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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兔南波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那声音忽然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寂静的通道里,忽然传来了“滴答”的一声。


    异兽顿时更加兴奋了:“夏平芜,你流血了?”


    “是啊,流血了。”


    夏平芜的声音很轻,脚步却猝然前进,声调也立刻提高了八度,


    “我的血,就是把你拖进地狱的催命符!”


    她再一次暴起,五指成爪,狠狠抓了进去!


    若是有人在此处,便能看见,夏平芜握着刀的手臂隐隐有了膨胀的趋势,赫然和上位者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但没有人发现。


    只有夏平芜飞身往前,而后一招果断的“猛虎掏心”,伴随着异兽声嘶力竭的叫声,又立刻回身后退,利落收手,甚至还有空回手再次调整身后人的身位。


    而在她面前,已然生出了腐蛆的胸腹腔登时破裂,几乎立刻蔓延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随着血污四溅的,还有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片——


    那纸片不偏不倚,竟然还能落在夏平芜的脚旁。


    后者下意识垂眸。


    而后,便看到那张纸的抬头,浓墨重彩地写着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


    四周依旧寂静,只有腥臭味不住蔓延,夏平芜调整好明春山的体位,慢慢绕出洞口,往熟悉的来时路而去。


    身后却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夏平芜头也没回,只应声:“找到春山了,我们回去吧。”


    身后人加快了脚步,夏平芜终于侧头望了一眼:“等回到大部队,你再替春山看伤。”


    来的人是乔观。


    她打量着明春山的伤势,默默无语地跟在身后,直到黑暗笼罩住了两个人,这才开口:


    “夏副,明队完全没有意识了吗?”


    夏平芜“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身后的脚步却显示出了几分迟疑。


    夏平芜有些心急,侧头又望了眼:“还想要血?”


    “……不是。”乔观摇了摇头,放慢了脚步,“夏副,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夏平芜转过身,打量着乔观:“你要做什么?”


    “就把我关在这里吧。”乔观退了几步,“你不要告诉别人,我被污染了,就当我在这里失踪了,可以吗?”


    夏平芜下意识皱眉:“什么意思?”


    她只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的血没有用了?抑制不住你的异兽化了。”


    “是,反正,我出去也是一场死。”乔观抿了抿唇,突然苦笑了一下,“我没办法再和你解释了,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说着,她指了指后方:“作为交换,我会保证那一只异兽和我一起死掉,不会再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可能。”


    她往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夏平芜甚至觉得她如同一阵风一样,比刚喝了她的血的时候还要快,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乔观的身影了。


    她的身影消失之前,终于有最后一句声音递了进来:


    “平芜,相识十年,我最后叮嘱你一句——


    “真相并不重要,你自己的路,才最重要。”


    ……


    毛溪青看到夏平芜的时候,差点没拿稳急救箱。


    来人背着明春山,两个人满头满身的都是血,几乎看不出一点完好的地方。


    她立刻迎上去,一边指挥着人将明春山抬下来上药,一边和夏平芜汇报:


    “夏副,带着麻醉弓的队员已经都出去寻找了,长枪队在最中央,随时观察各方情况。


    “目前,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说完,毛溪青又往她们身后看了看,迟疑着问:“乔观呢?”


    “乔观没有回来吗?”


    夏平芜皱紧了眉头,仔细打量着毛溪青的神色,确定她脸上是真挚的担忧时,这才继续,


    “我还没找到纪捷的时候就遇见她了,她给我治了伤,然后说要和我分头找纪捷,我就再也没看见她。”


    毛溪青迟疑更甚,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拿着医疗箱迎上来:


    “夏副,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什么事情。”


    夏平芜摇头,接过医疗箱往明春山的方向走,


    “我更了解春山的伤,我来上药,你们继续行动,最好能找到乔观,但也不能为此让自己掉队。


    “另外,袖珍探测器出师未捷身先死,异能局的人大概率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坐到了明春山的身旁。


    面上被撕咬出的伤口已经被止血包扎好了,而腹上的衬衫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让人无法下手。


    夏平芜用剪刀一点一点地剪着,余光看见毛溪青正要往长枪队那里走,她突然抬头喊住毛溪青:


    “我还有件事问你。”


    毛溪青转头。


    却见夏平芜又低下头,目光看似在盯着利索有加的剪刀,余光却瞥了眼毛溪青的神情:


    “纪捷身体怎么样?”


    “伤得不重,但是那条道太窄,火势也太大,一下子没有招架住。”


    这话说出来,毛溪青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原以为夏平芜要数落纪捷几句,正准备着说出自己琢磨出的处罚措施,却听夏平芜转了话头:


    “那乔观呢?乔观的能力怎么样?”


    她迟疑了一瞬,补充了一句:


    “她现在生死未卜,我有些担心。”


    毛溪青下意识答:


    “乔观体能很好,经常背伤员。战斗水平也很不错,经常会代替伤员上战场。”


    她想起什么,又笑起来:


    “要不是治疗师人手紧张,她很可能是很不错的战斗队成员。”


    夏平芜已经开始给明春山的伤口抹药了,她沉默着动作,就在毛溪青以为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夏平芜又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和你们明队的关系怎么样?”


    ……?


    毛溪青动作一顿,下意识答:“夏副和明队是异能局的模范妻妻,当然相爱。”


    一说起这个,她话竟然多了起来:“明队最讨厌快下班时来的紧急任务,这代表着她没办法按时给您做晚饭。


    “如果不幸碰上,她也能躲就躲,每次都会被后勤队的阮队踢回去。”


    听到这话,正在掀明春山衣服的夏平芜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毛溪青的错觉,夏平芜似乎弯了弯眉:


    “筠筠会说什么?”


    “她会说……”毛溪青又看了眼夏平芜,“要找您告状,没有明队在,任务肯定完成得慢,需要后勤的地方也多,她肯定要多加班,就没办法陪伴您了。”


    夏平芜应了一声,语调没变: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们明队吗?”


    ……?


    这问题感觉更会送命,毛溪青迟疑了一瞬,夏平芜却突然动了。


    她没看清夏平芜干了什么,只看见夏平芜将外套给明春山牢牢裹住,而后站了起来。


    手持的刃尖一歪,一块腐肉被抛到了地上。


    夏平芜的身姿很快,声音更冷:“没办法等人来救了,我自己来。”


    没说出口的话是——


    那只异兽大概率能注入毒素,使普通人甚至异能师开始异兽化。


    这是只有A级异兽拥有的、最骇人听闻的能力。


    而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是,根据春山和乔观的说法,这家伙很可能之前被捉过一次。


    而现在重新出现、是跑了?还是……起死回生了?


    夏平芜想不通,现在也没精力去想。


    她迅速跑向了长枪队,还没来得及站定,另一边又有尖叫传来:


    “不好了!纪捷又晕倒了!”


    “报告检测台,后勤队与实验室均已到位,即将投放袖珍探测器。”


    汇报声结束,无数苍蝇嗡鸣声再次响起。


    眼见着那些苍蝇大小的小东西再次钻入洞中,阮烛筠却无法放下心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怎么样,联络耳托修好了吗?”


    “没有。”


    回答她的却是宁旋,她正在一错不错地盯着实时显示着袖珍探测器位置的显示屏看,可话却是对着阮烛筠说的,


    “放心,这些小家伙进行了特殊加固,很快就会有结果回报的。”


    阮烛筠声音冷硬:“靠你还不如指望平芜。”


    “……阮烛筠,”宁旋终于转眼看她,目露不悦,“夏平芜已经是个废人了。”


    阮烛筠瞬间抬眸,皱着眉头走近宁旋,她的周身气压很低,周围的队员下意识以为她要动手,立刻围过来要拦,便在此时,显示屏上突然传来了“滴滴滴”的红色警报。


    众人转眼看去,可还没来得及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洞口忽而有汹涌的气流传出——


    刹那间,花草树木都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配着渗人的金属破碎声,一阵山呼海啸的冲击声吵得所有人的耳膜几乎暂时失声。


    下一刻,大树被连根拔起,无数土石当空而起,埋在冰火洞上面的所有东西仿佛被瞬间抽吸,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


    在满天嘈杂声之中,阮烛筠看见夏平芜背着明春山,正在不远处,缓缓朝她走来:


    “筠筠,我们回来了。”


    ……


    阮烛筠从后勤现场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夏平芜正坐在明春山的床前。


    她快步走来,低眸看夏平芜:“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实验室的阻隔器彻底坏了,不过我刚刚补种了加强抑制剂,应该没有关系。”夏平芜抬眼,顿了顿,还是问,“探测器为什么会爆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阮烛筠回头看了眼正在别处忙活的治疗师,声音很低地喊了声:“平芜。”


    夏平芜专注看着她,正在等她的回答。


    阮烛筠迟疑着:“你知道的,明春山很喜欢你。”


    夏平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凝眸,轻轻皱眉:“这和春山有什么关系,我只是……”


    “但明春山护不住你。”阮烛筠半蹲下身子,直视着夏平芜,“平芜,辞职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夏平芜未出口的话突然顿住。


    手里攥着明春山的手,她平视着阮烛筠,听见阮烛筠一字一顿地道:


    “最好能够、越快越好。”


    “如果明春山也愿意……彻底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


    “夏副,”门口突然传来呼唤,夏平芜抬眸,纪捷正在门口等着她,“毛溪青前辈让我来喊您。”


    夏平芜起身,低眸看向阮烛筠:“筠筠,你在这里帮我守着春山,如果春山醒了,随时打电话给我。”


    阮烛筠还想去拉夏平芜,可夏平芜已然快步跟上了纪捷,最后,连身影也被医务室的门遮了个干净。


    *


    “她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夏平芜抬眼看纪捷。


    纪捷正走在夏平芜的前面,夏平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恪尽职守地和她转达:“毛溪青前辈让我和您说,是楼上找您。”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楼上。


    上位者。


    自突变发生,每个异能师觉醒的能力方向都不相同,每个队伍暂且可以选出同领域最强的,但对于整个异能局来说、选出一个领导者尤为困难。


    所以,异能局的领袖是全民选举而来,寄托着所有人的信任——


    她不参与任何具体工作,只会提出方向性的决策建议,而后倾听每一次汇报,在每一场重要集会上到场。


    在民众眼里,她类似一个“吉祥物”。


    但现任上位者,楚瑜,明显想要更多。


    思及此,夏平芜应了声,看着纪捷没有回异能局工作间,而是直接领她往上走,而后不咸不淡地问道:


    “很辛苦吧?”


    纪捷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往上:“不过是带路而已,不辛苦。”


    夏平芜低头看自己的步伐,她走路的时候不太喜欢抬头,但今天却破天荒地移眸看了眼前方纪捷的脚步。


    很稳,一点看不出受伤。


    她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纪捷笑:


    “一点皮外伤而已,治疗师说我可能是惊吓过度,再加上我旧伤也没好,身体不太适应任务的强度。


    “我还是太没用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逞强了。”


    “原来是这样。”


    周围越来越寂静,落步时的“哒哒”声也更加明显,夏平芜慢悠悠说着,语气里甚至带了笑,


    “我还以为,你的分身被我掏空了胸腹,身为主体的你会直接死掉呢。”!!!


    前方的脚步声顿住。


    纪捷转身,面上依旧是谦卑而恭敬的笑:


    “夏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还是说,你又起死回生了呢?”


    夏平芜也停在原地,唇角勾着,潋滟着晃人的眼。


    纪捷的唇角微敛。


    夏平芜却依旧笑着,低头去掏自己的口袋:“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伸进口袋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眉心一紧,余光看见纪捷的手臂肌肉也登时一紧。


    似乎是准备防御。


    夏平芜心里莫名起了几分烦躁,她索性直接抬起眼,直截了当问:


    “那张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纸?”纪捷绷紧嘴唇,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夏平芜,走近几步,“不要跟我绕弯子,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见你师母?”


    “……你还没问够吗?”夏平芜心思都在口袋里不翼而飞的离婚协议书上,“不过等一下,你先告诉我,那张纸到底为什么会被你吃进肚子里?”


    夏平芜话音刚落,纪捷已经接话:“因为你师母还有重生的希望。”


    “那张纸……”夏平芜的声音卡了个壳,“你说、我师母?”


