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病娇前妻总想复婚》 1、夏平芜【一修】 天空阴沉沉的。 连同面前的纪念堂、看起来也比记忆里冷清了太多。 夏平芜停下脚步,刚要推门,却忽然听见头顶处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领口一松,便有阵冷风趁机钻了进去,冻得她脖颈一缩,不由自主溢出了些许轻咳。 还没等她再动作,旁边突然横插来一只手,帮她把身上的绒服拢紧了些。 阮烛筠拉了拉她,道:“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夏平芜应声,脚步却没动,还是忍不住往上看:“那里在做什么?” 阮烛筠循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一边侧身替夏平芜挡着风,一边解释道:“今天是英雌纪念日,民众会先在山顶生活区打完抑制剂,然后下来异能区纪念英雌。” 夏平芜虚了虚眼,她们所在的异能区正处半山腰,雾气很重,所幸,越往上走雾气越淡,隐约能看见攒动的人头。 不知怎的,她心下微酸:“没想到,七年的和平,竟然能繁衍出这么多人。师母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阮烛筠没答,只轻轻握了握夏平芜的手腕,权作安慰。 上个世纪,蓝星的地表突然出现了不明来源的迷雾,无数生物突然发生了变异,变成了只识杀戮的异兽,到处是同类相残、尸横遍野的惨状。 所幸,在“异兽”出现的同时,迷雾催化出了另一批保留神智的“异能者”——她们掌握着可以杀死异兽的异能,天生就是异兽的克星。 人类迅速反应,成立了联合异能局。并且,还让其中最出色的那位异能师成为了异能局战斗队的首任队长。 而那个人,就是夏平芜的师母、明渐鸿。 她也果然不负众望,带领着觉醒的异能者们,成功平息了第一次异兽之乱。 之后的数年,人类在每一座山脚都树立了坚固的山墙,还派遣了异能师驻扎,不断阻挡着异兽的攻击。日子虽然也有风浪,但也算和平。 可二十年后,第二次大战却猝不及防地卷土重来—— 本来风平浪静的安全区里突然有多人莫名异兽化,与山墙外的异兽里应外合,重重击垮了各个山峰的防线。 经过调查才发现,被污染异兽化的原因既有因与异兽作战受伤而迅速爆发,也有因长时间的与雾气接触而缓慢造成。 幸好此时,实验室终于研制出了针对【已发污染】的抑制剂,保存了异能师团队最后的有生力量。 只可惜此时,只有最高的娲皇峰还没被彻底侵占,也成为了幸存者们最后的“幸存地”。 事后,联合异能局紧急宣布了针对异兽化的设立了“污染值”标准,要求全民检测,风险者格杀勿论。 然而,浓雾却没有减弱的意思,甚至想要从娲皇峰的地底涌来,为守住最后的阵地,明渐鸿直接带着自己的队伍以及刚实习不久的徒女夏平芜参与了最后一战。 在那场战争里,明渐鸿去世,夏平芜也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仅无法再接触异能,还被迫在床上休养了七年。 所幸,不知道为什么,娲皇峰的浓雾进入了休眠期,没有再增长的意思。 思及此,阮烛筠忍不住又看了眼夏平芜,却见她依旧抬眼望着上方熙熙攘攘的场景,眸子泛着微亮,甚至看不出多少伤感。 她叹了口气,终于接话道:“是啊,实验室对抑制剂的研发越来越好了,就连可以提前预防的预防抑制剂都研发出来了。” 她顿了顿,语气不由自主也染上了轻快: “而且,就连只能躺在床上进行全身换血的你、都有临时加强抑制剂可以替代治疗了。” 夏平芜不动声色地侧眸,见一直耷拉着脸的阮烛筠终于高兴了一些,这才微松了口气,亲昵地撞了撞她的肩膀: “是啊,所以,之后英雌日的纪念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就别陪我一起了。” “我才不想去和她们一起帮民众打抑制剂呢,太无聊了。”阮烛筠笑嘻嘻地搭上夏平芜的肩膀,而后压低了声音,“况且,若是明春山知道我把你偷偷带出来,肯定会给我找麻烦的。” “没事的。”夏平芜微微喘了口气,强行止住了咳嗽,她遥遥望向屋内陈列着的牌位,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是师母的忌日,春山不会生气的。” 阮烛筠却不太相信的样子,嗤了声:“你是不知道,这七年,她是一次没进过这里纪念。就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你师母的亲生女儿呢。” “春山年纪轻轻就不得不继任异能局战斗队的队长,没有时间来亲自纪念自己的母亲,也是正常的。” 由于压着咳嗽,夏平芜说话的语调显出了几分缓慢,她的声音很平静,明明是解释的话语,却听不出急切的情绪,反倒让人愈加安定下来。 阮烛筠扁了扁嘴,没回答。 要知道,在最后的那场大战之前,联合异能局未雨绸缪,建立了异能师学院,试图培养更多的异能师幼苗。 而夏平芜和明春山,则是那期毕业生里最出色的佼佼者,也是代表着异能局未来的最闪亮的两把长刀。 可惜,没等到她们能独当一面,师母已然陨落,夏平芜本人、则从此与病榻相伴,根本不能再碰和异能相关的任何东西。 那场战斗里,只有负责掩护民众撤退的明春山侥幸全身而退了下来。 作为死去队长的女儿,也作为幸存的唯一天才,她临危受命,成为了战斗队伍里的继任队长。 关于这一点,阮烛筠只能接受,可越想却越为夏平芜不平。 要不是因为大战结束之后,明春山主动向夏平芜求婚,并七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夏平芜,她一定会……一定会…… 阮烛筠正想着,夏平芜却在此时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温柔柔地安慰她:“你放心,我现在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一定会天天替你叮嘱春山,让她少给你找点麻烦。” 眼见着好友又要开始为明春山说话,阮烛筠赶紧打断这个话头,挽紧了夏平芜的胳膊,带着她往里面走:“不管明春山了,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迈步进去,纪念堂的全貌便展现了出来。只见里面摆放着每一位在与异兽斗争中死去的英雌的牌位,其中,明渐鸿的名字放得最高,让人一眼就能望见。 夏平芜站住脚步,凝望着不远处的牌位,半晌没有说话。 阮烛筠也没有打扰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纪念台上特意留下的一大片空位,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想起,前几天才有一只异兽差点闯进了山墙,甚至还有随队治疗师被抓伤了,现在还在治疗室进行观察。 表面宁静的和平下,其实还潜藏着各种未知的风险,纪念台的牌位、随时都有可能增加。 阮烛筠的心下不由有些怅惘,下意识贴近了些夏平芜,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声惊呼:“你说……宁琮、死了?” 宁……琮? 阮烛筠一挑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受伤的随队治疗师、似乎就叫宁琮。 两人循声回头,便见门口有一群人彼此簇拥着走了进来。 夏平芜缓缓打量了一圈,她已经七年没有出过门,曾经熟悉的人的记忆也渐渐模糊起来—— 但还是有些人能认出来的。 比如这群人最中间,那个在学院里被她死死压着的手下败将,纪朔。 七年过去了,她依然身姿高挑,利落的寸头,小麦色的皮肤透露着来人蓬勃的生命力。 纪朔刚一进门,一眼便认出了阮烛筠,旋即冷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月夏平芜不是终于可以下地了吗……” 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一样,终于看清了阮烛筠身旁的人。 而后,狠狠皱起了眉头。 夏平芜的轮廓几乎没有一点变化,仍然是七年前那副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 兴许是因为一直躺着的原因,她的头发已经留长,只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办法被她放在眼里。 可她顷刻间又意识到,夏平芜也变了太多。 七年的休养,让夏平芜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曾经可以扛着两把长枪的健硕臂膀被绒服牢牢包裹,甚至整个身体都下意识呈现出蜷缩的姿势来—— 纪念堂里很冷吗? 心下不由自主升起这个问题,可纪朔的口里已经习惯性地出口了讽刺的话语:“不好意思,没认出来,我们命好得不得了的的夏大天才,怎么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 阮烛筠平时在异能局就和纪朔争得厉害,现在看她依旧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一下子就来了火气:“你可别忘记,到底是谁参加了第二次大战,挽救了你们所有人的生命。” 旁边的光头立刻笑起来,可惜笑容里没有一点善意:“到底还要靠着这点功劳占着福利多久啊?她是了不起的英雌,那我们这些守护山墙的就必须低人一等?” 夏平芜拉了拉阮烛筠,心里也知道,这些人的不爽来得是有理由的。 为了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娲皇峰的所有资源都是限量的,就连进食也使用了仅维持生命体征的营养液。 而异能师作为危险系数最高的人,分到的资源也是最多的。但夏平芜这七年一直躺在床上,福利却没有丝毫减少,早就惹人不平了。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宁琮……牺牲了吗?” 她记得宁琮,在学院时就拼命学习治疗师的知识,一心想要救更多人,每次自己受点伤,她总是紧张兮兮地要用各种药帮忙。 “她命没你好,刚受伤不到一周,污染值就过标准线了。” 纪朔一提这个,语气就沉得厉害,攥紧了手里的牌位,往夏平芜旁边的纪念台走过来, “等民众聚齐纪念堂,就会宣布她的死讯。你要是不想被围观,就赶紧走吧。” 夏平芜没理她话里的机锋,只挑自己想知道的问:“那宁琮的尸首呢?” 按照纪朔话里的意思,宁琮的污染值升得太快了,这样危险的情况,很可能会直接把尸首烧掉…… “实验室认为这是特例,只留下了生物信息,把宁琮的尸首丢下娲皇峰了。” 为排除污染安全区土壤的风险,所有被污染的尸首都会被直接丢下娲皇峰,也算是留了个全尸。 听见这怯生生的声音,夏平芜回望了一眼,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着她的眼里有很淡很淡的仰慕。 夏平芜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心里也大松了一口气—— 不只是因为接受到了善意。 而是因为,宁琮的尸首被异能局丢下去了。 那就还有救活的机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明春山【一修】 夏平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和阮烛筠一起出了纪念堂。 望着两人的背影,光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夏平芜真的变了好多,念书那会儿可骄傲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结果现在……” 有人接话:“到底躺了七年呢,而且听说只有晚上可以起来活动。就因为这个,明春山经常不来参加晚上的紧急任务,甚至这次宁琮受伤的时候、明春山也不在。” “难道没有她们,异能局就运转不起来了?”纪朔一横眼,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而且,就算是绝不仅有的天才,不也就沦落到这个境地。” 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光头顿时一愣,奇怪地看了纪朔一眼,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话里,她听出了一点惋惜。 纪朔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忍不住找补道:“明春山也是,大好的前程,非要把夏平芜当个祖宗一样供着。” 话音刚落,纪念堂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一阵渗人的冷风席卷而来,直吹得纪念台上固定着的牌位都左右摇摆起来。 众人纷纷望向门口,就见浅淡的白光从门外洒了进来,在来人的身侧镀了一层深色的轮廓,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抬眸望向她们的眼里都是冷意: “再敢让我听到你们嚼阿姊的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纪朔刹那间黑了脸,立刻扬起下巴要理论几句,明春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单刀直入:“阿姊在哪里?” 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如有实质一般,刮得人下意识想要躲开目光。 矮在人群中央的实习生战战兢兢抬起头,答了这话:“刚……刚走。” 话音刚落,黑色大衣直接旋了个身,风一样消失了个干净,看也没看身后偌大的纪念堂。 …… 难得出来一次,阮烛筠和夏平芜倒也没急着回去,两个人一同往后面的竹林里走去。 纪念堂的后面种了不少竹子,很是清幽,非常适合散步。 短暂的沉默之后,阮烛筠终于没忍住开口:“平芜,你现在终于可以起身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再参与战斗了,我也不打算回异能局了。”夏平芜知道阮烛筠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况且,春山也不会答应我回去的。” 阮烛筠立刻点了点头,而后,又欲言又止一般:“那……明姨那边呢?” “我只会好好救我的人,其她无论明姨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不会听的。”夏平芜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我只希望保持现在这样的平衡,不想参与两方的斗争。” “是啊,你师母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明姨却还是不愿意归顺。”阮烛筠叹气着,“不过,也的确,现在的上位者太依赖污染值的测定,眼看着本来还好好的人直接被判定死刑,没人能好受的。” 她后知后觉自己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赶忙打住话头:“不过,你不掺和也好,不然和明春山也难做。” “我知道的。”夏平芜笑了下,“我只需要假装配合明姨就是了,不过,明姨让我做更多,我也不会做的。” 阮烛筠点点头,深以为然—— 平芜好不容易有了康复的希望,没必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拉扯着不得安生。 她拉了拉夏平芜,往门口走去:“不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吧,上面的抑制剂接种估计要结束了,明春山也该回家了。” 话刚说完,她的声音蓦然一卡。 虽然离纪念堂的大门口还有些距离,但是她们已经能看见停在那里的黑色车子。 极其眼熟,正是阮烛筠刚刚才提到的、明春山的座驾。 阮烛筠下意识道了句:“那家伙怎么又追来了。”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车子的侧面忽然有影子动了动,本来倚靠在车门处的明春山似乎是发现了她们,正快步走了过来。 来人身姿颀长,眼尾微挑,黑色的大衣随意解开,行步间带起的风隐约浮动耳边的碎发。 随着人越来越近,两人也能清晰看见,在那贴身毛衣包裹之下,若隐若现的优美的肌肉线条。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阮烛筠看得清楚,来人在看到夏平芜的那一刻,素日里寡淡的面容上立刻浮上了一抹笑容。 明春山几乎是冲了过来,提高音量唤了声: “阿姊!” 夏平芜的年纪要比明春山大一些,两人又都是被上一任的队长抚养长大,这样的称呼便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下一刻,便见明春山往前挤了一步,硬生生插进了二人的中间,然后才开口道: “阿姊,我来接你回家。” 好久没听见明春山这样温柔到发腻的声音,阮烛筠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没好气地撞了一下明春山: “你不来,我也会好好送平芜回去的。” “好的,人送到我手里也算送回家了。”明春山向纪念堂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地方太晦气了,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和阿姊送宁琮一趟。” 阮烛筠刚要抬步,明春山又跟上一句:“我刚刚教训过纪朔她们了,你也别理她们。谢谢你照顾阿姊,回去之后,我一个月不和你一起搭班。” “够意思。” 阮烛筠摆了摆手,想起什么一样,复又转身,绕回夏平芜另一侧来, “说起来,你要是不打算回异能局的话,我们母校正好找毕业生回去做演讲,你要不要去看看?” 明春山下意识替阿姊拒绝的话忽而一顿,夏平芜朝着阮烛筠会意地一眨眼,努了努嘴:“你先去吧,这件事下次再说。” 达到目的,阮烛筠也不多留,直接一溜烟没了影。 这边,夏平芜慢慢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侧眼望去,就见明春山正盯着自己,眼眸亮亮的:“阿姊,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她弯了弯唇角,浅浅地笑着:“我真的不回去。” 余光看着明春山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下来力气,夏平芜顿了顿,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漂亮眼睛尽量云淡风轻地望回去: “不过春山,今年、你也不去纪念她吗?” 明春山一顿,正揽过夏平芜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僵了僵,故作轻松道: “有你去就好了。” 夏平芜循循善诱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那场大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恨她?” 明春山一哑,正巧两人已到了车旁,她顺势打开车门,熟练地将夏平芜送进副驾,而后一边绕步到驾驶座,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你知道的,她眼里向来没有我这个女儿,死后能看不到我,说不定别提多开心呢。” 夏平芜微愣,而后便见已经坐上驾驶座的明春山侧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拉过安全带,还要防止着不压到她蜷曲的长发。 因着动作,两人挨近,鼻息相闻。明春山蓦地抬起眼,直视着夏平芜透亮的双眸: “再说了,我把她最喜欢的徒女照顾得这么好,也算是尽孝了。” 夏平芜知道她是在耍贫嘴,但还是忍不住在意。 春山和师母一直不对付,但她却认为只是母女间的龃龉,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现在明姨已经提出了要把春山拉入这个计划,还坚持春山一定在最后那场大战里发现了什么,这让她很不安。 她不希望春山遇到危险,她希望春山可以做她一辈子光鲜亮丽的异能师,堂堂正正的生,最好不要死。 明春山垂眸看她,眼里多了几分不快,她压低声音,闷声开口: “不要再说我母亲了,行不行?” 停了片刻,她软了声音,就连锋利的眉眼都刻意弯了弯,黏糊糊地凑过来: “你看,今天你和阮烛筠偷偷跑出来没告诉我,我都没和你生气。” 夏平芜叹了口气,没有看明春山。 但她不看也知道。 此时的明春山一定弯着眼睛看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像只毛绒绒的小狗,向她撒着娇。 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可这一次,她心底又产生了那种把握不住的感觉,她想要坚持一下。 于是她低着头,目光落在明春山放在她安全带的手指上,不动声色。 这时,明春山却又贴近了些,就连温热的气息都毫无遮拦地喷洒在了夏平芜的面上: “阿姊,你看看我。” 夏平芜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她没抬头,只趁着这么近的距离,很轻地道: “春山,你不能总活在过去里……” 可话还没说完,明春山已经欺身而上,一个克制却缠绵的吻便立刻涌了过来。 唇齿交缠,津液交换,啧啧作响,夏平芜下意识要躲,却被那只有力的手托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明春山的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没给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空隙。 夏平芜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边熟练地回应着,一边慢慢想着—— 算了,如果春山这里打探不到的话,她可以再去问问明姨。 这样想着,她的手上已经下意识轻轻推了推明春山的胸口。 明春山轻轻卸力,凝眸看她,声音含糊不清的,抑着万般情欲:“阿姊?” 她望见夏平芜清凌凌的眼,心底一沉,又扁了扁嘴:“你答应过母亲,要和我相依为命的。” “回家吧。” 夏平芜只答,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在家里的。” 明春山终于松开手,脸上露出点受伤的意味来: “我错了阿姊,我听你的话,我只是……只是好喜欢你。你要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春山尽平芜【一修】 夏平芜不喜欢这样的交谈。 粘稠,乱麻一样,情感比理智多太多。 她只是轻轻拧了拧眉心,而后别开了眼睛。 幸好,一阵急促的通讯铃响起,打断了这段乱麻一样的交谈。 ……太好了。 不料,明春山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只继续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 夏平芜没办法,便继续恍若未觉地、很轻地看着窗外,望着那地面上的竹影。 竹影郁郁葱葱,看得她眼前有些恍惚,竟然真的走了神—— 她在想,这么长时间了,宁琮……活下来了吗? 她还没想出答案,此时,明春山终于直起了身子,皱着眉头,伸手从储物格里勾出了一柄眼镜—— 夏平芜认识,那是异能局内部使用的联络器。 下一刻,眼镜自动通过生物信息验证解锁,明春山手指一转,将其轻巧搭在了鼻梁上。 眼镜耳托上设计了骨传导,可以当做耳机使用。 而此时,镜片也自动向斜上方弹出一个小框,上面标着加粗的三个字【异能局】。 这也是保密措施。 但凡异能局成员发起沟通,都会用此加密信息。 夏平芜错开眼,按了下车辆控制台的一个按钮,而后,一层不易被人察觉的隔离罩迅速升起,隔在了她和明春山之间。 这是第三重保密措施。 明春山侧头看了眼夏平芜,见她已经不再看窗外,只伸手撑住头假寐,心尖忽而轻轻揪了一下—— 这一系列动作的保密意图她们都知道。 阿姊如此做,意图也更明显。 她真的已决定再不回去。 思索间,明春山已经点了“接听”键,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明队,检测台突然出现了异常信号,有异兽从地下挖道钻进了墙内。” 明春山收敛了神色:“山墙向下挖了不少,甚至还定期灌注抑制剂,那家伙怎么挖进来的?” “……不知道,被观测到的时候已经在墙内了,只能推断是从墙外进来的。”那边的只停顿了一下,汇报的速度重新加快,“目前已经被引诱至空旷地带了,暂时不会对人造成影响。山顶的居民也都暂时被拦住了,上位者希望我们尽快解决。” 废话,当然要尽快解决。 明春山不耐地应了一声:“详细信息发我眼镜上,我尽快过来。” “明队……”那边的队员迟疑了一下,“您、有和夏副说这件事吗?” 虽然夏平芜因伤退役,但是异能局为表荣耀,还是给了夏平芜“副队长”的荣誉职位。 也算是给了夏平芜一种安慰。 异能局的人都知道,这个月夏平芜可以下地了。作为传说中的人物,其实有不少人都期待她能够有所作为。 可惜…… “和她说什么。” 意料之中的回答,只听明春山语气更不善, “这件事有我就够了,别让人烦阿姊。” 提起夏平芜,明春山的心里愈发烦躁,她透过后视镜,见夏平芜没有动作,便利落地启动了车子,往家里飞驰而去: “我很快过来,你们先撑住了。” …… 夏平芜没有问任何的详细情况,到家的时候,也只是很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躺回了床上。 明春山没吭声,只俯身在床边按动了一个按钮—— 下一刻,只见原本还空无一物的床头,突然打开了两个小口,而后,有两只机械手臂从墙壁内伸展了出来,搭向了坐靠在床头的夏平芜。 夏平芜很熟练地展开双臂。 然后,那两只机械手臂不断伸长,到最后,显露出了一只细小的针头,乖顺地垂在了夏平芜的身侧。 而后,就应该是明春山的工作了。 她应该把这两个针头分别插进夏平芜的左右手腕,让隐藏在墙壁里的“庞然大物”开始工作,替换掉夏平芜全身的异能血液,从而压制她的异能暴动—— 也就是因为那场最后的大战所导致的后遗症。 可明春山却没立刻行动。 夏平芜抬眼,眸光很温和:“来吧,你不是还要去异能局吗?” 明春山压着声音:“阿姊,你放心,实验室一定会研制出更好的抑制剂,让你彻底不用再换血了。” 按照之前的治疗方案,阿姊必须花费整个白天来换血,只有等她晚上回家,才能停止“净化”。 而现在的加强抑制剂、虽然能让阿姊偶尔下地,但时间还是太有限;甚至如果阿姊接触到高强度的异能,还必须继续补种。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也许上位者能够看到她的忠心,对阿姊再好一点。 夏平芜抬手,似乎想摸一摸明春山的脑袋,但中途还是顿了顿,轻轻理了理她的领口,很轻地回答:“你好好照顾自己。” 明春山终于没再迟疑,做完消毒后,将针尖分别刺进了夏平芜两侧的手腕。 检测仪迅速启动,异能血液被迅速抽出,进入墙壁之后的净化器过滤,重新输入夏平芜的体内。 明春山看着检测仪屏幕开始安稳显示出各项数值,这才直起身子,和夏平芜告别:“我走了,阿姊。” 换血过程中似乎会加入镇静药物,夏平芜眼看着就要陷入沉眠,闻言含糊不清地答道:“我等你回来。” 明春山小心关上卧室的门,而后向客厅的某个角落打了个手势,便快步离开了屋子。 …… 异能局专用围挡区。 随着浓黑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明春山扯开安全带,跳下了车。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文字便在眼镜上显示出来,而后快速地滚动起来,如同一本悬浮在半空中的书籍—— 异兽按照变异程度被分为abc三个等级,自从最后那场大战中,ab等级异兽多数死亡,剩下的异能师面对的基本是连c级都没有进化到的最低级的异兽。 而根据实时更新的检测台回报,目前这只异兽,实力很可能接近b级。 的确有些棘手。 明春山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装备车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迅速爬上装备车,换上战斗服,再翻身进入场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围绕在场地一周的队员们。 她冷淡抬眉,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快速判断了当下的形势。 被发现的时候,那只异兽凶得不得了,四处挥舞着爪子,似乎是要抓烂身边的每一样东西。 但如今被团团围住了,却好像是知道怕了一样,匍匐在正中央,又如同是伺机待发的猛兽,等待着将敌人一击毙命。 眼看着明春山终于来了,大家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心底纷纷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分毫。 与此同时,刚刚联系明春山的队员算是明春山的副手,也是目前队伍里最有发言权的人,唤作毛溪青。 此时她压低声音,通过联络耳托例行报告:“清扫队已经准备就绪,阮烛筠队长随时待命!” 闻言,明春山摩挲枪把的手一顿,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声从鼻腔里传出来,而后,只听她低着声音,语调不疾不徐: “不必待命。 “有我在,一击必杀。 “她马上就可以来善后。” …… 明春山肆意的声音震得夏平芜耳廓发麻,她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目光平静地落在了眼镜投影的显示屏上。 监控器里只能照射出明春山的剪影—— 一身利索的战斗服,手上攥着一把长枪,沿着袖口隆起薄薄的肌肉,蕴藏着蓄势待发的爆发力。 状态不错。 夏平芜在心底点评完,移开目光,看向了屏幕里的其她区域。 监控器的覆盖范围不大,除了那些早就耳熟能详的队员,夏平芜只能看到正中间的异兽。 她已经很难看出来那只异兽原本的面目是什么了,只能看到浑身包裹着冗长的毛发,不仅遮盖了皮肤,甚至在这个姿势里、都分不清楚首尾。 但无所谓,既然进了春山的包围圈,就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 “明队,这家伙怎么一动不动的?真是b级吗? “是不是检测台出错了?” 毛溪青下意识想制止,可明春山已经回答了: “各项指标我已经看过了,的确是b级没错。” 但就算是蓄势待发,也待得稍微太久了一点。 明春山正想着,忽听有队员笑起来: “我们这么多人呢,还怕杀不死她。马上天就要黑了,明队还急着回家呢。” 明春山和夏平芜是异能局里的模范妻妻,这件事没有人不知道,朝夕相处的战斗队队员们时常打趣几句,谁也没有真对此有什么意见——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但这话立刻勾起了明春山心底隐隐的急躁,她握紧长枪,烦躁地蹭了下扳机—— 今天刚和阿姊有些不愉快,她不希望自己会晚回家。 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直接出击探探虚实。 于是顷刻,她长眉一压。 众人只看见队长猝然暴起,枪口在夜里划过半个弧度,激起一阵反光,而后,一颗银色的子弹吞吐着骇人的气势,飞一般窜了出去—— 仿佛打碎了什么屏障,刹那间,翻山倒海的污染物倾覆般泼了过来,检测台的污染值一下子飞到了最高。 与此同时,在偌大的卧室里,夏平芜当即睁大了眼睛,双眼牢牢盯住了屏幕。 怎么回事? 对方有好强的力量! 夏平芜当即动了动手指,立刻就有绵长的水流一般的蓝光自她的指尖荡漾开来。 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一头扎进显示屏幕里,与那屏幕的蓝光交相辉映着,似乎能够通过电流,传达到摄像头之外。 而作为作用对象的围挡区内,却没人发现,不知哪个方向忽而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波动。 她们正快步调整,迅速集结成了早已操练过多次的阵型: 最开始是一排长枪,警惕着异兽的任何动静。 而后面,则悄然抬起了一排弓箭—— 那当然不是传统的弓箭,而是装满了镇静剂的针管,等着将任何的生物彻底迷倒。 污染物太浓重,被包裹的区域里如同深夜,明春山站在最前面,伸手拧开了头顶的探照灯,刺眼的光芒一下子射出,便照亮了面前生物的全貌: 是个披头散发的,直立动物。 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般纠缠在一起,覆盖住来者的面容。 明春山将枪口对准了那家伙,眸子在眼镜下微微眯了眯: “抬起头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逃离【一修】 毛溪青有些紧张,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来者,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 “明队,没必要和她沟通,她不可能还有神智的。” 几乎与此同时,来者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已然糊得看不清的面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皮肉外翻,满是血污。 毛溪青一下子愣了神,不知道是该接着和明春山说话,还是该先研究这张辨不清任何五官的脸。 她只能知道,这是个人。 明春山的枪口也顿了一顿。 大多人类群居于城市实在太久,一朝回归自然野性,存活的几率实在比不过那些天然的野兽。 因此,哪怕是异兽化的人类,也很难在异兽化的世界里生存下来。 但眼前这个人…… 明春山还在迟疑,却突然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来人如同猎豹一样弓起了脊背,敏捷地四肢着地,然后张着嘴扑了过来—— 那姿态,和旷野里的捕食者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比她们更快! 是明春山最先反应过来,几梭子弹连续不断地射出,那人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冲到了明春山的近前,直到快要贴到明春山的脸前时,才听到最前头的队长声线冷静,下令道: “射。” 刹那间,万箭齐发,子弹围成了个包围圈,直接将中间人射成了个马蜂窝。 可尽管如此,那人却没倒,她往前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栽倒在了明春山的身上。 血污味很快混合着身上的尸臭味席卷而来,毛溪青和其她队员惊叫着要把来人扒拉开,明春山却冷淡垂眉。 她已然用长枪撑着来人的肩膀,没让来人碰到自己。 而另一只手也早已攥紧了拳头,就等着来人有任何的动静,而后一击毙命。 可来人没有任何的小动作,甚至缓缓、抬起了脸。 毛溪青下意识把枪口往前推了一下。 要知道,异兽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没有神智,不可能…… 她还没想完,就听“不可能有神智”的异兽开了口,每个字眼都异常的清晰: “……明春山。” 在场人都是一顿。 另一边的夏平芜也下意识蜷紧了手指。 片刻后,却又脱力一样,徒劳地仰倒在床头。 她闭了闭眼睛,企图恢复一点力气,手指四处摩挲着,终于拿到了手机。 点亮屏幕,她打开和阮烛筠的对话框,手指微动,飞快输入了什么。 而后又迟疑着,一点一点删除了干净。 她不能问。 虽然她几乎可以断定,那张脸……就是宁琮。 可,怎么会这样? 宁琮,不是应该在地牢吗? 但她又怎么问筠筠?如果告诉筠筠她安装了摄像头,那她和明姨达成的交易就一定会暴露的。 正在她犹豫间,又是一声巨响突然从屏幕内传来,她下意识抬眸,就见那明明已经被射成了个马蜂窝的人儿,突然用身体狠狠地撞向了明春山—— 明春山下意识后退半步,而后便见那人当即转身,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包围圈的监控范围内。 浓雾太重,夏平芜只能听见周围的脚步声立刻杂乱起来,似乎在追逐—— 而几乎与此同时,也许是因为那一击的作用力,明春山身上的监控器晃了晃,直接滚落了下去。 摄像头熄灭前的最后一秒,夏平芜看见毛溪青紧随着明春山向前,一脚踩在了摄像头之上。 夏平芜终于还是倒扣下手机,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几分难得的不安。 一定是明姨做的,她要问个清楚。 思及此,她转而掀开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幽蓝的屏幕光芒照射在她的脸上,却照不清楚她的神情。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夏平芜近乎失控地敲击着键盘的声音: “是宁琮?” 对面的回复很快: “失控逃离,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可这话很明显没有安抚到夏平芜,她抿紧了唇,继续打字: “希望真如您所说——如果春山出现任何意外,我不会再按照您的安排行动。” …… “希望真如您所说。”落地窗被层层叠叠的暗色窗帘遮挡住,响起的声音却更沉,“如果阿姊出现任何意外,我不会再相信您的任何说辞。” “放心,这次的加强抑制剂一定会抽干夏平芜的全部异能,她再也不会受到后遗症的困扰。” 主座上的人交叉着双腿,望向明春山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不过看起来,让她醒来的时间变长,反而会影响你的工作。” “……下次不会了。”明春山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先送阿姊回家的事情,她顿了顿,语气松了几分,“我很久没有看到阿姊这么好的精神了,之后、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不过现在你也该知道,哪怕你是明渐鸿的女儿,我也是愿意和你合作的。”上位者的声音里染了些笑意,很温和的模样,“你先去治伤,异兽的事情、检测台会继续追捕的。 “毕竟,相比较异兽的逃跑,你大概更不想看到夏平芜离开吧。” …… 夏平芜当然没有离开。 明春山回家的时候,夏平芜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腕上绑着熟悉的针头。 她几步上前,熟练地拔掉针管,将被角为夏平芜掖好,而后轻手轻脚地出去洗澡。 等她再回主卧的时候,夏平芜已然清醒了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望向她: “春山,你回来了啊。” 明春山爬上床,跪行至夏平芜的身前,抚摸着她额角的鬓发:“阿姊觉得身体怎么样?” “有一点累,不过没关系。”夏平芜半遮着眼睛,若有若无地打量了眼她的领口,继续道,“你别担心。” 明春山侧身躺下,紧紧贴住夏平芜:“阿姊,今天我刚从实验室拿了加强抑制剂回来,我给你打一针吧。” “好。” 冰凉的药液顺着针管流入身体,夏平芜很安静地躺着,半垂着眸,看明春山正在仔细盯着针管的流速。 她顿了顿,很轻地喊她:“春山。” 明春山抬眸回望过来。 春山穿着家居服,比白天看上去要柔软了不少,但她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指腹上无法忽视的薄茧。 不知不觉间,春山早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异能师了。 ……也许她早就发现了。 在无数个相似的深夜里,春山在她的面前,肌肤相触的时候。 可在此刻,这种感觉突然的明显。 她想要问她关于宁琮的事情,想问问之后的发展,想问问……她有没有受伤。 可她却开不了口。 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 明春山却立刻误会了夏平芜的意思: “……阿姊,这几天可能没有时间。” 她又垂下眸,轻轻揉了揉夏平芜的手腕,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接话, “等事情都处理好……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夏平芜一愣,下意识想抬起手指,却被明春山按压的力道重新跌了回去,后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松开了手上的钳制,有些困惑地抬眼看她: “阿姊?” 夏平芜已然将手翻转了过去,轻轻碰了下明春山的手背,旋即摇了摇头: “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明春山重新低下头,稳稳地将针头拔出来处理好,而后凑头贴近了夏平芜的面颊,语气也松快了些,“阿姊,我这么听话,你奖励我一下。” 