做出决定后,童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中原中也等人,并且隐瞒了【书】就藏在自己体内的信息。


    意料之中的,兰波和魏尔伦并不感到意外。身为谍报员的他们掌握了更多秘辛,早就知道【书】的存在,也知道【书】在多年前被秘密转运至横滨,成了霓政府严密看管的异能道具。


    只不过相比两位淡定的家长,中原中也倒是面露惊讶。因为担心童磨会为自己的来历感到茫然,赭发少年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安慰方式,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梗。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纸片人’?”


    纸片人,指代的是二次元作品中的人物。单从名称来看,童磨是从书页中诞生的,被称作纸片人其实没毛病。


    这个冷笑话确实把童磨给逗笑了:“那么我这个纸片人会成为中也的墙头吗?”


    中原中也脸颊一红:“你也太厚脸皮了。”


    沉浸在羞赧中的少年没有注意到兰波和魏尔伦怜悯的眼神。


    ——被童磨吃得死死的呢,中也。


    童磨早就练出了顶风作案的本领,步步紧逼:“不是中也的墙头也没关系,只要中也是我的墙头就行了。”


    她的中原中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子。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还有一个火焰般炽热纯净的灵魂。如果要谁是问童磨心里最特别的存在,答案非中原中也莫属。


    中原中也再次被童磨的言语撩拨得耳垂通红,只能硬着头皮伸手盖住少女的脸,生怕自己再次被对方的眼神灼伤:“快给我适可而止,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中也,独.裁。”童磨故意扁着嘴表示控诉。


    兰波继续加码:“中也,害羞。”


    魏尔伦保持队形:“中也,单纯。”


    “你们!可恶……”中原中也气得冒烟,头一次不战而退,操纵着异能力溜走了。


    逗弄中原中也获得了长时间的好心情,童磨回到自己的房间,靠着这股兴奋劲一口气完善了长达五年的擂钵街改造计划。


    她的目标是在五年之内将擂钵街彻底翻修完毕。


    按照已有构想,改造后的擂钵街将集教育、住宅与名下产业于一体,将这片凹陷的罪恶之地改造成横滨新的地标。一旦擂钵街的计划顺利施行,就代表相似的模式也可以适应横滨地区其他的贫民窟。毕竟连擂钵街这根难啃的硬骨头都被攻克下来了,其他地区只会更轻松。


    果然还是缺钱啊——购置擂钵街的土地,完善基建,建立学校以及配套服务,改建本地居民住房……这些看起来很美好,但在前期都是可怕的吞金兽。


    为了在关键时刻保证资金链不断,童磨这两年基本上都泡在投资的行当里。靠着股市买卖和横滨本地的传媒行业,童磨算是吃了一些城市快速建设的红利,就连当初游走在破产边缘的出版社也重焕生机。


    但还是不够。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花时难嫌多。既然短期内无法让自己的资产继续翻番,童磨只能尽可能地降低擂钵街的土地成本。若是要降低地价,办法总比困难多,说不定在不久后就会有待宰的冤大头主动送上门。


    想到这里,童磨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计划书,忍不住露出一个黑心买家的核善微笑。


    港口黑手党于夏末正式宣布新首领上位。在森鸥外的带领下,这个庞然大物很快稳定了局势,并且杀鸡儆猴地用最少的消耗解决了好几个刺头,让一些大型组织选择偃旗息鼓,静候佳机。


    托港口黑手党的福,蜗居在擂钵街的极乐教也过了很长时间的清净日子。


    深秋时节,在一场吹得人透心凉的秋雨落地之后,童磨翘首以盼的冤大头终于来了。


    因为对国级别异能者涩泽龙彦的失踪,异能特务科已经悄悄找了好几个月。


    最后一次明确查到涩泽龙彦的活动记录是在上半年。涩泽龙彦被指认出现在某个孤儿院附近,就在同一天,童磨也被发现出现在那里。


    从那一天起,异能特务科每次接收到似是而非的消息后,他们派出调查的人都扑了个空,根本没能亲眼见到涩泽龙彦本人,只有监控器下隐约出现过的白色背影。


    为了确认那一天在孤儿院里的实情,异能特务科派人调查了孤儿院院长,费了大力气套话,最后才得知具体情况——童磨在孤儿院带走了一个被涩泽龙彦虐待的孩子,临走时,对涩泽龙彦的行为极其不满。


    虽然早就从线报里得知童磨的难缠,也知道童磨和涩泽龙彦有龃龉,异能特务科的人还是硬着头皮登门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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