    “是的,你师母可以活。”纪捷终于松了口气,逼近道,“她险些被异能局害死,但是被明姨救下来了。


    “所以,不要管那劳什子纸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


    推开门,夏平芜的身影整个陷进了工作间里的黑暗之中。


    上位者转回椅子,声音温和:


    “好久不见,平芜。”


    夏平芜站定,左右望了望,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长沙发,坐了进去,顺带舒服地翘了个二郎腿:


    “是好久不见。”


    她挑眉,慢悠悠地接话:


    “甚至说,从未见过。”


    高桌后传来低浅的一声笑。


    上位者目睹了夏平芜一系列动作,声音却没恼,反而带了点赞叹:


    “都七年了,你这力量真不错。


    “难怪能直接把冰火洞掀翻了。”


    夏平芜抬眸,指了指窗户:“可以拉开吗?”


    “……什么?”


    夏平芜重复:“拉开帘子,这样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毕竟,我不介意再给你表演一遍,掀翻这里的顶。”


    上位者的声音终于压了下来:“夏平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夏平芜弯着唇,声音很轻,


    “楚瑜,我不知道你和我师母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春山不想参与,你能不能稍微仁慈一点——


    “再稍微少一点私心?”


    “你认为我在其中作梗?”高桌后竟然笑了一声,


    “探测台无法检测冰火洞不是我的号令,检测器出现故障更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觉得你因为这种事来对我发脾气,有点过分了吗?”


    “可一旦机器故障,整个战斗队能仰仗的就只有春山。


    “你在故意利用春山。”


    夏平芜站了起来,笔直的脊背不带感情地往前移动,几乎要欺身撞上高桌,


    “利用她的才华,将异能局的担子全部扛在她一个人肩上。”


    “是她自己想要把一切都扛在肩上。”上位者声音倏忽松了下来,又带着那熟悉的玩味和冷漠,


    “平芜,明春山不仅是异能队队长,她还是你的妻子,她是为了你,才把这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不能不反思你自己的问题。”


    她顿了顿,又笑起来:


    “你的妻子想尽快守在你的身边,所以她仗着自己的才华,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不给她的队员任何发挥的机会。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的队员才只能仰仗她;在仪器受损的时候,才只有她一个人挑起大梁。


    “你想让我阻止什么?阻止她有才华,还是、阻止她爱你?”


    “……可你看看,你都把战斗队甚至整个异能局往什么样的地方进化。”


    夏平芜死死抓住挡在二人面前的桌子,


    “只会使用长枪和麻醉弓,过分依赖探测台,训练室做得好看,有多少人能有足够的近战能力。”


    “平芜,我知道你处处歌颂你的师母,可你这话,也太伤我的心了。”


    无人可见的角落,上位者的手臂暴起,亦牢牢在底下固定住桌面,


    “探测台,长枪,麻醉弓,这些都是时代的进步。


    “进步,你明白吗?你和明春山是身体素质的天才,可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


    “但你在用技术剥夺她们的五官。”


    夏平芜很少说这么多话,但现在,她的声调正在越来越大,


    “没有探测台,没有袖珍探测器,她们就都被剥夺了眼睛!”


    “平芜,你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上位者笑着,


    “别着急,关于探测台和袖珍探测器的事情,这是宁旋的失误,我会让她改进。”


    “失误?改进?”夏平芜终于爆发,“袖珍探测器只是个试验品,你就让战斗队去冰火洞?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冰火洞里遇见了A级异兽,长枪和麻醉弓无法施展,只能靠硬搏!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春山死在那里怎么办?”


    “嗯,这就是我喊你来的原因。”上位者笑着,“你师母也死了,但是她留下了你们两个好苗子。


    “现在,我看你身体恢复得不错了,不如,就和春山要个孩子吧?”


    *


    “阮烛筠?”


    床上的明春山甫一睁眼,瞬间愣了愣,


    “阿姊呢?”


    “平芜被叫走了。”阮烛筠盯着明春山,眼神并不友善,“似乎是叫去楼上了。


    “你最好赶快给我起来解决这个麻烦。”


    身上还盖着夏平芜的外套,明春山迅速起身,将它轻轻拢起,刚想叠好放至一旁,却在碰触到口袋时一顿。


    有按压到纸张的声音响起。


    阮烛筠循声望去,便见明春山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几下展开,浓墨重彩的字迹却毫无消退的痕迹,就那样大喇喇地展示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东西,怎么会在平芜的衣服里?”


    明春山抬头盯紧阮烛筠:“从哪里拿的?你告诉她什么了?”


    “最近事情发生得多乱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有空给她说这件事!”阮烛筠已经开始去看旁边的生命数值设备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或者你自己在这里待着,我去找平芜。”


    “楼上肯定是去问战斗队的事情,我去更好。”


    明春山抬眼,确定自己正在挂的是营养液,而后熟练地直接拔针往外走,


    “我去找阿姊,等我回来,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


    明春山赶到楼上的时候,夏平芜已经不在了。


    她敲门进去,隐约觉得屋子里亮了一点。


    “我把窗帘换了层薄的,透光性好一点。”上位者看出了她的困惑,难得主动解释道,“你妻子说我这里太暗了,没办法。”


    她一指明春山旁边的沙发:“还有那儿,是她刚刚拖来的沙发,你要是现在坐上去,估计还能闻见她的味道。”


    明春山沉默地盯了上位者一会儿,还是坐了上去。


    “你是没瞧见刚刚夏平芜的样子,力气大得很,还要掀了我的桌子。


    “要是你看见,你就可以相信我没有说谎。


    “我说的是真话,除却剥离所有异能,加强抑制剂不会对夏平芜身体造成伤害。”


    这是明春山第一次听见上位者用这么和煦的声音说话,她说话很缓,甚至在笑,


    “你自己看看,你和你妻子一个两个的,个个在我这里闹腾,我这工作间迟早被你们掀翻了。”


    这很反常。


    明春山的动作更加谨慎了。


    就连出口的话都委婉了几分:“所以,给阿姊的加强抑制剂,算是到位了,对吧?”


    “谁说的到位?是要加大剂量啊。”上位者的声线依然很稳,“是我刚刚说的不清楚吗?夏平芜现在的状态,我很满意,也很符合你的期待,不是吗?”


    “是的,阿姊已经有了很好的改变。”明春山微笑着,明明身后的沙发很柔软,她却感觉到些许的发冷,“但是这个加强抑制剂可能对阿姊还有未可知的伤害。


    “这次在冰火洞里,阿姊又发烧了,而且是还没有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这说明她还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


    “所以需要再次检查加强抑制剂的可行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发烧,是因为实验室的异能屏蔽仪做得不好,和加强抑制剂有什么关系?”上位者又笑了,“再说了,为什么要让加强抑制剂在夏平芜参加工作的时候也能有好效果?


    “让她变得好,然后回异能局工作?


    “明春山,你可别忘记了,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拿加强抑制剂?”


    明春山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声音:“我们说好了,剥离阿姊的异能,还给她平安自由的生活,而我为你卖力。


    “阿姊现在会发烧,说明这个加强抑制剂不够安全,所以我希望停止加强抑制剂,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个加强抑制剂是会有不良反应的。


    “甚至连同‘换血’治疗,也是有不良反应的。”


    上位者凝望着明春山,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的,


    “这些年,夏平芜也发过很多次烧,甚至白天都没办法起来。而现在,不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主动说要停加强抑制剂?”


    上位者拖长了音调:


    “你有问题,明春山。”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明春山彻底没接上话了。


    她当然有问题。


    特别是这次看到夏平芜挡在她面前的时候。


    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样的阿姊了。


    笔直站着的,仿佛能保护一切的,光辉灿烂的样子。


    夏平芜喜欢那样的自己,而在那一刻,她也从遥远的回忆里突然回想起——


    她也曾喜欢那样的阿姊。


    可上位者不喜欢。


    明春山尽力扯着嘴角:“但是阿姊不知道加强抑制剂的事情,我不希望她难过。”


    “明春山,你说什么?你说不希望平芜难过?”


    上位者笑的声音更大了,


    “可是加强抑制剂是你下的,剥离她的异能是你同意的,也是你、想要让夏平芜永永远远被你留在身边的。


    “现在,夏平芜只不过是一时间扛过了加强抑制剂的不良反应,你就舍不得了?


    “那你不如问问你自己,过去的七年算什么?”


    明春山的辩解被下意识吞了回去,只剩嗫嚅:“我只希望她平安……”


    “好了,我的孩子,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上位者的动作突然动了,她忽然也是第一次从桌子的遮挡下前移了过来,来到了明春山的身边。


    昏暗中,她的手臂隐秘地膨胀,可却不可怖,而是如同母兽一般,慈爱地抚摸着明春山的颅顶。


    而后低低地,温和地安慰着,


    “夏平芜在大战中受伤了,不能够再参与战争之中,可她非要倔强,这是她的错。


    “而你,明春山,你爱她,所以和我一起用加强抑制剂,让平芜去她该去的地方。


    “现在,平芜突然能够继续战斗了,可她的身体依旧不好,这当然会增加她的危险,所以,我们要阻止她,对不对?”


    “可是……”明春山刚要反驳,头顶却被用力一压。


    上位者的声音更温柔了:


    “春山,其实回光返照,也是一种残忍。


    “但如果你想让夏平芜体会,我当然可以帮你圆这个愿望。


    “至于药,我会让宁旋继续改进的,你别担心。”


    而后,她身形一转,又恢复了那在高桌之后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冷眼看着明春山狠狠一颤,而后再次睁开了眼睛。


    带着清澈的眼眸,明春山重新望向了她。


    上位者微微一笑,轻声细语:


    “所以春山,你该拿你的妻子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春山霍然站起了身,耳边是上位者一字一顿、还在继续的声音:


    “不如,春山,你和夏平芜要个孩子吧?”


    *


    调任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夏平芜刚回异能局工作间的时候,耳畔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夏队好!”


    她下意识皱眉,冷着声开口:


    “春山受伤了,所以我暂时代理队长一职。


    “我和春山的训练模式并不一样,以前春山总是喜欢一力承担所有的事情,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们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在场的人并不是所有的人,还有不少正在医务室待着。但夏平芜已经等不及要说这些话了。


    她急着去看看春山,顺便问一问“离婚协议书”的事情。


    所幸,毛溪青正在那里,她刚要往前再叮嘱几句,却见毛溪青主动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您放心,我会配合交接的。


    “之前的明队信任我,总将小任务全权交给我,但我领导能力实在太差,多次辜负她的期望。


    “我……实在是德不配位。”


    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夏平芜心里发急,面上却不显:


    “哪里有什么德不配位的,春山信任你,你就做。”


    她停了停:


    “不过,你的确是有不足,但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夏平芜抬眸凝视着毛溪青,等待着她的反应,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的一个人影——


    是纪捷。


    她旋即转头:“纪捷,你和我走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旋即离开,因此夏平芜没有发现,毛溪青站在她们身后,目光沉沉的样子。


    “感觉毛溪青前辈看您的眼神不太友善呢。”


    这一次,纪捷慢悠悠缀在夏平芜的后面,声音也慢条斯理的,


    “要不……夏队,您还是和我走吧。”


    “和你走?一起异兽化?”夏平芜在前面脚步飞快,显然并不是想和纪捷好好谈谈的模样。


    “你可以净化异兽,就算不和我走,早晚也会被异能局吃干抹净的。”纪捷快走了几步,


    “你以为明春山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阮烛筠也是真心为了你好?”


    “我叫你出来不是听你复读机的,也不是听你在这里问我一大堆问题的。”


    夏平芜脚步不停,


    “你只需要听好我说的话。


    “第一,我了解我的师母,我师母这辈子唯一的理想就是杀光异兽,她不可能愿意异兽化的——无论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可以保持神智,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第二,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处做什么,明姨也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也请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给我和春山添麻烦。”


    医务室即将出现在眼前,夏平芜加快了几步,肩膀却突然被纪捷死死扣住。


    她的声音迅速逼近:“夏平芜,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选择异兽化?潜伏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你要是想说你会立刻说,而不是像这样拖拖拉拉的跟个复读机一样。”


    夏平芜扒拉开她的手,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筠筠发信息说春山醒了,我得去看她。”


    “如果明春山知道这些事情呢?”


    纪捷反攥住夏平芜的手,而夏平芜抽出的动作只顿了一刻:


    “你怎么不让全异能局都知道你的大计?”


    “那如果异兽化的是明春山呢?”


    纪捷还没说完,前面的脚步戛然而止。


    夏平芜背着身子,语气不善:


    “你还有脸问?