四目相对,夏平芜看着明春山鲜活又明艳的眉眼,伸手摸了下明春山的头顶: “好春山。” 她刚缩回手,明春山便欺身而上,额头抵了上来: “阿姊,你别生我的气了,你亲我一下吧。” 夏平芜抿住唇,要落下的手又转了回来,将明春山落下的发丝挽了上去,又揉了揉她的耳垂,终于摇了摇头: “今晚不行,下次多补偿你一次,好不好?” “我不要,阿姊就是不高兴了,阿姊不喜欢我了。” 身上人却不依不饶的,甚至低了头,用毛茸茸的颅顶去蹭她的脖颈,像只讨宠的大狗。 夏平芜没躲,只敞开手臂,将明春山整个身子都抱进怀里,巨大的困倦顺势席卷了上来,她一下一下抚摸着明春山的后脑勺,再开口,已经是迷迷糊糊的呓语: “春山乖,早点休息。” …… 不过之后几天,宁琮的事情却一筹莫展。 夏平芜难以从明姨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情况,却也从明春山越来越迟的到家时间里得知一二。 明春山因为异能局的事情无法回家,但夏平芜的针管却需要按时拔,这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阮烛筠的身上。 于是夏平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阮烛筠正在偷摸着给她注射清醒剂。 夏平芜无法接触异能,每次阮烛筠来家里拔针管的时候,也都会穿上厚重的防护服,由副手顾策开车送来。 此刻,隐藏在厚重防护服里面的阮烛筠眼见夏平芜终于睁开了眼睛,当即转身去锁紧了卧室门,而后“窸窸窣窣”地就开始脱着防护服: “战斗队剿灭异兽的时候被她逃了,现在到处找不到,现在异能局乱得很,明姨想让你趁这个时候去地牢一趟。” 夏平芜熟练地开始解衣服,而后换上阮烛筠的防护服: “什么事情?是异兽逃跑的事情和明姨有关吗?” 阮烛筠已然换好衣服,按照夏平芜的痕迹将身体压进床铺里,闻言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晓,但这段时间没听见明姨有什么新任务派出来,应该不是明姨做的。” 夏平芜顿了顿,还是问道: “春山最近回家越来越晚了,异兽逃跑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吗?” 阮烛筠又摇了摇头,眼睛里是无可作假的担忧: “这次的异兽似乎是个人类,甚至可能还有神智,大家都很着急,如果可以救回来,可能就……” 她没有说完,夏平芜却能听得懂,现在的上位者以污染值为标准,如果那只异兽可以靠抑制剂挽回污染值,很可能就不会死了。 不过听阮烛筠这么说,夏平芜也有些放心。 起码,她还不知道宁琮的事情。 也是,她和明姨计划的事情太惊世骇俗,所以明姨肯定也不会轻易把相关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如今阮烛筠还不知晓,看来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夏平芜站起身子整理好穿戴在身上的防护服,故意压低声音道: “宁琮怎么样了?” “你今天过去,应该也就知道了。” 阮烛筠顿了顿,伸手捏住了夏平芜的手腕, “顾策在地下室,她会带你过去。” 夏平芜点头,最后检查了防护服,转身拧开了卧室把手。 …… 地下室,三三两两的车子停靠着,只有一辆闪着车灯,正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夏平芜加快了脚步,刚一拉开车门,迎面就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身影—— 后勤队副手顾策戴着她标志性的帽子,帽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见她那双眼睛堪堪抬起,对着她克制地喊了一声:“阮队。” 夏平芜只点头,默默坐了进去。 顾策稳步启动车子,接话道:“阮队,我已经提前和乔朗治疗师联系过了,她会在地牢等着我们。” 夏平芜支着下巴,目光习惯性地落出窗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策却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继续道: “地牢的污染值还算平稳,但是地牢无法接入太多信号设备,还是由您亲自检查一下比较稳妥。” 顾策回答完,目光下意识侧进后视镜,瞥了夏平芜一眼,而后补充了一句: “毕竟,最好还是不要再有像宁琮一样被迫处理的英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她的眼睛【一修】 异能局的后门人迹罕至,车子停下时,便即刻被昏暗的夜色所笼罩。 夏平芜下车,立在车旁,默默等待着顾策领路。就在此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侧头,只能隐约辨识出异能局徽章的模样,但从身形来看,并不是来接应的乔朗。 她轻轻扶住车门,默默等待着来人开口。 她现在是“阮烛筠”,虽然躲在了厚重的防护服里面,但声音还是能听出差别。 此时,顾策也已经绕了过来,认出了来人:“纪捷,你怎么在这里?” “明队让我来这里问问夏副的情况,毕竟阮队每次照看完夏副都会顺路来一趟地牢。” 被唤“纪捷”的人望向夏平芜,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夏副醒了吗?” “麻烦转告明队,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就不用来麻烦我们阮队了。” 顾策挡在夏平芜面前,对纪捷明显没几分客气。 夏平芜也不回答,只抬步往前,看也不看纪捷一眼。 纪捷下意识要挡,夏平芜也只伸手拨了一下她的肩膀。顾策紧随其后拉了一下纪捷,冷哼一声: “别挡路,小心等下你姊姊就要过来给你找不痛快了。” 夏平芜隐在顾策身后,又看了一眼纪捷。 她记得,纪捷的姊姊就是纪朔。 纪朔和明春山的关系不好,一直希望纪捷可以来后勤队和她一起工作。可纪捷毕业后径直去了明春山麾下,两姊妹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果然,纪捷被这么一说,动作立刻迟疑了一瞬,忌惮似的看了看周围,而后后退了半步: “没事就行。要不是我们队长在乎,我才不愿意来呢。”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不过是病秧子一个。” 哈,果然是纪朔的妹妹,这样子倒是很像的。 夏平芜不自觉弯了下眉,瞧着纪捷转身远去的背影,侧眸要和顾策说话,却又见顾策也是一副气势汹汹要追上去再骂两句的模样,这才伸手,拉了她一把。 顾策这才又哼了一声,站了回来,而后对着黑暗处喊了一声:“乔朗,阮队来了。” 而后,传来了熟悉的“吱呀”的开门声,乔朗打开了后门,有细微的灯光顺着门口洒落出来,照亮了乔朗面前的一片空地。 夏平芜走过去,朝顾策摆了摆手,便顺着光晕进了后门。 后门进去就是一个狭窄的楼梯间,直走是通往异能局内部的竖门,左转是看不见尽头的楼梯,而右手边则是个死胡同—— 右边脚下却有一个地盖,乔朗默不作声地蹲下,解锁,掀起,露出里面蜿蜒而下的通道,这才回头朝夏平芜示意了一下。 两人一起往下走,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弯,终于又得见一扇封闭的大门。 乔朗快步走上去验证了瞳纹,大门便迅速向两侧拉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里面是一条一望到底的通道,两边则是由铁丝网分割开的一个又一个的狭小的方格,其中则被整个牢固地焊死,没有留下一点空隙。 乔朗默默地走在前面,从高台上拿下了记录表,展示给夏平芜看: “这是每一个人的身体情况。 “这几个中危的人员状态维持得不错,污染值一直卡在入住时的8%,没有再上升,只要满足一个月的隔离期就可以放出去了。 “这几个人员虽然是低危,按道理半个月的隔离期就可以了,但最近还是稍微有些躁动,我等一下正好要去给药,辛苦阮队和我一起确认一下状态。” 因为地牢坚固而隐秘的性质,因此也没有配备专门的战斗人员,只有乔朗一人作为专门管理地牢的治疗师。 而作为后勤队的队长,阮烛筠定期也会进入地牢核对每个人的状态。 不过,地牢中的监控系统则会直接与上位者的顶楼相连;在释放其中的人员时,也需要成立随机的小组核对相关资料。 简单解释完大致的情况,乔朗便带着夏平芜按顺序进入房间。 隔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单薄的床铺。 而床上,则是由链条牢牢捆住的人,她紧紧闭着双眼,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这是个中危人员,污染值是12%,虽然一直被注射抑制剂,但降低的幅度却并不乐观。 乔朗一进入隔间,便将门口锁好,转头看向正靠近床边的人儿,唤了声: “平芜,每间隔间的检查时间只有三分钟,你能救多少是多少,不用勉强自己。” “我知道。”夏平芜应了一声,将包裹在最外面的防护服解下,露出手指来。 而后,她探手,将手心按上床上人的额头上—— 蓝色的光芒自掌心四散开来,顷刻间包裹住了床上的整个人。 乔朗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紧紧盯着床旁的检测仪。 在抑制剂的作用下,大概一周可以降低2%的污染值。而夏平芜的异能一绕上去,肉眼可见的,污染值已经迅速往下降低了1%。 虽然已经亲眼见证了无数次,乔朗还是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平芜你的异能太强大了,治疗中危的还是太显眼了点。” 异能师的异能基本都是以作战为主要作用,但现在作战也会借助一些外部的科技。而治疗师和后勤队就更是如此了。 没有人知道,作为战斗天才的夏平芜,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治疗师—— 她的异能,拥有可以净化污染的作用。 更甚者,她的净化能力会根据污染者的污染等级而升高,也就是说,对方的污染等级越高,她的净化效率也就越高。 只可惜,夏平芜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第二次大战已经发生了—— 之后,她又罹患了无法触碰异能的后遗症,如果不是异能局为她换血,她很可能无法再使用这个能力。 ……但要不是异能局的武断政策,她也不至于要如此冒着风险使用这个能力。 思及此,乔朗轻轻拉了拉夏平芜脱下来的衣袖,提醒她道:“可以了,还有好几个屋子要去。” 夏平芜这才停下动作,跟着她钻出了隔间。 后面的几个进行得也很顺利,降幅虽然增多,但也并不显眼,至少可以让乔朗找到借口遮盖过去。 眼见着记录本上最后一个需要“检查”的名字也被勾掉,夏平芜停在隔间里,没有立刻出去: “宁琮也是从你这里送出去的吧?” 她转身,目光落在乔朗腰间的治疗包上: “我每次都会留下一管应急用的足量异能,之前也没听你提过宁琮的事情,怎么会……” 怎么会让污染值升得那么高,甚至到了不得不丢弃的地步呢? 那也就不会给她异兽化的机会,也不可能再威胁到春山了。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甚至在异兽化前一次的检查数值都是稳定的。”乔朗提起此事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很是不解。 以前也不是没有没救回来的例子,但那个时候各方基本都有心理准备,乔朗也会奉异能局的命令提前准备好安乐死的药物,但这次…… 夏平芜默然将防护服穿好,不动声色地用手指了指地面,问乔朗: “是明姨做的吗?” 乔朗与夏平芜四目相对,几个呼吸之后,慢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继续道: “如果宁琮可以被顺利回收丢弃,那么下次去冰火洞,你可以亲自问问她。” …… 夏平芜被乔朗送到门口,而后摆了摆手,自己走出了地道。 推开一楼盖子的时候,隐约能看见门外有灯光亮着。夏平芜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便听见门外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喊了一声:“阮队,异能局都下班了,我把您送回家去吧。” “异能局都下班了”,那大概春山也要走了。 看顾策没有进来喊,估计春山也是刚走不久。 夏平芜快步推开后门,没让顾策开车,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而后朝顾策挥了挥手算作告别,车子直接一溜烟地猛冲了出去—— 她把车速拉到了最高。 虽然春山刚走不久,但这家伙向来归心似箭,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赶上。 急匆匆赶到地下室的时候,明春山的车位还没有人在,夏平芜松了口气,直接跳下了车,一闪身就往电梯里钻。 与此同时,明春山的车子也刚刚停好,她摇下车窗刚要喊住阮烛筠,就见那人身形消失了个干净,逃也似的离开了原地。 明春山懊恼地锤了下方向盘,“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亏我今儿个赶着要和她道声歉,怎么跑这么快……” 她扯下安全带,锁上车,等着电梯重新下来的时候,心头兀然一动—— 刚刚防护服里那双眼睛,她总感觉有些熟悉…… 实话说,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熟悉感。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明春山没想完,已然来到了家门口,刚拉开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烛筠,你怎么在我家里?” 阮烛筠仍然穿着那身防护服,抱着胸,对着她冷嗤了一声: “你今天让纪捷那丫头来找我干什么?要是今儿个来接我的是纪朔,你这就是存心给我找麻烦。” 明春山心里的疑问一松,下意识就回道: “纪朔和你关系那么差,怎么可能来接你。” 她进门换鞋,直接伸手要拨开阮烛筠: “行了,你刚刚在电梯口不也没理我吗,还把我电梯抢走了,你可行行好,别在阿姊面前说我坏话了。” “都忙了一天了,你们俩怎么还有劲吵架。” 卧室门被打开,夏平芜裹着睡袄走出来,目光在门口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了几分无奈的意思, “要不然,我给你俩找点营养剂出来,你俩边喝边吵好了。” “都是阮烛筠存心和我吵架,我心里只想着回来看你的。”明春山快走了两步,挽住了夏平芜的胳膊,而后回头瞪着阮烛筠,“行了,你快走吧,开着门别把我阿姊冻着了。” “你还敢离平芜那么近,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异兽的脏污。”阮烛筠回怼了一句,朝夏平芜摆了摆手,直接拉上了门。 明春山“哼”了一声,但还是松开了挽着夏平芜的手,与夏平芜四目相对: “阿姊,我先去洗澡,你回房间等我过来。” 她说着,眼神陷入夏平芜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瞳里,忽然便是一愣。 夏平芜立刻警觉起来,刻意别开眼睛,边点着头边转过身去,还没走几步,胳膊却突然被明春山拽住了。 她立刻心下一跳,身后却传来明春山闷闷的声音: “阿姊,我最近是不是太忙了……要不然,我们明天、就去看她吧。 “去看……我母亲。”【你现在阅读的是 】 6、十年前【一修】 非英雌日的时候,纪念堂看起来总是冷清得紧。 夏平芜和明春山走进去,除了周围兢兢业业的监控系统,其她倒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站定,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夏平芜抬眼,一眼看见的就是最前方的“宁琮”。 她动作一顿,侧头望向明春山: “我回车上坐一会儿,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好不好?” 明春山立刻反手攥住夏平芜的手腕:“阿姊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夏平芜转过头,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盯着“宁琮”的牌位,突然又问了一遍: “春山,最后那场大战里,你和师母……” “阿姊。” 身旁人却又一次打断她, “今天可不可以不问这个问题?” 夏平芜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又侧头,看见明春山悄悄往自己的身侧凑了凑,小心翼翼圈住她的胳膊,静静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慢吞吞退让道: “我会待在这里等半个小时,等阿姊来接我。” 夏平芜想抽出手的动作停了停。 春山总是这样。 像小时候一样,让她心软,得寸进尺。 她总担心会助长她的依赖,但看她忍着委屈听她的话,看上去又好可怜。 可是,到底为什么委屈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不愿意和她说? 于是她还是抽出了胳膊,温声点了点头: “好。” …… 明春山目送着夏平芜离开纪念室,她想把夏平芜送回车里,但夏平芜站在纪念室门口,朝她摆了摆手,于是明春山没有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平芜的身影消失,明春山才有些挫败地转回身,虚虚扫了眼面前的牌位:“她只有为了你才这么温柔。” 顿了顿,她脸色垮得更厉害: “真不知道我到底能和你说什么,我竟然还以为进了学院就可以逃开你,要是知道你之后会对阿姊做那种事情……” 她的语气一瞬狠厉: “我就该早杀了你,像我这些年杀死那些异兽一样。” 十年前。 “往后,你们就要离开冰火洞,前往学院念书了。” 如往常一般,母亲站在山洞的正中央,紧紧盯着她们,语气很重, “你们是整个探索队培养出来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们进了学院之后、再做出什么让我丢脸的事情。” 那时候的明春山要比夏平芜矮一个头,正好躲在夏平芜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张望着。 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母亲果然变了脸色,刚要伸手把她拉出来,夏平芜就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很轻地回答道: “春山最近的确刻苦多了,每天晚上都熬夜念书的。” “现在熬夜有什么用,早有这个毅力不就好了。”母亲冷哼了一声,但脸色的确好看了些,就连站在边缘没说话的探索队姨姨们也松了一口气。 夏平芜于是弯了弯眼睛,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师母放心,以后去了学院,我会盯着春山的。” “还得让她自己努力才行,你总不能跟着她一辈子。”母亲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夏平芜,“学院是自由分寝,你也正好让她多交一交朋友,不要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你。” 其她的话都好说,但唯独这一句明春山最听不得。 她刚要钻出来反驳两句,手臂却被夏平芜挽住,而后便被拉着往回跑,耳畔是夏平芜告别的声音: “师母、师姨,我们就先回去收拾啦,你们也早点休息!” 刚拐入房间里,明春山就不高兴地甩开了夏平芜的手,气呼呼的: “阿姊,你说母亲她什么意思嘛,我只是和你玩得好,哪里叫你的跟屁虫。” 夏平芜按住明春山头上乱飞的呆毛,应着声:“是啊,春山不是跟屁虫,她只是除了不和我一起学习之外,什么都要跟着我而已。” 明春山立刻扒拉住夏平芜的胳膊,用额头蹭了蹭夏平芜的脖颈,直到后者下意识伸手去挡,这才接着道: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天才异能师就是你啊,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胜过你的,所以——我只需要做一条咸鱼,被你保护就好了。” 夏平芜还要再推她,可看到明春山回望过来亮闪闪的眼睛,她心下蓦然一软,又返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回答道:“你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明春山把脑袋往她手掌心里又蹭了蹭,转正了脸:“那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会了。”夏平芜撤开手,回身去整理行李。因为背对着明春山,明春山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慢悠悠地说:“可是,学院是自由分寝的,如果你违反规定的话,我可能会很难办……” “没关系,自由分寝就自由分寝。”明春山立刻跟上去,把鼻子往夏平芜的后背上蹭,“我会乖乖听话,乖乖上课,不给你惹事的。” 阿姊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和母亲那样优秀的异能师,她知道的。 她会一次、一次的,守在她身后。 再后来,顺利进入学院,夏平芜被当做战斗队重点学员培养,需要接受时时刻刻的训练,要经常被各个老师轮番考察,能和明春山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刚开始的时候,明春山也会央求夏平芜捍卫自己的休息时间,夏平芜也会依言和老师们交涉。 可是,近年来的污染物指数还在持续升高,就连常年没有动静的冰火洞也出现了异样,异能局越来越紧张,学院作为异能局的后备军,也只能越来越加强训练—— 夏平芜的交涉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只能尽量加快每次突击训练的时间,在临走的时候,向明春山保证道: “春山,我答应你,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来接你。” 而这个时候,明春山则只能点点头,紧紧攥着夏平芜的手,尽量让自己能够稳声回答道: “我会待在这里等半个小时,等阿姊来接我。” 然后,她就会盯着自己攥住阿姊的手指,看着阿姊用另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轻轻地拽开她的手指。 她攥得很紧,攥得自己和阿姊的手都有些泛白,但阿姊仿佛并感觉不到疼痛,拽开她的手指的时候依然收着力气。 很温柔,又小心翼翼地,企图掀开她的钳制。 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明春山就会立刻撤回手,然后推一推阿姊的胳膊,不说话,只让她快点走。 夏平芜也不会说话,在明春山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夏平芜的鞋子在原地顿一会儿,而后转身快步离开。 这样的告别重复了很多次。 多到明春山甚至都记不得次数了。 她只能记得,阿姊每次都是说话算话的。 每次不到半个小时,夏平芜总会准时回来,用头发掩盖着额角的些许擦伤,很认真地和她说: “春山,我回来了。” …… 纪念室不常来人,空旷旷的泛着冷,明春山低眸望向不远处的牌位,看着那上面一笔一划的【明渐鸿】三个字,不由得沉了沉脸色。 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不过,我的确很难交到朋友,倒是阿姊,身边总有数不清的人。” 到底是学院,四处卧虎藏龙。 渐渐的,夏平芜的身边多了更多出色的异能师,她们按照成绩排名,集体组成小队,一起接受训练。 夏平芜并没有因此而疏远明春山,反而依旧会把她排在所有事情的第一顺位。 但尽管如此,那一个学期,夏平芜还是带领着她的队伍,拿下了学院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明春山终于坐不住了。 她知道只要无关母亲,自己的所有话都会被夏平芜听进去,可她不愿意再做一个跟屁虫了—— 一个永远只能看见夏平芜的背影的跟屁虫。 她要站到夏平芜的身边去。 于是下一个学期,所有人都看见明春山变了—— 这个传说中是“继承了探索队队长优良基因”的孩子,终于摆脱了她的咸鱼特性,展现出了她卓越的才华。 而后,成功加入了全校第一的、由夏平芜引领的队伍里去。 她终于站到了夏平芜的身边,可以和她一起共享荣耀。 这个消息传得飞快,等到寒假,她们回冰火洞看望母亲的时候,全探索队都已经知道了。 母亲依旧吝啬夸奖,只是望着明春山的眼神明显柔和了很多,对夏平芜叮嘱道: “春山的污染值很危险,你要多关注她。” 在她们入学前一天,【污染物可以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污染所有人】的情况已经被披露出来,所有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都被要求进行检测。 不过幸好,大部分都是低于0.1%的剂量,就连偶尔跟着母亲实训的夏平芜也只有0.3%。 只有明春山、夸张地达到了16.7%。 要知道,官方规定的临界值也只有17%。 因此,明春山就算咸鱼摆烂,学校里也没有多少老师会真的敢逼她。 也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忮忌得不得了,说明春山命好,“不仅身为异能师可以享受福利不说,还有个可以当靠山的母亲,有个可以抱大腿的青梅,甚至现在、更有了可以躺平摆烂的金法宝。” 直到这学期,明春山突然用功起来,这才让类似的质疑少了很多。 这边母亲刚提醒完,明春山就见夏平芜点头,认真保证道:“我会的。” 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凑近夏平芜,悄悄道:“我很厉害的,不用你保护。” 夏平芜微微弯起唇角,刚要应声,就听母亲道:“平芜,你也上了一学期了,今天正好有探索任务,跟着我一起实训一下。” 明春山闻言立刻兴冲冲道:“我也要去,我现在很厉害了。” 母亲则淡淡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实训和学院不同,污染值可是实打实的,你的污染值太高,万一真被彻底污染发了狂可怎么办。” 明春山于是败下阵来,没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母亲,想要说什么,却又像是顾虑着什么,硬是咬着牙没吭声,只有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服气。 夏平芜则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了她的反常,下意识皱了皱眉。 可探索队已经在窸窸窣窣地整装待发了,夏平芜只好伸出手,理了理明春山额边的碎发,像半年前那样无数次安慰道: “春山,我答应你,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来接你。” 平时的探索任务大多控制在半个小时,多了也担心队员会受到污染,因此每一次都是这么设计的。 夏平芜这么认为,明春山也这么相信着,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偏偏出了意外。 …… 明春山落在牌位上的目光突然变得幽远起来,她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埋藏许久的问题: “那一次,你到底和阿姊说了什么呢?” 要说阿姊平时的努力能到100分,自那之后,她几乎翻了一倍的刻苦。 她像突然发了疯地训练,就连明春山再使出之前的伎俩,也很少能让阿姊休息。 明春山隐约能察觉出些许不对,可是每次当她问起,阿姊总会沉默好一会儿,然后看着她叹气:“春山,异能局的未来只有我们了。” 甚至几次,她都差点以为,夏平芜也发现了那个秘密。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相信自己足够了解阿姊。 阿姊一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就算是有关师母,她也绝不会会隐瞒下那个秘密——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没有告诉任何外人,至少,也会同她分享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离婚协议书【一修】 “师母,没事的,我可以帮你净化,你不会变成异兽的……” “不可以,平芜,这是我选择的路,我自己会对此负责。” “可是师母,如果春山知道这件事,你让她怎么接受……” “平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朦朦胧胧里,夏平芜只能看见,那只紧紧攥住自己的手, “答应我,出去之后,不要和春山提这件事情。” …… “阿姊!阿姊!” 夏平芜再次醒来,入目便是明春山那张汗津津的脸。 她伏在自己的窗口,微微喘着气,看向自己的那双眼亮晶晶的。 夏平芜下意识捂住眼,思绪缓缓回笼,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在打算半个小时之后去接春山的,但是竟然在座位上睡着了。 “对不起,我错过时间了……” 夏平芜刚开口,车门已经被明春山从外面拉开,明春山蹲在她面前,牢牢攥住她的手: “是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脸色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我醒来就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刚刚有点晕,所以开了点窗户,你别担心我。” 夏平芜反手握住明春山的手心,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她望着明春山,看后者终于慢慢缓了呼吸,这才倾身碰了碰后者的额头,而后安抚性质的落下一吻: “今天辛苦了,我们回家吧。” 下一刻,回身的动作却被明春山拉住,明春山握着她的手腕,皱起了眉: “阿姊,你发热了。” 明春山直起身子,手掌盖住了夏平芜的额头,语气确切又担忧:“我马上带你回家。” 她倏忽起身,快速往驾驶座而去,夏平芜看着从车前走过的挺拔身影,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行,一定是因为她太心急了,异能用太多了。 现在宁琮的事情还没了结,不能让春山担心。 于是明春山刚拉开车门,就听见夏平芜抬眼,认真看她: “你别担心,我回去好好休息就好。就算是异能紊乱,也有强效抑制剂在。” 强效抑制剂。 明春山的手指一缩,想起了什么事情,于是下意识想要皱眉,但她还是忍住了冲动,只道: “好,这几天战斗队可能会比较忙,但我会尽量按时回家的。” 夏平芜刚要点头,却见明春山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 她于是没有动作,只静静看着她。 而后,明春山终于开口: “我会努力杀光所有异兽,像你……和以前母亲希望的那样。” “好。”夏平芜认真点头,旋即低头整理带出来的挎包。 也因此也没有看见,明春山依旧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也会,努力换回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一天。 而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会让阿姊忧心的异兽,阿姊就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了。 明春山下意识凑近了些,夏平芜察觉她的动作,愣了一瞬,伸手环住明春山的腰身: “好,那来抱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有个细小的东西再次轻轻贴了上去。 回家之后,明春山没多留,盯着夏平芜上了床,来回检查了家里的安置储备,这才出了门。 …… 明春山正在检查上次与异兽战斗的场地。 她希望找到更多的线索,也希望自己能够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虽然,异能局检测台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但她总是不放心,毕竟那只异兽不仅有神智,甚至还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而且那时候情况太复杂,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 因为,她竟然觉得,那只异兽的音容样貌很像是……宁琮。 一阵更加剧烈的不安感蔓延了明春山整片胸口。 “队长!检测台找到那家伙的藏身地了!” 突然,毛溪青从身后急切地冲过来,声音震得她下意识一激灵。她回头,就见毛溪青已经来到了面前, “她就藏在边界处的地下不远处,成像显示似乎正在挖地道。” 挖地道? 明春山已经跟着毛溪青往回走,还是没忍住追问:“能看出她想去哪里吗?” 毛溪青没回答。 毕竟没几个人相信异兽能有神智,一心只想着靠探测仪找到踪迹,更不可能再多加考虑她想要往哪里挖了。 明春山也反应过来,没再多问,只迅速跟着车队往发现地而去。 发现地已经被围挡,探测台回报显示,异兽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发现,挖掘的速度已经开始飞速加快。 但与此同时,无数抑制剂从异能局被送来,注射到地底,效果显著地抑制了异兽的动作。 在检测台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被困的野兽,徒劳地来回绕起了圈子。 明春山懒得看她怎么想出解决办法,从背上取下长枪,重重地击向了地面! 而后,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汹涌的异能四散荡开,瞬间震得地面“窸窸窣窣”地发着抖,再然后,检测台立刻随之尖锐地鸣叫了起来—— 异兽终于不再负隅顽抗,直接向上一挺身,冲出了地面! 众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天罗地网交织而下,将其牢牢地束缚在了原地。 明春山隐忍地闭了闭眼,几步走了上去,但没走近,隔了一段距离,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你想和我说什么?” 身侧的毛溪青担忧地看了明春山一眼,但没有打断她。 下一刻,一阵“桀桀”的闷笑声响起,而后,那异兽从地面上缓缓站起了身子,慢慢张开了口—— “碰。” 一声短促的枪响。 腥臭味扑面而来,飞溅的碎肉登时糊了明春山一脸。 后排的队员只见她们的队长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素来不动如山的明队颤抖得连肩膀都在不停地起伏着。 只剩下那个“人”缓缓地从网面上滑落下去,而后“噗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这变故来得太快,就连正在异能局待命的阮烛筠都察觉到了不对: “……明春山,发生了什么?” 明春山没吭声。 阮烛筠皱了下眉,换了个人问:“毛溪青,为什么擅自开枪?” 她能看见那异兽的嘴唇开始动作,虽然没有明春山她们看得清楚,但起码应该没有危险度。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 连续两次任务出现了突发情况,阮烛筠也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劲。 联络耳托里却没有反应,就连摄像头的画面都没有变化。 她刚想问一句,却见明春山忽然动了。 空旷的围挡地里,明春山高高举起了长枪,失控一般砸向了毛溪青! 一阵阵惊叫响起,却见枪柄擦着毛溪青的脸侧重重地掷地,扬起了一阵飞沙走石。 “明队!明队!”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明春山却仿佛听不见一样,飞一般地往外跑去 而后跳上车子,连剩下的队员都没管,直直踩下了油门。 “明春山!你还没收队呢!你要去哪里!” 阮烛筠的声音从耳托里振聋发聩地传出来,震得明春山耳膜生疼,她攥着方向盘,手指不自然地痉挛着: “……你带人去清扫战场,检测台没有发现新的信号,污染值已经回归低位了。” 车子急匆匆地拐过一个大弯,踩死的油门在黑暗的街道里差点侧翻。 明春山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就连耳托里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楚: “……明春山,是那个异兽和你说什么了吗?” 这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明春山形神俱裂,她抖着唇,发出的声音近乎破碎: “……没有。 “我只是要回去……回去找阿姊。 “阿姊病了,我要回去照顾她。 “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 太拙劣的借口了。 耳托那头的阮烛筠皱眉,但她脑筋一转,立刻刹住了口: “……不急这一时,你得先回来交出队日志,三小时要上系统呢。 “要是不交,异能局可要催到你家里去了。 “你不希望异能局的人和平芜见面吧?” 还不知道明春山发生了什么,得先和平芜通个气才好。 要是明春山知道平芜偷偷插手异能局的事情,那就麻烦了。 阮烛筠一边暗自想着,一边留心着对面的动静。 明春山似乎是平静了下来,呼吸没有那么急促了,但也没立刻回答。 与此同时,异能局里突然响起了激烈的警报,阮烛筠的门框被人敲得梆梆响: “不好了阮队,那只异兽诈死,现在在地牢里发狂了!” 地牢? 阮烛筠的脑袋立刻“嗡”了一声,下意识站了起来: “立刻转移地牢所有中低危人群;然后让乔朗把所有备用抑制剂雾化开,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要她的命!” 她说的话立刻就被另一边的明春山听到了。 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的阮烛筠的耳边立刻响起了车子急速掉头的声音—— 明春山改了方向,往异能局这里来了。 …… 地牢。 没过多久,明春山的脚步声就在阮烛筠的耳边响起—— 来人的落步声音很大,昭示着她压抑着几乎抑制不住的情绪,门被推开的时候,阮烛筠差点以为她也要往自己的耳侧丢什么东西。 阮烛筠强行拉住明春山的手臂:“你冷静一点!你最近怎么回事,和吃了炮仗一样?” 明春山喘着粗气,扭头狠狠瞪了阮烛筠一眼。阮烛筠也不惯着她,直接梗了脖子:“怎么,你也要拿枪砸我?” 这话竟然起效了,明春山“哼”了一声没说话,只低声道:“让毛溪青给我进禁闭室关着,我不回来就不准放出来。” 阮烛筠当即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明春山脸色一黑,乔朗正好在此刻迎了上来,朝阮烛筠一点头:“总算压制住了。”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明春山插话,“我有话问她。” 乔朗瞧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稍等一下。” 阮烛筠没忘记刚刚的问题,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那家伙,好像认识阿姊。”明春山回完,抬步率先往前走去。 阮烛筠也离开跟上,忽然听见旁边有人的脚步一顿。 她一侧眸,就见顾策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有要签字的文件? 她下意识伸手,却听顾策压低了声音道: “阮队,这是夏副投送给明队的文件,刚投递来的,好像很急,我们都不敢拆。” 她们俩明明是妻妻,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就好,居然要靠投递文件…… 平芜那里有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明春山警觉回头:“阿姊怎么了?” 阮烛筠定了定心神,缓缓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清扫战场的事情她已经派手下过去了,反正明春山也说没什么大事。 