    “如果春山出了什么事情,我不可能会对你手软。”


    身后人却突然笑起来:


    “然后呢,你会杀了明春山吗?”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异兽。


    “所以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不然哪怕是明姨,我也会把你们全部揪出来。”


    话音刚落,夏平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然后迎头撞见了明春山。


    来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夏平芜立刻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她挽住明春山的胳膊,把她往回拉:“是不是筠筠让你来找我的?我等下就去说她。”


    明春山缩了一下,夏平芜拉的劲更大了:“刚醒就应该在床上躺着,你还想去哪里?”


    “刚刚……楚瑜找你说什么?”医务室近在眼前,明春山低眸语速很快地问,夏平芜却松开手去推门:“只说你最近需要好好休息,这个月的队伍交给我来训练。”


    推开门,却正好碰见正在和治疗师说话的阮烛筠。


    阮烛筠正巧听到了二人在门外的对话:


    “那怎么行,你自己身体还没好呢。”


    “没关系,这次棘手的家伙已经处理干净了,剩下的就都是后勤队和实验室的事情了。”


    夏平芜的目光略过阮烛筠,落在了治疗师身上,


    “春山怎么样,里面环境不太好,她的伤口……有没有感染的迹象?”


    “您放心,自从A级异兽消失殆尽之后,感染的风险已经大幅下降了。”*


    治疗师展示出面前的显示屏,


    “不过明队体内的异能紊乱严重,最好也不要接触任何有关异能的生物,还是在家休养为好。”


    她转向三人:


    “一个月后再来复查,应该会有所好转。”


    “好。”阮烛筠应声,将明春山的医嘱报告塞进夏平芜怀里,“平芜,这次任务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阮烛筠的动作太一气呵成,明春山差点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按住阮烛筠的肩膀,试图给她使眼色——


    帮她问问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啊!


    阮烛筠抬眼,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了明春山的手,而后道:“清扫队那里还有很多工作,乔朗也过来问乔观的事情了,我得过去。”


    她错身而过,拉了夏平芜一把:“平芜,我走啦。”


    夏平芜应声,还在治疗师旁边询问,明春山的目光一直盯着阮烛筠,就见后者不留情面地对她比了比口型——


    “靠自己。”!!!


    阮烛筠这个天杀的女人!


    ……


    明春山上驾驶座的时候,夏平芜还在看手里的报告。


    层层叠叠的纸张看得明春山心里发烫,她没忍住,转向了夏平芜:


    “阿姊。”


    夏平芜最先开口:“战斗队的治疗师暂时没有替补,医务室的治疗师对你的情况熟悉吗?要不要等下去找乔朗看看?”


    “乔观失踪了,估计乔朗得多待一会儿……”明春山下意识答着,夏平芜还在继续:“今天回去,我要为你的队员量身定做一个改良计划,不然下次又是你一个人冲在前面,会受伤的。”


    ……阿姊一直在关心她。


    夏平芜还在念叨着,明春山的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这个反应……到底是看了离婚协议书还是没有看呢?


    虽然她已经失忆了,她可能记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为什么离婚了,但是……


    “春山,你怎么不说话?”


    夏平芜终于转过来脸,眉目柔和,


    “你是不是饿了?异兽被打死了,虽然冰火洞入口被我炸了,暂时没办法进去找尸体,但说不定会有饭店开门营业了?”


    太诡异了。


    明春山没听清她的话,只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明春山想错了。


    与之相反,夏平芜正在谨慎地盯着后视镜正在盘逻辑——


    离婚协议书。


    在异兽的肚子里。


    那天回来,春山连战斗服都没来得及脱。


    一系列事情串了起来,事情的真相只指向两个方向——


    第一,她提出了离婚,春山不同意,顺便把离婚协议书丢了。


    第二,春山提出离婚,她不同意,所以春山很生气把离婚协议书丢了。


    但是那天她已经把电脑搜索了个干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离婚协议书的文件。


    而且,她和筠筠关系这么好,要是离婚,肯定会和筠筠说。


    但是这些天筠筠除了和春山吵嘴,并没有这方面的提醒。


    所以,离婚肯定是春山提的。


    夏平芜盯着后视镜,越想越觉得心惊。


    那么……问题又来了。


    春山为什么要提离婚?在她失忆之后,春山根本没有任何看她不顺眼的表现。


    而且……


    那个眸上吻,也算不得假。


    夏平芜深吸一口气,有了断定——


    是了,这份“离婚协议书”说不定只是一时气急的行为。


    气急,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


    阿姊为什么一直盯着后视镜不看她。


    明春山握着方向盘,第一百零八次瞟了眼夏平芜。


    阿姊肯定是看到离婚协议书了。


    但是她没想好怎么和自己开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自己有这么不好交流吗?


    明春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望着快要变黄的红绿灯,抓紧开了过去。


    可心里还是一点喜悦都没有。


    完了,阿姊本来对她就是单纯的师姊妹情,这样一弄……


    全完了。


    车子刹车进车位。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终于到了家。


    夏平芜还在扒拉着窗边,一副研究现在玻璃的发展科技的样子,然后故意吃惊地问:


    “啊,我们不去外面吃了吗?”


    啊,光顾着想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忘记这件事了。


    明春山立刻想要重新发动车子:“好的,我们出去……”


    联络器重新响了。


    明春山摸出眼镜,手掌若有似无地遮挡在正中间控制面板上的“隔离罩”按钮,直接按了“接听”。


    是纪朔的声音:“明春山,夏平芜为什么会成为代理队长?你申请的?”


    明春山皱眉,手指下意识要按“隔离罩”,但还是忍了忍:“我不清楚。”


    她想起楚瑜那句“满足你的愿望”,心底就又有火气开始“蹭蹭蹭”往上冒:“你要是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楚瑜。”


    纪朔默了默,又道:“听说这次纪捷受了伤?这样正好,也让她看清楚你的领导能力。”


    “总之不是你的队员。”明春山嗤了声,已经想挂断电话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挂电话了。”


    “有事。”纪朔接话,“冰火洞死掉的那只异兽明明应该在地牢里死掉了,也经过实验室宁旋检查丢掉了,但现在结果竟然还能复活。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明春山翻了个白眼,“楚瑜不是想过问所有事情吗?你问她啊。”


    “楚瑜暂停了阮烛筠负责地牢的职务,地牢如今、交给我了。”


    纪朔声音变得缓慢下来,


    “我和战斗队的交接要变多了,只可惜,你已经不是队长了。”


    明春山沉默下去。


    要知道,阮烛筠和纪朔分别控制后勤队的不同责任:阮烛筠主要负责地牢和清扫,做的是最苦的活计;纪朔则负责所有的后勤采购,也负责与居民区的联系、疫苗等事务,算是知名度最广的异能局成员之一。


    而现在,就连比较重要的地牢任务都被分了出去,阮烛筠就得被纪朔打压得更多了。


    夏平芜侧眸望了眼明春山,用口型问她:“你要回去吗?”


    明春山却没有立刻说话。


    与此相反,她反而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夏平芜,看得夏平芜差点开始怀疑她能够轻易地看穿自己的心思时,明春山终于开口了。


    她盯着夏平芜,话语却是对纪朔说的:“我马上回来和你交接,别敢给阿姊使绊子。”


    *


    离婚协议书的事情谁都没有来得及提,夏平芜主动下了车,明春山则重新驶回了异能局。


    望着明春山的车子背影,夏平芜在原地顿了顿,回想着刚刚的那一通通讯,还是转而拨通了阮烛筠的电话。


    阮烛筠大概是刚送走乔朗,语调并不是很平稳,但还是尽力语气轻快的:


    “怎么啦?我很快就下班了,你们要请我一起吃饭吗?”


    “春山回异能局了。”夏平芜组织着语言,“听说你不再负责地牢了,工作也能轻松些,不如我们俩出来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下?”


    阮烛筠顿了顿,没有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应声:“在家里等着我,我带你去吃好的。”


    夏平芜依言转身往家里走,拉家常一样的:“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外面的店面现在又可以正常运营了吗?”


    阮烛筠应了一声,解释道:“楚瑜给她们搬家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搬到冰火洞附近了,你知道的,冰火洞附近的污染值向来低。”


    是,冰火洞明明最靠近山体外面,可污染值却很低。


    这里面的理由夏平芜不知道,阮烛筠也没有说。


    她甚至觉得,平芜也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


    ……


    两人见面的时候,是在阮烛筠的家里。夏平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主动摆好了各种口味的营养液。


    阮烛筠换了身衣服,坐到了她的面前:“怎么,晚上不出去吃了?”


    夏平芜指了指茶几上的营养液,笑了一下:“先垫一点?”


    阮烛筠依言喝了,又抬眸盯住了夏平芜:“和明春山闹不愉快了?”


    “没有。”夏平芜随手拿起一瓶营养液,放在手里轻轻地拨弄着,“好久没和你单独在一起了。”


    阮烛筠顿了顿,她当然知道夏平芜不会是这个意思,她们是很多年的好友,但在现在的夏平芜眼里,却不可能是这样。


    可夏平芜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明春山,那还是为了……


    与此同时,夏平芜摩挲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抬眼对上阮烛筠的眼睛:


    “筠筠,师母死后,我是不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她问的是原来的她自己。


    阮烛筠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转移了话题:“那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现在好歹都稳定下来了……”


    “因为我不能接受,所以进入了抵抗派,是不是?”


    明春山的话头就被夏平芜这样猝然打断,她瞬间皱起眉头,面露不解:“平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已经都知道了。”


    落下这句话,夏平芜的眼神很平静,


    “异能局怀疑我和抵抗派里应外合,是不是?”


    “谁和你说了这些话,当然不是……”阮烛筠下意识否认,她确信现在没有任何会露馅的地方,夏平芜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为了平芜的平安,她必须把所有事情都隐瞒下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烛筠还要再说,但又一次被夏平芜打断了:


    “春山愿意为异能局卖命,除了她的理想或者是热血之外,还有为了我治疗的原因。所以她后来给我递离婚协议书,也是因为发现我可能会里应外合,想要阻挡我这么做——解救我也解脱她自己,对不对?”


    怎么还是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不过,这理由也太离谱了一点……不,不对,平芜在诈她!


    阮烛筠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一时间,最近夏平芜接触的一系列人都在她脑子里放电影一般地过了一遍,她忍不住凑近了些:“谁和你说了这些?是不是楚瑜?”


    殊不知,她这个反应,一下子就给了夏平芜答案,她几乎不敢置信地反问道:“我真的和抵抗派有联系?是怀疑,还是有了一些实质性证据?”


    眼看着阮烛筠还要摇头,夏平芜蓦然攥紧了营养液的瓶子,落下一句:“纪捷来找我了,她说,师母被明姨救下来了。”


    阮烛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撒谎!”


    与此同时,夏平芜猝然起身,逼近了阮烛筠:“筠筠,你突然让我离开,又问也不问就说她撒谎,说实话,你到底知道多少?”


    “……平芜,你和抵抗派不是一路人。”阮烛筠终于开了口,“她们和楚瑜一样,都是疯子,只有你想要保护所有人。”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可平芜,我只想你活着,只想你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么多年来,因为治疗的缘故、夏平芜又只能在夜半苏醒,而寻常的沟通工具又实在危险,因此、她们能够交流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她不知道夏平芜到底和抵抗派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她猜也能猜到——


    平芜这样的香饽饽,没有哪一方愿意轻易放手。


    “我不能走。”


    夏平芜的回答却同样坚定,


    “我不能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离开这里。”


    “可你现在已经失忆了,你在明,那些眼睛却都在暗处死死盯着你。”


    阮烛筠想起在地牢里被警告的话,语气也坚决起来:“明春山这人虽然讨厌,但她也是想保护你的,离婚协议书是有隐情的。”


    她不知道夏平芜为什么要提离婚,但原因无非是为了明春山,这个时候,搬出明春山说不定能更好使:“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


    “我在明,可她们想要接触我,就一定不会隐匿太久,所以她们一定会出现的。”夏平芜反攥住阮烛筠的手,“如果我跑了,你觉得,她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筠筠,你想我活着,我也想你平平安安。我希望你活得比我久,能看着这个世界变好起来。”


    “那你想想明春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春山有多喜欢你,如果你死了,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阮烛筠提高了音调,话音刚落,却立刻被夏平芜打断:


    “我对春山的想法,和对你是一样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你们本来就没有被搅进这些事情里来。”


    夏平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完了这句话,顿了又顿,又在阮烛筠怔愣的眼神里抬起头来,突然问:


    “春山知道这件事吗?”