但平芜深更半夜突然发什么文件过来,才是最让她好奇的—— 她甚至没来得及打电话问问平芜。 对面的明春山并不知道阮烛筠这么多的心思,她只稳稳接住,而后在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努力揉了把眉心,压住眉眼间的脾气。 而后她微微吸了口气,抑着力气扯开信封,轻轻抽出了里面放着的东西—— “阮队,牢房到了。”前方的乔朗提醒道。 而偷偷瞟着明春山动作的阮烛筠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甚至微微愣了愣。 不单是为了这突然的变故。 而是因为明春山抽出的纸张抬头,浓墨重彩地印着五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你现在阅读的是 】 8、失忆【一修】 握住那张纸的手指顿时攥紧,明春山的眉眼彻底沉了下去,周身的低气压让一旁的阮烛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乔朗已经皱着眉头往回走,其她守在各处的成员也在往这里张望,这边的“离婚协议书”却更烫手得紧。 阮烛筠的脑子终于缓慢地开始转动,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异兽果然棘手,竟然还会诈死,不知道平芜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可是……正因为如此,平芜也该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就算真和明春山闹了什么不可开交的矛盾,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正焦急着,阮烛筠余光看见明春山已然将离婚协议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露出了结尾的署名—— 字迹清隽,是夏平芜的手笔。 那一瞬间,明春山的肩颈几乎绷直,手臂的肌肉线条也因为抑制着暴怒勾紧,隐隐能见颤抖。 阮烛筠看得心惊,决定打破一下这个局面:“明春山,你可以先去打电话,异兽的事我先去……” 蓦地,明春山却动了。 只听见干脆利落的一声“哗啦”响,已然被攥得有些泛皱的纸张刹那间被揉成了一团纸球,被明春山牢牢地扣在手里,而后转身就往牢房里走去。 …… 牢房的墙壁上架满了淬满了高强度麻醉药的针箭,直指着正中间被加注了异能的束缚锁链。 那只异兽受了重伤,又被牢牢围住,早就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只有不间断的呜咽声间连不断地从唇角溢出。 但她并不放弃。 甚至还牢牢睁着眼睛,盯住牢房的大门,仿佛在等待着谁的出现。 而后那个人便出现了。 明春山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趴伏在地上的异兽,她脚步不停,甚至都没和守在门口的队员打个招呼,便直接踏着噼啪作响的皮靴,来到了异兽的面前。 蹲下,俯身,一气呵成。 周围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明春山才对毛溪青发过疯,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靠近,只好退到了门口,等着明春山的一声令下。 明春山却恍若未觉,与异兽四目相对: “刚刚你喊了阿姊的名字……你知道阿姊什么事? “别想骗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似乎是明春山前倾的姿态带了些压迫感,异兽微微张口,似乎是要说话。 下一刻,便见异兽冷笑愈甚,尖锐的獠牙一闪,做势便要往明春山的动脉咬去—— 锁链噼里啪啦地撞击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嘴巴也张成了一个骇人的弧度,龇牙咧嘴地吞吐着气息。 “作死。”憋了许久的情绪仿佛终于有了一丝出口,明春山猝然起身,手腕翻转,将攥着离婚协议书的拳头狠狠塞进了异兽的嘴里! 而后一个用力,直打得异兽下意识干呕一声,两眼上翻,死死地盯着站起身的人儿。 明春山站直身体,脊背绷成了一条长弓,蓄着无边的情绪:“我再问一遍,你的目标是不是阿姊?”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似乎被她含在了唇齿之间:“还有,你、到底是谁?” 异兽此刻已经是依靠着锁链才能够勉强站稳,但她却忽然放松了下来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明春山,甚至透露出了几分轻蔑。 她的口齿并不清楚,可明春山却能听见她在说: “夏平芜……死。” 她觉得那一瞬间,她根本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是手上突然攥满了力道,又是一击狠狠的拳头。 异兽的体能大多已然进化得不得了,可明春山的力气却仿佛要比她们都大似的,这一拳头直接让异兽身形一歪,便要往下栽倒。 再然后,明春山反手把门一扯,早在门口听了半天的阮烛筠扛着抢正好来到近前,一梭子子弹下去,异兽僵了几秒,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回阮烛筠学聪明了,立刻招手让人检查异兽的生命迹象,自己则转向明春山,问她:“马上回去?” 明春山看她一眼,显然没兴趣回答这么明知故问的问题,直接交代事情: “报告我明天再来写。” 阮烛筠没来得及应她,便见那人风风火火跳上了车,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等一下,明春山是不是还没有换战斗服? * 车内。 明春山烦闷地加重了踩着油门的力道,不安感如同藤蔓攀附,她不愿想最恶劣的结果,手指却忍不住去摸腰间的手机—— 该死,从异能局出来太急,战斗服都没来得及换,手机也不在身上。 烦躁更甚,油门直接踩死。 随着呼啸的风声从两侧擦过,明春山脑子里的思绪也转得飞快—— 她离家时一切还好好的,阿姊怎么会突然给她送离婚协议书呢?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死,要不是顾忌着阿姊的想法,她肯定要在卧室装上摄像头的! 正想着,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建筑物,明春山一个甩尾停好车子,顾不上收拾身上还没干透的血迹,急匆匆地往家走—— 这里住的都是异能局的人,并不怕被看见。 脚步不由愈发快了几分,在凌晨的楼道里“咚咚”直响。 电梯太慢,明春山直接蹿上了楼梯,几个转弯,终于步伐停住。 明春山抬首,看向熟悉的家门。 门扉被关得很紧,上面俗套地贴着春联,陈词滥调,却是最温馨的祝福。 但里面的人……大概已经走了。 毕竟连离婚协议书都是传到异能局的,摆明了就是想拖延时间。 明春山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家门。 静谧,布局摆设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昏暗…… 昏暗? 明春山凝眸看向卧室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线,微微拧眉。 因为要靠近卧室,明春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她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个习惯,自哂地勾了下唇,而后推开卧室门—— 温和的暖黄色灯光下,有人微微低头,正在凝视着书桌上的东西。 听见动静,那人微微转头,与门口的明春山对上了视线。 眸光清冽,与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明春山几乎窒息。 是阿姊。 她没走。 …… 夏平芜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明春山身上,绕了一圈,而后站直了身体。 整个人转向了明春山。 二人两两相对。 而后明春山猝然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夏平芜正在眼前,她心里的不安却只增不减,甚至让她连与夏平芜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转过目光,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然后落到了书桌上—— 也正是刚刚夏平芜正在端详着的地方。 那里放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她们二人的结婚照。 靠在旁边的,是一张已然有了几分年代感的旧合影。 少女时的夏平芜与明春山肩膀挨着肩膀,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异能局战斗服,眉宇间尽是张狂与傲气。 而她们身后,是微微抿唇笑着的异能局战斗队队长—— 是夏平芜的师母,也是明春山的母亲。 可惜已经过去七年了。 明春山下意识恍神,所有的情绪被压抑到了极点,竟然让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空虚感来: 七年了,她们琴瑟和鸣,哪怕偶有龃龉,也不会走到要离婚的地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没考虑到的隐情。 可是,阿姊素来不会冲动行事,一旦行事,也决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无论是何隐情,如今,她还会给自己机会辩白吗? 思绪万千之中,那张婚纱照相框上忽而落上了一根苍白的手指。 不知何时,夏平芜低下头去,一边摩挲着那照片,一边开了口。 她说: “……没想到,你还偷偷做了这些东西 “不过,异兽未除,我没有考虑过恋爱。” 明春山的目光一滞,看着夏平芜的眼神瞬间如有实质。 只见她蜷曲的长发盖住耳朵,遮挡住微微露出的锁骨,也遮挡住了夏平芜的神情。 但明春山虽然辨不明白,却能听见她声音里的情绪。 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却是自得。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阿姊的声音里听见这种情绪了。 而且阿姊说什么?恋爱?什么恋爱? 明春山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腰侧的工具,迟疑几秒,缓缓迈开了步子,低声问:“阿姊,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张……照片啊。” 夏平芜的一只手还在摩挲着那张结婚照,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捏了下衣摆,声音难得的磕绊, “我没想到你p图的水平也这么高啊,说实话,若不是我知道我没照过,我还真以为……” 夏平芜话没说完,但已然让明春山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后者几步上去,还没来得及攥住面前人的肩膀,夏平芜便已经转过手指,指尖朝向了另一张照片: “这……是我俩昨天新生入学的时候照的那张?” 昨天?新生入学? 明春山的手指僵了僵。 此时夏平芜也上下扫视了一圈明春山,声音愈发疑惑: “你怎么这副狼狈模样?是……偷偷和师母做任务去了?” 明春山下意识后退一步:“……不,你在这里别动,我换一身衣服来同你解释。 她盯着夏平芜,又重复了一遍:“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 夏平芜没有乱跑,甚至明春山回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那里站着。 就连明春山同她解释,这里是十年后的世界时,她的面色都没有变动: 距离夏平芜记忆的那个时间点—— 那个春山还是她的“跟屁虫”的时间点—— 已经过去十年了。 从那时算起,三年后,大战爆发,师母死去。 紧随其后,明春山表白,二人结婚。 直至再七年后的今天。 夏平芜只是沉默了好久,待到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出口的却是: “师母……死掉了啊。” 她顿了一下: “我能去看看她吗?” 而后,夏平芜趁机抬起眼,近距离打量着面前这个日益成熟的女人—— 岁月的流逝在明春山的身上流下了不深不浅的痕迹,既让她保留着年少时的柔情,却也让她增添了几分利落。 她看着明春山也在回望着她,听到她的话之后微微怔了怔,然后轻笑起来,低声道: “母亲的忌日刚刚过去,你已经去祭拜过了。 “你放心,她死在她最爱的战场上——她拯救了很多人。” “那……”十年前的夏平芜盯着明春山,她自己并不知道,但明春山能看清楚、她眼底细微的碎光,“我们……结婚了?” 明春山呼吸一窒,下意识解释:“师母最后的心愿,就是让我们相依为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春山觉得那一瞬间,夏平芜的眼睛黯淡了一瞬。 但然后,她又恢复了原状,只指了指自己: “那我呢?我现在怎么样?” “你……那次战争给你留下了异能紊乱的后遗症,所以在进行治疗……但是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好的。”明春山指了指两边的墙壁。 现在的机器已经收进去了,看来阿姊曾经起身过。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另一边,夏平芜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子:“那这里……是我们的住所?” “是我们的家。”明春山纠正着,下意识想拉起她的手,却又中途顿住,只道,“时间不早了,先睡一觉吧,其她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可以吗?”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得好好梳理一下。 而且……她不想再看见阿姊有些失落的模样了。 夏平芜又点了点头,模样出乎意料的很乖顺。 而后,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自己刚睡的床铺:“我们是一起睡在这里吧。” 这里很宽敞,又很温暖,应该就是她们一起睡的主卧了。 思及此,她直接坐下来,拍了拍床铺: “那你去洗个澡,我在这里等你。” 明春山顿时一愣,指了指床铺,忍着磕巴: “只有你睡在这里。 “隔壁就是客房,我去洗个澡,这段时间我都会睡在那里。” 春山看起来好拘谨。 夏平芜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笑,而后便重新钻进床里:“好吧,那你在隔壁好好睡。” 她顿了顿,语气促狭:“好春山,果然是长大了,都不怕黑了。” 明春山站在门口没动,她轻轻靠着房门,眷恋一般地盯着趴在床上的夏平芜,微微抿紧了唇,想要像以前一样轻描淡写的“哼”一声,但鼻头和心脏都太酸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让她半天没有动作。 而似乎是发觉了明春山的动作,夏平芜疑惑地转头,斟酌着:“……你,是需要再拿一床被子吗?” 这模样实在是太可爱,明春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小幅度地伸手理了理夏平芜的头发,然后又摇了摇头,轻声道: “阿姊。” 夏平芜凝眸看她。 明春山没回答,只指尖又深陷了一点。 夏平芜却恍然大悟一样,微微勾唇笑,灯光勾勒她温柔的面庞,像在诱哄:“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睡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9、开机密码【一修】 明春山没说话,只替她掖了掖被角,落下一句: “阿姊,我会想你的。” …… 送走了明春山,夏平芜躺回床上的时候,并没有刚刚表现得那么镇定。 那第一次与异兽的大战,对刚刚入学的她来说实在是离得太远了,是远到在历史书里寥寥几笔叙述的文字,也是师母口中晦暗的言语。 外界似乎对此总是讳莫如深,但她知道,自己是为此而生的。 当年师母愿意收养她,便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异能师的天赋。 她从此辛勤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和师母可以并肩作战—— 而此时,有人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二次的大战,她也的确和师母并肩作战了: 只是,师母死了。 她也必须暂时卧床休养。 思绪之间,忽而听到耳边有轻微的“咔擦”开门声响起,夏平芜闭着眼睛没动,听见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的床。 软被被人不动声色地掀起,有人轻轻坐到床上,床铺立刻起了一阵细微的凹陷,夏平芜等了几息,等来人差不多开始脱鞋袜时,一下子摁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刹时间,灯光大亮,节能灯的光芒照亮在床边人的身影,照亮了明春山的脸。 明春山的面上却半点惊讶也无,笑着望向夏平芜,而后动作不缓,直接爬到了床上,靠在了夏平芜的肩头上: “阿姊,我好想你啊。” 语气甜甜的,和以前别无二致。 夏平芜没忍住想弯眉眼,但还是绷紧了嘴唇,伸出手指点了点明春山的额头: “我们以前说好了,只有师母罚你的时候,才能和我一起睡啊。” 可话音刚落,明春山已经将自己柔软的头发往夏平芜的脖颈里蹭: “阿姊,我以前天天都和你一起睡,还是没办法和你分开睡,你就当我之前说的话是放屁,可不可以?” “那也不行。”夏平芜语气坚定,“你已经比以前年长了十岁了,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我不管,我已经睡啦。”明春山立刻缩回身子,把整个人丢进柔软的大床里,牢牢闭上了眼睛。 旁边没有发出动静。 明春山下意识抓了下床单,又接上了话:“你这几天发热还没有完全好,我是来照顾你的。” 趁着异兽的事情刚了,她申请调取了最近家里的监控,一帧一帧仔细看过去,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可越没有问题,她越害怕。 这样想着,明春山义正言辞地,慢慢贴近了夏平芜,“你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觉得还好。”夏平芜顿了顿,背过身去,“不过,既然我生病了,我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明春山闭着眼睛,忍了几秒,没忍住,翻身关掉了灯。而后重新躺了下来,摩挲几下,终于捉住了夏平芜的手。 她拖长音调:“生病也可以,我正好可以最近可累了,我们俩可以一起在家躺着。” 旁边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笑,夏平芜没再挣扎,但明春山若有所觉,只屏息待了几秒,终于听见身边的人低声问她: “春山,我什么时候能休养好?”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虽然阿姊说她是睡了一觉醒来便在这里的,但这会不会另有隐情,谁也说不准。 在此之前,得先让阿姊放下心来。 明春山顿了一个呼吸之间,还是又凑近了些,伸手环住了夏平芜的腰身: “医生说得看你的情况,但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她装作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而后闭紧了眼睛。 今天发生的一切也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生怕睁着眼睛,会被素来熟悉自己的阿姊看出什么不对劲。 但下一刻,夏平芜却攥住了明春山的手。 她声音和缓,令人心安: “你今天浑身是血,我很担心你。 “我想要早点康复,和你一起作战。” 明春山一僵,夏平芜已经转了个身平躺下来,将明春山的手放回她那一边,而后仔细拉上了自己的被子,闭上眼睛:“早点睡,晚安。” 而黑暗里,另一侧的明春山轻轻揉搓了下酥麻的指腹,慢慢睁开了眼睛。 余温尚在。 * 第二天,明春山来敲门的时候,夏平芜已经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坐了好一会儿了。 意外身处十年后,她已然把卧室都翻找了一遍,除了各种各样的家庭用具,找不到任何和她相关的异能局其她东西。 除了她刚醒来看到的那张合照。 没办法,她打算先通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寻找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只可惜,她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开机密码是多少? 于是,明春山刚推门进来,就听见夏平芜问她:“春山,你知道我的开机密码是多少吗?” “我没有问过你,我也不知道。”明春山走近几步,“阿姊,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营养液?” 现在营养液都这么普及了啊。 夏平芜收回思绪,随口答道:“就按我平时的来?” 明春山默了默,没接话。 直到夏平芜发觉不对劲,抬眼看她的时候,她才半蹲下身子,凑近了些: “平时治疗的时候,也会输入营养液,阿姊平时……不怎么和我一起用餐。” 她顿了顿,又起身:“家里还有一些蔬果肉鱼的份额,我去做一点饭菜吧。” 夏平芜点头,又像被提醒了什么似的,摊开双手:“说起治疗,我现在需不需要……” “阿姊突然失忆,得先找医生来看一看。”说着,明春山握住门把手关门,退了几步,却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密码的话,要不要试试母亲的忌日?” …… 厨房里,明春山有些心绪不宁,在盛菜的时候,险些被锅边烫了一下。 她举着锅铲,在原地怔愣了好几秒钟,这才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夏平芜探头进来,对她说:“春山,我知道密码了。” “好。”明春山应了一声,重新稳住身形,盯着锅很专注的样子。 可余光能看到,夏平芜仍然在盯着自己。 她在看什么呢? 明春山悄悄攥紧了锅铲,下意识笑起来: “怎么?我正好猜对啦?你放心,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看你的电脑的。” “啊,不愧是春山,真的长大好多了。”夏平芜凑过来,语气竟然也是带着淡淡的笑的,“不知道是谁,以前特别喜欢看我的每一个记录本,还要数我提到了你多少次。” 明春山心里一跳,而后便是有很浅淡的酸涩浮现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过往,还是因为她正好猜中了密码。 是啊,无论如何,都是十年前了。 那个时候,她天天缠着阿姊,而现在……总觉得距离越来越远了。 唯一没变的,就是阿姊依然非常敬爱她的母亲。 “不过,你猜错了,不是师母的忌日。”夏平芜收敛了几分笑容,但语调依然昂着,“是结婚纪念日,我在合照背面看到的。” …… “阿姊,先吃饭吧。” 其实,夏平芜以前就知道,自己对于烹饪一窍不通。 这十年来自己的厨艺长没长进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明春山的厨艺肯定是长进了。 夏平芜坐在桌侧,持着勺子,如此感慨。 她下意识戳着碗里的食物,而后,忽而勺尖一挑,开始挑起里面的土豆丝。 明春山正好过来放下最后一个菜,停顿片刻,从夏平芜手里把盘子拿开:“对不起……我来吃这个菜。” 夏平芜摆了摆勺子,去看别的菜:“没事的,毕竟你很久没做我的饭了。” 春山做饭已经很辛苦了,偶尔忘记十年前的她不喜欢吃什么也很正常。 可明春山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起码不仅仅是道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她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平芜已经去夹别的菜了,见明春山还站着不动,抬眼望了她一眼,向她示意:“来,一起吃饭。” 明春山慢慢坐下来,握住筷子,借着夹菜的姿势,又偷偷望了夏平芜一眼,这才又开口: “阿姊,这几天我会请长假在家里陪你,直到找到你失忆的原因。”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 “我知道你担心异能局的事情,但是……” 她故意顿了顿,果然看见夏平芜缓了动作,想接话的口也合了合。 于是明春山终于说下去: “最近有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发生,我担心你的失忆就和此有关。总之,除了我之外,你最好不要轻易听信任何人的话。” 她悄悄看着夏平芜抿紧了唇,声音却没有停歇: “阿姊,我们是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 此时,敲门声骤起。 明春山站起身:“大概是我早上联系给你检查的医生到了,我先请她进来,等你吃完饭再检查吧。” 夏平芜没答,目光跟着明春山转向了门口,望着她俯身开门,而后门口传来了一声亲切的: “平芜!我来看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阮烛筠【一修】 明春山下意识要挡,一个人影已然越过了明春山,来到了夏平芜的面前。 夏平芜顺势放下餐具,站起来看她,那人也正满面笑容地回望着她,只不过眼睛挤挤弄弄,似乎是在朝她暗示着什么。 阮烛筠当然是想朝夏平芜暗示着什么。 要知道她从一大早就开始给夏平芜打电话,就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结果夏平芜一直不接电话,她索性直接过来跑了一趟。 实话说,她以为自己今天过来肯定是人去楼空的结局,结果刚开门却看见夏平芜的鞋子还端端正正摆在门口,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心里急切,连夏平芜的神情异常都没发现,阮烛筠直接攥紧了夏平芜的手:“平芜,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明春山根本没料到阮烛筠会这么快找上门来,先将阮烛筠带来的其她下属关在了门外,而后便来扒拉阮烛筠的手: “行了,你快松手,别吓到阿姊。” “我怎么可能吓到平芜,要吓也是你吓到她,不然平芜怎么可能大晚上……” 阮烛筠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明春山直接打断: “阮烛筠!” 阮烛筠未出口的话刹那顿住。 明春山的声音里戾气太重,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当场撕了她一样。 她又想起那把砸到毛溪青头上的长枪,所以她闭了嘴,转头看明春山。 同样愣怔的还有夏平芜。 她虽然并不认识面前攥着她的手腕的人,但她更不认识这样的明春山—— 沉着眉的,满目阴狠的,蕴着怒气的一双眸子。 明春山平了气息,将阮烛筠往后拉了拉,尽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和缓: “平芜她……记不得了。 “她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新生入学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你们还没正式成为舍友。” 阮烛筠。 舍友。 夏平芜想起来了,她看向阮烛筠,语气里含着试探: “你是……阮烛筠? “我记得,你来学校的车次延误了,所以我们没能在开学的时候就见到面。”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已经将一切都明了了。 阮烛筠愣愣地看了看夏平芜,而后手臂一甩,直接往明春山的脸上就要砸过去: “明春山!天杀的你到底对我家平芜做什么了?!” 明春山只顾着要把阮烛筠拉走,根本没料到阮烛筠会向她动手,被阮烛筠借着这股力道牢牢地砸上了鼻梁,痛得她差点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但碍于夏平芜还在,她只得抽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试图牵制住阮烛筠的动作,嘴里还不忘解释: “阮烛筠你发什么疯!我昨天还回家的时候阿姊就已经失忆了!” 阮烛筠当然不信,什么凭空失忆,之前状态都好到可以下床去地牢救人了—— 肯定是因为明春山回来的时候一身乌七八糟的异能残留,影响到平芜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合理,阮烛筠抡起拳头,便要直接往明春山的眼睛上砸: “你还敢跟我撒谎!你别以为平芜现在没人护着了,就被你一个人拿捏了!” !!! 眼前的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夏平芜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下意识飞奔了出来。 她当即伸出手去扯开两方,但不知道是不是两边都下了大劲的原因,这一扯非但没扯开,差点让夏平芜也没站稳。 夏平芜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了几步,好不容易靠着椅子才稳住身形,面前的两人瞬间停止了攻势,一个接一个地喊她: “阿姊,你没事吧?” “平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好。” 夏平芜一手攥住背后靠着的椅子,一手拨弄了下头发,掩饰住自己已经泛白的脸色,尽量让声音变得稳定可信, “我是一醒来就这样了,后来才看到春山到家,她没有说谎。” 阮烛筠松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看了眼身边的明春山,与她拉远了距离:“就算和你没有直接关系,和你也有间接的关系。” 明春山沉了脸色:“你要是今天不来走这一趟,和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阮烛筠提高了音调,从怀里拿出样东西: “我今天来可是来做正事的!你看见没?交通违法单! “你身为异能局战斗队队长,位高权重,竟然带头超速违反交通规则,我是被派来处理你这桩违章的!” 这一下明春山是彻底没话说了。 她从置物架上拿起手机,便要开始交罚款。 而另一边的夏平芜则没说话,静静看着二人的闹剧,心里只在叹气: 十年后的自己,果然好弱啊。 若说刚刚那一下没拉开是因为两人都使了劲的缘故,但光是因为这个动作、自己便乏力成这样,只能说是…… 自己实在是退步太多了。 这样的自己,还也可能回去异能局工作吗? …… 明春山在处理违章,一旁的阮烛筠无事,刚想和夏平芜搭话,目光却不自觉越过她,看到了靠墙架上安置着的夏平芜的手机。 这一下可算是让她抓住了明春山的把柄,阮烛筠啧了一声,阴恻恻看着明春山: “难怪平芜没接我电话,是不是你怕我偷偷和平芜说你坏话,故意把她手机藏起来的?” 明春山懒得理她,按下最后一个按钮,只听清脆的“处罚已处理,请驾驶员认真遵守交通规则,争做守法好司机。”,与此同时,阮烛筠的处理器上也显示了【任务完成】的图标。 于是明春山抬了抬下巴,笑得客气: “辛苦阮队跑这一趟,您可以走了。” 可惜这客气根本没被领情,阮烛筠晃了晃自己的处理器,拖长了音调: “可惜我任务完成,明队可没有。 “明队不仅报告没写,战斗服还私自外带,到时候来处罚的人、可能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 这一下,连客气的笑都没有了。 明春山斜她一眼,往回走:“你帮我带过去,报告我吃完饭就传回去。” 阮烛筠在后面喊:“那理由呢?” 回答是轻飘飘的一句:“我的伴侣病了,我要照顾她。” 伴侣。 是哦,平芜还在。 她和明春山吵了这么几句嘴,平芜竟然没有说话。 阮烛筠后知后觉有点奇怪,但她和十年前的夏平芜实在太不熟悉,拉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拉,只得转回目光,看着依旧靠在桌椅边的夏平芜,试图拉家常: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和明春山吃早饭。” “阮……烛筠,” 不料,迎着阮烛筠看来的却是亮闪闪的一双眼睛,夏平芜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 “我现在的治疗很有起色,说不定可以重回异能局。这样的话,我可以进日常训练室吗?” 日常训练室,是异能局给局里每个异能师的专属训练基地。 十年前有,现在应该也不会撤掉。 但阮烛筠没有立刻说话。 因为实话说,阮烛筠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平芜这种神情了。 她印象里的平芜,永远温和笑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仿佛什么都进不去她心里似的。 但现在的平芜,只去日常训练室这一件事,好像就能点起她眼睛里的火焰一样。 阮烛筠心中一动,下意识答:“你现在是异能局的副队长,就算想参加战斗都可以,去训练室当然也可以了。” 她压低声音,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在房间里整理战斗服的明春山的身影,声音更低了几分: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才不怕那家伙呢。” 夏平芜刚想应声,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攥住了阮烛筠的衣袖:“等一下。” 阮烛筠看到明春山的身影已经绕出来了,念念不舍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 而后边将夏平芜的棉袖拉下来罩住她的手,边顺口问:“怎么啦?” 夏平芜迟疑着,脸上难得出现犹豫:“你知道……我最喜欢谁吗?” 。 ? 此时明春山已经沉着脸过来了:“阮队,我东西拿过来了,你可以走了。” 阮烛筠的思路一下子被带偏:“哪有你这么拘着平芜的,平芜现在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任务忙,我可不是,不如……” 明春山将手里的袋子掷进阮烛筠的怀里:“我会休一个月的长假。” 阮烛筠收起笑容,将东西抱紧,目露警告:“休什么长假,你不想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她“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家伙的异兽化速度太快,面目已经很难和身份系统对照上,不过宁旋正在想办法提取dna。” 明春山刚要说话,门口再一次有人敲门。 这次来的终于是医生—— 异能局战斗队治疗师,乔观。 “明队好!阮队好!”来人迅速敬礼,而后终于透过两人的缝隙,看见她们身后的夏平芜,“夏副好!” 夏平芜也将乔观看了个清楚。 乔观的胸腹肩背部肌肉非常饱满,一看就是可以在战场上把受伤的队员扛起来就跑的好体格。 乔观见夏平芜看她,立刻温和笑起来: “夏副你别担心,咱们今天给你简单检查一下,再抽一管血带回去给宁旋检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最喜欢的人【一修】 乔观虽然明面上是战斗队部下的治疗师,但编制上还是和战斗队平级,直属于上位者楚瑜管辖,因此熟悉夏平芜所有的身体情况。 阮烛筠立刻像抓住了机会一样,指向了明春山:“你帮我好好查查,是不是因为你们明队泄露了异能,让我们平芜异能紊乱才导致的失忆。” “我都说了没有……” 明春山懒得理她,把夏平芜往乔观那里推了推, “阿姊前几天就有点发热了,是不是加强抑制剂有什么药物的不良反应还没有发现?”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都不是这两个原因。 可尽管如此,也检测不出失忆的原因。 乔观只能记录了夏平芜的各项身体数据,保证会将这个月的例行体检提前进行,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检测结果回报。 走之前,乔观站在门口,认真地盯着明春山:“我会尽快催到检测成果的,这段时间,可以不使用加强抑制剂,但是‘换血’必须继续进行。” 明春山应声,阮烛筠也终于带上东西离开,屋里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 饭菜被明春山加热了一下,夏平芜低头吃的时候,余光察觉到明春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但每次当她抬起头来,明春山又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越过她,去看墙上的装饰品。 就算是十年前,夏平芜也早过了玩这种躲猫猫游戏的年纪,于是她放下筷子,抬眼看明春山:“怎么了?” 明春山注视着装饰品的目光不情不愿地落下,欲盖弥彰:“好久没做了……饭菜还合胃口吗?” “你做的都好吃。”夏平芜实话实说,却发现明春山的目光又躲了一下。 夏平芜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继续看着明春山。 一般来说,只要这样看着,春山总是会自己说出答案。 果然,不消片刻,明春山开口了:“阮烛筠……是个好人。” ? 夏平芜点头:“我知道,我能看出来。” “但我肯定更喜欢你。”明春山用笃定的语气在说,“所以我觉得,你最喜欢的人肯定也是我。” ……? 夏平芜明白了,她之前问阮烛筠的话,被明春山听到了。 这话在之前师姊妹的时候常讲,但是如今讲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她下意识蜷了下手指,还在思考如何回答,那只熟悉的手又覆盖上来。 明春山握着夏平芜的手,表情真挚: “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夏平芜垂着眸,没立刻回话。 这样的夏平芜实在是太乖巧,明春山心里一烫,还想说些什么,夏平芜突然抬起了眼。 她看着明春山,认真问:“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异能局吗?” 这话立刻勾起了明春山心里对于昨晚的回忆,昨晚的软床上,阿姊握了握她的手,对她说,想和她并肩而立。 明春山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火焰燎了一把一样,当即答应下来:“我带你去,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夏平芜立刻回攥住了明春山的手,甚至眼角眉梢还点缀了笑意:“那我也能去训练室,是不是?” 明春山一下子松开了手。 这预示的答案太明显了。 夏平芜也松了手,转了回去。 * 这件事对于明春山是无法被触碰的痛点,她不愿意让步,直到晚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春山在客房里洗漱完,不知道空走了第几个来回的时候,终于没忍住,来到了夏平芜的房前。 虽然阿姊的身体不适合去训练室,但是也许现在的阿姊对这件事的认知还不够深。 她作为妻子应该耐心沟通,而不是态度那么强硬。 此事她有错,她应该道歉,不能够带着情绪过夜。 于是明春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攥住了门把手—— 没转动。 她不信邪一般地又使了次劲—— 是真的锁上了。 明春山叹了口气,开始敲门:“阿姊,是我错了,但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的身体不适合……”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咔擦”一声,门被里面打开了。 夏平芜从门里钻出来,注视着明春山,而后当着明春山的面,举起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不大,但很清晰,上面的那份体检报告数据更加清晰。 但就算不清晰也没关系。 夏平芜的每一份体检报告明春山几乎都会背了,而她现在展示出来的是她上个月的那份最新的体检报告。 上面的诊疗意见是“恢复良好,可以在加强抑制剂的帮助下进行复健。” 明春山又叹了口气:“这次的结果还没出来,而且最近暂时先不要用加强抑制剂,你还是好好进行‘换血’治疗比较稳妥……” 夏平芜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后退一步:“那好吧,我病了。” 明春山松了口气,她走近一步,想跟着夏平芜进房,就看见夏平芜抬起眼,唇角牵起淡淡的笑来。 于是明春山一愣。 就在这个间隙里,夏平芜关着门,声音很肯定: “所以,你是异能局不可或缺的战斗队队长,不能有闪失。为了你的健康,我们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完了,上套了。 都怪阿姊故意朝她笑。 * 屋里的夏平芜抱着电脑坐回床上,正在检查着自己电脑里的每一份文件。 自从七年前的大战,她的笔记本电脑里停止了一切战斗队文件的更新,不难想象,所有的机密文件也应该被删了个干净。 她只能异能局的对外网站,把关于这十年的所有报告看了个遍,了解到了更多关于第二次大战的信息,也大致知道了现在异能师战斗的新情况。 关掉所有网页的时候,留在夏平芜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很明显,在二战后的七年里,没有她夏平芜的任何资料踪迹。 她夏平芜,彻底退出了异能世界。 …… 思虑间,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虽然她锁了门,但还有物理开门的方式,家里也还有备用钥匙。 夏平芜抿着唇没吭声,直到门口有阴影撒进来,她的目光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向了门口的人:“怎么了?” “你要是实在想去训练室、也可以。”明春山送来了一杯温水,“不过,必须等到体检报告单出来。” 门口的人看进来,那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夏平芜,带出点小狗样的湿漉漉的祈求。 实话说,夏平芜有点心软。 她将笔记本电脑放到旁边,下了床,而后走到了明春山的面前: “好。” 明春山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夏平芜放到一边的笔记本电脑,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来: “有检查出什么好东西吗?” “没。”夏平芜摇了摇头,又抬眼望明春山,“要不然……还是你帮我看看?” “我说了,不会看你的电脑的。” 这样说着,身子也往后走着,可明春山却还没出门,站在门口看着夏平芜,暗示着什么:“阿姊,我都答应了,你看……” 语罢,她刻意长长地看了眼床铺,又转回眼睛盯着夏平芜,弯了眉眼。 夏平芜也很快明白,立刻爽快点头:“我不锁门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 眉眼立刻耷拉下来,明春山不情不愿地往后退:“阿姊……” 夏平芜也顺势往前进,要将门带上:“你已经是大人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我保证,等我的体检报告出来没问题,我才能放心地和你一起睡。” “可是……”明春山嗫嚅了几句,眼看着门果然要一点点合起来,她突然伸出手、使了点劲,将门抵住。 夏平芜刚想问她,却见她忽而俯身进来,声音很低:“那我讨要点睡前礼物,不过分吧?” 而后,一个湿润的、温热的吻,便轻轻落在夏平芜的额头上。 …… 关了门,夏平芜却没有睡。 她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跳过那些早就被她看了一遍的应用软件,简单点击了几个图标,而后,屏幕便猛的一黑—— 蓝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她的面庞,再然后,一个熟悉开锁问题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问题看起来很简单,让她输入一个人名。 然而,问题只说是人名,别的什么提示都没有。 早上的时候,她已经尝试性地输入过了自己的名字—— 可惜结果是,“错误”。 那时候,她正不知道要不要去问问看明春山,可屏幕上却自动跳出了一个答题提示框,上面写着—— “暗号:最喜欢的人。系统提示:若错误第二次,将自动锁机。” 而当下,她重新对着这个空白的输入栏,开始迟疑起来。 其实她的心里有好几个备选项,可是只有两次机会,而且失败的结果是锁机—— 她不知道这些复杂的步骤背后会不会藏着什么让她失忆的真相,所以她不愿意冒这个险,让别人发现这么个东西。 谁能知道,十年后的密码,竟然还防住了十年前的她。 不过,夏平芜没让自己为难,没琢磨出结果,她便直接把电脑关掉,爬进了被子里。 一夜好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初回异能局【一修】 血液检查和例行的体检结果果然如同乔观所说,很快就出来了。 她体内的异能波动没有问题,甚至还有所下降—— 这样说的时候,阮烛筠和明春山同时看了眼夏平芜,她下意识笑了下,以示自己的安慰。 乔观望向明春山,递过去了一个盒子:“加强抑制剂已经确定没问题了,我也和上位者说了这件事,她让我多给你一些药,随时看情况增减。” 跟着来的阮烛筠还有些不放心,被乔观笑嘻嘻地怼了回去: “你放心,我这个人可是容忍不了任何一个被污染的人的。要是被我发现,无论是谁,可是立刻就会被我斩杀的。” 于是,虽然失忆的原因还没有找到,但按照约定,夏平芜这一次注射完加强抑制剂,便选择要去异能局了。 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几人约法三章,暂时不向外人透露夏平芜失忆的事情。 …… 这是夏平芜第一次来异能局。 十年前她还没机会去,十年后便更是期待。 只是,刚踏进异能局大门,她便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异能局一层分布着多个部门,此时,各个部门的人员正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明明各司其职,但夏平芜总觉得,那些低垂着的眸光、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 如狼似虎,如刀似刃。 夏平芜觉得不太舒服,不由伸手拉紧了些肩膀处的绒服。 此时,身边的明春山也伸出手来,轻轻拢了拢她肩边的长发,低声道:“过道有点冷,进训练室就没事了。” 夏平芜摇头,没解释,只加快了脚步。 这时,却从另一边的工作间大门里伸出个脑袋来,摆手喊她:“平芜,你终于来啦。” 是阮烛筠。 阮烛筠快步走过来,推了把明春山碍事的胳膊,挽住夏平芜:“这么久没来,今天我好好陪你转转。” 明春山当然不愿意,伸手要拉回夏平芜,却又被阮烛筠打掉,后者抬眼看她,压低了声音:“你和毛溪青那件事,异能局刚差人要和你谈一谈。” 这话一出,明春山的手便是一顿,果然缩了回去。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夏平芜,又对阮烛筠叮嘱:“阿姊要去训练室,你可一定要看好了。” 阮烛筠当即迭声说了好几个“放心”,眼见着明春山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要离开,这才终于笑嘻嘻地朝夏平芜挤了挤眼睛:“黏人精走了,走,我带你去训练室。” 训练室在二楼,夏平芜跟着阮烛筠上去,没忍住,问道:“你方才说异能局找春山,是什么事情啊?” “那天出任务,你在家里生病了,明春山急着回来照顾你,结果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队员干扰了,就起了冲突。” 阮烛筠尽量解释得言简意赅,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讲,一边帮忙解锁着训练室权限,一边随口道, “你别担心,一点小事,明春山马上就回来了。” 阮烛筠刚说完,训练室正好开门,她刚抬起眼,便是一愣:“你怎么……也在这里?” * 顶层,异能局工作间。 落地窗被层层叠叠的暗色窗帘遮挡住,主座上的人交叉着双腿,望向明春山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明春山,你胆子大了啊,竟然敢直接拿枪砸队员。 “报告也不写,后续也没继续盯着,你想干什么?” 明春山立于高桌之后,脊骨笔直:“是我失职,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上位者却没立刻回话,一股难捱的沉默弥漫在工作间里。 明春山低着头,目光落在了眼前桌上的雕像之上。 那上面栩栩若生地描绘着异能局的徽章式样,已然傲然挺立了许多年。 又仿佛会永远这样伫立下去似的。 思绪之间,上位者突然开了口:“明春山。” 明春山应声抬眼,那人微微勾着唇,声音如同鬼魅: “夏平芜、还好吗?” 挺直的脊背刹那一僵,那天异兽的呢喃声与此时的问话出乎意料地交融,明春山眉目微敛,心里蓦然涌起不安来: “……多谢挂怀,阿姊很好。” “那便好。”有轻微的摩挲声自桌后传来,上位者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住了一个玻璃瓶,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听到现场录像传来的声音,我们也很震惊。 “没发生什么,当然更好。” 现场录像。 是啊,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就连她的所有设备信息都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来试探她。 明春山忍了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前进了一步:“阿姊对你们没有威胁,你们没有必要动手。” “春山,这话就不对了。” 玻璃瓶被轻轻放在桌上,上位者唇角含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我们好歹是异能局,天生与异兽作对,怎么可能伙同异兽要伤害你阿姊呢?” 她的声音轻缓,不疾不徐: “再说了,你是战斗队最杰出的队长,你的母亲也为异能局奉献了生命,而夏平芜到今天这个样子,也是……” 这话仿佛刺激到了明春山什么痛点,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别说了!” “春山,你怎么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上位者笑得温和,“你要是还这样,我只能让楼下那位好好教教你规矩了。 “说起来,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回异能局吧?” 她在说阿姊。 这个认知立刻让明春山住了嘴,她抖着手,便见那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将玻璃瓶慢慢收了起来: “好好带她看看吧。 “你知道的,等加强抑制剂完成任务,你们就都不会再来了。” 刹那间,明春山立刻暴起,飞一般纵身而前,黑色的绒服之下、贸然伸出一只遒劲有力的手,五指成爪,便要扼住上位者的喉咙! 高桌上堆叠的东西立刻应声滚落到地上,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上位者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冷冷地看着明春山越离越近—— 而后,一阵厉风划过,上位者突然伸手,轻轻捏住了明春山的手腕。 下一刻,她微微往前一投,明春山整个人便如同一片落叶,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随着巨大的“碰”的一声,上位者却看都不看前方一眼,只抖了抖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将宽大的袖袍掩下,遮住了自己的手。 一只巨大的,怪异的,布满了青筋的手。 不远处,撞击所产生的灰尘缓缓散去,露出了中央的人。 而后,在长久的沉默中,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明春山单膝跪在地上,唇角有血污留下,但露出的目光却是清澈而凶狠的: “你要是敢动我阿姊、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高位上的人一怔,抬起眼来不轻不重地看了明春山一眼,而后竟然笑了一声: “不愧是队长,看来、这些年的土豆没有白吃啊。” * 二楼,训练室。 正在枪靶前瞄准的毛溪青听见声音,收枪回望了过来。 待看清面前人的脸,她立刻行礼:“阮队好。” 她解释着阮烛筠的问题:“明队并不拘束我们在工作间,大家有空都可以自由来训练室完成训练任务。” 而后,她将目光移到夏平芜的身上,面上显出了几分犹豫,迟疑着喊了声:“……夏副?” 她曾经看到过夏平芜穿着战斗服的旧照,但那照片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实在是和现在差距太大了。 而夏平芜则立刻明白这是明春山队里的人,当即微笑点头:“你好。” 阮烛筠介绍:“平芜,这位是毛溪青,是明春山最得力的副手。” “不能说得力了……”毛溪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上次任务,我还给明队惹了麻烦……” 哦,这是刚刚阮烛筠说的和明春山起冲突的那位队员。 夏平芜立刻对应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就有人插话进来: “要说惹麻烦,哪里有这位夏副惹得多。” 夏平芜移眼过去,是个年轻的面孔,年纪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出头,青涩的面容下一点都藏不住脸上的轻视。 毛溪青立刻开口: “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这位是队里的实习生纪捷,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 她语毕,立刻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训斥:“怎么说话呢,再这样说就给我回去加罚!” 阮烛筠也沉了脸,刚想说话,夏平芜却拉住她,而后只淡淡的,望了纪捷一眼。 看起来是春山的事业粉,自己现在好歹也二十八岁,着实没必要和她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夏平芜转了目光,看见训练室里低头训练的人们也暗中将目光转过来看她,便只微微敛眉,对阮烛筠道:“别管了,我们也挑个地练吧。” “你在家里拖累明队不说,还要来异能局丢人现眼吗?谁不知道你在异能局的检测下只是个无法回到异能局工作的残废罢了!” 纪捷却不顾毛溪青的阻拦,声音提高了好几度,目光也紧紧盯着夏平芜。 阮烛筠牢牢拉住夏平芜,她还没想好如何跟夏平芜说明姨的事情,目前更不希望她和纪捷起正面冲突。 但夏平芜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闻言直接抬眼: “就算是真的为了我,我们是、妻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盯得纪捷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这小姑娘很是倔强的模样,梗着脖子还要再说,夏平芜已经往前走过去了。 见状,毛溪青下意识要往二人的身前挡,阮烛筠心里也知道十年前的夏平芜的个性,便又要伸手去拉—— 却没料到,夏平芜停在了毛溪青的面前,拿过了毛溪青手里的枪支。 她转眸看向纪捷,目光变冷:“最后,你说我是残废,我不与你争辩这个,我只问你,你要不要和你口中的残废比一场?” “比就比!你要怎么比!”纪捷瞪着夏平芜,余光发现四周渐渐聚拢了人,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她在念书的时候就一直为传说中的明队不服,更看不惯她还空占着战斗队副队长的职位,如今有了亲身对战的机会,更是摩拳擦掌、期待不已。 其她人中有不少也是同样的想法,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知不觉,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阮烛筠眼见阻拦无望,还想再插嘴将比赛项目说得简单点,夏平芜就已经开了口: “远程射击,近身搏斗,都让你过一把瘾。” 周围立刻有人开始抽气,要知道,纪捷虽然只是个实习生,但也已经跟着队伍进行了好几次小型战斗了,哪里是这位一直在家里休养的“夏副”比得过的。 阮烛筠也有些着急,可纪捷已然拿起了枪,两个人眼见着都已经走到了靶子前。 她只得一边悄声让毛溪青去找明春山,一边主动承担起了比赛裁判的职务—— 其实并不需要裁判,在场这么多双眼睛,谁输谁赢立刻就能见分晓。 两人搭起长枪,同样的举目射击—— “梭梭”几发子弹出去,很快是没入靶心的暗响。 有人立刻跑过去看,计算声不绝于耳,很快算出了结果: 两个人,环数竟然一样! 纪捷没忍住,“切”了一声,把枪丢到一边,便开始活动全身准备近身搏斗。 夏平芜则没动。 刚刚放枪,她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肌肉许久没练,已经开始尖锐地疼痛起来。 好奇怪,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比昨天白天还要脆弱了几分。 可话已出口,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夏平芜将枪放下,开始揉搓自己的胳膊,旁边的人自然以为她在活动,阮烛筠却察觉不对,走近了几分:“平芜,你还好吗?” “我可以。”很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表明了夏平芜的决心。 阮烛筠轻轻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去试训练室哪一处的比赛护垫安全系数最高。 十年前的平芜自然有少年人的傲气,那时的她虽然已经初现了几分后来的冷淡,但对于自己的实力、却有着出乎寻常的执着。 很快,两人上了比赛台,互相行礼之后,对决便正式开始。 你来我往,酣畅淋漓。 于是明春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跃在空中的纪捷。 此时的纪捷正蹬出一脚,那一脚直逼着夏平芜的头颅,而夏平芜正喘息着微微躬身,一动不动地望着纪捷的动作。 眼见着纪捷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夏平芜却不疾不徐,在众人下意识闭起眼睛的时候,忽而一脚踢上了纪捷的小腿,而后借力纵身,那一下、竟然比纪捷跳得还要高!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便见夏平芜狠狠下劈,将全身的重量尽数劈在纪捷的后背上。 纪捷立刻失重地坠下去,而夏平芜也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直地往下掉落。 说时迟那时快,连刚走到门口的毛溪青都没反应过来,明春山便已经飞奔而上,伸出手去接夏平芜。 而后,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使出了漂亮下劈的夏副,浑身松软地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队抱了个正着。 双臂环紧,牢固而小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是谁?【一修】 夏平芜安稳落地,下意识去看一旁的纪捷。 纪捷已经被毛溪青扶起来了,此时正低着头看地板,没好意思抬头看她。 夏平芜于是拍了拍明春山的手臂,示意她松开些,而后走近了几步,温声道:“小朋友,你的基础很好,如果能从……” 她话没说完,肩膀却被人往回拉了拉。 而后是如同淬了冰的声音响起: “基础好有什么用,趁人之危也是胜之不武。” 当然是明春山。 这话说得太不好听,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下去,毛溪青立刻挡着道歉:“明队,对不起,这事都怪我,纪捷是为了给我说话……” “你当然也有错。”明春山打断她,眼神冷冷的,“连实习生都管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这是真生气了。 四周的人默默散去,但没人真敢当没事发生,都默不作声地龟缩在训练室四角,谁也不敢说话。 阮烛筠试图解释:“我在旁边看着呢,四周的护垫很结实,平芜既然愿意……” “她愿意,那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也不知道吗?”明春山侧头,眼神如刀,显然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来谁骂谁,见谁怼谁。 周围又一次寂静下去,这回,是真没人敢说话了。 静了片刻,低着头的人只见有一双脚突然动了起来,几步向前,绕到了明春山的身前。 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那人伸手,托住了明春山的脸颊。 速度太快,就连明春山都没反应过来,一下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夏平芜正在她面前,仔细地凝望着她。 她看得很认真,被她那眼睛一看,仿佛能够望见心里所有的不堪和恶劣。 明春山一瞬间便泄了气,下意识要往后躲,脸颊却又被夏平芜托紧。 她心里不安,习惯性地撇了嘴,黏黏喊她:“阿姊……” 夏平芜却依旧静静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前者终于开了口。 只听她说: “春山,你是故意做给我看吗?” 本来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比试,结果气氛却压抑成这样,谁都知道是为了谁。 众人难堪,被护着的人更难堪。 夏平芜退了一步,侧头看阮烛筠:“阮烛筠,我们走吧。” 阮烛筠下意识应声,手腕被夏平芜拉住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明春山。 虽然她明白夏平芜的意思,但是明春山这样被当众下了面子…… 从她的视角,能很清楚地看到,几乎是几句话的功夫,汹涌的情绪便被明春山绷紧的唇线藏住,哪怕是刚刚的烦闷也已经被牢牢地收了回去。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速度,但阮烛筠还是觉得有点佩服。 转眼间自己已经被夏平芜拽了出去,身后停了不到一瞬,立刻响起了明春山的追逐声。 三个人这样你追我赶到一楼大厅,眼见着夏平芜就要往停车场走了,明春山终于一个跃步,攥住了夏平芜。 夏平芜停下脚步,阮烛筠也跟着停下,两个人转头看明春山。 明春山攥紧夏平芜的胳膊,声音软软的:“阿姊,我做错了,我们回家吧。” 夏平芜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将手臂抽出来,抱臂站着:“错哪里了?” 这就是有和好的希望。 明春山眼睛一亮,也没管阮烛筠还在旁边,往前就要和夏平芜贴贴。 却被夏平芜伸臂一挡,将人拦下,字正腔圆重复了一遍:“错哪里了?” “我不应该当众发脾气。”明春山认错态度良好,“我应该私下让她们写检讨。” 她移开目光,落在正在悄悄往后退的阮烛筠身上:“还有你,你也要写检讨。” “你才应该写检讨。”夏平芜瞪了明春山一眼,反手从她的口袋里拽出车钥匙,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阮烛筠推了推还在原地发愣的明春山,后者立刻屁颠屁颠追上去开车。 十年后的车子和十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夏平芜支着头靠在窗户上,余光打量着明春山的动作,突然听见明春山开口: “阿姊,她们都是不相关的人,无论她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夏平芜的眼神一顿,聚焦在了明春山身上:“她们说什么?” 明春山默了默,回答得闪烁其词:“……阿姊,我知道,你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最杰出的异能师。 “你已经成为过了,真的,异能局会永远记住你的荣光。”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身搏击用掉了大半的力气,夏平芜靠在座椅靠背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如同被牢牢捶打一般疼痛。 她答得很慢,似乎在组织语言,但语调却是肯定的, “可是春山,我不甘心。” 她当然在意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她也更不希望春山会为了自己而耽误工作。 无论是要为了她请长假的事情,还是举枪砸队友的事情。 明春山没吭声,车子也已然快要到家,她突然踩上了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与此同时,夏平芜转过头,也忽而伸手,牢牢地扣住了她把在方向盘上的手背: “哪怕大战停息,十年后的世界也和十年前差不多的糟糕。难道我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做出一点改变吗? “春山,我不甘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世界,已经是用你的生命换来的和平。 可明春山还是没说话,她坐在驾驶座上,默默攥紧了方向盘。 整个驾驶室里只剩下明春山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后,夏平芜问她:“你看起来好生气,我是不是应该下车让你冷静一下。” “你坐着。”明春山丢下这三个字,而后开门下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车门震动的余响还在回荡,夏平芜看着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竟然还有空想: 春山也许是吃准了她现在还没有驾照。 等她偷偷考下来,下次就直接把她的车开走了。 现在,还是得等春山回来开车。 再说…… 虽然她刚刚说的话可能是不中听,但是……她也并没有说错。 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夏平芜单手支着头,脑袋里的思绪繁杂得很。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有一股热气从四肢百骸直往头顶蹿。 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有些不安,夏平芜侧头,去看窗外的状况。 如果春山还没有走远,她可以喊住她,请她帮忙把她送到医院。 眼神正在扫视着,却突然顿住。 夏平芜没看到明春山的身影,却看到了另外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刚刚在异能局大厅里曾经盯着她看过的人影。 好奇怪,现在到异能局下班时间了吗?那人又碰巧正在春山停车停在的地方? 夏平芜摸出手机想拍个照片,顺便打电话给阮烛筠让她想想办法带她离开这里,手机却好巧不巧开始显示“没电”的信号,而后,在她眼前缓缓地关了机。 屋漏偏逢连夜雨。 春山不见了,手机也没电了,贸然下车只会很危险。 夏平芜转头还想再看看那个人影具体的特征,却发现她这一错神,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难得有些焦急,耳边却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敲击声。 是驾驶座的窗户处。 夏平芜回过头,却见明春山已经开了车门,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把手机关机了?” 春山怎么知道?她正好在给自己打电话? 夏平芜心下微软,摇了摇手机:“没电了。” 明春山点头,而后抬起手学着她的动作也晃了晃。 在她的手上,是一个袋子。 她接着说: “对不起阿姊,今天是我太情绪上头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平芜的表情,语气尽量轻缓: “我刚刚去给你买药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原来是去买药了。 她也许不是气急停下,也不是随意把她丢在这里。 夏平芜刚想应声,那股潮热又一次席卷上来,蒸得她眼前发晕。 明春山发觉不对劲,将袋子放下,钻进了车里:“阿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平芜没回这个问题,她只摇了摇头,伸手要捉明春山的手臂。 既然不一定是气急,那她要把话说完。 明春山被攥住,顿时便有一阵热气席卷着而来,她听见夏平芜在对她说: “春山,你听我说完。 “只要异兽还在一天,我们就不可能苟且偷生在一起的。 “就像你总想和我在一起一样,我也希望……”能和你站在一起。 后面的声音被盖在明春山突然兜头罩下的毛毯里,闷闷的,让人听不真切。 还是在说这些。 她不想听。 明春山开高暖气,发动车子,声音混着引擎的声音,听起来更不真切: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至少在异能局,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 夏平芜没力气去掀头上的毛毯,她懒懒靠在椅子上,近乎固执地反驳,可她的声音明显已经含混不清了, “还有一件事,春山,我希望你能有更多可以交心的人,无论是队友,还是朋友……” 再说了,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夏平芜没能说完,她感觉到车子的速度突然变慢。 兴许车子是停在了一处红灯前,只见毛毯被掀开,明春山正在看她。 夏平芜顺势抬眼,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眸已经因为热气的熏染,渐渐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明春山俯身看她,长久训练的手指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夏平芜细腻的下巴。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温热的呼吸交缠,夏平芜试图睁大眼睛,眼前却依旧有些眩晕。 她听见明春山哑着嗓子,正在低声问她: “阿姊,你得一直在我身边才行。 “别的人,都不可以。” 夏平芜缓缓地眨着眼,正分神想着为什么自己觉得鼻尖的气息更加灼热了。 是自己病得更重了吗? 而且…… 她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害她差点以为明春山是想要捏着她的下巴亲上来。 兴许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夏平芜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有点慢,后知后觉地下意识要伸手推开,余光望见前方的光色一变。 红灯变绿了。 温热的气息立刻远离,车子再次平稳启动。 嗯,果然是自己的错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健身房【一修】 夏平芜果然病了。 她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滚烫的火焰之中,烧得浑身疼痛,思绪如同裹了层浓雾一般,如何都挣脱不出来。 昏昏沉沉里,她梦见了很多事情。 她梦见她回到了入学的前一年。 在那一年,为了能够在入学测验时成为无可质疑的第一,她和春山被师母丢进了冰火洞里。 那里气候多变,地形复杂,甚至因此成为了第一次大战后期被异兽盘踞的据点。 虽然里面的异兽早已被绞杀干净,但是这么多年来、里面的污染值还是很高。 除了师母这样的身份,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而她们二人,就这样被丢了进去。 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到七天后、师母来接她们的时候,迎接她的险些是两具尸体。 那时候,夏平芜已经高烧到几乎夺了半条命去,是明春山背着她,匍匐在山洞唯一的光亮处,用洞壁流淌下来的水珠喂她。 就像现在这样。 也有人在端着水杯喂她,有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囫囵着渡过来药,而那药的味道夏平芜也很熟悉。 是最近她常吃的那个药。 最近。 啊,她已经来到了十年后。 夏平芜后知后觉地意识回笼,昏沉感让她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喊了声:“春山。” “我在。”熟悉的声音应声。 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换了个拥抱的姿势,生怕是把她抱得不舒服了。 怀抱很凉,像在冰火洞的时候一样。 却很安心。 于是夏平芜喃喃了一句: “没关系的,我睡一觉就好。” 下一刻,夏平芜感觉到搂着自己的那股力量一瞬间收紧,她想再安慰些什么,昏沉感却又一次袭来。 也许自己这七年一直是这样病着的。 也许春山一直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这样的话,自己那样要求春山,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呢? 被沉沉睡意带走之前,她只来得及又道了一句: “辛苦你了,春山。” …… 再醒来的时候,夏平芜已经退了热。 柔软的被子被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便要起身。 恰巧此时,门口有人推门而入,几步过来扶她: “阿姊,你怎么样?” 身后被迅速垫上了靠枕,夏平芜抬头看明春山: “现在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中午,我请了假。” 明春山坐到床边,将被角掖好, “我正好准备做午饭,你中午想吃什么?” 夏平芜没说话,抬头仔细凝望明春山。 明春山愣了下,想起什么似的,声音低了些:“我只请了一天,没有请长假。” 夏平芜摇头,却没说这个: “这次我发热,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和纪捷比试,导致异能紊乱的原因吗? “需不需要再打一针加强抑制剂?” 不料,明春山却往后缩了下手,立刻否认: “不用再打了。” 她抬眼,对上夏平芜有些疑惑的目光,顿了顿,继续解释着: “是药三分毒,我有经验,你这个情况、只要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夏平芜点了下头,而后又抬眼,用刚刚那样专注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明春山。 明春山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努力保持着温和的笑: “阿姊,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此时,夏平芜却倾身过来,用额头碰了碰她。 额头相贴,有温暖传来,明春山心口一窒,刚想说话,夏平芜却已经缩了回去。 她看见夏平芜微微歪了歪头,声音里是纯粹的担忧: “希望只是异能紊乱就好了。不然的话,我烧得那么严重,你还一直陪着我,要是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不会的。” 明春山压了压夏平芜的被角, “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按时给你‘换血’了,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好。”夏平芜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要求去异能局了。” 她伸展开四肢,露出个浅淡却温和的笑来:“我这样的身体,还是先去健身房好好复健才好。” “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明春山这样计划着,却没想到,接踵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变故。 接下来的几个月,异兽比平时来得更加频繁,等级也全然不是之前的小喽啰可比。 不仅如此,她们明显更加聪明,能学会思考、躲避,甚至还会引诱下套。 异能局在那边焦头烂额地忙着,明春山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所幸阮烛筠忙里偷闲,就趁这个时候,来到了夏平芜的家里。 所以,当躺在床上的夏平芜一眼看见被防护服牢牢包裹着的阮烛筠的时候,下意识愣了几秒: “阮……烛筠?” “不要喊这么生疏,喊我‘筠筠’就好了。” 阮烛筠慢慢靠近,熟练地给夏平芜拔管, “你的今日份‘换血’已经完成了,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是来给你拔设备的。” 这段时间,夏平芜已经很明白了自己的“换血”流程,白天上设备,晚上则可以自由活动。 她从床上坐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阮烛筠的防护服:“你这一套衣服……” “你刚结束‘换血’,免疫力是最弱的时候。”阮烛筠又站回床尾处,远远望着夏平芜,“我这一身衣服是为了阻挡我身上的异能波动。”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春山得到了上位者的特许,平时是在异能局进行专门的净化才会回来。” 见到阮烛筠这幅模样,夏平芜忍不住又抿唇笑了一点,而后从床上下来,把阮烛筠往门外推:“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一身衣服脱下来?我给你倒点水喝。” “脱下来……”阮烛筠一愣,而后立刻想起自己平时穿着这一身衣服来找夏平芜都是来做什么事情的。 她顿了顿,又迟疑了片刻,这才慢慢握住夏平芜的手腕,停下了脚步。 而后转身: “平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夏平芜松开了点力道,看着阮烛筠牢牢盯着自己,声音坚定: “你愿不愿意,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异能局?” ……? 夏平芜彻底松开了手,回身退了几步: “春山让你来的吗?” 她顿了顿,抬眼盯了会儿阮烛筠,又迟疑起来: “我以为……你竟然会和春山有一样的想法?为什么?” 她醒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都很难搞清楚。 她连当下异能局的工作都没有弄清楚,更不可能知道阮烛筠和春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慢慢观察,期待着敌在明她在暗,提前找到她的真相。 “不是,我当然和她不是一起的。我和你……”阮烛筠一卡,再出口的话语都有些发涩,“只是异能局现在在追查抵抗派,我只是担心……你遇见麻烦。” “这样。”夏平芜做出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继续道,“没事的,春山和我说,有了加强抑制剂的帮助,我的异能检测值完全有希望降到足以靠加强抑制剂维持的程度。” 