    这件事,说的无非是她和抵抗派有关系的事情。


    阮烛筠一耸肩,慢慢坐了回去:“不知道。”


    她盯着夏平芜,缓缓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过平芜,你说错了,我已经被搅进来了,我和你、都在为抵抗派服务。”


    夏平芜的面部肌肉一瞬间收紧,阮烛筠将手掌合拢,背到了头后,脸上也浮现出轻松的笑容来:


    “而她,只是楚瑜忠诚的一条狗,起码表面上来看。”


    夏平芜想反驳,但阮烛筠明显已经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她索性没有吭声,只将营养液递过去:


    “那我们,干杯。”


    “干杯!”阮烛筠重重迎上去,“敬我们的友情,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替那些热血的战斗员、永远地收拾烂摊子。”


    “最后一句,没必要。”夏平芜也扬起温和的笑来。


    她们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可又像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过了这半天,依旧像往常一样。


    阮烛筠被撤去了一个职务,但兴许是楚瑜不愿意做得太过,至少,她又被派去冰火洞附近巡查。


    冰火洞离得太远,这样一来,阮烛筠能和夏平芜见面的时间反而更少了。


    不过她们两个依旧可以通讯联系,阮烛筠会和她细说那些店家的具体情况,商量着要去哪里尝鲜。


    而夏平芜接手了战斗队,反倒比阮烛筠更忙了起来,难得休息,她只能一边应着阮烛筠的话,手里还在到处拨弄着东西。


    难得今天春山不在家,她要再把家里翻找一次——


    楚瑜拿了她的血仅仅是做研究吗?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她得自己找出真相。


    最起码,她得自己多知道一点点,这样才有砝码、能向楚瑜或者是纪捷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手指轻巧挑开柜子上的锁,夏平芜拉开,粗略扫了眼柜子里的东西,一直连贯的话头突然一顿:“筠筠。”


    阮烛筠正看见窗外似乎略过了明春山行色匆匆的身影,刚想追上去询问,闻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只应了声:“我在。”


    另一边的夏平芜问:“你知道我下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吗?”


    “就这几天吧,你和我周期差不多。”


    阮烛筠随口答着,却发现明春山的身后似乎还有后勤队的人,她心中一紧,还是决定出门去追,于是便向对面道了句,


    “平芜,先不和你说了,你好好休息。”


    ……


    明春山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开灯。


    她今天和纪朔去冰火洞那里,竟然被阮烛筠看见了,害得她只能提前结束行动。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希望阮烛筠不会大嘴巴乱说,惹得阿姊多想。


    这样想着,明春山脚步已经要到了卧室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动作却一顿。


    她听见了什么声音。


    床板规律的摇晃音;


    以及低低的、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鬼使神差的,明春山手下的动作下意识一缓,但门已经自动露出了条缝,几乎是一瞬间,房间里翻卷出热浪,还带着熟悉的甜香味,几乎让明春山一瞬间就攥紧了门把手。


    光亮从门缝里轻轻透出来,而后明春山便看见、床上本来被叠得整齐的被子被人随意搭在身上。


    而被角下,露出了夏平芜带着红潮的脸。


    明春山几乎立刻关上了门。


    她当然知道阿姊在做什么。


    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间,她也曾经使用过多次这种工具。


    另一方面,她也不是第一次撞见这个时候的阿姊。


    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每次排卵期,或者快要到月经期的时候,阿姊都会把房门关紧,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了,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


    挑明之后……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明春山感觉到有热浪往头顶直冲。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停了。


    而后响起夏平芜有点迟疑的声音:


    “春山?是你回来了吗?”


    她问过筠筠关于春山日常下班的时间,所以今天才没有锁门。


    而且锁门的动作嫌疑更大,要是春山打不开,反而更难解释。


    在十年前的夏平芜的潜意识里,她和春山再亲近,也是进房门前会敲门的关系——


    她并不能预料到十年后的暧昧。


    于是这一切就这样近乎荒唐地发生了。


    明春山立刻连退了好几步,退到客厅里,这才大声喊:


    “阿姊,我刚回来,你今天怎么样?”


    房间里有快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门口被打开,有身影从门边显出来:“好多了——我先去洗个澡。”


    “嗯,那我……我去做饭,正好你洗完就可以吃上。”明春山又退了一步,目光躲闪了一瞬,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抬起眼来。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夏平芜还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正倚在门边,抬眼望她。


    明春山立刻撇开了目光。


    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往下移:


    脖颈和锁骨美得反光,让她忍不住……


    没有忍不住。


    往下看,再往下看。


    小腿也太苍白,要是一直在战斗队的话,说不定会晒黑,虽然晒黑也好,但是……


    明春山往下的目光突然一顿,声音微叹:“阿姊,你怎么又没穿鞋?”


    她下意识往前,便看见夏平芜将手里的什么东西往背后藏了藏。


    是尿垫。


    这一刻,再往前的下意识都停住了。


    夏平芜一个闪身进了卫生间,顺口答着:“正好洗澡。”


    而后,卫生间门被关上。


    夏平芜火速将垃圾扎好,轻轻松了口气:


    春山应该没发现吧。


    直到热水从头顶浇下的时候,夏平芜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好爽,感觉又有身体主动权了。


    她下意识抹了把眼睛,而后,手指微展,轻轻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明春山落在她眼皮上的那个吻。


    轻柔,又蕴着爱护。


    夏平芜突然感觉心跳有点快。


    有熟悉的轰然感袭上来,她拍了拍脸颊,旋即将花洒调大——


    一定是因为刚刚的余热还没过去。


    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春山。


    ……


    明春山在外面坐立不安。


    却不只是因为碰巧撞见了阿姊自/慰。


    这些日子里,她等着阿姊来问她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可阿姊好像是忘了那张纸一样,半句话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难道说,她要主动来问吗?


    可马上阿姊的药效就要过去了,白天没办法苏醒,只剩下夜半时分的些许光阴,能把这件事说清楚吗?


    明春山越想越纠结,就在这个时候,夏平芜已经洗完澡推门出来了。


    后者裹着浴巾,望向明春山:“我洗好了,你要来洗吗?”


    明春山瞬间站起来,她没好意思看夏平芜,眼光便东南西北地四面张望着,好半天才说出口:“阿姊打扫卫生了吗?好干净。”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家里,趁着我白天还能动的时候,想要多打扫一点。”夏平芜解释着,不知道有意无意的,“再说了,这次进冰火洞消耗比较大,不知道这次换血是不是要久一点。”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明春山:“你知道吗?”


    夏平芜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明春山愣了一下,她迟疑着回答:“可能会久一点?但你放心,有加强抑制剂在,你肯定很快就能不需要换血了。”


    春山大概不知道。


    夏平芜正想着,明春山却突然上前了一步,攥住了她的手:“阿姊,我有话和你说。”


    夏平芜怔了下,疑惑地回望过去,就见明春山正色道:“阿姊,我愿意照顾你,和你结婚,也不是因为想要报答你。”


    ……?


    夏平芜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刚的措辞听起来不太妥当,她想要解释,手臂却被攥得更紧了:


    “阿姊,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有过一些细小的摩擦,可能也有一些误会。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会改的,不会让你再不高兴。”


    失忆之前?


    聪慧如夏平芜,立刻明白了她在暗示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她最近总在寻找换血事情的蛛丝马迹,春山没有提,她也就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没想到,春山也许早就知道她知道了,却还是忍到了现在。


    夏平芜摇了摇头,答:“以前的事情是以前的事情,你应该等到我恢复记忆之后,再和那个人说。”


    明春山闷了片刻,突然认真道:


    “可我喜欢阿姊,十年后的阿姊喜欢,十年前的阿姊也喜欢。


    “阿姊不记得我喜欢你没关系,我愿意重新追你一次。”


    这些话说得实在是太突然,夏平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停顿,直接去推明春山的肩膀:“快去洗澡吧,不然汗都干在身上了。”


    ……


    所幸,明春山没有多停留,果然乖乖去洗澡了,夏平芜便趁机回到了卧室里,抱出了电脑。


    实话说,刚刚听见明春山那么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觉得,从春山话里的意思,这份离婚协议书、很可能是自己交出去的。


    可是,那原件呢?自己在电脑里也根本没有看到相关的文件——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特殊删除的文件吧。


    她打开电脑,输入电脑,点击一个用密钥做图标的APP。


    入目便是另一个密码栏,与此同时,旁边有一个近乎透明的“?”,把鼠标移上去看,是一行“最喜欢的人”。


    是的,最喜欢的人。


    她上次打开电脑就看见了,所以后来才偷偷问阮烛筠。但又害怕填写错误导致锁机,所以一直不敢随意输入。


    可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指引着她在上面打下了——


    “明春山”。


    光标旋转了几秒,而后屏幕变化,繁复而条顺的主页便缓缓展示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答案对了。


    这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但夏平芜却只是深深出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她不敢耽搁,快速浏览起桌面上的东西——


    一个文档,和一个“眼睛”图标的APP。


    又是APP?


    夏平芜皱眉,转而先点击了另一个文档,文件展开,入目就是第一行硕大的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果然是自己递的。


    夏平芜心下一沉,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如果离婚协议书是自己递的,而春山又不知道她和抵抗派联系的事情,这样的话,她提出离婚会不会和抵抗派有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耳边淅淅沥沥的冲水声也逐渐小了下来,夏平芜心里一急,下意识便点向了“眼睛”图标的APP。


    所幸,没有密码,不仅如此,画面一转,甚至有细微的嘈杂声传了出来。


    夏平芜下意识拧眉,便见显示屏里,赫然是正在裹着浴巾的明春山。


    ……


    清理场地和人员调动花了点功夫,不过战后例行体检终于开始。


    夏平芜最近一直靠加强抑制剂维持,也靠着宁旋的屏蔽装置参加战斗,但楚瑜似乎并不怎么放心,强制安排夏平芜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战后例行体检。


    “只是体检而已,我最近没什么不舒服,你不用跟着我。”被明春山坚持开车送到了异能局门口,夏平芜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强调道,“治疗师说你的异能紊乱还没有缓解,你一定得好好休养,总不能我们俩一起躺在床上换血吧。”


    “也不是不可以,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和阿姊在一起了。”明春山的目光追随着夏平芜,“要不然还是让宁旋也给我一个屏蔽器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一起工作。”


    “你还是趁机好好休息吧。”夏平芜扶着车门,朝明春山摆了摆手,而后转头快步向异能局而去。


    她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消失了身影,但明春山却一直坐在原位,盯着夏平芜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调转车头,径直开离了异能局。


    ……


    “夏队,今天由我来给你检查。”


    夏平芜刚推门进入体检室,入目便是乔朗站在里面,与她四目相对。


    “听说纪朔替代了筠筠,你和她还合作得好吧。”夏平芜解开衣服躺到检测床上,随口问道。


    乔朗熟练地连接着管道,回答得也很平静:“都是做自己份内的事情罢了,纪朔也不会为难我。”


    夏平芜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笑了一声:“也是,要是又出了一个‘宁琮’,也都是纪朔的责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乔观的死也算是明春山的责任,现在你接任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是想说这话吗?”乔朗按下检测床上的“启动”按钮,声音冷了下来。


    “不。”夏平芜盯着正在合上的检测盖,答道,“这件事要怪就怪楚瑜,不能怪春山。”


    乔朗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夏平芜觉得她没有听进去。


    于是她从检测床上下来,坐到乔朗面前等着抽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暂缓搜救的命令也是楚瑜下的,和春山没有关系。”


    “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我又不可能对明春山做什么。”乔朗拿稳夏平芜的采血管,贴好标签,便要叫下一个人进来,此时,夏平芜却突然伸手钻住了乔朗的手腕。


    乔朗抬眼,就听夏平芜道:“春山可能有异能紊乱,其她人我都不放心,还是由你这个一直和异兽化的人打交道的人去比较好。”


    “你怕她异兽化?”乔朗收回手,“你放心,上位者比你更怕。”


    “来一趟吧。”夏平芜压低了声音,“乔观为了战斗队失踪,你不希望她拼命保护的队伍出意外吧。”


    这话说得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夏平芜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她实在是担心明春山,而且……这也是最好的试探方法。