她表情轻松,像是真的很有向往: “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重新尝试着使用内生的异能,逐渐开始重新习惯异能师的生活。” 阮烛筠还要再说什么,夏平芜已经重新换了话题: “筠筠,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健身房?” 这里虽然是异能师聚集守护的地方,但还是会有一些民众居住,或是伴侣,或单纯只是选择。 她捉住阮烛筠的防护服衣摆,随手摆了摆: “但在无论什么样的未来之前,还是先提升自己更有价值。” …… 阮烛筠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些年总被夏平芜忽悠,都被忽悠出习惯来了。 直到把夏平芜带到附近的一家健身房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放心好了,春山帮我打过加强抑制剂,等她结束也会来和我们会合,你就放宽心吧。” 夏平芜正在打量着十年后的各种运动器材,侧眼看见阮烛筠像黏皮糖一样黏着自己,忍不住有点想笑, “行啦,筠筠,你帮我去买瓶电解质水好不好?就这几年新出的口味,我都想尝一尝。” 阮烛筠被她那双眼睛看得没办法,便再三叮嘱让她在这里好好待着,而后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便往对面的便利店走过去。 夏平芜在窗户旁边张望了她几眼,决定先去跑步机简单热身一下,刚转头,就看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跑步机上多了个人。 这里的器材区实在没什么人,夏平芜差点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往旁边错开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她余光中看见,那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于是夏平芜抬眼,礼貌性地朝对方一点头,这一下,才算看清了此人的全貌—— 全身上下被巨大的兜帽衫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站在跑步机上,死死盯着她。 夏平芜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一些熟悉。 可她不敢贸认,只一点头,便慢慢往旁边走去,却在这时,对方出声了: “夏平芜。” 啊,果然认识她。 夏平芜应了一声,脚已经踩上了另一台跑步机,低头便要启动,这时,旁边横亘来一只手—— 兜帽衫来到她的面前,牢牢挡住她的动作,眼神却一直盯着她: “夏平芜,你为什么不去见明渐鸿?” 夏平芜动作一顿,收回胳膊。 这个人知道她师母的名字?也许,也是那些对她有意见的人群里的一员? 她没当回事,只道:“纪念日的时候我自然会去,但是现在,我想师母会更希望我可以好好生活。”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血?” 夏平芜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给弄得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血?” “血,就是,这里的——”兜帽衫慢慢伸出手指,尖锐的指甲直指着夏平芜的颈动脉,而后,猛然向下狠狠一刺! 夏平芜往后一躲,跑步机的反作用力差点让她一个踉跄,但所幸她迅速稳住身形,一个翻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她才看清,兜帽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膨胀了起来,耸立成了骇人的姿态,指甲迅速蔓延扩张,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向着夏平芜的方向而来! “平芜!往我这里来!”就在这时,门口的阮烛筠刚将屋内其她人疏散出去,眼见情况不好,立刻朝着夏平芜的方向赶了过来。 下一刻,平地卷起一阵风,贴着地缝刮向了那异兽,与此同时,异能的发出者阮烛筠也终于攥住了夏平芜的衣袖,便要将她往自己身后拉去! 说时迟那时快,异兽却忽而借力而起,指甲一缠,直接攥住了阮烛筠的脖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归队【一修】 可就算如此,那异兽的面庞身姿也依旧被牢牢阻隔在兜帽衫之下,让人看不清楚一分一毫。 哪里来的异兽? 为什么这家伙可以和她对话? 这家伙要她的血,又有什么目的? 无数问题在夏平芜的脑子里盘旋着,找不到答案,但当下也不是找寻答案的时候。 她伸展着手指,微微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忆着刚刚阮烛筠发出异能的一举一动—— 她现在面对的是真正的异兽,那些和纪捷小打小闹的射击和近身搏斗都在这里无法派上用场,她得像个真正的异能师一样,使用异能! 筠筠是怎么做的?以前跟在师母身边时,师母和师姨们又是怎么做的? 精神集中,手指发力,那样的光晕……那样的色彩……她也想要放出来! 蓝色的光芒倏忽亮起,细流编织成网,随着夏平芜飞身的动作,直直地往那异兽的手臂而去—— 异兽似乎余光一直在她的身上,一见她的动作,便立刻松开了手,阮烛筠被反作用力一推,直直摔到了地上。 夏平芜迅速确定阮烛筠没有受大伤,而后便是一个旋身,再次朝着兜帽衫发起攻击—— 蓝色的网格熟练展开,层层叠叠,漫如织海,汹涌着再次朝兜帽衫缠绕过去! 兜帽衫极其轻松地侧身一挡,却没想到,下一刻,那织海突然改变了方向,仿佛一只大手,直接将她身上的兜帽衫狠狠往后一扯。 与此同时,是夏平芜清晰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我的血?” 兜帽衫被那力道重重往后一拽,露出了小半张干净的侧脸,夏平芜还要再用力,那长长的指甲已然收了回来,将蓝光重重挥开—— 紧接着重新往前,便要重新向夏平芜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明亮的探照灯从窗外倏忽投射进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指甲突然一顿,而后就地一滚,身影瞬间便要消失。 夏平芜心下一急,指尖的光芒顷刻一盛,便要往异兽那里再追几步。 便见那异兽突然一个转身,狰狞着向夏平芜伸出手来—— 夏平芜就地一停,可异兽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指尖飞速延伸,便要整个揪住夏平芜! 身后纷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接二连三的攻击硬生生阻断了对方的攻击,而夏平芜也眼前一黑,终于直直地往下倒去! “阿姊!” “平芜!” …… 夏平芜醒来的时候,床边是好几个防护服的身影。 她们挨挨挤挤,齐齐望着夏平芜。 夏平芜默了几瞬,挨个辨别着每个人的眼睛,而后终于开口:“春山呢?” “明春山在异能局,正在和上位者汇报这次的意外。”阮烛筠听到夏平芜终于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半蹲下来,“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夏平芜摇了摇头,又问,“楚瑜,会为难春山吗?” 现在的上位者是楚瑜,是师母的死对头,她是知道的。 阮烛筠顿了顿,握住夏平芜的手:“你放心。” …… 此时,明春山也满心都是夏平芜的消息。 可惜高位上的人眼睛太冷,盯得她疲于应付。 楚瑜端坐高位,俯眼看明春山:“春山,我觉得我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算吃亏,你在犹豫什么?” “我不会允许阿姊归队的。”明春山抬眼回望,目露坚定,“异兽的身份没有调查出来,贸然归队,只会把阿姊置于风口浪尖。” “可是现在的夏平芜,你管得住吗?”楚瑜似笑非笑,眼尾在晦暗中轻轻挑起,“就算加强抑制剂的作用强悍,但它只能夺取夏平芜的异能,却没办法夺取夏平芜的野心。” 明春山抿紧了唇。 楚瑜轻笑了声,继续道:“你说得对,这些家伙很可能就是冲着夏平芜来的。 “但那样正好,我们让夏平芜归队,你不也可以更好地保护她?” 明春山张口,欲要反驳。 楚瑜已然打断,语气中终于有了不耐:“只进行战略工作,不会让她上战场的,这样还不行吗?” …… “这样真的可以吗?” 夏平芜倚在床头,望着风尘仆仆而来的明春山,头一次感觉到了几分不可置信。 她对楚瑜的了解很片面,只知道她和师母不对付,基本什么事情都会和师母唱反调。 但竟然现在,会同意她和明春山一起在战斗队?哪怕是进行战略工作? 明春山回望着夏平芜,很慢很慢地回答:“可以的。” 她明白阿姊心里的激动,可正因为如此,才越发不安起来:“只是阿姊,我之前和你说过,你现在身边很危险……虽然是战略工作,但我还是觉得……” “春山,如果它的目标是我,我无论躲在哪里都逃不掉的。” 夏平芜伸手握住明春山的手背, “还有,筠筠和我说过抵抗派的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和她们有关?” …… “所以到底是不是明姨害得平芜失忆的?” 地牢,监狱室里,一身防护服的阮烛筠冷眼看着乔朗,虽是问句,语调却很是肯定。 乔朗慢悠悠整理着医疗箱,目光只幽幽落在一旁的污染值显示屏上,语气轻描淡写的: “平芜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明姨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阮烛筠攥紧了手心,逼近了几步: “我们大家都知道,平芜已经没有办法再用异能战斗了,她现在能用异能帮助我们净化,已经是她付出了太多,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太得寸进尺。” 乔朗终于转眼看向阮烛筠,眼尾一挑: “烛筠,不止你一个人在意平芜,不要说得好像所有人都要害她。 “退一万步讲,平芜到底领不领你的情,还未可知呢。”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阮烛筠圆起眼睛恶狠狠盯了她一眼,提声强调, “我知道平芜从小和她师母及明姨那些人一起长大,但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她师母死之前甚至还想要带着她一起……” “阮烛筠。” 乔朗当即打断, “阮队,请问监牢这些人的污染值清除进度您已过目,是否有下一步指示?” “……没有。”阮烛筠哑了声音,就见乔朗转身往门口走去:“既然如此,时间也要到了,就请阮队和我一起出去,顺便在上位者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阮烛筠没处发气,只能牢牢盯着乔朗,见她伸手慢慢握住了门把手,而后突然回了头—— 乔朗看着她,唇角一笑: “烛筠,我们同学共事这么年,有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 “你对平芜这么好,可平芜心里可能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人。” …… “楚瑜的确这样怀疑过。” 明春山反握住夏平芜的手,声音沉了几分, “但是,山城就这么大,如果她们还在这里活动,就一定会有内应…… “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内应。” “你之前和我说,抵抗派是因为不满‘污染值’的设立,不过现在实验室也在努力研发,地牢的净化结果也算不错,说不定,两边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夏平芜捏了捏明春山的手背, “会好起来的。” “你不用想那么多,一切都有我们在。” 明春山反手盖住夏平芜的手, “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 “楚瑜已经同意你归队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能有更好的思维精力,是不是?” “也是,不过……”夏平芜下意识接话,明春山却站起身要走:“饿不饿?家里应该还有点干面,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吧。” 明春山的动作很快,转眼已经看见她的背影了,夏平芜赶紧紧跟着开口:“春山,你知不知道,我的血……” “你的血怎么了?”明春山下意识答道,后知后觉停下脚步,这才接了话,“你是说那异兽的话?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外面处处都是监控,她发生意外的来龙去脉早就被上交异能局了。 夏平芜默了默,没忍住,还是继续: “春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站起来,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之前,你不愿意和我说,我可以理解你是在保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在了我的面前,而且楚瑜也同意……” 大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两个人在卧室里,听不太清楚。 明春山打开了门,与此同时,门口也响起了解锁的声音。 是阮烛筠来了。 她表情着急,但打量着两个人的神色,又站住了脚步:“你们怎么了?” 她迟疑了一瞬,立刻自己找到了解释:“明春山你还是不愿意平芜去工作?” “我……”明春山一瞪她,“你就真的放心?” 阮烛筠默了默。 夏平芜正要拉架的手也没能抬得起来。 阮烛筠没有任何要和明春山吵架的意思,只默着声音,慢慢在换鞋子。 她没有穿防护服,属于她的鞋子也永远在鞋柜最方便拿取的最顶层,她拿下鞋子,慢慢地换着—— 然后余光看见了面前两双并立的脚上。 她在意吗? 在意的。 她知道明春山在乎平芜的身体,但她更知道平芜的决定。 她永远选择支持平芜。 她没有明春山那么好的能力,也不可能像明春山那样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阻拦平芜,她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保护平芜。 最重要的是,山城需要平芜。 比明春山知道的,比现在的夏平芜知道的,甚至比她自己知道的,更需要平芜。 …… 战斗队工作间又一次挤满了人,工作桌被收起,队员们两列排开,明春山正在最前面拉下展板。 夏平芜乖乖跟在明春山身边,见缝插针问:“需要我帮什么忙?” 明春山转过头打量了她几眼,而后想起什么,探身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眼镜: “这是战斗队的可视化眼镜,专属于你的还在制作,今天临时加了会,先带我这副备用的可以吗?” 她比划了两下,自顾自点头: “尺寸差不多。” 可视化眼镜,在夏平芜的印象里还需要借助外联设备,原来十年后已经进步这么多了。 生活设施进步不大,战斗与医疗设备的前进倒是很快。 她暗中腹诽,面上却不显,只点头任明春山动作。 温凉的触觉在耳前轻碾,夏平芜没在意,余光便看见有人过来。 她于是伸手捏了下明春山的手腕:“毛溪青来了。” 明春山头也没回:“毛溪青,资料我发你眼镜了,你帮我传下去就行。” 身后的脚步却没停,明春山为夏平芜戴好眼镜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毛溪青正好来到了桌前,放下了一个杯子: “夏副,喝水。” ……? 夏平芜的目光从镜片移了过来,握住杯把,弯了下唇角: “谢谢。” 明春山手指微蜷,扣在桌子上“咚咚”敲了两下:“队长还站在这里呢,队长的水呢?” 毛溪青嘻嘻笑起来,刚要回答,门就被人敲响了。 那人明春山认识,是实验室专门负责和她对接阿姊的药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呼唤【一修】 “有什么事情?”明春山刚关上门,便打量了一下那人。 身上没带药,只有一个简单的电子仪器。 “宁队让我给您的。”那人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明春山,“可以短时间内屏蔽异能干扰,里面已经安装好了电池,足够一次任务的时间。” 明春山摆了摆手,下意识解释:“替我谢谢宁旋,不过阿姊不会参与战斗……” “我也是奉命行事。”那人把东西塞进明春山的手心里,没有多说,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 等明春山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夏平芜正在一边快速操作着眼镜,一边在和毛溪青交流。 她听见夏平芜在问:“我知道春山一般会这样考虑,那你呢,你怎么想?” 而毛溪青早已被问得憋红了脸,很明显被这个问题卡住了。 夏平芜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没事的,春山不在这里,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明春山下意识脚步一顿,而后便见毛溪青的脸越来越红,而后索性心一横,直截了当: “……我可能,就比较适合做一个助手。 “明队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下一刻,明春山便看见夏平芜的神色微沉,很不悦的样子。 于是她下意识挺直背,主动敲了敲门板:“我回来了。” 夏平芜看见她,没多说话,和毛溪青摆了摆手,自己则在副手的位置上坐下,示意明春山来开会—— 这说明阿姊有点不高兴了。 明春山抿了抿唇,脸上的不耐瞬间消失了个干净,而后主动过来,站到主位前敲了敲桌子: “集合,我们快速开会,检测台那里已经要催我们动身了。” 在场人迅速落座,熟练打开眼镜,开始跟着明春山的动作看起了展板。 而毛溪青坐在第三个位置,离两个人也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气压有点低。 …… 这次的任务是清理山墙内几个污染值超标的地点。 山墙虽然能很大程度阻拦雾气污染,但还不是百分之百。所以战斗队也会定期根据检测台的提示来前往污染值濒临界限的污染地点,拔除被污染的所有危险生物,然后后勤队会来清扫场地。 这次没有涉及到战斗,也没什么危险度,明春山同意了夏平芜和她一起去。 她下意识想向阿姊表现出善意。 车子平稳地到达了目的地,夏平芜看了看四周,下意识觉得有点眼熟。 她想问一下明春山,但明春山此刻已经敲了敲眼镜,开口汇报:“到达目标地点,请检测台传达具体位置。” 按理说,检测台的探测结果从发布任务的时候就应该传到战斗队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有些停滞。 可这次,等了片刻,检测台那边却没有数据传过来。 夏平芜侧眸看明春山,正巧看见明春山动了动联络耳托,脸色越来越差。 她喊了声:“春山?” 明春山脸色立刻转霁,对上夏平芜双眼时甚至唇角还挂上了无奈的笑,在对夏平芜比口型:“出故障了,得自己来。” 夏平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手指也敲上了自己的联络耳托—— 这也是明春山备用的。 春山可能太久没用备用的东西了,所以已经忘记,备用的设备是可以和主设备一起在线、一起共享数据的。 所以此时,她能听见耳托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夏平芜不是可以人工探测污染值吗? “春山,难得夏平芜归队,你可要向你的师姊好好学一学。” 夏平芜的眸光立刻冷了下来。 她伸手扯了下明春山,主动道:“我来吧。” 于是明春山下一刻看到的就是夏平芜淡了几分的神情: 事实上,自从离开工作间,这一路上她都在猜测阿姊不高兴的原因。 实话说,自从阿姊换上战斗服,她觉得自己下意识回到了学生时代。 而此时意外纷至沓来,阿姊会不会觉得她带领战斗队一点真本事都没有。 根本……比不上母亲。 明春山正在恍神,夏平芜已然转过头去向毛溪青勾着手指: “刚刚收到消息,检测台没办法发污染值过来,我会和春山人工探测。 “所以今天,队伍的‘眼睛’,会暂时交给你。” 污染值只有异能者能够探测到,这意味着要想探测污染值,必须释放异能。 但是与此同时,五感则会随之减弱,需要队伍里有人减少使用异能来纯用五感观察四周。 之前检测台来负责探测,而明春山则是这双“眼睛”,遇到任何事都是她先打头阵。 但这一次,显然不行了。 毛溪青迟疑:“夏副,我第一次做这件事,我觉得……要不然还是让明队和我一起。” 她听说过上一任战斗队队长人工探测的威名,夏副是她最骄傲的徒女,应该没有问题。 而明队正好可以…… 不料,明春山却突然攥住夏平芜的肩膀,对毛溪青摇头: “不行,人工探测需要异能辅助,阿姊不能用异能,因此‘眼睛’只能你做。 “至于你觉得一个人无法胜任…… “其她人都得使用枪械和麻醉弓的阵型,大概率没办法辅助你。” 明春山话音刚落,搭在夏平芜肩膀上的手却被人反握住。 夏平芜抬起眼,望向队伍末尾:“纪捷,你来和毛溪青搭档。” 明春山的手登时一紧。 另一边,夏平芜话音刚落,便见黑压压的队伍里,突然困惑地竖起一个脑袋:“我?” 夏平芜点头。 远处的身影立刻支楞起来,然后如同一阵风似的卷到了夏平芜的面前,有些结巴:“夏……夏副,我只是实习生……” 啧,和阿姊挨得太近了。 明春山低眉,边不动声色伸手将夏平芜往自己这里拉了拉,边随口答着: “实习生是在战斗队有特殊保护吗?还是说,在异兽眼里,实习生可以最后一个死?” 纪捷的面色一紧,被拉住手腕的夏平芜眸色却一软,她注视着纪捷,手指却顺着明春山的手掌滑下,安抚似的和后者十指相扣: “纪捷,我看了你们的人员简历,你拥有出色的体能,没必要做枪械部分的阵型替补。 “你和毛溪青一起做‘眼睛’吧。” 纪捷刚一点头,眼前却一花,就见夏平芜被明春山拉着,大步流星往污染区里走。 明春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全体准备,即刻进入污染区。” 可夏平芜却感觉到,在说这话的时候,明春山轻轻碾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她立刻侧眸:“做什么?” 见被发现,明春山即刻得寸进尺地攥紧了夏平芜的手,扁着嘴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是要人工探测吗?我只记得要手牵手了,剩下还要做什么,你教教我。” “是,是要手牵手。” 夏平芜板着脸, “不过,师母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人工探测除了要牵手,还要亲亲更有效。 “你要亲亲吗?” 明春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一瞬,夏平芜觉得,眼镜的夜视功能根本不需要,光靠明春山的眼睛就可以了。 她忍笑着转回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幽暗里,还没等她看清什么,耳边就听见一声: “夏平芜。” ? 夏平芜转身看明春山,用眼神询问她做什么。 胆子大了,对她都敢直呼其名了。 这一转身,却见明春山还在盯着她的手,见她望过来,凑近了些: “那我们开始吧。” 明春山意有所指地盯着夏平芜的唇瓣,可夏平芜已经没来得及顾上这些,脑子里轰鸣一下炸了开: 刚刚不是明春山在喊她。 那是谁? 心烦意乱间,夏平芜不动声色地望后看了眼,后面的队员依旧谨慎地四周看着,没有丝毫的反常。 既然这样的话…… 她回眸与明春山对视:“好。” 既然这样,那就是这片污染的浓雾里的声音了。 单手交握,有细水一般的能量从指尖传来,陌生而充盈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夏平芜全身。 她抬眼,又一次望进幽暗之中。 周身有光芒闪烁,如同星星点点的触角,向漫无边际的幽暗之中肆略而去。 耳边有明春山的嘱咐:“阿姊,你千万不能强行使用异能。” 而后又是那声: “夏平芜。” 一旁的明春山握着夏平芜的手,其实一直在观察夏平芜的表情,压根没分神去跟着夏平芜一起学习。 她了解夏平芜的能力,也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做一个提供异能的工具辅助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要盯紧夏平芜,不能让她使用异能: 今天没有打针,更不能使用异能了。 “夏平芜。” 那声音还在喊。 在放出明春山渡过来的异能的那瞬间,耳旁尽是山呼海啸的尖锐叫声,炸得夏平芜下意识想要捂耳朵。 可就在这样的吵闹中,她还是听见有声音在不停地喊她: “夏平芜。” “夏平芜!” 她不由自主攥紧明春山的手,让后者的异能能够如海潮般涌过来。 明春山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 夏平芜的确没有使用她自己的异能,可她向外抽取的速度也太快了! 只见夏平芜周身的光芒突然一闪,而后如同干柴入了烈火,“噗”的一声烧起了剧烈的光芒。 “阿姊!”明春山只来得及唤声,夏平芜便已然跃起身,朝前面扑了过去! 明春山刚来得及从没被握住的那边掏枪瞄准,夏平芜已然举高了长枪,只听见“嗦嗦嗦”的声音,有连续不断的子弹在半空中爆亮,映开了不远处的情形—— 可怖的五官正狞笑着望向夏平芜,一字一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夏平芜对准了那五官,扣动扳机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她看不到的后方,几个人却一动都不敢动。 纪捷僵在原地愣神,还是毛溪青迟疑着开口:“那家伙……是什么东西?” 异兽是由蓝星上原有的生物变异,自然会有一些原有的生物迹象。 而眼前的这张脸,仿佛凭空悬在半空中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原有迹象。 这说明,这家伙根本不是平常那种连c级都没有的家伙,也不是最近偶尔有神智的b级,很可能是…… a级! 而最前方的明春山已经飞了上去,巨大的异能波动瞬间四散开来,周围的草木立刻飘摇作响,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声。 她在进行人工探测,防止有更多异兽的存在。 有不知来处的回声回荡,还是毛溪青最先回神,高喝道:“一级戒备!麻醉弓在中间跟着我向前,长枪队在外注意四周的动静!” 可再往前也已经来不及了。 夏平芜跃得太快,明春山跟在后面的身影也几乎要看不见了。 那张脸退后的速度太快,仿佛在有意牵引着追逐她的人。 明春山也注意到了,不停在后面唤:“阿姊,别过去,那家伙是故意的!” 可夏平芜却仿佛听不见一样,往前的步伐只快不慢,明春山并不知道,在这寂静的夜半里,夏平芜的耳边却被千万种声音环绕。 那声音一遍一遍地说: “夏平芜,来啊,来找我啊。 “你想回去吗,夏平芜,你想回到十年前吗? “夏平芜,你想救你师母吗?” 这声音如同利爪一般,伸出来死死地抓住夏平芜,逼着她不停地向前,不停地向前—— 直到耳边的联络耳托里传来冷笑的一声: “瞧瞧,一到冰火洞附近,夏平芜就不对劲了。 “我可要提醒你明春山,异能局天生和异兽势不两立,绝不可能和异兽同流合污。” 夏平芜顿时刹住脚步。 而后她的手腕被明春山牢牢攥住。 毛溪青接踵而至在喊:“全队展开攻击!” 无数的子弹和弓箭飞来,明春山要拉着夏平芜往旁边躲,手指却突然一空。 夏平芜侧过身,从明春山的手里夺来长枪,而后重新搭上肩膀,瞄准,射击—— 巨大的火光喷射而去,混在漫山遍野的子弹里,隐约间,似乎看到了那异兽轻轻一晃。 而后那张脸,便朝右歪了一下。 大抵是右边中弹了。 可她们俩都已经没精力去追了。 两把空枪从夏平芜的肩膀滑下,整个人也被枪支的重量带着,往旁边滑。 明春山扶住夏平芜,感觉到夏平芜在推她:“你快点,快去追,她,她知道……” 她当然不会去追,打横抱起夏平芜,俯身去问:“什么?” “……她知道师母。” 而后,就没了声音。 * 明春山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阮烛筠正带着清扫队的人回来。 阮烛筠看到明春山一个人,猜测夏平芜应该还在医务室躺着,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平芜不是参加战略工作吗?为什么让她去战场?” 明春山铁青着脸:“我先问你,那边清扫结果怎么样?” 阮烛筠“哼”了一声: “污染值归零了,你们上报的那个家伙的踪迹没找到。 “但我们采集了信息,正在让实验室比对基因数据。” 明春山声音很沉:“阿姊最后那一击把她的右侧打伤了,她肯定跑不远,你让后续的人小心一点……” “‘以搜集信息为主,不要恋战’,知道了知道了,都说多少遍了。”阮烛筠摆摆手,难得缓了脸色,“看你这样子,平芜没事吧?听说其她队员也受伤了?” “阿姊是体力透支,她没用异能,没关系。”明春山要略过阮烛筠,“队里的实习生被火力伤到了右边胳膊,已经包扎过了。” 阮烛筠却伸手拉住她:“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情和你说。” 明春山看她。 只听阮烛筠道:“下个月就是校庆了,学校邀请我们三个回去一趟。” 明春山立刻:“不去,阿姊现在这样更不可能去。” 以前没去过,阿姊失忆了,更不可能去了。 阮烛筠却抓住她没放手:“我承认我之前说话太重,但是,阿姊如果要恢复记忆,是不是试着经历一下以前的事情对恢复记忆更有好处?” 明春山默了默,不知想到了什么,拒绝的语气更坚定了:“说不去就不去。”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阮烛筠还要再拦,明春山直接挣开:“我写完报告去接阿姊。” …… 明春山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她就到医务室了。 当她绕到夏平芜的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 应该是阿姊醒了。 她刚要推门,却听见里面的声音不太对劲。 像是低低的抽噎声。 是阿姊在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校庆日【一修】 明春山不是在以前没听见过夏平芜哭。 但却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场景。 她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门:“阿姊?” 里面哭声顿止,夏平芜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进来吧。” 阿姊忍住哭声了,她不希望她知道她难过。 这个念头立刻在明春山心里升起,她低眉,推门进去,就见夏平芜抹了把眼睛,然后抬头看她:“事情都处理好了?” 阿姊的眼圈好红,果然是哭了。 为什么呢? 明春山想着,嘴上应声:“都好了,我来接你回家。” 而后,她很小心地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 夏平芜放低声音, “我还没和你道歉。” 明春山立刻直起了腰,单手揽住夏平芜,手指在她的腰际一触即离: “怎么了阿姊?” 夏平芜垂着眸,睫毛刷子般的掩盖住眼眸,也盖住了其中的情绪: “这次任务是我不好。” 她垂着眸,声音更低: “我今天太冲动了,也没顾及队伍。” “没事的,阿姊,这不关你的事情。” 明春山半蹲下身子,将夏平芜的脸庞轻轻捧起来, “你什么都不熟悉,这很正常,能够第一个发现踪迹已经很了不起了。” 夏平芜却突然抬起眼,用那双还残留着点点水痕的眼眸凝视着明春山,目光里带着认真,“春山,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明春山正心慌意乱着,都想要直接把医生揪过来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会有黄焖鸡口味的营养液吗?” 明春山一愣,低头看夏平芜,却见她依旧盯着自己,很恳切的样子。 夏平芜见她发愣,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因为听说异能师学校里的食堂基本都是黄焖鸡,所以我们入学前那几个月都没吃黄焖鸡。” 她盯着明春山的表情,斟酌着:“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担心我们会吃腻来着。 “我现在有点馋了,可以回去吃吗?” 被夏平芜这么一提,有遥远的记忆勾着明春山的印象往外走。 她想起来了。 “好,我回去拿给你吃。”明春山半蹲下来,给夏平芜套下床的鞋子,她低着头,声音有点闷,“你想要什么口味我都去催研发部门。” 夏平芜也低下了头,她望着明春山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绑鞋带,心中蓦地一跳: “好可惜,当时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学校吃黄焖鸡吃到腻,没想到……” 她截住话头,故作轻快:“不知道现在学校还会不会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春山总觉得今天的阿姊不太一样。 哪怕是和这些天失忆的阿姊都不一样。 失忆的阿姊会主动说出自己的需求,但语气依旧淡淡的,总觉得疏离。 但现在,她总觉得阿姊在讨好。 像在猜测怎么做,她才会更高兴一点,才能答应她的要求。 明春山立刻攥紧了手里的鞋绳,直到过分用力地结扣勒到了阿姊的脚背,她才慌慌然醒神,重新系了一遍。 夏平芜注意到她的反差,主动问她:“你怎么了?” 而此时,系好鞋带的明春山抬起头,突然笑起来:“学校的口味的话,营养液的口味不一定像。 “不过……你要和我去学校吃吃看吗?” 看着夏平芜下意识怔愣的眼神,明春山笑得愈发温柔: “阮烛筠说,最近校庆要邀请我们三个,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没错,就三个人,这样就不会有其她实习生又来靠近阿姊了。 明春山正想着,不料,夏平芜却移开了目光:“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去了?为什么不去了? 明春山还想再问,从她的视角,却看到了床上有些奇怪的痕迹,她定睛去看:“阿姊,你出血了?哪里受伤了?” 夏平芜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她回头张望了一眼,摆了下手:“不是,是我来月经了。” 她跳下床:“我得去和医生说一下,这套床品的清洁费……” 明春山拦住夏平芜:“只有一点点,我们出去的时候和医生说一下,我来付清洁费。” 她拿起皮衣,特意将皮衣的厚面罩住夏平芜的前腹,而后绕到后面看了一眼:“裤子上有一些,没关系,我们回去换吧。” 她提起包,拉着夏平芜往外走:“走吧,上车得先吃止疼药。” …… 明春山刚将夏平芜染血的衣裤放进洗衣盆里泡好,母校的联系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一手搭在盆边,另一手接起手机:“喂?” 另一边,喝完热水的夏平芜推门进来,刚端起空杯要向明春山展示,就见她对自己打了个手势: 那手势是让自己稍等。 夏平芜于是退了出去,主动关门,在拉上门的时候,听见门缝里飘过来的一句: “放心,我会和阿姊一起回来。 “嗯,唯一的要求就是暂停一天所有的异能活动,其她都没问题。” 原来是校庆。 夏平芜的心头一跳,抬眼望进卫生间的侧门,看着明春山影影绰绰的成熟侧影,迟疑了一瞬—— 学校的话,应该会有二战的资料吧。 那样的话,她应该可以查到更多的资料。 …… 校庆日很快到了。 来接她们的是当时的辅导员,合影的时候有她在,夏平芜认得。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过来的只有她、明春山和阮烛筠,她可以更多地探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得想办法让筠筠和春山两个人互相拖延住。 可惜…… “你们看来就只有你们两个,阮烛筠刚刚和我打电话,说清扫队临时有任务,没办法过来了。” 辅导员在前面带路,笑脸盈盈地往后看, “听说了,平芜现在回归战斗队一起参与工作了,不愧是模范妻妻……” 后面的话夏平芜没听进去。 只有春山一个人,她该怎么去探听十年前的事情。 要是被春山知道她查这些东西,又该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夏平芜抬起头,看见自己已经走到了教室的边上。 身边应该是新一届,老师正在上面教导她们关于新生指南的内容。 新生指南里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讲异能师,讲异能局,讲异兽,还讲…… 异兽化。 “在这个世界里,堕落成异兽的都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智的,而只有每一个足够坚强足够勇敢的人,才能够成为异能师。 “异兽化与异能师,一体两面,希望你们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讲台上的老师话语很和煦,语气却很坚定,夏平芜站在门口,心里却有些发闷。 这群少女们知道吗。 自己满心向往的异能局,也许会比异兽还要危险。 危机四伏,龃龉横生。 辅导员在一旁悄声道:“马上,就会邀请你们进去讲话……” 与此同时,里面的老师正在道:“希望你们能够像优秀校友夏平芜和明春山一样,扫尽异兽,除恶务尽。” 随着“除恶务尽”这四个字的落下,显示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这字迹很熟悉,是她自己写的。 看落款,是新生入学仪式的时候,她在新生代表讲话的讲台上,写下了这四个字。 …… 夏平芜觉得趁着讲话和答疑离开是最好的机会。 在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介绍她们的时候,她悄悄和春山咬耳朵:“春山,我觉得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上个厕所。” 明春山当即要和她一起去:“我带你去,再去医务室给你找点药?” “不用的。” 夏平芜立刻打断她, “应该是经期的原因,再说了,同学们正在等着呢。你替我撑住,我上完很快就回来找你。” 她的话下意识说得又多又急,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收回来。 于是她索性攥住明春山的胳膊,和她眼对眼平视,露出个熟练的温笑来。 明春山也许是被她说服了,但更可能是放心学校的安保措施,总之,没多说什么,直接就答应了。 夏平芜立刻冲到卫生间解决完,而后就故意捂着肚子慢悠悠地晃出来,贴着墙根走了两步,就往一旁的教师工作间走过去。 工作间里目前没有人,夏平芜慢慢晃进去,随机找到一个座位慢慢滑进去,而后眼速极快地扫着工作间的所有东西。 里面有不少历史教科书,夏平芜装作打发时间的样子,一本一本看了过去,其上都和网上的资料差不太多,大多简单地说师母在二战中牺牲。 但二战的前因后果更详细了一些,给了她不少可以发挥的空间。 她刚想从教师参考资料里找找关于抵抗派的信息,门口就有了脚步声传来。 辅导员停在门口,长出了一口气:“平芜,你在这里啊。” 她快步走进去:“春山在教室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有些着急,让我来找找你,我看你不在卫生间,可吓了一跳。” 夏平芜露出个浅笑来:“老师,我突然疼得厉害,身上没带药,所以来这里坐坐,再随便翻翻书打发一下时间,想等这段疼过去再回去。” 她顿了顿,笑容加深了点:“春山很厉害的,能拖住时间,不会闹出教学事故的。” “的确……” 辅导员被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追忆的神色,语气也缓了点, “还记得上学那会儿,春山就像你的跟屁虫一样。 “没想到现在,境况完全反了过来。” 她凑近几步,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叹了口气,温暖干燥的手掌抚了抚夏平芜的头顶: “好孩子,这些年只能看着春山一个人工作,肯定很辛苦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20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夏平芜一愣,抬眼看辅导员: “老师,能够为和平尽力,已经是我们的荣幸。 “而且,春山一直照顾我,她也很辛苦的。” 她站起身,侧着身子绕过,抬眼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 明春山朝她摆了摆手,笑嘻嘻的:“我让她们先自习了,阿姊你还要再去讲两句吗?” 夏平芜摇头,迎了上去: “不用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去吃黄焖鸡。” …… 校庆晚上,师生们都围坐在一起,台上有校长激情洋溢地讲话,夏平芜不希望坐在第一排接受目光的洗礼,于是两个人偷偷摸摸坐到了最后排。 烟花已经在四方预备,学生们脸上都是喜悦,准备着在暗夜里狂欢。 燃烧自己的青春理想,绚丽那些爱与希望。 夏平芜却只是盯着。 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还在那个时间点,还在十年前,是不是还会和这些人一起欢庆。 可她不是。 甚至她被告知,自己是失忆,而不是只有十八岁。 明春山去学校后门摆摊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电解质水过来,递了一瓶给她,夏平芜慢慢拧开水瓶,却听明春山突然开口: “阿姊,上次任务,你最后说的是……她知道师母,是不是?” 这几天春山一直没提,她以为她没有听清楚。 夏平芜旋开瓶盖,盯着里面轻轻晃动的液面,慢慢点了头:“是。” 她想起那些在教师工作间看到的书籍,侧头看明春山:“那家伙对我说,可以救师母。” 她和明春山四目相对:“所以,师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 又是这个问题。 明春山张了张口,而夏平芜立刻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探究地往前倾了倾额头: “还有抵抗派,是不是和师母有关? “你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徇私枉法?” 当然不是。 但明春山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知道怎么把她心底那些隐秘的晦暗的腌臜说出来。 于是她沉默了。 烟花在此时绽放,她在追求阿姊前曾经看过很多指导书籍,书里说,应该在此时说点什么情话。 但她们之间的对话,又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烟花落下,划过天边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努力说着: “我会陪着你的。” 夏平芜仰头喝了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她喝得有点猛,有水珠滚落,她却仿若未觉。 这一句话,她也曾经对春山说过很多遍。 但十年后,显然也食言了。 “阿姊。” 夏平芜的思绪突然被这一声呼唤拉了回来。 她侧头,却撞进明春山紧盯着她的双眼里。 明春山抬起手,顺着她的下巴,缓缓向两边滑去,转成了托住她的脸颊两侧。 面前人仔细看着她的双眼,声音仿佛在蛊惑: “你那天说的是真的吗? “共享异能,可以靠亲吻?” 她们俩离得很近,夏平芜能看到,明春山的眼神仿佛一汪春水,注视得很认真,托住她下巴的手指也仿佛在点火。 那一瞬间,夏平芜丝毫不怀疑明春山话里的真假。 “你要试试吗?” 夏平芜掀起眼皮,漂亮的睫毛像一把轻巧的扇子,扑闪得人心口发麻。 她声音很浅, “实话说,我也没试过。” 托住脸颊的手指猝然发紧,夏平芜却恍若未觉,睁大眼,翕动着唇瓣: “所以…… “你要亲吗?” 浅淡的瞳色不自知一般望过来,清澈之余,带着毫不设防的信任。 一瞬间,便是呼吸一顿。 而后,明春山仿佛被摄了心魄一般,指腹压下,俯身吻了下去。 夏平芜下意识闭了眼,而后只觉得眼睛上薄凉一片,一触即离。 她听见明春山轻轻叹了口气,在对她说: “阿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一刻,仿佛早已退去了的热潮又一次滚滚而来,烫得她整颗心都剧烈了起来。 头顶,烟花猝然又炸开。 再睁开眼时,烟花四散坠落,照亮了明春山的发顶。 夏平芜抿唇笑起来,轻轻慨叹:“春山,你竟然都有白头发了。” 明春山“啧”了一声: “阿姊,你明明比我大七天,你怎么说得出这个话的。” “我今年十八岁。” 夏平芜强调,而后没忍住,弯了眉眼,伸手揉乱了明春山的头发, “不过你也是,都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朋友过不去。” “二十八。” 明春山纠正着,心里却知道她在说毛溪青和纪捷的事情, “你也是,竟然和小朋友打架。” 正说着,明春山的视线就随着夏平芜的动作起来,看见她走近自己,温凉的手指抚摸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抖:“阿姊?” 夏平芜俯下身子,拂起面前人的头发,声音蓦然低了下去: “春山,你受伤了?” 明春山受惯了伤,那天只顾着阿姊到底被那只异兽干扰了什么,甚至连脖颈上受了伤都没有注意到。 如今被这一碰,便有酥麻感如同触电一般蔓延了全身,明春山的声音更抖了: “别担心,阿姊,这只是小伤而已。” 夏平芜站直身子,静静注视着明春山: “春山,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任何隐瞒,我也不希望和你之间都需要揣测。” 是这样……吗。 明春山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和阿姊这样认真地聊天是在什么时候了。 总是她出任务,阿姊在家里等着她;她做好每一顿饭,阿姊在餐厅等着她;她洗完澡,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战斗痕迹抹掉,阿姊在床上等着她。 明春山有点恍神,脑子却在迅速转着。 之前能够维持那样的平静,大概是因为她藏得很好。 所以,阿姊到底为什么会向她提出离婚呢? “抵抗派……一直查不到具体的成员,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明春山突然收紧力道,牢牢攥住夏平芜的手腕, “但最近,出现了好几只还留存神智的人类异兽,楚瑜的确怀疑过她们。” 夏平芜攥紧了水瓶。 明春山还在继续:“甚至怀疑……抵抗派的首领,就是明姨。” “明姨?” 夏平芜当然记得明姨。 只是她对明姨的印象,还停留在不久之前,她和师母一起检查冰火洞的时候。 而现在…… 夏平芜突然回忆起了上次任务所察觉到的熟悉感,她突然顿悟:“上次我们去的目的地,是不是就是冰火洞附近? “冰火洞太靠近边缘,信号很难把控,是不是因为这个,探测台才失灵的?” “是。” 明春山牢牢盯着夏平芜,压低声音, “而且如果是她统领着抵抗派,也很有可能想要捉住你。” “捉住我?” 夏平芜重复了一遍。 “是,她们很可能并不了解你的后遗症的严重程度,一心只想把你当做战斗的工具。” 明春山一字一顿, “所以你不能和她们走。” 原来是为了这个。 夏平芜抿紧唇: “你放心,你为异能局效力,我不会让你难办。” 不料,夏平芜话音刚落,明春山立刻接话: “异能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刚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叹了口气,隐晦地张望了眼还在喧闹着的四周,压低了声音: “现在你的病还需要异能局的药,等到你的病好起来,我就申请调去山顶防卫,离异能局远远的。” 夏平芜也松快似的挑了挑眉,温和了几分: “要是我的病好起来,可就要和你一起参加战斗了。” 她语气清淡,像以前无数次安抚着闹脾气的她一样,可明春山听了这话,胸口却蓦然一窒。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 等到药物真的发挥作用,阿姊就再也和异能局无缘了。 她盯着面上泛笑的阿姊,心底却空空落落的。 如果阿姊知道了这些事情,还能接受得了吗? 也许,她是不是应该早一点和阿姊说? 思绪之间,明春山压住夏平芜的手背:“阿姊,你已经很辛苦了,我希望你可以、自由一点。” “春山。”夏平芜侧头,望进明春山真挚的眼睛里,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改成了:“如果那个时候,你找到了合适的继任队长,再说吧。” 明春山要说什么,夏平芜玩笑似的晃远了眼,道:“毕竟,毛溪青她们可指着你领导呢。” “就算她们拦着我,我也要走的。”明春山攥紧夏平芜的手,“我们是最好的青梅青梅,其她人都得往后排。” “大家都会变的。”夏平芜下意识接话,却被明春山打断:“我不会,我肯定不会。” …… 校庆之后,夏平芜又接连睡了几天。 她现在能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多,乔观也确认没什么问题,大家心思纷杂、表现出来的却都是开心。 这一次,夏平芜刚苏醒,就给阮烛筠拨了电话:“筠筠,你最近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见一面。” 自从上次的事情,半山腰的所有店家都暂时停业,等待异能局抓住异兽,因此,见阮烛筠只能在家里。 她又不会做别的菜,只下了一碗面,又把每一种口味的营养液都挑了一瓶,在家里等着阮烛筠。 阮烛筠来得不太快,最近异能局的事情太多,后勤队也忙得脚不沾地—— 但还是比明春山要早。 阮烛筠刚进门,看见客厅摆着的东西,面上的喜色就敛了几分。 她坐下,吃了口面条,问夏平芜:“怎么了?家里的营养液要过期了吗?” “……我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夏平芜说这话难得有点心虚,她和阮烛筠只是客观上的熟稔,但实话说,她主观了解并不太多 这样的关系,贸然问这个问题,会不会不太好…… 但夏平芜还是问了:“我和抵抗派,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阮烛筠在挑选营养液的手指几不可闻地顿了顿,而后立刻继续:“明春山也和你说了吧,她们可能要抓你。” 夏平芜点头,语气小心了几分:“明春山也和我说,抵抗派的首领可能是师母身边的明姨……”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阮烛筠掀开盖子往嗓子里灌,“你天天躺在床上,难不成还能睡梦中思维交流不成?” 她斜眼环视客厅,语气半真半假:“有人对你说不中听的话了?” “没有……”夏平芜话音刚落,阮烛筠就按住她的手:“平芜,你不要考虑别人的人,也不要管明春山那些说‘为你好’的言语。” 她望着夏平芜,忍不住想起纪念日那天,她和平芜在竹林里走着。 那个时候,有些未说出口的话。 于是她继续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平芜。” 下一刻,大门就又被人解锁进入,是明春山,她扫了眼屋里的人,快步走过来:“既然都在,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阮烛筠把营养液往她那里推了推,自己则离夏平芜又近了几分:“怎么了这么着急?” “实验室回报,那家伙的踪迹找到了。”明春山说得又快又急,“最新一次出现,在冰火洞洞口附近。” 冰火洞洞口? 阮烛筠当然知道冰火洞,那只异兽出现在那样的边缘处也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 阮烛筠打量了一番明春山,又看了眼身边的夏平芜,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接话:“你愿意带着平芜一起去?” “当然愿意了。”明春山手掌向前,掌心一展,露出手里的一架仪器,“实验室最新研发,只要电池容量足够,可以一直暂时屏蔽异能波动。” 这当然是给平芜用的。 但是素来把平芜管得这么紧的明春山竟然愿意拿出这个东西来让平芜冒险,这让阮烛筠很出乎意料。 …… 实话说,明春山并不愿意。 但楚瑜找了她,并且给她重新看了那段健身房的监控录像。 那只异兽紧紧盯着夏平芜,张嘴说要“血”。 “她要夏平芜的血,你有什么看法?” 依旧是宽阔的工作间里,浓重的窗帘遮盖了屋里所有的陈设,只留下那张闪着微微荧光的电脑屏幕。 屏幕后的人轻笑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想必,她们也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夏平芜的血、可以用来净化异兽?” 上位者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桌前的明春山身上。 明春山身子没动,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垂下了眼,安静着没说话。 她能感受到上位者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上下扫视着,仿佛在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玩味而冷漠。 下一刻,她的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玻璃瓶敲击声: “只是,我想知道,夏平芜到底有没有主动接触过她们?” 明春山沉着声音,依旧低着头:“阿姊一直卧床,这一点、监控机器可以帮我作证。” 她的声音里缓慢地透出了几分恳求:“阿姊不会参与任何事情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上位者微微抬起眼来,仿佛能透过明春山低下头的弧度里一眼望进她的情绪, “不要忘记,我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夏平芜,或者加大剂量抽她的血,是你求我,我才同意用加强抑制剂、把她还给你。”!!! 明春山蓦地抬头,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直线,肩膀立刻绷紧: “让阿姊参与战略工作也是您亲自要求的,在第一次战斗中让阿姊人工探测的也是您下的决定。 “您就是想借此检测我的用药结果,是不是?” 上位者眼中兴味的色彩愈来愈烈,甚至眉眼都带上了笑,又一次上上下下打量着明春山。 这次的视线倒是比上次有温度多了。 但这是不是友好,明春山吃不准。 所以明春山的脸色更沉了沉: “您已经得到了结果,不是吗?” “所以,也向我证明夏平芜的忠诚吧。 上位者唇角的笑意扩大,望着明春山的眸光更加幽深, “带她进冰火洞,用她的手揪出抵抗派,让我相信你们。” …… 冰火洞之所以气候多变,依靠的都是它多变的地形,就连探测台也只能覆盖它的洞口,直到这些年,才研究出袖珍探测器。 袖珍探测器与苍蝇差不多大,工作时也会发生苍蝇振翅般的嗡鸣声,本次任务将由它在最前方带路,将实时检测数据反馈在眼镜之上。 它还没被研制完成,但因为任务紧急,只能临时从实验室里放出来。 于是此刻,眼见着袖珍探测器已经尽数投放完毕,战斗队全员立刻进洞,开始任务。 刚入洞时是一阵曲折的羊肠小道,洞内光线灰暗,也极其安静,所幸袖珍探测器在实时汇报探测结果,倒也没有给队员太大压力。 队伍里偶尔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春山也没管,只悄声和夏平芜说: “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夏平芜点头: “放心好了,实验室新的仪器我也好好带在身上的。”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夏副,你知道吗?” 她缓了脚步,侧眸回头看:“知道什么?” 纪捷挨近她,小声解释:“夏副,她们是在说,虽然探测台探测不到,但冰火洞这些年来竟然一直没有滋生过异兽。 “据说,是因为上一任战斗队队长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夏副您一直跟着上一任队长,肯定知道什么吧?” 实习生又来和阿姊说话。 是她的错,纪捷明明都受伤了,应该让实习生休息的。 明春山腹诽着,刚想伸手引开话题,却被夏平芜的回望了一眼。 紧接着,夏平芜并没有转过眼去看纪捷,而是似笑非笑望着她: “看起来你们明队更希望你问她,她可是上一任队长的亲女儿,问她不比问我更快。” 明春山手指一僵,意识到小心思早就被不留情面地揭穿,但也没恼,只嬉皮笑脸地立刻接话: “上一任队长剿灭冰火洞的时候太早,我和阿姊也不知道。 “到时候进去有机会就知道了,现在都不要闲聊,提高警惕!” 她的尾音很大,语音在整个道壁里四处回响,仿佛还能随着羊肠小道往里延续到山洞之中—— 就在此时,山洞之中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咔擦。”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咔擦”“咔擦”声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啊,探测器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前面应该是空的啊!” “探测器……探测器的光灭了!” 夏平芜抬眼,冷静指挥着: “不要怕,大家挨近一点! “探测台最后回报的信息显示,里面是超低温状态,各位今天的战斗服都是超强御寒的设置,请注意——” 她话没说完,手腕却被明春山攥住,后者也顺势接上了她的话: “以搜集信息为主,不要恋战!” “是!” 回应声又齐又响,夏平芜却突然抬起手,树指在自己唇上: “肃静。” 她声音更低,提醒着众人: “注意听,有声音。” 放出去的探测器数量很多,不停传来接二连三的“咔擦”“咔擦”声,众人对视着没明白夏平芜的意思,刚想出声询问,夏平芜已然又开了口: “探测器的体积很小,工作声音也很小,可为什么碎裂的声音却这么大?”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最先喊了出来: “快看!碎片的残骸飞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不远处有无数尖锐的碎片飞一般窜了出来,越往外氧气越足,隐约还能看见那些残骸带出的火星! 众人顿时四下躲避,夏平芜立刻举枪去挡,手腕被攥住的地方却一紧,明春山挡在她面前,异能的威压毫无顾忌地四下荡漾开! 所到之处,碎片就地湮灭,不留痕迹。 明春山冷哼一声:“就是些破铜烂铁的碎片,瞧瞧把你们吓成什么样子。” 眼前的队员们顿时低头缩成了鹌鹑,下一刻,却突然接二连三尖叫了起来—— 因为她们看见,明春山脚下的地面忽而平地卷起了风,围绕着明春山缓缓升起,甚至包裹住了她身后的夏平芜,一时间,后者蜷曲的长发登时四下飞舞起来! 这妖风来得太出乎意料,又带着莫名的拉扯感,就连夏平芜也根本没反应过来,反手攥住明春山的手,只顾得上高喝了一声: “是陷阱! “春山,闭上眼睛,拉紧我!” 而后,夏平芜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直到重新感觉到重力,预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人牢牢圈住。 下意识的,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春山?” 而后,眼前场景一转,身体即刻被人从上压到了身下,头后被人轻柔托住,夏平芜看见那双和以前几乎别无二致的眼睛正极尽温柔地望着自己。 耳畔的嘈杂晕眩音消退,她听见明春山哑着声音,在对她说: “阿姊,你刚刚最先喊我,你果然还是担心我。” “好好说话。” 夏平芜嗤了一声,错开眼,盯着熟悉的洞顶花纹,停了好半晌,寂静之中,天地似乎只剩下单调而狂乱的心跳音。 不知道是谁的。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转而盯着明春山,从被她压着的身下抽出手来,慢而轻地掐住明春山的下巴。 她的眉眼很淡,专注盯着明春山的时候不辨喜怒,声音也轻描淡写一样: “不然电池电量可不一定够。” 明春山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她立刻翻身下来,矜持地端坐在夏平芜身侧,半天没说话。 片刻后,兴许是沉默压得她不舒服,便见她手指微动,有些许的异能从指尖盘旋而出,在夏平芜身侧稳稳绕了一圈: “阿姊,你冷不冷。” 立刻有袭来一阵暖意,夏平芜心下一软,刚想说话,与此同时,却听见明春山在小声解释: “不知道那设备会不会录音录像,我们还是回卧室比较好,那里没有摄像头。” 夏平芜没吭声,错眼看她,刚想说话,耳边却突然卷起了一阵风。 她眉眼一沉,立刻将明春山拽过来,变故太快,只顾得上提醒了一句: “又来了!” 明春山闻听此言,几乎想也没想,当即伸手死死抱住夏平芜。 狂风之下,夏平芜的长发从帽子里飞出来,蜷曲着直往明春山脖颈上飞舞。 风在四周盘旋,吹得人满眼满耳都是嘈杂,电光火石之间,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往夏平芜的脑海里灌—— 印象里,从羊肠小道里下来,直接就是洞内,那里气温极低,而且没有任何食物和水,一切只能靠自力更生。 但是她确信,根本没有什么风! 思绪之间,仿佛有什么线成功搭上,夏平芜转回头,厉声在说: “这里不是我们上次来的地方,我们很可能是……” 与此同时,围绕在两人身侧的异能绕了个圈,主动向前缠进了那阵风里。 更*大的气流陡时爆发,但终于从她们的身侧远离,急剧盘旋之下,竟然离了两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一整个圈,将二人围在了里面。 总算暂时安全了。 夏平芜抱胸:“你刚刚不还和她们说,你不知道师母的陷阱吗?” “她教了那么多,我哪里知道是哪个。” 明春山往夏平芜的身侧贴了贴,讨好的语气, “好吧,看在她还是教了点东西的。” 夏平芜盯着周围不断盘旋的气流,懒得搭话。 一旁的明春山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贴近了些:“阿姊……” “我没事。”夏平芜没躲,反倒主动转移了话题,指着四周的漩涡对明春山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按照师母教的办法做了,却没能够把我们两个放下来吗?” “为什么?” 明春山随口应着,而后从身后搂紧了夏平芜,顺便悄悄将下巴搭上了夏平芜的肩膀上。 夏平芜伸手按住她的脑袋,斜眼看她: “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压低,带了点威胁: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不着急,因为有阿姊在。” 此时的明春山嘴特别甜,听得夏平芜相信,这家伙说不定回去就给自己买一条电动狗尾巴,要每天在她面前甩来甩去。 这还不够,明春山甚至用发顶蹭了下夏平芜的脖颈,亲昵问她: “以前每一次,有阿姊在都没有关系。” “……因为你刚刚在通道里使用的异能和师母的陷阱共振了,而且刚刚还使用了第二次,所以我们不仅陷了进来,还被彻底困住。 夏平芜轻叹了口气,补充道, “也因此,我们和其她人分开了。” 说到此处,她伸手拧了拧联络耳托,标志着联络耳托工作的嗡鸣声却一直没有响起,她斟酌着: “说到其她人,虽然按照那条道走下去就是我们之前去的地方,并不担心她们迷路,但希望她们不会遇见麻烦的异兽……” “不会遇见异兽的。” 明春山突然笑起来,温热的呼吸闹得夏平芜耳廓发痒,她看着夏平芜俏皮眨了眨眼,解释着, “我刚刚用异能的时候感觉到了。 “那只异兽,跟着我们跑进来了。” ……!!! 这一下,夏平芜直接一把将明春山推开,她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眼神瞪得要吃人: “知道你不早说?” “不用担心,她又不知道怎么出去,现在肯定被风刮得直转哩。 “当然不能让她影响我们两个人……” 明春山没说完,又被夏平芜瞪了一眼,口风立刻一改变成了啧啧赞叹, “说起来,我母亲竟然挺厉害的,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陷阱启动方法。 “来人只要动用异能就会被卷走,普通人则直接摔进冰洞里。” 夏平芜却不这么想。 只见她面上的情绪又一次淡了些,恢复了之前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而后,她转回头,不经意一般地四处看了看,维持着抱胸的姿势没动: “你忘记了一点。 “师母让使用异能的所有生物被卷走,但是,被卷去哪里呢?” 明春山一顿,只见夏平芜从腰间拔出把短刃来,刃尖直立,缓步往前走去。 前者下意识去拉,就听夏平芜声线平缓,伸手落刃: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发现,如果师母的陷阱对异能者和异兽才有效,那如果我不使用异能……” 随着夏平芜的刃尖缓缓落下,眼前的风壁如同一层薄纸,被应声划开。 盘旋的风声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迎面而来的是滚烫的热浪。 夏平芜的声音含着笃定,错觉间竟然能听出笑意。 她道: “春山,这里是冰火洞的‘火洞’啊。” 重力拉扯又一次袭来,这次两人都有准备,明春山攥住夏平芜的手,平稳落到了地上。 ……没平稳成功。 没办法使用异能避开,明春山只能徒劳地跳着脚: “阿姊!你没说这里这么烫啊!早知道我们就在风里面待着了!” “在里面待着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咱呢。 “这里好,威胁很明显,就是热。” 夏平芜无所觉一般,与明春山拉开了点距离,开始拔背后的长枪。 明春山还在嬉皮笑脸扒拉着夏平芜衣袖,就见后者表情平稳,放下长枪之后,开始解自己的外套。!!! 明春山一下子哑了火,眼神乱飘:“阿姊,你在干什么?” 她又退了两步,然后继续跳脚:“这里……这里不行,而且你还在经期,我们回家再……” “说话太多会耗散身上的水分。” 夏平芜已经脱到了里面穿着的常服衬衫,这件衬衫又薄又透气,紧急时做止血带也很好用,她每年都会去买,所幸习惯到现在没有变, 她将其她衣物叠好放到一边,然后脱了鞋,踩上去,抬眼看向明春山: “你也脱。” 明春山的视线已经抬起来研究顶部的花纹了,没想到火洞和冰洞竟然长得一模一样,难怪刚刚和阿姊掉进来的时候那么熟悉,但那个时候真的一点都不热…… 说起来,从背后抱阿姊真舒服,阿姊身上香香的…… 阿姊刚刚是不是和她说话了,说什么来着呢…… 思绪越来越嘈杂,可夏平芜重复的声音如同石破天惊,一下子镇住了明春山。 是的,面前的夏平芜正在耐心重复:“明春山,脱衣服。” 兴许是火洞太热了,夏平芜看见一刹那间,红晕从明春山的脸颊一直飞到全脸,然后紧接着是脖颈,直到裸露的所有胸口。 ……? 这么纯情,夏平芜总觉得自己在面对怀春少女。 夏平芜很耐心,试图引回她的注意: “春山,如果你再那样捂着,这次就轮到我背着你出去了。” 脸红只是一刹那,明春山当然知道夏平芜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她亲昵,更何况是十年前的夏平芜。 她立刻反应过来,乖乖开始脱衣服。 然而,理智理解是一方面,气氛还是太尴尬,就算明春山背过身去也无法缓解,她只能没话找话: “阿姊,这里和冰洞布局一样,我们是不是也能一起走出去。” 夏平芜应了一声,然后顿了顿,叹了口气:“春山,幸亏我们来的是火洞。” 明春山没有穿衬衫的习惯,里面是加厚长衣,再脱就得裸着上半身了。 她没有裸露羞耻,但是对着夏平芜总有点不好意思。 她只能忍着不适,转头看夏平芜:“怎么了?” 夏平芜又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虽然感觉不强烈,但我身上有点发冷。 “我感觉可能是要发烧了。” 明春山立刻蹲到她面前:“阿姊,我背你吧。” 这样子实在太像是哈巴狗了,夏平芜没忍住想笑,半弯下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笑: “你穿这么厚,背我不得热坏了。 “春山,你把长衣脱了,和我交换吧。” 穿……穿阿姊的衣服! 明春山的耳朵又红了。 …… 被明春山背着的时候,夏平芜总有点恍神。 像很多年前一样,她们一直肩并肩走着,似乎还会往下走很久很久。 夏平芜盯着明春山脖颈上的伤口,开了口: “春山,这次的紧急任务,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次带我过来呢?” 她看见明春山的动作微微顿住,不由得轻抿起唇,继续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是不是有人强迫你?” “夏!平!芜!” 夏平芜没来得及听见明春山的回答,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呼唤。 更加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次她反应很快,立刻攥住明春山的肩膀: “春山,那个声音又来了。” 明春山也立刻明白过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洞四周有许多条一模一样的羊肠小道,又只有一条通往出口,她们只能依靠上次的经验,在洞口仔细观察,企图找到正确的道路。 本来就生存极限的环境下,如果还有异兽存在…… 明春山骂了一声,烦躁道:“这家伙怎么从风里下来的! “阿姊,她还说了什么吗?你别着急……” 她担心夏平芜会像上次一样失控,夏平芜却已经伸出手,直接捂住她的嘴: “别说话。 “她在说,想见师母吗?想的话,就跟她走。” 明春山当即皱眉,含含糊糊地喊: “怎么跟你走啊!你哪条道上的啊!” 那个奇怪的声音没有再说话,与此同时,替代她的是耳边联络耳托熟悉的嗡鸣声。 夏平芜刚想说话,耳边就顿时炸起了毛溪青的声音: “明队!听得到吗!夏副!听得到吗!” 怎么突然连上了? 夏平芜来不及多想,立刻应声:“听得见,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毛溪青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喜悦: “我们所有人正在冰洞里,有一条小道突然开始冒热气,请问是否应该前进!” 热气? 似乎是因为这个词的原因,夏平芜感觉到明春山抱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发热。 她立刻强迫自己回转思绪。 毕竟,她敢保证,在十年前的冰洞,她和春山压根没遇到热气。 正在迟疑间,纪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请允许我进去探路!” “师母的陷阱已经启动,谁也无法料到贸然进去会发生什么……” 夏平芜陈明利害,便听纪捷的声音更坚定了: “明队说得对,实习生也是队伍里的一员,理应承担责任。 “所以,我申请主动进去探路。” 夏平芜还没来得及反对,明春山已经背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应声: “好,你过来吧。” 而后,联络耳托便响起给纪捷绑上安全绳,让她独自走进去的窸窸窣窣声。 事已至此,别无她法。 夏平芜只好重新看向面前的通道,提醒明春山:“我们回到刚刚异兽的话题。 “春山,你能感觉到吗?”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明春山侧耳听了片刻,侧头问:“什么?” 夏平芜压低了声音:“那只异兽在逐渐靠近。” 第19章 第十九章 明春山立刻警觉起来,握住夏平芜腿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该往哪里退?” “我们退不掉的。”夏平芜缓缓俯身,伸长自己的手臂,覆盖住明春山的手背,“春山,借我点异能。” 她的唇瓣抚过明春山的耳侧,声音很轻,仿佛无人可觉: “小心点,别惊动对面,也别惊动洞壁。” 如果异能释放太多,也许洞壁会坍塌,她不确定。 充盈的感觉重新溢满全身,探测的异能顺利被释放,夏平芜在低声和明春山共享信息: “只有面前的洞能感知到,但位置无法确定。 “她没有移动,她好像……在等我过去。” 腿上被禁锢住的力道又是一紧,夏平芜低头看去,便见明春山也仰头看她,眼底有自得的光: “不用担心,阿姊现在在我背上,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夏平芜失笑,习惯性伸手摸了摸明春山的发顶: “好吧,那我就靠你了。” 明春山顿了一下,而后悄悄转回头,掩饰住微红的脸,声调努力保持着平静: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还可以做什么?” 耳畔即答:“春山,你知道师母为什么专门用火洞来关住异兽吗?” …… 寂静无声的火洞里,忽而传来了剧烈的奔跑声。 还夹杂着明春山带着急促喘息的劝阻: “阿姊,这样做的话,你的身体承载着的异能太多,你会受不了的。” 与此同时,无数明红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断的自四面八方涌来,与夏平芜指尖蓝色的微光交融,迸发,在无数火树银花之间,猝然直冲进了洞穴之中—— 夏平芜声调依旧很轻,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轻快: “我们只是在转移火洞里本来就有的能量,不会让洞内倒塌。 “而师母之所以选择火洞,就是因为异兽最怕火,无论是枪炮的火,还是火洞里的火。 “所以,我们这么做,一定可以逼她出来!” 她当然知道她的想法,但她不是担心这个。 明春山还要再劝,脖子却被人圈紧,耳畔响起兴奋的呼唤: “我听见她在尖叫了!她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春山,多亏有你,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跑这么快。” 她笑了一下,尾调高扬: “要是宁旋的作战飞行器在就好了。” 明春山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夏平芜没注意到。 她肩上扛着两把长枪,正在等着任何异兽的踪迹,争取露头就秒—— “春山,我看到了!” “啊——” 与此同时,联络耳托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纪捷似乎被惊吓到了极点,几乎破音: “报告!有好多火!有好多火!” “纪捷?纪捷!汇报位置!”明春山和毛溪青同时开始询问,可联络耳托的信号开始断断续续,纪捷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耳边长枪的子弹还在嗦嗦直发,背上却突然一轻。 明春山有些烦闷地按了按联络耳托,侧头便见夏平芜跳下了自己的背。 后者将一柄长枪交到明春山的手上,脸上有兴奋的光: “春山!我明白了! “毛溪青说有火气,纪捷又说有火,这说明,刚刚纪捷和异兽在一条道里! “而这条道,肯定是连接冰洞和火洞的!” 这推断证据不足,但明春山理所当然信任夏平芜,她接住枪,接话: “那就是我们刚刚的异能误伤了纪捷,只要救了纪捷,往回走就能和队伍集合。” 夏平芜重重点头,简单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脚: “没错,而我刚刚看到异兽逃到隔壁的道里了,你去救纪捷也不会撞上那家伙。 “快,分头行动,就这样办!” 思绪太快,明春山卡了一下,立刻否认: “不行,异兽太危险,只靠枪战胜不了,你不能去。” 夏平芜按住明春山的肩膀: “火洞里的火太强了,要是被纪捷因为躲避回撤带回了冰洞,冰洞会坍塌的。” 她的声音很坚定: “而且这只异兽只有我能看到,我必须去。 “春山,我答应你,只紧跟,不贸然攻击。” “那也不可以。” 明春山的声音很坚定,她抬手,攥住夏平芜的手腕,而后将后者拉近, “我们可以启动共感,虽然靠我单方面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但我一定会尽快杀死异兽的。”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额头相贴,有浅淡的异能光束在流动。 明春山在建立共感。 也因此,夏平芜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果然又发烧了。 太激烈的争吵,连续不断的任务,已经不是她十年后的身体可以经受得住的了。 鸦羽样的睫毛垂落,沉默了也不知道多久,夏平芜终于轻声开口: “好,那我们交换任务吧。” 二人分开之前,夏平芜听到明春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姊,冰洞太冷,你又在月经期,记得要保暖。” …… “纪捷?纪捷——”夏平芜慢慢走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可周围安静至极,只有凛冽的风声,磨得人耳尖发疼。 虽然明春山已经去了另一条通道,但夏平芜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只放慢了脚步,仔细地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有人的声音乍然而起,朝这里奔了过来:“明队?前面是明队吗!” 夏平芜没多想,只高声回道:“是我,夏平芜!” 前来的人堪堪停住脚步,迟疑起来:“是夏副?” 夏平芜此时也认出了声音:“乔观?是乔观是吗?你过来了,那有没有见到纪捷?” “我没有看见纪捷!”那人影脚步一缓,突然又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往前走过来,“夏副,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眼前终于出现了乔观的身影,夏平芜当即摇头,快步迎上去:“我没什么事,你怎么样?” 她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乔观,见她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前面是只有一条路吗?这样的话,纪捷应该就在这附近,可能是昏倒在什么隐蔽的地方,所以我们都没有看到。” 她转眼,仔细看着两边的情况: “这样,我们俩一人一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纪捷。” 乔观应声,慢慢往另一边而去。 两个人往前行进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先发觉不对劲的是夏平芜,她侧头,打量着黑暗里朦胧的影子:“乔观?你怎么落后我那么多?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乔观压着声音,语气有点喘, “我可能是有点累了,就让我和您保持这样的距离吧,一前一后,也好预防突然的袭击。” 这理由的确很充分。 夏平芜没多想,一时间也没找到什么漏洞,于是扭回头,重新扬起了声音:“纪捷——你在哪里——” 她喊完便立刻停下来仔细地停着,观察着周围的回音。 也许纪捷还有一些意识,但只是无法出声回应,这样的话,她哪怕只是发出一点点动静,自己也是能听到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夏平芜保持着呼喊的频率,注意着耳边的任何一点小动静。 耳边的风声依旧,乔观在不远处摸索着—— 既然她有些疲惫,夏平芜没有让她出声,只让她和她一起注意周围的动静。 就在此时,风声哑了几分,有什么破空的声音朝夏平芜飞来! 她下意识俯身一躲,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破空声包围了她,夏平芜就地一滚,不忘朝乔观喊了一声:“小心!有东西!” 破空声刹那而止。 夏平芜没有立刻直起身子,只仔细瞧了瞧那攻击物,努力辨别着—— 通道里光线很暗,但她也很快回忆了起来。 这东西,是之前洞口处飞溅的碎片。 乔观立刻来到了她的身边,迭声问着:“夏副,您怎么样?” “一点发热而已,没什么事情。” 夏平芜摇头,她慢慢站起来,又慢慢打量着乔观,突然开口,“不过,我刚刚就感觉有点不太舒服,这一闹突然让我有点站不稳。” 她顿了顿,露出了温和的笑来:“你能不能来扶我一下?” “……当然可以。”乔观答应着,脚步却在原地迟疑了片刻。 她打量着夏平芜,语气变得更加犹豫:“夏副,我虽然没拿医疗箱进来,但带了一些紧急用具,我给您先处理一下吧。” 她慢慢走近一步:“万一小事拖成大事,我跟明队也不好交代。” 不知道是不是提起明春山的原因,夏平芜果然顿了顿。 而后她慢慢蹲下身子,解开自己脚踝处的绑带,露出遮挡严实的脚踝来。 此时,那里正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划痕,隐约可以看出血迹。 