    乔朗回望着夏平芜,眼底有似笑非笑的笑意,有点像冷笑,但更多却是轻嗤,她开口:“夏平芜,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夏平芜站起身,动作轻松地整理着衣服,耸了耸肩:“实话说,我以为你和乔观会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现在的环境太恶劣,哪怕是姊妹们,在异能局都很难保有一些特别的情感。


    乔朗和乔观虽然同样是治疗师,但她们念书的时候就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乔朗并不是坚定跟着楚瑜的那一派人——


    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很乖顺,但夏平芜记得,她曾经也多次接触自己的师母。


    只要和自己的师母接触过的人,很难不为她那时的“乌托邦”似的幻想折服。


    夏平芜想着,已经将衣服整理好了,转身便要出去。只在出门时,简单留下一句:“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穿防护服,我不会告诉明春山是你来了。”


    “……真是有毛病。”


    关上门的时候,夏平芜听见乔朗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


    但乔朗还是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换上厚厚的防护服来到了夏平芜和明春山的家里。


    明春山早就听说了治疗师要来的事情,见人进来,也没有多问,只道:“治疗师一般不能擅自离岗,要是上位者因此为难你,你就和我说。”


    乔朗笑起来,没有说话,只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夏平芜下意识看过去,便见那是一张临时任务的申请单,乔朗刻意捏住了申请人的部分,但露出的角落处,正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楚瑜的。


    明春山顿了顿,目光落在防护服只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她莫名想起了之前阿姊还没失忆的时候,她曾在家里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知道是阮烛筠的,但那一刻,她总觉得不是。


    是这双眼睛吗?当然也不是。


    明春山任着自己的思路飘远,回答的声音却很清晰:“辛苦你来这一趟了,上位者愿意签这一份单子、你一定付了不少努力。”


    乔朗没说话,她之所以要这样装备着过来,便是不想告诉明春山她的身份——


    也许明春山能猜出来,那也没关系,但她妹妹毕竟是因为战斗队失踪的,她不希望见到明春山,然后进行一番莫名其妙的寒暄。


    她将医疗箱攥紧,跟着两人进了卧室,而后熟练地开始动作。


    检测需要抽一定量的血,明春山靠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血液缓缓进入针管,没有吭声。


    夏平芜站在她边上,静静看了片刻,蓦然抬手捂住了明春山的眼睛。


    明春山下意识想回头看她,夏平芜却用了点劲,像哄劝一样:“不要看,很快就好了。”


    阿姊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和阿姊是这样的身份了——


    她又一次成为了阿姊的被照护者。


    她被遮住了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血液被抽离身体的感觉,阿姊掌心的温度透过眼皮源源不断地传递进来,明春山下意识感觉到了些许困意,与此同时,夏平芜也伸出手臂揽住了明春山的肩膀,昏昏沉沉之间,明春山竟然觉得自己将要睡了过去——


    她真的睡了过去。


    乔朗皱眉,慢慢抽出针头,狐疑地望向夏平芜。


    夏平芜却没有看她,只低着头,慢慢将明春山放平,而后出口的声音也很轻:“你的针头抹了助眠的药物?”


    乔朗眉头更紧:“我没有。”


    “啊,那就是我了。”夏平芜直起身子,抬眼看向乔朗,而后手掌一展,向乔朗展开了手心——


    手心里,贴着一些细碎的安眠粉末。


    乔朗刚要说话,夏平芜却伸出食指,轻轻地搭*在了唇上,示意她噤声:“嘘,她已经睡着了。”


    而后,她像十年前每一次哄睡一样,低下眼去,温柔地摸了摸明春山的额头:“好春山,正好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你简直是……疯了!”乔朗瞪着夏平芜,眼里情绪复杂,也许还夹杂着怒意,“你这样把明春山迷晕,是想要干什么?”


    夏平芜抬了抬下巴:“你穿了防护服过来,自然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乔朗动作利索地收拾着工具,不忘回击道:“我当然不知道,是你建议我穿过来的。”


    “好吧,那我现在建议你、”夏平芜微微弯着眼,“和我交换,像以前我和筠筠那样。”


    ……


    自从纪朔接手,地牢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夏平芜的身形掩在防护服下,走起路来却也从容不迫。


    众人都知道今天纪朔去给明春山检查身体,因此也没有人问询,只在快要进地牢时,被拦下例行核验身份:


    “纪朔治疗师,请打开防护服。”


    附近人的目光只淡淡往这里瞥了一眼,而后又各干各的事情去了,不料夏平芜却动也没动,身形挺立在后门处,只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点要解开防护服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周围人的视线逐渐聚集了过来,但夏平芜只站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将一只手牢牢攥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要去触碰武器——


    此时,夏平芜却动了。


    她直接伸手,慢慢地却动作坚定地将面前人的手推掉,然后什么也没说,只径直走向了楼梯。


    身后没有人拦她,她的脚步也没有加快,只在身形即将淹没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纪朔的声音——


    “刚刚进去的是谁?”


    “是纪朔治疗师,她刚刚奉上位者的命令去给明队检查身体了。”


    不知是哪个队员回答,纪朔顿了顿,很不悦地纠正:“明春山已经不是队长了,以后不要喊明队。”


    夏平芜没多停留,直接快步走了下去——


    地牢里依旧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因为一直以来的规定,里面并没有人员值守。


    夏平芜随意翻了翻记录册,而后推着摆放着治疗用品的小推车,径直走向了地牢尽头。


    她推开最里面的隔间,里面的人儿依旧沉沉地睡着,她随手关了门,凑近,解下身上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伸手咬破手指,而后将指尖塞进了那人的口唇里。


    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反应,只吮着夏平芜的指尖过了几秒,而后倏忽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平芜看。


    夏平芜握着推车把手,一动不动地回看过去,声音很稳:“套上我的衣服,拉开这里的地道,我要去见明姨。”


    地道很冗长,甚至比以前夏平芜被师母高强度训练时进入的环境还要更黑。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夏平芜只能靠着摩挲着地道壁慢慢前进。


    这一路上,她指尖触及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疑心,这里是否有充足的氧气可以帮她走到目的地。


    但刚刚在最后那间牢房里,对方的确也果断地给她开了地道——


    这说明,她没有试探出错。


    地牢里的确有可以找到明姨的地道,只不过这条地道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呢?


    夏平芜心里有了个呼之欲出的猜想,她慢慢盘算着可能性,指尖却已经触到了一些湿漉漉的凉意。


    她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摸索着——


    从触感来看,似乎是竹子。


    自从污染降临,植物的习性也早已有了变化,竹子能生长到地下,也没什么令人惊讶的。


    只是,在这里见到,而且,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生在这里的植物似乎是龟背竹的一种——


    而在她如今的记忆里搜寻,她唯一能记得有这种龟背竹的,便是在供着师母牌位的纪念堂里。


    她在纪念堂下面吗?或者,只是另一个生长着龟背竹的地方?


    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又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夏平芜继续往前走着,因为只能靠数数来判断大致的时间,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一边又担心着春山的安眠药劲头会很快过去。


    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指尖却再一次触及到了湿漉漉的感觉。


    又是龟背竹?


    这一次,夏平芜立刻停下脚步,极速地思考起来——


    地面上有这么多地方生长着龟背竹吗?龟背竹在清除污染上的确有很明显的作用,污染早期也的确有很多地方开始种植龟背竹。


    但是,随着污染一次次地扩展,小小龟背竹的力量已经很难和这种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污染制衡了,按道理来说地面上不可能有这么多龟背竹。


    难道地下受污染比较少?不,污染明明就是从地下往上蒸腾着比较多……


    思绪翻滚之间,夏平芜的目光却突然一顿。


    她发现离她不远处,她似乎能看到一件青色的影子。


    是光。


    哪里有光?


    夏平芜立刻抬起眼睛,便见浓郁的黑灰色之间,隐隐约约透露着青色竹叶交织的模样,而光芒,正是从那些竹叶间洒落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起码,这里有一个通路!


    夏平芜不敢直接伸手去拽,只慢慢顺着石壁的藤蔓,轻轻理着纷杂的叶子。


    拨开一层又一层,夏平芜轻轻屏住了呼吸,刚要往上触摸试试头顶的石壁,却忽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从正头顶传来,而后如同一颗水滴落入四周,无数竹叶开始无风自动起来,紧接着,它们如同被什么召唤一般,开始自行向两边退去,径直露出其中的石头——


    一块整整齐齐的石板,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夏平芜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使用异能,按道理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这种仿佛感应一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植物身上呢?


    正在她迟疑之间,头顶的石板却突然动了。


    一线光明瞬间变成许多亮光,但当石板彻底被掀开,那光芒又瞬间黯淡下去,夏平芜这才发现,外面的光亮其实也没有多少。


    她迟疑着是否要出去,手也伸到身后牢牢攥住了腰后的匕首,就在这时,忽而听见有个声音响起:


    “出来吧,平芜。”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明姨的。


    夏平芜没再迟疑,直接翻了出来。


    因着她身姿向上,入目的头顶是只薄薄一层土,让人疑心是否下一刻就要崩塌。


    她站稳脚跟,敛着神色,慢慢环视着四周。便听其中的一个角落里,有人笑了声,道:“平芜,这么久没见,你的异能还是不减——瞧瞧你炸的,差点让我都没地方用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夏平芜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是冰火洞。


    是她不久前炸毁的地方。


    下一刻,是轮椅“轱辘轱辘”驶出的声音,明姨自己驾驶着轮椅,从阴影处行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薄薄的土顶上透下月光的原因,夏平芜觉得,明姨的发色比她记忆里淡了太多,身形也佝偻了起来,曾经可以扛起她四处跑的阿姨,如今已经变老了太多。


    夏平芜不由自主站直身子,喊了声:“明姨。”


    “乔朗说,你失忆了。”明姨望向她,语气和神色都是夏平芜熟悉的温和,“你记忆里的我,应该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吧。”


    她顿了顿,又耸了耸肩膀:“所以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见你的。”


    夏平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明姨却又指了指她刚刚出来的洞口:“但是没办法,平芜,是队长让你来的。”


    队长。


    师母。


    夏平芜的神色一瞬间顿住,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可她的眼里,却只有那黑黢黢的洞口,和其中辨不清具体样貌的……


    “龟背竹,”明姨声音很轻缓,“是队长的尸骨化生的。”


    不然,怎么能够在如今愈演愈烈的污染物里,依旧坚持生存呢?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转眸看向明姨。


    提起师母,她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甚至用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上下扫视着明姨。


    明姨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便听夏平芜紧随其后道:“明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是很惊讶。”


    前者一顿,扶着轮椅的手改为了轻抚,后者则下一刻道:“我想,师母一定也会很惊讶。


    “曾经说好要一起对抗异兽的人,怎么如今想要把所有人拉入异兽化的深渊里。”


    明姨慢慢抚摸着轮椅扶手,身姿却彻底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要和你兜多少圈子——你像小时候一样直接,那我就放心了。”


    夏平芜抿了抿唇,往前进了一步:“明姨,回答我。”


    明姨回望向她,又露出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来:“你觉得呢?”


    “乔观呢?”夏平芜却猛的发问,“你利用乔朗,总不能连她的姊妹都不还给她吧?”


    明姨摊了摊手:“乔观是你放走的,也是你利用乔朗来到这里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平芜被一噎,而后又进了一步:“那纪捷呢?纪捷也是你们的人吧,她说你们能复活师母,又是什么意思?”


    明姨微顿,终于消失了那浮于表面的温笑,只淡淡望着夏平芜:“纪捷这么和你说的?”


    “是。”


    夏平芜盯着明姨,终于来到了后者的面前,蹲下身子,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明姨,告诉我真相吧,我的血液、究竟可以给你们带来什么?”


    被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住手背,明姨似乎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她低了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夏平芜,一瞬间竟然有些恍神。


    自从开始和平芜合作,她已经许久没有离自己这么近了。


    闭了闭眼,明姨压抑着情绪,伸出手指了指头上薄薄的土顶:“楚瑜几乎没花多少时间检查,就急着要把这里再次封印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不知道明姨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拐到这里来,但她还是顺着答了:“冰火洞在太边缘了,很容易被污染到,从而破坏整座山的平衡,所以……”


    “别人不知道,她楚瑜不会不知道,队长死的时候,用自己的全部异能化为了龟背竹,扎根在了此处,世世代代就替她楚瑜守在这里。”明姨顿了顿,忽而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她就算和队长斗得再狠,也不会怀疑队长在临死的时候对世人的忠心吧。”


    夏平芜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实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实在想不出其她原因了。


    而明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而勾深了唇角,将轮椅驶近了些,声音也带了几分蛊惑:“你想知道吗,平芜?”


    夏平芜抬起眼,心里隐隐有了种预感,自己即将知道的事情,很可能真的符合她的猜想。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样……


    “楚瑜封印冰火洞是假,其实是想投下无用的异能师作为吸收海绵,将污染尽可能断绝在这里。”


    吸收海绵?


    纵使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夏平芜还是忍不住磕巴了一下,思绪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


    “她用那些人的身体为容器,吸收异能?”


    夏平芜几乎是立刻反驳了这个说法:“扔到冰火洞的都是已经被污染的死人,是不可能能够继续吸收的。”


    “她们在异能师的身份上已经死了,可是在异兽化的进程中,她们才刚刚开始。”


    明姨来到了夏平芜的身边,像刚刚夏平芜做的那样,慢慢摩挲着夏平芜的手背,


    “不然的话,你又怎么能用你的血控制她们呢,平芜?”


    夏平芜当即抽回自己的手:“明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相比于之前和楚瑜见的那一面,明姨的表现可以说是冷静太多了,她没有多说,只云淡风轻也折回自己的手,目光又落向那洞口:“你从地牢里来,不正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你的血的作用了吗?”


    “我的血可以净化。”夏平芜下意识插了嘴,她一字一顿,不知道是在提醒明姨,还是在提醒她自己,“我的血是用来为其她人净化的,不是为了控制的。”


    “我知道,我们伟大的平芜,是愿意付出生命换取和平的。”


    明姨摊了摊手,


    “可我们伟大的平芜,毕竟只有一个人,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任务的。”


    夏平芜下意识要反驳,明姨却悠悠闲闲靠近了靠背,看回来的目光一派轻松:


    “要么,你得借助无数异能师的力量。


    “要么,你得让你自己变得更强。”


    明姨的目光依旧很淡,仿佛真的在谆谆教导一般,夏平芜抿了抿唇,答道:“我无法救那么多人,起码乔观还是可以的——她到底在哪里?”


    “她在被好好照顾着。”明姨的笑里终于染了丝无奈,她让开身子,打了个响指,而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二人的不远处,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夏平芜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颗明亮的獠牙。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后,洞口里传来了个低哑的声音:“夏副,是我。”


    虽然比之前变化了不少,但夏平芜还是能听出——


    是乔观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上前去看,没走几步,手腕却又一次被明姨牢牢攥住,坐在轮椅上的人侧头看她,淡淡地笑着:“平芜,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她……还活着?是因为我的血?但如果我的血能够净化,她为什么还会变成异兽?是我的血不够吗?”


    这些日子以来,夏平芜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情。虽然她身边的桩桩件件都在暗示,但她还是对于自己的血液能够净化异兽这件事心存怀疑——


    直到今天,她亲眼看到了乔观。


    乔观已经几近彻底异兽化了,但她那亮得吓人的眼睛还在清楚地提醒着夏平芜,她还保留着清楚的神智。


    异兽化,却还能保留神智,这几乎跟这么多年来的教学完全不一致。


    夏平芜被明姨攥着手,身体也顺从地没有再移动,但她还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乔观,企图在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也许,她并不是乔观,或者,她是被控制着的活死人。


    但是这些任何表现都没有,乔观就那样站在那里,很慢地开口,像意识到她的不可置信,害怕惊扰她一样:


    “自从夏副救了我,我本来守在那只异兽的旁边,在山洞里等死的,但是,是这些人救了我。”


    她指了指夏平芜身边的明姨,面上欲言又止的,继续道:


    “之前在异能局,我只知道你的血可以净化。但是在明姨这里我才知道,净化只能是抑制,要想彻底干净需要你多次的血液。所以,与其像这样无休止的抑制,不如借助你的血,接纳这一股新的力量。”


    新的力量,就是异兽化的力量。


    抵抗派就是这样,打算利用她的血,让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异兽的力量,成为一个清醒的异兽。


    夏平芜的眸光一缓,神色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一旁的明姨也发现了这件事,面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模样——


    也许,阮烛筠并没有劝服她什么,十年前的平芜依旧会和十年后的平芜一样,选择站在她们这一边,做出正确的选择。


    夏平芜沉默了片刻,突然改了个话题:“那袭击我的、起死回生的那只异兽呢?她救回来了吗?”


    “哪怕是异兽,也只有一次生命。”乔观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随着她越走越近,夏平芜也越看越清楚,乔观的面上已经覆盖了短而密的一层绒毛,呼吸也比上一次见到要变得绵长了不少。


    夏平芜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几眼,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乔观已经继续道了:


    “所以,其实她在第一次被抓到牢里时,就已经死掉了。”


    “第二次见面,是被人控制了,是吗?”夏平芜几乎没有停顿,“被纪捷,是不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没有人应声,也许她们本来就想让夏平芜知道这件事,于是夏平芜面色沉沉的,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你们让纪捷把我引过来,是想让我去为你们做什么?”


    夏平芜顿了顿,又看了乔观一眼,还是压下了声音:“用我的血促进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这股力量,然后为你们所用吗?”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原来之前的夏平芜做的真的是这样的事情。


    虽然筠筠和她简单解释过几句,但直到现在,她也才敢放下对自己的疑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能力和明姨谈条件,让双方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衡里——


    迷雾没有被彻底解决,如果因为指导思路不一样而让内部先起内讧,夏平芜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雾气越来越重了,污染物也越来越多了。”不知怎么的,明姨却突然自己将话题引走了,她将轮椅往前驶着,来到了那黑黢黢的洞口边上,“平芜,你的血,很可能不够了。”


    又是这番话。


    夏平芜耐着性子,一边在心底计算着春山可能的苏醒时间,一边跟着明姨往前走:


    “明姨,这话您刚刚说过了。


    “您刚刚还说,要么让更多异能师和我一起,要么让我自己变得更强。”


    “那你选择好了吗?”明姨侧头看她,竹叶仍然在洞口窸窸窣窣地摇摆着,似乎在迎接着谁。


    可这样的寂静反而让夏平芜感到不安起来,她们见面的事情明明就需要保密,理应是越快越好,可明姨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风险一样,说起话来慢悠悠的,似乎还在绕圈子。


    就好像……是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呢?


    夏平芜能得知的信息太少了,她努力从自己留存不多的记忆里找出一丝半点,口里却仍然冷静地回答着:


    “明姨不是已经替我选择好了吗?用我的血,让更多人来。”


    “你说的更多人,到底是多少人?”明姨探下身子,不知道摸索到了什么按钮,只听到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洞口内突然延伸出了一节又一节楼梯,足以引导着人稳稳往下,“足以阻止楚瑜,让一切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吗?”


    夏平芜足尖一顿,下意识要去抓明姨:“你是什么意思……”


    “夏副,我们一起下去吧。”背后被乔观轻轻一推,夏平芜不仅没能攥住明姨的手腕,反而被带着一起进了地道。


    她心中惴惴不安,却依旧试图表现出稳定的模样,努力控制住步伐。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暗道一样,她们回程的路途竟然反倒快了不少。


    重新见到地牢的些许微光时,床上已经没有了人,隐约能听见外面有人推着诊疗车在行走——


    那应该是换上了防护服的病人,正在等着她回来交换回身份。


    夏平芜暗中松了口气,起码,这说明还没人察觉到异样,春山依旧不会知道。


    她侧过身,望着明姨:“需要我给哪几个牢房的人喂血,让乔朗告诉我就可以。”


    乔观却主动开了口:“今天不是喂血。”


    “那是什么?”夏平芜下意识追问,就觉得后脖颈突然被人掐住。


    她刚想要挣扎,紧贴着的耳后却响起了明姨的声音:“不要动。”


    明姨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没注意?


    而且,明姨竟然可以站起来?


    这些疑问在夏平芜的脑海里闪过,但明姨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与此同时,乔观直接跨步走到了门口,径直将门拉了开来。


    夏平芜下意识要喊住她:“等一等,外面有监控……”


    下一刻,便见那刚刚和她交换衣服的人儿,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而那治疗车上,摆放着一瓶又一瓶装着黑色液体的容器。


    夏平芜瞬间低了声音:“这是什么?”


    “一直用你的血唤醒异兽化的人,我也很过意不去。”明姨一手按住夏平芜的额头,另一手捏住夏平芜的下颌逼她张开了嘴,“所以,今天是来给你补血的。”


    与此同时,乔观将瓶塞打开,浓重的气味四散,让夏平芜一瞬间明白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


    “这是高浓度的污染物?是你们从被污染者的血里抽取出来的?”


    “是,这到底还是楚瑜帮了我们,这样的做法虽然对被污染者治标不治本,对你却是大有裨益。”明姨看着乔观拿来第一瓶,用针管连接好,插进夏平芜的血管里,不悦地皱了皱眉,“再拿一瓶来,让平芜尝一尝看。”


    她顿了顿,按着夏平芜额头的手一转,改为了抚摸:“平芜,这就是能让你提升净化能力的东西,你永远不必做二择一,明姨会帮你把两个选项都拿到手的。”


    “不……”怀里的人下意识挣扎起来,而后被明姨牢牢按住:“我们伟大的平芜,不是愿意为所有人付出生命吗?”


    夏平芜感觉到针管再一次被插入身体的感觉,只不过之前一半是抽出,这一次全都是插入。


    有汩汩的液体被流入身体里,她觉得自己有点想流眼泪,但又感觉眼眶干干的。


    她想要问为什么,字词在唇齿间打转,却变成了含糊的:“为什么是今天?”


    “你知道这次的体检除了例行检查外,还有什么作用吗?乔朗明明是守着地牢的治疗师,却能够得到特批去为春山检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皱眉。


    明姨将瓶子停在夏平芜的唇边,很慢地继续道:“因为你帮她把冰火洞炸了,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她现在就可以顺利进行搬迁的工程了。”


    搬迁?


    夏平芜很快反应过来,努力质问道:“抛弃这里,再往上搬?为什么?”


    “我说了,污染太重了,楚瑜没有办法。”明姨盯着夏平芜看了一会儿,将她扶到了床上,也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但我们可以,你喝了这一瓶,就更可以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瓶子,夏平芜却没有接:“明姨,你也不一定可以。毕竟,就算不然一天一天严重,也不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人被污染,而后让我去净化,最后供你排遣。”


    明姨不紧不慢地将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没关系,如果天意不行,就靠人力。”


    她盯着夏平芜,微微笑起来:“全员污染,适者生存——说不定,能试出下一个夏平芜。”!!!


    “你!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夏平芜挣扎起来,可明姨按住她的手的力气大得惊人,简直让夏平芜根本没办法动弹,下一刻,明姨将瓶子抵上夏平芜的唇瓣,一字一顿道:“是有风险,自然得找个人做一次试验。


    “能够信任我们,不排斥你的能力,又最有潜力的,除了春山,又能有谁呢?”


    夏平芜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她几乎没有脑子去思考,这些话,十年后的夏平芜究竟有没有听见过。


    就算听见过也无妨。


    毕竟为了春山,她们都会答应的。


    夏平芜攥紧拳头,一把拿过瓶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彻底。


    明姨简直是疯了。


    但不得不承认,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起码比楚瑜一味的躲避,甚至对污染值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要好……


    吧。


    望着空荡荡的瓶底,明姨果然露出了个笑脸,被从门口泄进来的光一照,竟然让夏平芜恍惚了几秒。


    下一刻,她意识到什么,再次开口:“外面有监控,你们这样……”


    与此同时,却听外面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通往地牢的大门也被人狠狠地踹了开来!


    紧接着,无数脚步错综复杂,从中冲出一声急切的呼唤:“阿姊!”


    是明春山!


    不能被她看见她在这里!


    夏平芜下意识攥住明姨的手,用手臂推搡着她们往地道的方向而去。


    可明姨却牢牢用着劲,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只对乔观道:


    “乔朗在注射器上做过平芜可以承受的最大标记,你把注射器调到那个标记点,然后把其她瓶子都保护好,随时准备给平芜输上。”


    这是夏平芜和明姨见面之后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可这却不是夏平芜意料之中她该说的话。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铁了心地要给她输入,只得继续用手臂抵着她,不停地道:“你快走,你快走……”


    下一刻长枪从门口极速飞来,直直对准了屋内的人——


    与此同时,明春山也闪身进来,托着枪柄,看向了屋内的人:“你们放开阿姊!”


    地牢的灯源被全部打开,照得隔间内部都几乎亮如白昼,里面人儿的神色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明春山一眼扫过,声音更沉了几分:“乔观……竟然连明姨也在。”


    她预想中,明姨应该会惊慌失措,最起码会拿阿姊作威胁来离开。


    可明姨却没有,她只笑了一下,继续道:“听说平芜失忆了,我好久没见平芜,自然想来看一看她。”


    “你乖乖束手就擒,自然还有看的机会。”明春山托高了枪柄,“不然,要是阿姊有任何损伤,我也有无数让你再也见不到阿姊的方法。”


    “你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夏平芜。”


    是安排布防的纪朔匆匆到来的脚步声,她嗤笑着,在一排狙击手的前面,抱臂看着面前的景象,


    “夏平芜和乔朗换了身份,就是为了来见抵抗派的贼人,她们是一伙的,你还不懂吗?”


    明春山没说话,纪朔反倒从身侧拿了把长枪过来,用自己的枪头举了举明春山的枪头,让两把枪同时对准明姨:


    “不过可惜了,今天,你们都有来无回。”


    然而反常的是,被枪口对准的明姨却依然悠然自得的,甚至还有心情低眸看乔观:“到第几瓶了?”


    乔观背对着门口的人,牢牢盯着治疗车:“这次的量还剩最后一瓶,其她应该都被收着。”


    而被明姨禁锢在怀里的夏平芜,此时已经被陡然提升的注射量激得没了声息,耳畔她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也像是离了老远,雾蒙蒙的,让她听不真切。


    她们这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架势实在是太挫纪朔的锐气,她故意撞击着两个枪头,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


    “你们以为夏平芜能救你们吗?她只是个连异能都使不了的病秧子,你们竟然还想着靠这些废物救活她?”


    她提高音调,以为她们还没有彻底认清状况:


    “现在,毛溪青和纪捷已经把冰火洞一锅端了,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纪朔还没说话,但已说的话不知道是哪句刺醒了明春山,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枪,竖劈着就要击向乔观:“把阿姊还回来!”


    乔观将治疗车的锁扣往夏平芜的手臂上一扣,抓起旁边的输液杆就直接挥向明春山:


    “滚出去,我这是在救平芜!你被楚瑜那家伙骗了!”


    “一个两个都要夏平芜活着,我倒要看看,直接把这劳什子打破了,夏平芜就真的死了吗?”长枪上膛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梭梭子弹飞一般地向前而去,对准着直接就是那刚换上的最后一瓶容器——


    明姨一把攥住治疗车往后退了一步,乔观迅速侧身要挡纪朔,明春山则迅速像游蛇一样追上去和乔观缠斗起来,反而将最角落的夏平芜挡住了。


    纪朔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刚想招手把被五花大绑的乔朗拉过来,忽而听到地道的位置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响。


    她心下一喜,迅速往前几步,下一刻,果然听见破土而出的声音,毛溪青最先从地道里钻出来,喊了一声:“明队,纪队。”


    终于来了!


    纪朔心下大喜,立刻便要招呼她们,却忽而见毛溪青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有一柄黑黢黢的枪管抵着毛溪青的头,逼着她往前走了出来。


    紧接着,纪朔看得清楚,那只握枪的手上有着像鸟一样尖锐的指甲,甚至指骨间还残存着些许的羽翼。随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所有都看清,这是一个已然异兽化的人!


    但这还没有结束,只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战斗队的队员出现在地牢里,而她们的身后、都有一个异兽化的人类把持着她们。


    纪朔周围的队员顿时躁动不安起来,接二连三的质疑声如同一瞬间破口的热泉,烘得整个地牢都让人喘不过气一样。


    其中窸窸窣窣的,有的是疑问,更有人认出了那群异兽化的人的身份:


    “这些不是已经被污染而英勇捐躯的人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在这里?”


    “不,不全是,你看她,她是躲过了检查爆发于人群中的,可是,她明明已经被箭羽和子弹洞穿了才是!”


    “这怎么可能?怎么集体起死回生了?”


    纪朔也几乎不可置信的,但她意识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我们明明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故意把平民都迁往冰火洞附近,还让身为平芜好友的阮烛筠来巡视。”


    明姨冷冷抬眼,露出了个万事在握的笑容,


    “不就是想要让我以为,我可以浑水摸鱼和平芜见面吗?”


    纪朔想要说什么,余光一瞥,便见最后一个人已经走了出来,而她的手里,五花大绑的正是纪捷。


    她终于眉眼一跳,没有再下命令,而是自行把乔朗扯了过来,将枪口转移,直直对上乔朗的太阳穴:


    “就算你什么都知道,那不也只能劫持人质吗?大不了我们全都死在这里,落了个干净才好!”


    “落了个干净?你真会捡好听的说,事实情况是,抵抗派被青史唾骂,而你们被称作*救世的英雌,永永远远被铭记而已。”


    明姨瞥了眼快要走到最后的输液管,忽而爆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乔观身体一动,猛的向纪朔扑了过来,伸手便要抢过她手里的乔朗,而纪朔也早就有准备,直接便是一梭子弹直接飞了出去。


    乔观一个卷身躲开,刚准备抵挡住纪朔接下来的攻击,却见纪朔一个闪身,竟然顾不上乔朗和乔观,直接对着控制着纪捷的人儿便是一梭子。


    躲在暗处的纪捷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番变化,纪朔来的速度很快,虽然子弹对着的是她身旁的人,但是视线却是直直对着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纪捷的手指一僵,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她身侧的人便是一声闷哼,提线木偶一样左右摇摆了起来,纪捷神色一敛,身边的人便是一个飞扑,直接又和纪朔缠斗了起来。


    身后,乔观已经帮乔朗解开了束缚,刚要说些什么,乔朗便一拧身,拉着乔观一起拦住了趁机要去往明姨身边的明春山。


    小小一间隔间,于是如同着了火一样,到处是兵器相击,子弹谨慎地四处乱飞,几乎让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纵有数不清的人影从楼梯往地牢逼近,一时间竟然也难以融入战局,只能看到飞沙走石,不住是鲜血流淌。


    被劫持的人质有终于逃脱了的,又有新的人被劫持,结果却被越来越乱的攻击直接殒命的。


    明春山也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仿佛是被明姨提前授意的,哪怕有其她人不住地攻击她们,她们也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拦在她的面前,让她没办法近阿姊的身。


    她实在是焦头烂额,索性敞开嗓子喊起来:


    “明姨!你自己看看,这里死了多少的人!明明污染物还在愈演愈烈,山顶上的人时时等着我们的保护,而你却在这里挑起内讧!”


    周围人的包围圈一瞬间越收越紧,似乎是想要让她闭嘴,但明春山偏偏不住口:“这就是明渐鸿教你的事情吗!为了自己的欲望,足以牺牲其她人的性命!她当年不就是这样,差点害死了阿姊吗!”


    “你住口!”


    “明队!”


    随着明姨终于破口的,还有另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难得明春山终于能在这个缝隙里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实验室的顾修,和宁旋是一起搭班的同事。


    听她的声音很远,估计是在隔间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她的位置,声音传过来竟然也不偏不倚。


    她正下意识胡思乱想着,余光却忽而见到一个熟悉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在病床的床头,赫然是一个小型的监视器和发声器——


    作为核心人员,明春山自然有所耳闻,为了不会泄露信息隔间内不会安装摄像头,只会在地牢走廊里安装监视器以控制进出人员。


    但原来,并不是没有安装。


    也是,多疑如楚瑜,就连她和阿姊的家中都可以安装监视器,怎么可能还能放过别的死角?


    说不定,虽然她嘴上答应着没有在她家的卧室里安装监视器,其实就在她们的床榻旁边,就有这么一个小眼睛时时盯着呢!


    明明是在紧绷的战局里,明春山也佩服自己能够想这么多,长枪里的子弹也扑簌簌地打了个干净,她直接抡起枪柄,便直接物理攻击,这时那发声器又说话了:


    “明队!不能再打了!我知道抵抗派的目的了!”


    废话!有说这话的功夫早就又敲死几个了!


    眼看着终于能够看到阿姊影影绰绰的衣角,明春山再也管不了身边的人,便要往前扑,就听顾修继续道:


    “是污染!抵抗派故意让被异兽化的人死在地牢里,那些人会继续污染我们的队员,然后让这些健康强壮的队员再次成为她们的帮手!”


    “这怎么可能!她就算想这么做,就不怕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明春山一边斥着,一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自己的小腹——


    瞧,就算喊着要她停止战斗,但这样的局面又岂是她一个人可以掌控住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已经看到了阿姊的衣角,马上就能抓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姨迅速伸了手,一把拔下夏平芜手上的针管,徒手拧开治疗车的锁,而后就那样横着抡起治疗车,对着明春山就要当头轰下!


    与此同时,仿佛被一瞬间召唤了一样,刚刚还昏昏沉沉的夏平芜也猛然睁开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正好与明春山四目相对——


    而后,明春山眼睁睁看着,在那“叮呤咣啷”砸向她的治疗车后方,猛然闪起了一片熟悉的蓝色的光芒:


    “阿姊——”


    浑身如同被一层又一层重重的绳索缠绕着,沉而重着,压得夏平芜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睁开眼,眼前都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子弹不住的穿梭,勉强照亮她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扶着自己肩膀的那道力量稳稳的,她下意识以为是明春山,可她一抬眼,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几乎是刹那间,她想都没有想,直接挣出了全身的异能,纵身就往明春山的身边而去——


    治疗车被巨大的力量牢牢挡住,而后被高高扬起,旋转着,四散飞去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零件。


    蓝色的异能也仿佛挥洒的颜料,缀在各个银光的末尾,噼里啪啦地砸在各处。


    有的直接砸到了地上,有的撞到了不知道哪个人的身上,,不时扑簌起最后一点绚烂的光花。


    而那光芒的正中央,夏平芜却恍若未闻,牢牢箍着明春山的肩膀,抬眼看向明姨:


    “你快走,立刻,马上。”


    而此刻,明春山显然比夏平芜的情绪更加激动,她下意识想要挣开夏平芜的怀抱,但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只得压下了嗓子:


    “阿姊的异能紊乱根本就没有康复,你这样强行激发她,会让她……”


    最后的话似乎被她强行卡住,因为就在此时,地牢的门口突然被一个圆形的阴影笼罩,而后,一阵刺激的气味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直直地冲了进来——


    毛溪青立刻提高了音调,面上满满都是喜色:“是抑制剂!抑制剂来了,大家不要怕,异兽马上就会被克制住的!”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发声器里的顾修的声音瞬间在门口响亮了起来:“明队,我来帮你结束这场战斗了!”


    明姨脸色沉了几分,明春山看得真切,却似乎并不是因为时局发展出乎意料。


    反倒像是,纯粹的暴怒。


    下一刻,却是乔朗直接冲了出去:“顾修,给我把这家伙停下!”


    “叛徒!我第一个轰的就是你!”


    顾修躲在大炮筒后面,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怎么,就许你们异兽化,不许我用抑制剂了?


    “我这可是在救你们,不把你们的异兽化程度压下去,难道真等着你们丧失神智?


    “我今天就以实验室的名义把话放在这里了!谁愿意投降认输,实验室愿意用大剂量的抑制剂,保你们活命!”


    顾修说得气宇轩昂,明姨却头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谁说被异兽化,就只有丧失神智等死这一条了?”


    她冷笑声声:“要不然你睁大眼睛看一看,打得这么凶,真的有谁彻底发了狂吗?”


    全场当即默了几瞬,就连反身将夏平芜护在怀里的明春山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明姨又笑了一声,而后一个跨步,高高举起夏平芜的手:“你们的救世主在这里!夏平芜,她可以……”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眉目太张扬,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眼,只牢牢攥着夏平芜,像热切期盼着明日的太阳。


    她笃定这里没有人敢伤害夏平芜,而她唯一的希望也在夏平芜,因此竟然忽视了近在咫尺的明春山——


    明春山竟然真的舍得放开了夏平芜的手,像捂住即将爆裂的火种一样,死死地扑到了明姨的身上:


    “闭上你的嘴,你要害死阿姊吗!”


    与此同时,一发剧烈的枪响猛的爆开,而后是更大浓度喷发而出的抑制剂——


    事情发展得太迅速,就算夏平芜当即回头看,看到的也只是飞速撞上墙壁的乔朗,以及……


    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枪子的乔观。


    毛溪青顿时去抓纪捷的手:“这家伙终于不碍事了,刚刚缠得我费劲,差点以为没办法救你了……”


    她急急忙忙,只想把队里的实习生赶快带到纪朔身边去,因此忽略了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纪捷作势要伸手去迎她的手,却听一声猛兽般的怒吼,明明中弹的乔观忽而转身,直接狠狠地抓向了毛溪青的喉咙!


    “不要抓喉咙!”夏平芜已经下意识冲了出去,蓝光如同利剑一样直直刺去,不管不顾地就要缠上乔观的手——


    抓其她的地方也可以污染,而且也能被她的异能所净化。


    可要是抓脖子,可就直接死了啊!


    死了之后,就只能被纪捷操控……


    思绪转到此处,夏平芜当即醒神,刚要随着蓝光去抓乔观的手直接一转,堪堪要去握住纪捷的手掌——


    是纪捷!


    她要杀了毛溪青!


    可纪捷当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乔观的速度不断加快,眼看另一只手也直接对准了毛溪青的心脏,夏平芜终于顾不上纪捷,只能用力去扯毛溪青的后衣领!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夏平芜转而和乔观四目相对,看见那双眼睛却没有看毛溪青,而是牢牢盯着她——


    满目哀求。


    她在对她说。


    杀了她。


    无数抑制剂从炮筒里直直往这里轰,接二连三的子弹也开始重新闪耀——


    有的是想要挽救这里的局势,还有的是重新投入了乱战。


    夏平芜没时间辨别那些被纪捷控制着的其她人有没有变得狂乱,她只牢牢盯着乔观,抓着毛溪青的手也忽而松开,直接张开怀抱,牢牢挡在了乔观的面前。


    眼看着乔观汹涌的雾气即将要包裹住夏平芜,明春山也终于即将从后扯住乔观的脚踝——


    便在这个时候,耀眼的蓝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夏平芜如同一颗小型炮弹,猛然涨开了全身的力量,直轰得整个地牢都晃动了几下,飞尘席卷冲天,几乎要掩盖住月亮。


    楚瑜抱臂站在外面,慢慢笑了一声:“平芜、早晚有一天要把整座山都炸了。”


    ……


    夏平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


    异能局顶楼,挨着楚瑜的工作间,再旁边就是涉密的实验室。


    明晃晃的灯光,略显局限的一个狭小空间,夏平芜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审讯室。


    她下意识探了探手:“春山……”


    “平芜,是我。”却没想到,握住她手的,是另一只手——


    夏平芜的印象里,上一次摸到这双手,也许是师母的葬礼……


    不,是师母带她去参加前辈的聚会。


    那一次,楚瑜也在。


    夏平芜侧过头,慢慢缩回自己的手,又问了一遍:“春山呢?”


    “她的身子骨虽然比你好,但好歹也算接二连三受了伤。”楚瑜顿了顿,伸出的手转而按下了夏平芜床旁的按钮,“她就躺在你的隔壁。”


    下一刻,床旁的垂帘从旁边褪去,果然显出了一大片玻璃,而玻璃的另一边,则是明春山。


    夏平芜转向楚瑜:“她什么时候能醒?”


    她顿了顿:“或者,你需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才能让她醒?”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夏平芜。”楚瑜拉近了椅子,“春山是异能局的功臣,如果没有她,你可能就要跟着别人跑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让她醒呢?”


    夏平芜盯着天花板:“你早就知道?所以才同意让乔朗为春山检查?”


    而下一刻,她又用目光转瞬刺向楚瑜:“我真以为,你有多重视春山,多愿意为她破例……”


    “人人平等,谁也不为谁破例。”楚瑜笑了下,“这是春山应得的奖励——


    “我让乔朗过去了,也让纪朔开门唤醒了她,至于她是跟着乔观对付纪朔,还是同纪朔一起制服乔朗,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你让纪朔过去,怎么可能没留后手。”夏平芜没心情和她在这里纠结过去的话题,只果断往下道,“我纯粹是为了春山才让乔朗过去,人也是乔朗迷晕的,乔朗和我说明姨要见我,我才按照她的话过去的。”


    她直视着楚瑜:“你也看到了,我虽然和明姨在一起,全程没有动手伤任何一个异能局的人。”


    楚瑜也同样直视着夏平芜,表情淡淡的,只唇角硬生生扯出了些许弧度来:


    “好孩子,我当然相信你。


    “毕竟,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可能再使用任何异能了。”


    她伸出手,缓缓压住夏平芜的额头:“我费尽心机为你换血治疗,你怎么就不知道,你的异能紊乱、最忌讳的就是强行使用异能呢?”


    夏平芜的眼神动了动。


    有一些空白倏忽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她最后还是只是慢慢摊开了手,回看着楚瑜:


    “我再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


    夏平芜的眼神太稳,一点震惊或者是痛苦的情绪都没有,这让楚瑜一直不动如山的神色都变得迟疑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对于抵抗派来说,她们唯一的底牌就是夏平芜的净化异能,如果没有夏平芜的净化异能,那些强行异兽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夏平芜现在这个反应……是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她压根不在意这些事情?


    楚瑜想不出答案,只好按下对讲按钮:“毛溪青,让明春山过来。”


    夏平芜立刻往右边看去,就见毛溪青迅速走向了隔壁病房,而后往明春山的胳膊里注射了什么——


    药物起效的速度很快,明春山转眼间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夏平芜下意识想起身去往胳膊,身子却被楚瑜按住,她接着道: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明姨怎么样了?还有……”


    她话没说完,夏平芜已经甩开了她的手,跳下床铺,刚一打开门——


    明春山已经极速绕了过来,正好堪堪要到了门口。


    被明春山彻底抱住的时候,夏平芜听见楚瑜在后面招呼着明春山:


    “好春山,我可做到了答应你的,保证夏平芜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只可惜,她强行使用那么多异能,医生只能彻底让她再也用不了异能了。”


    明春山怀抱的手臂猛的一顿。


    夏平芜感觉到,明春山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很低地叹道:“阿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与此同时,楚瑜已经走到门口,拍了拍明春山的肩膀:“你们俩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毛溪青会照顾你,至于夏平芜……”


    她顿了顿,而后探出身子似乎要往门外看一看。


    而另一边,发现楚瑜这个动作的夏平芜将嘴唇牢牢贴住明春山的耳朵,很低地问明春山:


    “筠筠呢?”


    与此同时,又是楚瑜的一声:“让阮烛筠过来,好好照顾夏平芜。”


    ……


    阮烛筠来的时候,气都还没有喘匀。


    她刚一进门,便看也没看楚瑜,直接扑到了夏平芜的床边:“对不起平芜,我临时奉命去护送平民去山顶……没想到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你竟然……”


    半山腰的平民除了商户和一些自愿之外,还有一些污染值在警戒值附近的人员,她们既需要特殊监视,也需要特殊保护。


    原来,筠筠是去做这个去了。


    是楚瑜知道了什么,特地来调虎离山的吗?


    “等到你们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迁往山顶吧。”


    楚瑜转身要往门外而去,


    “春山一直想好好照顾你,能一起去山顶,她也该放心了。”


    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污染愈演愈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让她去山顶。


    但夏平芜没心情也没力气反驳她,她只牢牢地伸手环住阮烛筠,温和笑起来:“我没关系,我感觉还可以。”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说:“只不过楚瑜说,我以后没办法再使用异能了。”


    阮烛筠一愣,夏平芜已经慢慢坐了起来,伸出手给她:“我自己感觉不到,你能帮我看看吗?”


    在后勤队执行任务时,偶尔会遇见混入其中的平民。这个时候,阮烛筠就会用自己的异能灌注进对方的身体内,检查对方的真实身份——


    免得被即将异兽化的人蒙骗,造成未知的风险。


    阮烛筠于是握住了夏平芜的手腕,温暖的异能顺着夏平芜的手腕输入进去,慢慢地开始运转。


    夏平芜却没有再看阮烛筠的动作,只侧过头,看向玻璃的另一边,突然道:“你来的路上,有听到春山怎么样吗?”


    “她似乎只是因为离你太近,被误伤到了而已。”阮烛筠语气努力显得平缓,手指却猝然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知道的,你因为异能紊乱已经很久没使用异能了,不会伤到明春山多少的。”


    夏平芜回过头来看阮烛筠:“说不定只是压制着,一瞬间爆发出来也说不定。”


    “也许不是被压制,是被抽干剥离了。”阮烛筠回看着夏平芜,指尖下意识用力,而后才恍然醒悟似的,蓦然松开了手,“我没弄疼你吧,平芜。”


    抽干,剥离。


    夏平芜没想到会从阮烛筠的口中听到这两个词。


    这一刹那,她几乎开始怀疑起阮烛筠是不是真的从山顶上来,也许她只是假借着这个由头,其实已经和明姨她们见面了?


    毕竟,她的工作就是在冰火洞附近。就算她没有在工作的时候找到机会,起码,她就住在她们家的隔壁,也该发现什么不对劲吧?


    夏平芜愣愣地摇了摇头,心底的思绪已经因为阮烛筠这句话而掀起了无数猜疑,但她们谁也说不准这里有没有摄像头,会不会另一头就有楚瑜的眼睛。


    就在此时,阮烛筠却忽而开了口:“平芜,我去问问毛溪青,能不能让你和明春山在一个病房吧。”


    “什么?”夏平芜下意识抬眼,阮烛筠继续道:“你失去了异能,这样的时刻,明春山也应该在你身边。”


    “我都说了,我没关系的。”夏平芜下意识按住阮烛筠的手,目光直视着阮烛筠。


    实话说,她现在觉得,明春山未必不知道她会失去异能的事情。


    毕竟换血以及加强抑制剂的事情一直是楚瑜和明春山在交接。


    而且,明春山当时直接扑向明姨的事情也很让人在意……


    但这些,都不是此刻的夏平芜可以和阮烛筠讲清楚的。


    她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筠筠,我可是天才啊,天命在此,我完全可以忍耐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而后,阮烛筠重重叹了口气:“……平芜,你总是这么自负。”


    在平芜没失忆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平芜和明姨达成这么深的勾结的时候,她也曾和平芜说过很多次,把明姨和抵抗派的事情告诉明春山。


    但每一次,平芜都稳稳笑着,对她说,春山坐她漂亮的高位,这些权斗的腌臜让她来处理吧。


    有时候,她甚至想说,她讨厌这样逞强的平芜。


    也许是阮烛筠面上的痛意太显眼了,夏平芜反攥住阮烛筠的手,很慢地和她解释着:


    “筠筠,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有了不该有的能力,引起了所有人的幻想。


    “我都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失去了异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平芜像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她一点都没有释放自己的情绪,或许是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情绪,却关心着别人经不住流露出的一点点不虞,然后转而将安慰的对象转向了别人。


    不,也许是有的。


    阮烛筠伸手扶着夏平芜,思绪却有些恍惚。


    有一次,似乎是七年前,在异能师学校补办的毕业典礼之后,在她和平芜最后一次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


    她听见夏平芜很认真地和她说:


    “筠筠,我答应春山的表白了。


    “我好像找到了,除了异能师身份之外,另外的人生。”


    阮烛筠闭了闭眼,还是伸手抱住了夏平芜。


    她很少用这样的姿势抱住夏平芜,或者说,她经常是被抱住的那一个,但此刻,她牢牢抱着夏平芜,恍惚间,好像听见夏平芜在说:


    “筠筠,我很清醒,是不是?


    “你刚刚用异能检测,没有发现我有异兽化的征象,对不对?”


    ……


    阿姊被阮烛筠抱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很亲昵的样子。


    另一边的明春山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看着阿姊那边的情形。


    她不知道第多少遍对毛溪青道:“我只是被阿姊的异能波及到了,我没有任何不适。如果楚瑜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为什么要把我和阿姊分开?”


    “明……”毛溪青顿了顿称呼,直接接下去了话头,“每个人都分开的,不是只有您一个。”


    “为什么?”明春山又问道,她知道,每次问到这里,毛溪青都会顾左右而言她,就是不理会这个问题。


    她刚想丧气一般靠上靠背,毛溪青却突然开口了——


    只听她道:“每个进入地牢的人都要测量污染值,您不能过去,是因为您和夏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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