乔观几乎是飞扑过来,而后才稳住身形,颤抖着声音:“夏副,这碎片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很可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沾在上面,保险起见,我给您稍微挤出来一点血吧。” 夏平芜没拒绝,乔观便直接动手,果然,见到有一连串的血珠溢出来,她便用极小的管子封装好,而后又帮夏平芜把裤脚理好。 夏平芜一直望着她的动作,见她处理完,这才道:“谢谢你,我感觉好点了,我们继续分头行动吧。” 乔观却站起来,几步上前背对着夏平芜,低头看着地面的碎片:“我再检查一下碎片,看看上面有没有沾上别的东西。” 夏平芜应声,视线淡淡地落在她的背上,语气却是担忧的:“是啊,这些零件到底是从哪里飞进来的?不知道其她人会不会也被它攻击了。” 乔观没说话,只听见轻轻的摩擦声响起,而后,夏平芜看见乔观一直绷紧的肩膀松懈了下来,而后退后了几步,俯身在她的面前: “夏副,刚刚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危险,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接下来的路,还是我背着您吧。” 夏平芜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拒绝,慢慢爬上了乔观的背。 果然如同夏平芜第一次见乔观所想的那样,乔观的背很坚实,也很稳妥的样子。 被她背在背上也几乎没有任何的不适,甚至于乔观走得很稳,让夏平芜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走在陡峭的羊肠小道上。 四周都很安静,夏平芜也没有急着再寻找纪捷,一时间耳畔只能听见两人绵长的呼吸声。 但就在这个时候,夏平芜开了口:“乔观,这些年,一直都是你负责为我体检,把我的血液样品送给实验室检查的吗?” 半晌,乔观应声:“是。” 夏平芜慢慢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我的血,有没有什么异常呢?” 第20章 第二十章 乔观回答得利索了些:“夏副的‘换血’治疗收效很好,异能一直控制在很低微的含量,不会引起夏副的异能紊乱症状。” 夏平芜应声,语调平稳:“那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功能呢?” 乔观一卡。 就听夏平芜继续道:“比如说,对异兽有什么帮助?” 乔观没有吭声。 片刻后,乔观接话:“是因为健身房的事情吗?我也听说了一些,您知道,异兽都是没有神智的,那些话,很可能是谁诱导她说的,就是想要扰乱我们的……” “也扰乱你?”夏平芜的语气陡然沉了几分,“让你拿着碎片攻击我,取走我的血?” 乔观的手臂骤然使力,但她只稳稳地把夏平芜托住,继续道:“夏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平芜反问她:“你觉得,是我想多了?” “不,这是很合理的推测。”乔观声音极稳,“毕竟,我在您的身后,也取了您的血。” 夏平芜语气放缓,重新恢复了刚刚温和又波澜不惊的语调:“乔观,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一种天赋——就算没有检测台,我也可以看到不寻常的东西?” 乔观沉默。 夏平芜继续道:“我想活下去,我还没有找到纪捷,春山也在一个人战斗。” 她伸出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将袖子拉了上去,露出苍白的手臂。 而那上面,此刻正有一道狠厉的牙印,有鲜血从上面涌出 夏平芜递到乔观的面前:“如果你想要,我愿意给你,和你一起、活下去。” 乔观浑身一颤,她紧紧抱着夏平芜的大腿,尽全力让她稳稳地被自己背着,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大动作而被摔下去。 她抖着声音:“夏副,我想要活。” 夏平芜只用自己另一只勾着乔观脖颈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胸口:“那我们就是盟友了。 “你让我活,我让你活;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可以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乔观没说话,直接张开了嘴,把夏平芜的小臂牢牢含在了嘴里。 她像饿了很久,贪婪地吸食着夏平芜的血液,夏平芜能感觉到自己小臂的皮肤被紧紧拉拽起—— 但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乔观立刻松开嘴,断断续续地道:“将血印藏起来吧……夏副,相信我,这么多可以撑完这一个月了。” 夏平芜侧头看了看乔观的脸色,把手臂伸回来,而后把衣服牢牢地裹了起来。 紧接着,乔观慢慢开了口: “夏副,你的血液可以净化。” 乔观顿了顿,继续道:“可以净化……被污染的生物。” 夏平芜重复了一遍:“生物?” “异兽,异能师,还有……平民。” 平民大量接触浓雾也会被污染,夏平芜知道这一点。 但她更想知道:“楚瑜知道这件事?” 乔观点头。 夏平芜不解:“她想做什么?” “她在让实验室研究,期望研发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乔观顿了顿,强调道,“夏副,现在的抑制剂的研发,你的血液功不可没。” 夏平芜随口应着,继续道:“只有抑制剂吗?” 说着,她又喃喃自语:“不过,像她这样这么在乎异能师和异兽分野的人,的确很难想象她会拿我的血救人。” 这么说着,乔观却没有立刻回答。 夏平芜以为是因为她嘀咕楚瑜的事情被听见了,于是别开眼睛,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别的事情,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乔观犹豫着,突然刹住脚步,“夏副,你看那里……是不是纪捷?” 果然,阴影处,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乔观把夏平芜放下来,检查完纪捷的情况,比了个“OK”的手势,站起来:“夏副,你把她带出去,我去找明队。” 夏平芜已经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再装走不动路,活动了几下脚踝,利索地把纪捷背起来,一扬下巴:“我这里大概没什么危险了,你——” 她上下打量一番乔观,还是没有多问,只道:“你小心,我很快就到。” * 踏出过道的时候,夏平芜没忍住压了压衣领。 冰洞还是那么冷。 肩膀上昏倒的纪捷立刻被毛溪青接过去,紧急医疗箱被启动,夏平芜在一旁看着,伸手进去抹出几粒退烧药。 而后她向对身后的人伸手: “给我足够的子弹,再给我一把麻醉弓。” 纪捷似乎受伤不重,在急救下眼睫毛已经开始扑闪扑闪,夏平芜没管她,自顾自装好装备,回身往另一条道走: “我去接你们明队,你们继续找出口,记住,最好不要使用异能。” 在夏平芜快要进洞的时候,她隐约听见纪捷在和毛溪青对话。 声音太小,她只能听见纪捷在问: “夏副送我回来的?那和异兽作战的人……是谁?” …… 是了,异兽。 她刚刚为了和乔观周旋,单方面关闭了对着明春山的共感。 不过根据春山那里共感传来的消息,她还没有碰上异兽—— 但,应该就快和对方碰上了。 夏平芜的身体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她抚上眉心,轻声提醒: “春山,我感觉到了,她在你右前方。” 她能听见明春山下意识握紧长枪的动作,愈发缓慢的脚步,和…… “就是现在!” 连续的射击声传来,加上消音器的枪口并不嘈杂,夏平芜屏住呼吸,仔细感受那边的一点一滴。 没有动静。 没有重物坠地,没有异兽嘶吼。 她听到的只有明春山压抑着的呼吸声。 夏平芜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和她料想的不一样? 她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可在无边的黑暗和沉寂里,她开始担忧起来。 是她感知错了呢? 还是……乔观?乔观其实早就被敌方收买了?答应过去,只是为了前后夹击? 心乱如麻之际,忽而有两个声音重叠了起来。 她听见那边的明春山终于开口,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与此同时,夏平芜的眼前是一片强光—— 明春山的随身手电滚落在地上,晕出一片一片的光。 明春山单膝跪在光影交叠处,满身都是血。 “春山,你怎么样?那家伙呢?” 夏平芜跪扑在明春山身前,还没等查看清楚情况,耳边突然一动。 手电无风自动,夏平芜回头的时候,便看见道壁忽然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动了起来。 一层一层,仿佛带着黏液一般,有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先是一张莫名熟悉的无脸面孔。 而后,忽而有了四肢,身体。 夏平芜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 身后的明春山似乎突然醒神过来,伸手推她:“阿姊,快走。” 她的语调很急:“这家伙……是之前应该死掉的那只……” 夏平芜立刻就听懂了。 这不是新的一只,也不是上次在健身房见到的那只,而是…… 很可能和她的失忆有关的、害得春山浑身是血跑来见她的那一只。 “夏……平……芜?” 异兽看过来,那两只眼睛似乎是新长出来的一样,转动的时候显得有些困难,她似乎在迟疑着打量着夏平芜,声音很含糊, “怎么……又冒出一个夏平芜?”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立刻敲在了夏平芜的头顶。 又。 她立刻明白,旋即回头去看明春山,明春山身上还穿着她的衬衫,其上已经血迹斑斑,似乎还有新的血液在往外涌。 春山穿着她的衣服,被异兽认错了。 思及此的这一刻,夏平芜浑身都凉了。 她觉得身上残存的寒气都开始往骨缝里渗透,下意识的声音仿佛是从齿间溢出。 她在说:“春山,对不起,都怪我。” 明春山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明明之前共感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但此时已然有些摇摇欲坠,跪不住的样子。 夏平芜看见明春山似乎想抬起手,拉住她说什么,可身后异兽的腥臭味已经越来越近,她来不及多问,直接转回了身。 异兽似乎被这动作吓了一下,而后顿了顿。 夏平芜起身,架好了枪。 异兽立刻兴奋起来,她张大嘴,含含糊糊在说: “来啊,来啊,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战斗的,但我知道,春山有枪,但还是被你伤到了。 “既然这样的话,” 夏平芜话没说完,有磅礴的蓝光突然暴起,女人飞身跃起,长枪横摆,重重击向了异兽—— “你一定没尝过我的异能吧!” 蓬勃的蓝光猝然击向了异兽的口腔,后者发出吃痛的叫喊,牙关瞬间紧咬。 而此时,长枪已至,狠狠砸在了异兽的上颔之上! 锋利的牙齿立刻崩裂,可这还没完,弓被随意甩开,蓄势待发的麻醉针带着万钧的力气精确地刺向了异兽的眼睛! 麻醉剂瞬间被注入,异兽挥来的利爪立刻一顿,没过几秒,便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夏平芜踉跄着落地,而后立刻解下衣服给明春山裹上: “别怕,我马上带你出去。” 明春山却反手攥住夏平芜的手腕,哪怕声音已经开始显出了几分虚弱,也在坚持道: “阿姊,快走,离我……离我远……” 夏平芜已经把她背上了后背,闻言随口答道: “放心,把你带出去而已,就像上次一样。” 明春山似乎在身后又说了什么,可惜夏平芜没有听到。 因为她背着明春山没走几步,后面又有*了动静—— 麻醉针剂量太小,很难彻底弄倒那家伙。 她摸不准那家伙的速度,如果那家伙可以在墙壁里移动,她很可能还没来得及逃回冰洞就会被拦住。 枪也坏了,她更没想到那家伙会长出四肢手脚,带来的麻醉弓肯定不够。 现在喊毛溪青过来?通道太小,遇到麻烦很可能谁也逃不掉。 夏平芜迟疑,但她也知道,能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她没有弄清楚明春山受了什么伤,若是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背后忽然有滚烫的热意。 是明春山在流血。 夏平芜眉眼一敛,喊了声:“春山?” 没有回应。 夏平芜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摸到了腰间的短刃。 耳畔忽而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夏平芜,不要走,我终于找到你了。” 夏平芜将昏迷的明春山的身体往上抬了抬。 那声音越来越近:“夏平芜,上一次来冰火洞,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不想知道了吗?” 到后来,声音里已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跟我走,我带你看,我带你看真相……” 夏平芜抽出短刃,冷着声音开口: “然后呢?你要把我和春山都杀死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那声音忽然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寂静的通道里,忽然传来了“滴答”的一声。 异兽顿时更加兴奋了:“夏平芜,你流血了?” “是啊,流血了。” 夏平芜的声音很轻,脚步却猝然前进,声调也立刻提高了八度, “我的血,就是把你拖进地狱的催命符!” 她再一次暴起,五指成爪,狠狠抓了进去! 若是有人在此处,便能看见,夏平芜握着刀的手臂隐隐有了膨胀的趋势,赫然和上位者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但没有人发现。 只有夏平芜飞身往前,而后一招果断的“猛虎掏心”,伴随着异兽声嘶力竭的叫声,又立刻回身后退,利落收手,甚至还有空回手再次调整身后人的身位。 而在她面前,已然生出了腐蛆的胸腹腔登时破裂,几乎立刻蔓延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随着血污四溅的,还有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片—— 那纸片不偏不倚,竟然还能落在夏平芜的脚旁。 后者下意识垂眸。 而后,便看到那张纸的抬头,浓墨重彩地写着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 四周依旧寂静,只有腥臭味不住蔓延,夏平芜调整好明春山的体位,慢慢绕出洞口,往熟悉的来时路而去。 身后却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夏平芜头也没回,只应声:“找到春山了,我们回去吧。” 身后人加快了脚步,夏平芜终于侧头望了一眼:“等回到大部队,你再替春山看伤。” 来的人是乔观。 她打量着明春山的伤势,默默无语地跟在身后,直到黑暗笼罩住了两个人,这才开口: “夏副,明队完全没有意识了吗?” 夏平芜“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身后的脚步却显示出了几分迟疑。 夏平芜有些心急,侧头又望了眼:“还想要血?” “……不是。”乔观摇了摇头,放慢了脚步,“夏副,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夏平芜转过身,打量着乔观:“你要做什么?” “就把我关在这里吧。”乔观退了几步,“你不要告诉别人,我被污染了,就当我在这里失踪了,可以吗?” 夏平芜下意识皱眉:“什么意思?” 她只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的血没有用了?抑制不住你的异兽化了。” “是,反正,我出去也是一场死。”乔观抿了抿唇,突然苦笑了一下,“我没办法再和你解释了,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说着,她指了指后方:“作为交换,我会保证那一只异兽和我一起死掉,不会再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可能。” 她往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夏平芜甚至觉得她如同一阵风一样,比刚喝了她的血的时候还要快,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乔观的身影了。 她的身影消失之前,终于有最后一句声音递了进来: “平芜,相识十年,我最后叮嘱你一句—— “真相并不重要,你自己的路,才最重要。” …… 毛溪青看到夏平芜的时候,差点没拿稳急救箱。 来人背着明春山,两个人满头满身的都是血,几乎看不出一点完好的地方。 她立刻迎上去,一边指挥着人将明春山抬下来上药,一边和夏平芜汇报: “夏副,带着麻醉弓的队员已经都出去寻找了,长枪队在最中央,随时观察各方情况。 “目前,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说完,毛溪青又往她们身后看了看,迟疑着问:“乔观呢?” “乔观没有回来吗?” 夏平芜皱紧了眉头,仔细打量着毛溪青的神色,确定她脸上是真挚的担忧时,这才继续, “我还没找到纪捷的时候就遇见她了,她给我治了伤,然后说要和我分头找纪捷,我就再也没看见她。” 毛溪青迟疑更甚,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拿着医疗箱迎上来: “夏副,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什么事情。” 夏平芜摇头,接过医疗箱往明春山的方向走, “我更了解春山的伤,我来上药,你们继续行动,最好能找到乔观,但也不能为此让自己掉队。 “另外,袖珍探测器出师未捷身先死,异能局的人大概率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坐到了明春山的身旁。 面上被撕咬出的伤口已经被止血包扎好了,而腹上的衬衫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让人无法下手。 夏平芜用剪刀一点一点地剪着,余光看见毛溪青正要往长枪队那里走,她突然抬头喊住毛溪青: “我还有件事问你。” 毛溪青转头。 却见夏平芜又低下头,目光看似在盯着利索有加的剪刀,余光却瞥了眼毛溪青的神情: “纪捷身体怎么样?” “伤得不重,但是那条道太窄,火势也太大,一下子没有招架住。” 这话说出来,毛溪青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原以为夏平芜要数落纪捷几句,正准备着说出自己琢磨出的处罚措施,却听夏平芜转了话头: “那乔观呢?乔观的能力怎么样?” 她迟疑了一瞬,补充了一句: “她现在生死未卜,我有些担心。” 毛溪青下意识答: “乔观体能很好,经常背伤员。战斗水平也很不错,经常会代替伤员上战场。” 她想起什么,又笑起来: “要不是治疗师人手紧张,她很可能是很不错的战斗队成员。” 夏平芜已经开始给明春山的伤口抹药了,她沉默着动作,就在毛溪青以为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夏平芜又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和你们明队的关系怎么样?” ……? 毛溪青动作一顿,下意识答:“夏副和明队是异能局的模范妻妻,当然相爱。” 一说起这个,她话竟然多了起来:“明队最讨厌快下班时来的紧急任务,这代表着她没办法按时给您做晚饭。 “如果不幸碰上,她也能躲就躲,每次都会被后勤队的阮队踢回去。” 听到这话,正在掀明春山衣服的夏平芜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毛溪青的错觉,夏平芜似乎弯了弯眉: “筠筠会说什么?” “她会说……”毛溪青又看了眼夏平芜,“要找您告状,没有明队在,任务肯定完成得慢,需要后勤的地方也多,她肯定要多加班,就没办法陪伴您了。” 夏平芜应了一声,语调没变: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们明队吗?” ……? 这问题感觉更会送命,毛溪青迟疑了一瞬,夏平芜却突然动了。 她没看清夏平芜干了什么,只看见夏平芜将外套给明春山牢牢裹住,而后站了起来。 手持的刃尖一歪,一块腐肉被抛到了地上。 夏平芜的身姿很快,声音更冷:“没办法等人来救了,我自己来。” 没说出口的话是—— 那只异兽大概率能注入毒素,使普通人甚至异能师开始异兽化。 这是只有A级异兽拥有的、最骇人听闻的能力。 而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是,根据春山和乔观的说法,这家伙很可能之前被捉过一次。 而现在重新出现、是跑了?还是……起死回生了? 夏平芜想不通,现在也没精力去想。 她迅速跑向了长枪队,还没来得及站定,另一边又有尖叫传来: “不好了!纪捷又晕倒了!” “报告检测台,后勤队与实验室均已到位,即将投放袖珍探测器。” 汇报声结束,无数苍蝇嗡鸣声再次响起。 眼见着那些苍蝇大小的小东西再次钻入洞中,阮烛筠却无法放下心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怎么样,联络耳托修好了吗?” “没有。” 回答她的却是宁旋,她正在一错不错地盯着实时显示着袖珍探测器位置的显示屏看,可话却是对着阮烛筠说的, “放心,这些小家伙进行了特殊加固,很快就会有结果回报的。” 阮烛筠声音冷硬:“靠你还不如指望平芜。” “……阮烛筠,”宁旋终于转眼看她,目露不悦,“夏平芜已经是个废人了。” 阮烛筠瞬间抬眸,皱着眉头走近宁旋,她的周身气压很低,周围的队员下意识以为她要动手,立刻围过来要拦,便在此时,显示屏上突然传来了“滴滴滴”的红色警报。 众人转眼看去,可还没来得及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洞口忽而有汹涌的气流传出—— 刹那间,花草树木都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配着渗人的金属破碎声,一阵山呼海啸的冲击声吵得所有人的耳膜几乎暂时失声。 下一刻,大树被连根拔起,无数土石当空而起,埋在冰火洞上面的所有东西仿佛被瞬间抽吸,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 在满天嘈杂声之中,阮烛筠看见夏平芜背着明春山,正在不远处,缓缓朝她走来: “筠筠,我们回来了。” …… 阮烛筠从后勤现场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夏平芜正坐在明春山的床前。 她快步走来,低眸看夏平芜:“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实验室的阻隔器彻底坏了,不过我刚刚补种了加强抑制剂,应该没有关系。”夏平芜抬眼,顿了顿,还是问,“探测器为什么会爆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阮烛筠回头看了眼正在别处忙活的治疗师,声音很低地喊了声:“平芜。” 夏平芜专注看着她,正在等她的回答。 阮烛筠迟疑着:“你知道的,明春山很喜欢你。” 夏平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凝眸,轻轻皱眉:“这和春山有什么关系,我只是……” “但明春山护不住你。”阮烛筠半蹲下身子,直视着夏平芜,“平芜,辞职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夏平芜未出口的话突然顿住。 手里攥着明春山的手,她平视着阮烛筠,听见阮烛筠一字一顿地道: “最好能够、越快越好。” “如果明春山也愿意……彻底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 …… “夏副,”门口突然传来呼唤,夏平芜抬眸,纪捷正在门口等着她,“毛溪青前辈让我来喊您。” 夏平芜起身,低眸看向阮烛筠:“筠筠,你在这里帮我守着春山,如果春山醒了,随时打电话给我。” 阮烛筠还想去拉夏平芜,可夏平芜已然快步跟上了纪捷,最后,连身影也被医务室的门遮了个干净。 * “她有说是什么事情吗?”夏平芜抬眼看纪捷。 纪捷正走在夏平芜的前面,夏平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恪尽职守地和她转达:“毛溪青前辈让我和您说,是楼上找您。”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楼上。 上位者。 自突变发生,每个异能师觉醒的能力方向都不相同,每个队伍暂且可以选出同领域最强的,但对于整个异能局来说、选出一个领导者尤为困难。 所以,异能局的领袖是全民选举而来,寄托着所有人的信任—— 她不参与任何具体工作,只会提出方向性的决策建议,而后倾听每一次汇报,在每一场重要集会上到场。 在民众眼里,她类似一个“吉祥物”。 但现任上位者,楚瑜,明显想要更多。 思及此,夏平芜应了声,看着纪捷没有回异能局工作间,而是直接领她往上走,而后不咸不淡地问道: “很辛苦吧?” 纪捷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往上:“不过是带路而已,不辛苦。” 夏平芜低头看自己的步伐,她走路的时候不太喜欢抬头,但今天却破天荒地移眸看了眼前方纪捷的脚步。 很稳,一点看不出受伤。 她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纪捷笑: “一点皮外伤而已,治疗师说我可能是惊吓过度,再加上我旧伤也没好,身体不太适应任务的强度。 “我还是太没用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逞强了。” “原来是这样。” 周围越来越寂静,落步时的“哒哒”声也更加明显,夏平芜慢悠悠说着,语气里甚至带了笑, “我还以为,你的分身被我掏空了胸腹,身为主体的你会直接死掉呢。”!!! 前方的脚步声顿住。 纪捷转身,面上依旧是谦卑而恭敬的笑: “夏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还是说,你又起死回生了呢?” 夏平芜也停在原地,唇角勾着,潋滟着晃人的眼。 纪捷的唇角微敛。 夏平芜却依旧笑着,低头去掏自己的口袋:“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伸进口袋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眉心一紧,余光看见纪捷的手臂肌肉也登时一紧。 似乎是准备防御。 夏平芜心里莫名起了几分烦躁,她索性直接抬起眼,直截了当问: “那张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纸?”纪捷绷紧嘴唇,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夏平芜,走近几步,“不要跟我绕弯子,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见你师母?” “……你还没问够吗?”夏平芜心思都在口袋里不翼而飞的离婚协议书上,“不过等一下,你先告诉我,那张纸到底为什么会被你吃进肚子里?” 夏平芜话音刚落,纪捷已经接话:“因为你师母还有重生的希望。” “那张纸……”夏平芜的声音卡了个壳,“你说、我师母?” “是的,你师母可以活。”纪捷终于松了口气,逼近道,“她险些被异能局害死,但是被明姨救下来了。 “所以,不要管那劳什子纸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 推开门,夏平芜的身影整个陷进了工作间里的黑暗之中。 上位者转回椅子,声音温和: “好久不见,平芜。” 夏平芜站定,左右望了望,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长沙发,坐了进去,顺带舒服地翘了个二郎腿: “是好久不见。” 她挑眉,慢悠悠地接话: “甚至说,从未见过。” 高桌后传来低浅的一声笑。 上位者目睹了夏平芜一系列动作,声音却没恼,反而带了点赞叹: “都七年了,你这力量真不错。 “难怪能直接把冰火洞掀翻了。” 夏平芜抬眸,指了指窗户:“可以拉开吗?” “……什么?” 夏平芜重复:“拉开帘子,这样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毕竟,我不介意再给你表演一遍,掀翻这里的顶。” 上位者的声音终于压了下来:“夏平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夏平芜弯着唇,声音很轻, “楚瑜,我不知道你和我师母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春山不想参与,你能不能稍微仁慈一点—— “再稍微少一点私心?” “你认为我在其中作梗?”高桌后竟然笑了一声, “探测台无法检测冰火洞不是我的号令,检测器出现故障更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觉得你因为这种事来对我发脾气,有点过分了吗?” “可一旦机器故障,整个战斗队能仰仗的就只有春山。 “你在故意利用春山。” 夏平芜站了起来,笔直的脊背不带感情地往前移动,几乎要欺身撞上高桌, “利用她的才华,将异能局的担子全部扛在她一个人肩上。” “是她自己想要把一切都扛在肩上。”上位者声音倏忽松了下来,又带着那熟悉的玩味和冷漠, “平芜,明春山不仅是异能队队长,她还是你的妻子,她是为了你,才把这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不能不反思你自己的问题。” 她顿了顿,又笑起来: “你的妻子想尽快守在你的身边,所以她仗着自己的才华,一个人解决所有的事情,不给她的队员任何发挥的机会。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的队员才只能仰仗她;在仪器受损的时候,才只有她一个人挑起大梁。 “你想让我阻止什么?阻止她有才华,还是、阻止她爱你?” “……可你看看,你都把战斗队甚至整个异能局往什么样的地方进化。” 夏平芜死死抓住挡在二人面前的桌子, “只会使用长枪和麻醉弓,过分依赖探测台,训练室做得好看,有多少人能有足够的近战能力。” “平芜,我知道你处处歌颂你的师母,可你这话,也太伤我的心了。” 无人可见的角落,上位者的手臂暴起,亦牢牢在底下固定住桌面, “探测台,长枪,麻醉弓,这些都是时代的进步。 “进步,你明白吗?你和明春山是身体素质的天才,可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 “但你在用技术剥夺她们的五官。” 夏平芜很少说这么多话,但现在,她的声调正在越来越大, “没有探测台,没有袖珍探测器,她们就都被剥夺了眼睛!” “平芜,你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上位者笑着, “别着急,关于探测台和袖珍探测器的事情,这是宁旋的失误,我会让她改进。” “失误?改进?”夏平芜终于爆发,“袖珍探测器只是个试验品,你就让战斗队去冰火洞?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冰火洞里遇见了A级异兽,长枪和麻醉弓无法施展,只能靠硬搏!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春山死在那里怎么办?” “嗯,这就是我喊你来的原因。”上位者笑着,“你师母也死了,但是她留下了你们两个好苗子。 “现在,我看你身体恢复得不错了,不如,就和春山要个孩子吧?” * “阮烛筠?” 床上的明春山甫一睁眼,瞬间愣了愣, “阿姊呢?” “平芜被叫走了。”阮烛筠盯着明春山,眼神并不友善,“似乎是叫去楼上了。 “你最好赶快给我起来解决这个麻烦。” 身上还盖着夏平芜的外套,明春山迅速起身,将它轻轻拢起,刚想叠好放至一旁,却在碰触到口袋时一顿。 有按压到纸张的声音响起。 阮烛筠循声望去,便见明春山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几下展开,浓墨重彩的字迹却毫无消退的痕迹,就那样大喇喇地展示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东西,怎么会在平芜的衣服里?” 明春山抬头盯紧阮烛筠:“从哪里拿的?你告诉她什么了?” “最近事情发生得多乱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有空给她说这件事!”阮烛筠已经开始去看旁边的生命数值设备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或者你自己在这里待着,我去找平芜。” “楼上肯定是去问战斗队的事情,我去更好。” 明春山抬眼,确定自己正在挂的是营养液,而后熟练地直接拔针往外走, “我去找阿姊,等我回来,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 明春山赶到楼上的时候,夏平芜已经不在了。 她敲门进去,隐约觉得屋子里亮了一点。 “我把窗帘换了层薄的,透光性好一点。”上位者看出了她的困惑,难得主动解释道,“你妻子说我这里太暗了,没办法。” 她一指明春山旁边的沙发:“还有那儿,是她刚刚拖来的沙发,你要是现在坐上去,估计还能闻见她的味道。” 明春山沉默地盯了上位者一会儿,还是坐了上去。 “你是没瞧见刚刚夏平芜的样子,力气大得很,还要掀了我的桌子。 “要是你看见,你就可以相信我没有说谎。 “我说的是真话,除却剥离所有异能,加强抑制剂不会对夏平芜身体造成伤害。” 这是明春山第一次听见上位者用这么和煦的声音说话,她说话很缓,甚至在笑, “你自己看看,你和你妻子一个两个的,个个在我这里闹腾,我这工作间迟早被你们掀翻了。” 这很反常。 明春山的动作更加谨慎了。 就连出口的话都委婉了几分:“所以,给阿姊的加强抑制剂,算是到位了,对吧?” “谁说的到位?是要加大剂量啊。”上位者的声线依然很稳,“是我刚刚说的不清楚吗?夏平芜现在的状态,我很满意,也很符合你的期待,不是吗?” “是的,阿姊已经有了很好的改变。”明春山微笑着,明明身后的沙发很柔软,她却感觉到些许的发冷,“但是这个加强抑制剂可能对阿姊还有未可知的伤害。 “这次在冰火洞里,阿姊又发烧了,而且是还没有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这说明她还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 “所以需要再次检查加强抑制剂的可行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发烧,是因为实验室的异能屏蔽仪做得不好,和加强抑制剂有什么关系?”上位者又笑了,“再说了,为什么要让加强抑制剂在夏平芜参加工作的时候也能有好效果? “让她变得好,然后回异能局工作? “明春山,你可别忘记了,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拿加强抑制剂?” 明春山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声音:“我们说好了,剥离阿姊的异能,还给她平安自由的生活,而我为你卖力。 “阿姊现在会发烧,说明这个加强抑制剂不够安全,所以我希望停止加强抑制剂,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个加强抑制剂是会有不良反应的。 “甚至连同‘换血’治疗,也是有不良反应的。” 上位者凝望着明春山,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的, “这些年,夏平芜也发过很多次烧,甚至白天都没办法起来。而现在,不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主动说要停加强抑制剂?” 上位者拖长了音调: “你有问题,明春山。”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明春山彻底没接上话了。 她当然有问题。 特别是这次看到夏平芜挡在她面前的时候。 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样的阿姊了。 笔直站着的,仿佛能保护一切的,光辉灿烂的样子。 夏平芜喜欢那样的自己,而在那一刻,她也从遥远的回忆里突然回想起—— 她也曾喜欢那样的阿姊。 可上位者不喜欢。 明春山尽力扯着嘴角:“但是阿姊不知道加强抑制剂的事情,我不希望她难过。” “明春山,你说什么?你说不希望平芜难过?” 上位者笑的声音更大了, “可是加强抑制剂是你下的,剥离她的异能是你同意的,也是你、想要让夏平芜永永远远被你留在身边的。 “现在,夏平芜只不过是一时间扛过了加强抑制剂的不良反应,你就舍不得了? “那你不如问问你自己,过去的七年算什么?” 明春山的辩解被下意识吞了回去,只剩嗫嚅:“我只希望她平安……” “好了,我的孩子,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上位者的动作突然动了,她忽然也是第一次从桌子的遮挡下前移了过来,来到了明春山的身边。 昏暗中,她的手臂隐秘地膨胀,可却不可怖,而是如同母兽一般,慈爱地抚摸着明春山的颅顶。 而后低低地,温和地安慰着, “夏平芜在大战中受伤了,不能够再参与战争之中,可她非要倔强,这是她的错。 “而你,明春山,你爱她,所以和我一起用加强抑制剂,让平芜去她该去的地方。 “现在,平芜突然能够继续战斗了,可她的身体依旧不好,这当然会增加她的危险,所以,我们要阻止她,对不对?” “可是……”明春山刚要反驳,头顶却被用力一压。 上位者的声音更温柔了: “春山,其实回光返照,也是一种残忍。 “但如果你想让夏平芜体会,我当然可以帮你圆这个愿望。 “至于药,我会让宁旋继续改进的,你别担心。” 而后,她身形一转,又恢复了那在高桌之后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冷眼看着明春山狠狠一颤,而后再次睁开了眼睛。 带着清澈的眼眸,明春山重新望向了她。 上位者微微一笑,轻声细语: “所以春山,你该拿你的妻子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春山霍然站起了身,耳边是上位者一字一顿、还在继续的声音: “不如,春山,你和夏平芜要个孩子吧?” * 调任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夏平芜刚回异能局工作间的时候,耳畔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夏队好!” 她下意识皱眉,冷着声开口: “春山受伤了,所以我暂时代理队长一职。 “我和春山的训练模式并不一样,以前春山总是喜欢一力承担所有的事情,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们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在场的人并不是所有的人,还有不少正在医务室待着。但夏平芜已经等不及要说这些话了。 她急着去看看春山,顺便问一问“离婚协议书”的事情。 所幸,毛溪青正在那里,她刚要往前再叮嘱几句,却见毛溪青主动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您放心,我会配合交接的。 “之前的明队信任我,总将小任务全权交给我,但我领导能力实在太差,多次辜负她的期望。 “我……实在是德不配位。” 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夏平芜心里发急,面上却不显: “哪里有什么德不配位的,春山信任你,你就做。” 她停了停: “不过,你的确是有不足,但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夏平芜抬眸凝视着毛溪青,等待着她的反应,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的一个人影—— 是纪捷。 她旋即转头:“纪捷,你和我走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旋即离开,因此夏平芜没有发现,毛溪青站在她们身后,目光沉沉的样子。 “感觉毛溪青前辈看您的眼神不太友善呢。” 这一次,纪捷慢悠悠缀在夏平芜的后面,声音也慢条斯理的, “要不……夏队,您还是和我走吧。” “和你走?一起异兽化?”夏平芜在前面脚步飞快,显然并不是想和纪捷好好谈谈的模样。 “你可以净化异兽,就算不和我走,早晚也会被异能局吃干抹净的。”纪捷快走了几步, “你以为明春山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阮烛筠也是真心为了你好?” “我叫你出来不是听你复读机的,也不是听你在这里问我一大堆问题的。” 夏平芜脚步不停, “你只需要听好我说的话。 “第一,我了解我的师母,我师母这辈子唯一的理想就是杀光异兽,她不可能愿意异兽化的——无论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可以保持神智,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第二,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处做什么,明姨也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也请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给我和春山添麻烦。” 医务室即将出现在眼前,夏平芜加快了几步,肩膀却突然被纪捷死死扣住。 她的声音迅速逼近:“夏平芜,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选择异兽化?潜伏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你要是想说你会立刻说,而不是像这样拖拖拉拉的跟个复读机一样。” 夏平芜扒拉开她的手,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筠筠发信息说春山醒了,我得去看她。” “如果明春山知道这些事情呢?” 纪捷反攥住夏平芜的手,而夏平芜抽出的动作只顿了一刻: “你怎么不让全异能局都知道你的大计?” “那如果异兽化的是明春山呢?” 纪捷还没说完,前面的脚步戛然而止。 夏平芜背着身子,语气不善: “你还有脸问? “如果春山出了什么事情,我不可能会对你手软。” 身后人却突然笑起来: “然后呢,你会杀了明春山吗?”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异兽。 “所以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不然哪怕是明姨,我也会把你们全部揪出来。” 话音刚落,夏平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然后迎头撞见了明春山。 来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夏平芜立刻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她挽住明春山的胳膊,把她往回拉:“是不是筠筠让你来找我的?我等下就去说她。” 明春山缩了一下,夏平芜拉的劲更大了:“刚醒就应该在床上躺着,你还想去哪里?” “刚刚……楚瑜找你说什么?”医务室近在眼前,明春山低眸语速很快地问,夏平芜却松开手去推门:“只说你最近需要好好休息,这个月的队伍交给我来训练。” 推开门,却正好碰见正在和治疗师说话的阮烛筠。 阮烛筠正巧听到了二人在门外的对话: “那怎么行,你自己身体还没好呢。” “没关系,这次棘手的家伙已经处理干净了,剩下的就都是后勤队和实验室的事情了。” 夏平芜的目光略过阮烛筠,落在了治疗师身上, “春山怎么样,里面环境不太好,她的伤口……有没有感染的迹象?” “您放心,自从A级异兽消失殆尽之后,感染的风险已经大幅下降了。”* 治疗师展示出面前的显示屏, “不过明队体内的异能紊乱严重,最好也不要接触任何有关异能的生物,还是在家休养为好。” 她转向三人: “一个月后再来复查,应该会有所好转。” “好。”阮烛筠应声,将明春山的医嘱报告塞进夏平芜怀里,“平芜,这次任务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阮烛筠的动作太一气呵成,明春山差点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按住阮烛筠的肩膀,试图给她使眼色—— 帮她问问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啊! 阮烛筠抬眼,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躲开了明春山的手,而后道:“清扫队那里还有很多工作,乔朗也过来问乔观的事情了,我得过去。” 她错身而过,拉了夏平芜一把:“平芜,我走啦。” 夏平芜应声,还在治疗师旁边询问,明春山的目光一直盯着阮烛筠,就见后者不留情面地对她比了比口型—— “靠自己。”!!! 阮烛筠这个天杀的女人! …… 明春山上驾驶座的时候,夏平芜还在看手里的报告。 层层叠叠的纸张看得明春山心里发烫,她没忍住,转向了夏平芜: “阿姊。” 夏平芜最先开口:“战斗队的治疗师暂时没有替补,医务室的治疗师对你的情况熟悉吗?要不要等下去找乔朗看看?” “乔观失踪了,估计乔朗得多待一会儿……”明春山下意识答着,夏平芜还在继续:“今天回去,我要为你的队员量身定做一个改良计划,不然下次又是你一个人冲在前面,会受伤的。” ……阿姊一直在关心她。 夏平芜还在念叨着,明春山的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这个反应……到底是看了离婚协议书还是没有看呢? 虽然她已经失忆了,她可能记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为什么离婚了,但是…… “春山,你怎么不说话?” 夏平芜终于转过来脸,眉目柔和, “你是不是饿了?异兽被打死了,虽然冰火洞入口被我炸了,暂时没办法进去找尸体,但说不定会有饭店开门营业了?” 太诡异了。 明春山没听清她的话,只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明春山想错了。 与之相反,夏平芜正在谨慎地盯着后视镜正在盘逻辑—— 离婚协议书。 在异兽的肚子里。 那天回来,春山连战斗服都没来得及脱。 一系列事情串了起来,事情的真相只指向两个方向—— 第一,她提出了离婚,春山不同意,顺便把离婚协议书丢了。 第二,春山提出离婚,她不同意,所以春山很生气把离婚协议书丢了。 但是那天她已经把电脑搜索了个干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离婚协议书的文件。 而且,她和筠筠关系这么好,要是离婚,肯定会和筠筠说。 但是这些天筠筠除了和春山吵嘴,并没有这方面的提醒。 所以,离婚肯定是春山提的。 夏平芜盯着后视镜,越想越觉得心惊。 那么……问题又来了。 春山为什么要提离婚?在她失忆之后,春山根本没有任何看她不顺眼的表现。 而且…… 那个眸上吻,也算不得假。 夏平芜深吸一口气,有了断定—— 是了,这份“离婚协议书”说不定只是一时气急的行为。 气急,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 阿姊为什么一直盯着后视镜不看她。 明春山握着方向盘,第一百零八次瞟了眼夏平芜。 阿姊肯定是看到离婚协议书了。 但是她没想好怎么和自己开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自己有这么不好交流吗? 明春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望着快要变黄的红绿灯,抓紧开了过去。 可心里还是一点喜悦都没有。 完了,阿姊本来对她就是单纯的师姊妹情,这样一弄…… 全完了。 车子刹车进车位。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终于到了家。 夏平芜还在扒拉着窗边,一副研究现在玻璃的发展科技的样子,然后故意吃惊地问: “啊,我们不去外面吃了吗?” 啊,光顾着想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忘记这件事了。 明春山立刻想要重新发动车子:“好的,我们出去……” 联络器重新响了。 明春山摸出眼镜,手掌若有似无地遮挡在正中间控制面板上的“隔离罩”按钮,直接按了“接听”。 是纪朔的声音:“明春山,夏平芜为什么会成为代理队长?你申请的?” 明春山皱眉,手指下意识要按“隔离罩”,但还是忍了忍:“我不清楚。” 她想起楚瑜那句“满足你的愿望”,心底就又有火气开始“蹭蹭蹭”往上冒:“你要是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楚瑜。” 纪朔默了默,又道:“听说这次纪捷受了伤?这样正好,也让她看清楚你的领导能力。” “总之不是你的队员。”明春山嗤了声,已经想挂断电话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挂电话了。” “有事。”纪朔接话,“冰火洞死掉的那只异兽明明应该在地牢里死掉了,也经过实验室宁旋检查丢掉了,但现在结果竟然还能复活。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明春山翻了个白眼,“楚瑜不是想过问所有事情吗?你问她啊。” “楚瑜暂停了阮烛筠负责地牢的职务,地牢如今、交给我了。” 纪朔声音变得缓慢下来, “我和战斗队的交接要变多了,只可惜,你已经不是队长了。” 明春山沉默下去。 要知道,阮烛筠和纪朔分别控制后勤队的不同责任:阮烛筠主要负责地牢和清扫,做的是最苦的活计;纪朔则负责所有的后勤采购,也负责与居民区的联系、疫苗等事务,算是知名度最广的异能局成员之一。 而现在,就连比较重要的地牢任务都被分了出去,阮烛筠就得被纪朔打压得更多了。 夏平芜侧眸望了眼明春山,用口型问她:“你要回去吗?” 明春山却没有立刻说话。 与此相反,她反而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夏平芜,看得夏平芜差点开始怀疑她能够轻易地看穿自己的心思时,明春山终于开口了。 她盯着夏平芜,话语却是对纪朔说的:“我马上回来和你交接,别敢给阿姊使绊子。” * 离婚协议书的事情谁都没有来得及提,夏平芜主动下了车,明春山则重新驶回了异能局。 望着明春山的车子背影,夏平芜在原地顿了顿,回想着刚刚的那一通通讯,还是转而拨通了阮烛筠的电话。 阮烛筠大概是刚送走乔朗,语调并不是很平稳,但还是尽力语气轻快的: “怎么啦?我很快就下班了,你们要请我一起吃饭吗?” “春山回异能局了。”夏平芜组织着语言,“听说你不再负责地牢了,工作也能轻松些,不如我们俩出来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下?” 阮烛筠顿了顿,没有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应声:“在家里等着我,我带你去吃好的。” 夏平芜依言转身往家里走,拉家常一样的:“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外面的店面现在又可以正常运营了吗?” 阮烛筠应了一声,解释道:“楚瑜给她们搬家了。”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搬到冰火洞附近了,你知道的,冰火洞附近的污染值向来低。” 是,冰火洞明明最靠近山体外面,可污染值却很低。 这里面的理由夏平芜不知道,阮烛筠也没有说。 她甚至觉得,平芜也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 …… 两人见面的时候,是在阮烛筠的家里。夏平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主动摆好了各种口味的营养液。 阮烛筠换了身衣服,坐到了她的面前:“怎么,晚上不出去吃了?” 夏平芜指了指茶几上的营养液,笑了一下:“先垫一点?” 阮烛筠依言喝了,又抬眸盯住了夏平芜:“和明春山闹不愉快了?” “没有。”夏平芜随手拿起一瓶营养液,放在手里轻轻地拨弄着,“好久没和你单独在一起了。” 阮烛筠顿了顿,她当然知道夏平芜不会是这个意思,她们是很多年的好友,但在现在的夏平芜眼里,却不可能是这样。 可夏平芜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明春山,那还是为了…… 与此同时,夏平芜摩挲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抬眼对上阮烛筠的眼睛: “筠筠,师母死后,我是不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她问的是原来的她自己。 阮烛筠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转移了话题:“那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现在好歹都稳定下来了……” “因为我不能接受,所以进入了抵抗派,是不是?” 明春山的话头就被夏平芜这样猝然打断,她瞬间皱起眉头,面露不解:“平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已经都知道了。” 落下这句话,夏平芜的眼神很平静, “异能局怀疑我和抵抗派里应外合,是不是?” “谁和你说了这些话,当然不是……”阮烛筠下意识否认,她确信现在没有任何会露馅的地方,夏平芜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为了平芜的平安,她必须把所有事情都隐瞒下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烛筠还要再说,但又一次被夏平芜打断了: “春山愿意为异能局卖命,除了她的理想或者是热血之外,还有为了我治疗的原因。所以她后来给我递离婚协议书,也是因为发现我可能会里应外合,想要阻挡我这么做——解救我也解脱她自己,对不对?” 怎么还是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不过,这理由也太离谱了一点……不,不对,平芜在诈她! 阮烛筠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一时间,最近夏平芜接触的一系列人都在她脑子里放电影一般地过了一遍,她忍不住凑近了些:“谁和你说了这些?是不是楚瑜?” 殊不知,她这个反应,一下子就给了夏平芜答案,她几乎不敢置信地反问道:“我真的和抵抗派有联系?是怀疑,还是有了一些实质性证据?” 眼看着阮烛筠还要摇头,夏平芜蓦然攥紧了营养液的瓶子,落下一句:“纪捷来找我了,她说,师母被明姨救下来了。” 阮烛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撒谎!” 与此同时,夏平芜猝然起身,逼近了阮烛筠:“筠筠,你突然让我离开,又问也不问就说她撒谎,说实话,你到底知道多少?” “……平芜,你和抵抗派不是一路人。”阮烛筠终于开了口,“她们和楚瑜一样,都是疯子,只有你想要保护所有人。”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可平芜,我只想你活着,只想你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么多年来,因为治疗的缘故、夏平芜又只能在夜半苏醒,而寻常的沟通工具又实在危险,因此、她们能够交流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她不知道夏平芜到底和抵抗派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她猜也能猜到—— 平芜这样的香饽饽,没有哪一方愿意轻易放手。 “我不能走。” 夏平芜的回答却同样坚定, “我不能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离开这里。” “可你现在已经失忆了,你在明,那些眼睛却都在暗处死死盯着你。” 阮烛筠想起在地牢里被警告的话,语气也坚决起来:“明春山这人虽然讨厌,但她也是想保护你的,离婚协议书是有隐情的。” 她不知道夏平芜为什么要提离婚,但原因无非是为了明春山,这个时候,搬出明春山说不定能更好使:“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 “我在明,可她们想要接触我,就一定不会隐匿太久,所以她们一定会出现的。”夏平芜反攥住阮烛筠的手,“如果我跑了,你觉得,她们还能坐以待毙吗? “筠筠,你想我活着,我也想你平平安安。我希望你活得比我久,能看着这个世界变好起来。” “那你想想明春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春山有多喜欢你,如果你死了,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阮烛筠提高了音调,话音刚落,却立刻被夏平芜打断: “我对春山的想法,和对你是一样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你们本来就没有被搅进这些事情里来。” 夏平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完了这句话,顿了又顿,又在阮烛筠怔愣的眼神里抬起头来,突然问: “春山知道这件事吗?” 这件事,说的无非是她和抵抗派有关系的事情。 阮烛筠一耸肩,慢慢坐了回去:“不知道。” 她盯着夏平芜,缓缓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过平芜,你说错了,我已经被搅进来了,我和你、都在为抵抗派服务。” 夏平芜的面部肌肉一瞬间收紧,阮烛筠将手掌合拢,背到了头后,脸上也浮现出轻松的笑容来: “而她,只是楚瑜忠诚的一条狗,起码表面上来看。” 夏平芜想反驳,但阮烛筠明显已经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她索性没有吭声,只将营养液递过去: “那我们,干杯。” “干杯!”阮烛筠重重迎上去,“敬我们的友情,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替那些热血的战斗员、永远地收拾烂摊子。” “最后一句,没必要。”夏平芜也扬起温和的笑来。 她们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可又像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过了这半天,依旧像往常一样。 阮烛筠被撤去了一个职务,但兴许是楚瑜不愿意做得太过,至少,她又被派去冰火洞附近巡查。 冰火洞离得太远,这样一来,阮烛筠能和夏平芜见面的时间反而更少了。 不过她们两个依旧可以通讯联系,阮烛筠会和她细说那些店家的具体情况,商量着要去哪里尝鲜。 而夏平芜接手了战斗队,反倒比阮烛筠更忙了起来,难得休息,她只能一边应着阮烛筠的话,手里还在到处拨弄着东西。 难得今天春山不在家,她要再把家里翻找一次—— 楚瑜拿了她的血仅仅是做研究吗?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她得自己找出真相。 最起码,她得自己多知道一点点,这样才有砝码、能向楚瑜或者是纪捷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手指轻巧挑开柜子上的锁,夏平芜拉开,粗略扫了眼柜子里的东西,一直连贯的话头突然一顿:“筠筠。” 阮烛筠正看见窗外似乎略过了明春山行色匆匆的身影,刚想追上去询问,闻言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只应了声:“我在。” 另一边的夏平芜问:“你知道我下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吗?” “就这几天吧,你和我周期差不多。” 阮烛筠随口答着,却发现明春山的身后似乎还有后勤队的人,她心中一紧,还是决定出门去追,于是便向对面道了句, “平芜,先不和你说了,你好好休息。” …… 明春山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并没有开灯。 她今天和纪朔去冰火洞那里,竟然被阮烛筠看见了,害得她只能提前结束行动。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希望阮烛筠不会大嘴巴乱说,惹得阿姊多想。 这样想着,明春山脚步已经要到了卧室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动作却一顿。 她听见了什么声音。 床板规律的摇晃音; 以及低低的、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鬼使神差的,明春山手下的动作下意识一缓,但门已经自动露出了条缝,几乎是一瞬间,房间里翻卷出热浪,还带着熟悉的甜香味,几乎让明春山一瞬间就攥紧了门把手。 光亮从门缝里轻轻透出来,而后明春山便看见、床上本来被叠得整齐的被子被人随意搭在身上。 而被角下,露出了夏平芜带着红潮的脸。 明春山几乎立刻关上了门。 她当然知道阿姊在做什么。 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间,她也曾经使用过多次这种工具。 另一方面,她也不是第一次撞见这个时候的阿姊。 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每次排卵期,或者快要到月经期的时候,阿姊都会把房门关紧,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了,在没有和阿姊挑明之前。 挑明之后……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明春山感觉到有热浪往头顶直冲。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声音突然停了。 而后响起夏平芜有点迟疑的声音: “春山?是你回来了吗?” 她问过筠筠关于春山日常下班的时间,所以今天才没有锁门。 而且锁门的动作嫌疑更大,要是春山打不开,反而更难解释。 在十年前的夏平芜的潜意识里,她和春山再亲近,也是进房门前会敲门的关系—— 她并不能预料到十年后的暧昧。 于是这一切就这样近乎荒唐地发生了。 明春山立刻连退了好几步,退到客厅里,这才大声喊: “阿姊,我刚回来,你今天怎么样?” 房间里有快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门口被打开,有身影从门边显出来:“好多了——我先去洗个澡。” “嗯,那我……我去做饭,正好你洗完就可以吃上。”明春山又退了一步,目光躲闪了一瞬,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抬起眼来。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夏平芜还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正倚在门边,抬眼望她。 明春山立刻撇开了目光。 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往下移: 脖颈和锁骨美得反光,让她忍不住…… 没有忍不住。 往下看,再往下看。 小腿也太苍白,要是一直在战斗队的话,说不定会晒黑,虽然晒黑也好,但是…… 明春山往下的目光突然一顿,声音微叹:“阿姊,你怎么又没穿鞋?” 她下意识往前,便看见夏平芜将手里的什么东西往背后藏了藏。 是尿垫。 这一刻,再往前的下意识都停住了。 夏平芜一个闪身进了卫生间,顺口答着:“正好洗澡。” 而后,卫生间门被关上。 夏平芜火速将垃圾扎好,轻轻松了口气: 春山应该没发现吧。 直到热水从头顶浇下的时候,夏平芜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好爽,感觉又有身体主动权了。 她下意识抹了把眼睛,而后,手指微展,轻轻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明春山落在她眼皮上的那个吻。 轻柔,又蕴着爱护。 夏平芜突然感觉心跳有点快。 有熟悉的轰然感袭上来,她拍了拍脸颊,旋即将花洒调大—— 一定是因为刚刚的余热还没过去。 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春山。 …… 明春山在外面坐立不安。 却不只是因为碰巧撞见了阿姊自/慰。 这些日子里,她等着阿姊来问她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可阿姊好像是忘了那张纸一样,半句话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难道说,她要主动来问吗? 可马上阿姊的药效就要过去了,白天没办法苏醒,只剩下夜半时分的些许光阴,能把这件事说清楚吗? 明春山越想越纠结,就在这个时候,夏平芜已经洗完澡推门出来了。 后者裹着浴巾,望向明春山:“我洗好了,你要来洗吗?” 明春山瞬间站起来,她没好意思看夏平芜,眼光便东南西北地四面张望着,好半天才说出口:“阿姊打扫卫生了吗?好干净。”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家里,趁着我白天还能动的时候,想要多打扫一点。”夏平芜解释着,不知道有意无意的,“再说了,这次进冰火洞消耗比较大,不知道这次换血是不是要久一点。”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明春山:“你知道吗?” 夏平芜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明春山愣了一下,她迟疑着回答:“可能会久一点?但你放心,有加强抑制剂在,你肯定很快就能不需要换血了。” 春山大概不知道。 夏平芜正想着,明春山却突然上前了一步,攥住了她的手:“阿姊,我有话和你说。” 夏平芜怔了下,疑惑地回望过去,就见明春山正色道:“阿姊,我愿意照顾你,和你结婚,也不是因为想要报答你。” ……? 夏平芜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刚的措辞听起来不太妥当,她想要解释,手臂却被攥得更紧了: “阿姊,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有过一些细小的摩擦,可能也有一些误会。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会改的,不会让你再不高兴。” 失忆之前? 聪慧如夏平芜,立刻明白了她在暗示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她最近总在寻找换血事情的蛛丝马迹,春山没有提,她也就没有主动说这件事。 没想到,春山也许早就知道她知道了,却还是忍到了现在。 夏平芜摇了摇头,答:“以前的事情是以前的事情,你应该等到我恢复记忆之后,再和那个人说。” 明春山闷了片刻,突然认真道: “可我喜欢阿姊,十年后的阿姊喜欢,十年前的阿姊也喜欢。 “阿姊不记得我喜欢你没关系,我愿意重新追你一次。” 这些话说得实在是太突然,夏平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有停顿,直接去推明春山的肩膀:“快去洗澡吧,不然汗都干在身上了。” …… 所幸,明春山没有多停留,果然乖乖去洗澡了,夏平芜便趁机回到了卧室里,抱出了电脑。 实话说,刚刚听见明春山那么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觉得,从春山话里的意思,这份离婚协议书、很可能是自己交出去的。 可是,那原件呢?自己在电脑里也根本没有看到相关的文件——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特殊删除的文件吧。 她打开电脑,输入电脑,点击一个用密钥做图标的APP。 入目便是另一个密码栏,与此同时,旁边有一个近乎透明的“?”,把鼠标移上去看,是一行“最喜欢的人”。 是的,最喜欢的人。 她上次打开电脑就看见了,所以后来才偷偷问阮烛筠。但又害怕填写错误导致锁机,所以一直不敢随意输入。 可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指引着她在上面打下了—— “明春山”。 光标旋转了几秒,而后屏幕变化,繁复而条顺的主页便缓缓展示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答案对了。 这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但夏平芜却只是深深出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她不敢耽搁,快速浏览起桌面上的东西—— 一个文档,和一个“眼睛”图标的APP。 又是APP? 夏平芜皱眉,转而先点击了另一个文档,文件展开,入目就是第一行硕大的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果然是自己递的。 夏平芜心下一沉,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如果离婚协议书是自己递的,而春山又不知道她和抵抗派联系的事情,这样的话,她提出离婚会不会和抵抗派有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耳边淅淅沥沥的冲水声也逐渐小了下来,夏平芜心里一急,下意识便点向了“眼睛”图标的APP。 所幸,没有密码,不仅如此,画面一转,甚至有细微的嘈杂声传了出来。 夏平芜下意识拧眉,便见显示屏里,赫然是正在裹着浴巾的明春山。 …… 清理场地和人员调动花了点功夫,不过战后例行体检终于开始。 夏平芜最近一直靠加强抑制剂维持,也靠着宁旋的屏蔽装置参加战斗,但楚瑜似乎并不怎么放心,强制安排夏平芜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战后例行体检。 “只是体检而已,我最近没什么不舒服,你不用跟着我。”被明春山坚持开车送到了异能局门口,夏平芜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强调道,“治疗师说你的异能紊乱还没有缓解,你一定得好好休养,总不能我们俩一起躺在床上换血吧。” “也不是不可以,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和阿姊在一起了。”明春山的目光追随着夏平芜,“要不然还是让宁旋也给我一个屏蔽器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一起工作。” “你还是趁机好好休息吧。”夏平芜扶着车门,朝明春山摆了摆手,而后转头快步向异能局而去。 她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消失了身影,但明春山却一直坐在原位,盯着夏平芜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才调转车头,径直开离了异能局。 …… “夏队,今天由我来给你检查。” 夏平芜刚推门进入体检室,入目便是乔朗站在里面,与她四目相对。 “听说纪朔替代了筠筠,你和她还合作得好吧。”夏平芜解开衣服躺到检测床上,随口问道。 乔朗熟练地连接着管道,回答得也很平静:“都是做自己份内的事情罢了,纪朔也不会为难我。” 夏平芜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笑了一声:“也是,要是又出了一个‘宁琮’,也都是纪朔的责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乔观的死也算是明春山的责任,现在你接任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是想说这话吗?”乔朗按下检测床上的“启动”按钮,声音冷了下来。 “不。”夏平芜盯着正在合上的检测盖,答道,“这件事要怪就怪楚瑜,不能怪春山。” 乔朗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夏平芜觉得她没有听进去。 于是她从检测床上下来,坐到乔朗面前等着抽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暂缓搜救的命令也是楚瑜下的,和春山没有关系。” “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我又不可能对明春山做什么。”乔朗拿稳夏平芜的采血管,贴好标签,便要叫下一个人进来,此时,夏平芜却突然伸手钻住了乔朗的手腕。 乔朗抬眼,就听夏平芜道:“春山可能有异能紊乱,其她人我都不放心,还是由你这个一直和异兽化的人打交道的人去比较好。” “你怕她异兽化?”乔朗收回手,“你放心,上位者比你更怕。” “来一趟吧。”夏平芜压低了声音,“乔观为了战斗队失踪,你不希望她拼命保护的队伍出意外吧。” 这话说得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夏平芜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她实在是担心明春山,而且……这也是最好的试探方法。 乔朗回望着夏平芜,眼底有似笑非笑的笑意,有点像冷笑,但更多却是轻嗤,她开口:“夏平芜,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夏平芜站起身,动作轻松地整理着衣服,耸了耸肩:“实话说,我以为你和乔观会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现在的环境太恶劣,哪怕是姊妹们,在异能局都很难保有一些特别的情感。 乔朗和乔观虽然同样是治疗师,但她们念书的时候就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乔朗并不是坚定跟着楚瑜的那一派人—— 虽然她现在表现得很乖顺,但夏平芜记得,她曾经也多次接触自己的师母。 只要和自己的师母接触过的人,很难不为她那时的“乌托邦”似的幻想折服。 夏平芜想着,已经将衣服整理好了,转身便要出去。只在出门时,简单留下一句:“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穿防护服,我不会告诉明春山是你来了。” “……真是有毛病。” 关上门的时候,夏平芜听见乔朗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 但乔朗还是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换上厚厚的防护服来到了夏平芜和明春山的家里。 明春山早就听说了治疗师要来的事情,见人进来,也没有多问,只道:“治疗师一般不能擅自离岗,要是上位者因此为难你,你就和我说。” 乔朗笑起来,没有说话,只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夏平芜下意识看过去,便见那是一张临时任务的申请单,乔朗刻意捏住了申请人的部分,但露出的角落处,正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楚瑜的。 明春山顿了顿,目光落在防护服只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她莫名想起了之前阿姊还没失忆的时候,她曾在家里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知道是阮烛筠的,但那一刻,她总觉得不是。 是这双眼睛吗?当然也不是。 明春山任着自己的思路飘远,回答的声音却很清晰:“辛苦你来这一趟了,上位者愿意签这一份单子、你一定付了不少努力。” 乔朗没说话,她之所以要这样装备着过来,便是不想告诉明春山她的身份—— 也许明春山能猜出来,那也没关系,但她妹妹毕竟是因为战斗队失踪的,她不希望见到明春山,然后进行一番莫名其妙的寒暄。 她将医疗箱攥紧,跟着两人进了卧室,而后熟练地开始动作。 检测需要抽一定量的血,明春山靠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血液缓缓进入针管,没有吭声。 夏平芜站在她边上,静静看了片刻,蓦然抬手捂住了明春山的眼睛。 明春山下意识想回头看她,夏平芜却用了点劲,像哄劝一样:“不要看,很快就好了。” 阿姊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和阿姊是这样的身份了—— 她又一次成为了阿姊的被照护者。 她被遮住了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血液被抽离身体的感觉,阿姊掌心的温度透过眼皮源源不断地传递进来,明春山下意识感觉到了些许困意,与此同时,夏平芜也伸出手臂揽住了明春山的肩膀,昏昏沉沉之间,明春山竟然觉得自己将要睡了过去—— 她真的睡了过去。 乔朗皱眉,慢慢抽出针头,狐疑地望向夏平芜。 夏平芜却没有看她,只低着头,慢慢将明春山放平,而后出口的声音也很轻:“你的针头抹了助眠的药物?” 乔朗眉头更紧:“我没有。” “啊,那就是我了。”夏平芜直起身子,抬眼看向乔朗,而后手掌一展,向乔朗展开了手心—— 手心里,贴着一些细碎的安眠粉末。 乔朗刚要说话,夏平芜却伸出食指,轻轻地搭*在了唇上,示意她噤声:“嘘,她已经睡着了。” 而后,她像十年前每一次哄睡一样,低下眼去,温柔地摸了摸明春山的额头:“好春山,正好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你简直是……疯了!”乔朗瞪着夏平芜,眼里情绪复杂,也许还夹杂着怒意,“你这样把明春山迷晕,是想要干什么?” 夏平芜抬了抬下巴:“你穿了防护服过来,自然知道我想要干什么。” 乔朗动作利索地收拾着工具,不忘回击道:“我当然不知道,是你建议我穿过来的。” “好吧,那我现在建议你、”夏平芜微微弯着眼,“和我交换,像以前我和筠筠那样。” …… 自从纪朔接手,地牢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夏平芜的身形掩在防护服下,走起路来却也从容不迫。 众人都知道今天纪朔去给明春山检查身体,因此也没有人问询,只在快要进地牢时,被拦下例行核验身份: “纪朔治疗师,请打开防护服。” 附近人的目光只淡淡往这里瞥了一眼,而后又各干各的事情去了,不料夏平芜却动也没动,身形挺立在后门处,只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一点要解开防护服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周围人的视线逐渐聚集了过来,但夏平芜只站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将一只手牢牢攥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要去触碰武器—— 此时,夏平芜却动了。 她直接伸手,慢慢地却动作坚定地将面前人的手推掉,然后什么也没说,只径直走向了楼梯。 身后没有人拦她,她的脚步也没有加快,只在身形即将淹没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纪朔的声音—— “刚刚进去的是谁?” “是纪朔治疗师,她刚刚奉上位者的命令去给明队检查身体了。” 不知是哪个队员回答,纪朔顿了顿,很不悦地纠正:“明春山已经不是队长了,以后不要喊明队。” 夏平芜没多停留,直接快步走了下去—— 地牢里依旧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因为一直以来的规定,里面并没有人员值守。 夏平芜随意翻了翻记录册,而后推着摆放着治疗用品的小推车,径直走向了地牢尽头。 她推开最里面的隔间,里面的人儿依旧沉沉地睡着,她随手关了门,凑近,解下身上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伸手咬破手指,而后将指尖塞进了那人的口唇里。 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反应,只吮着夏平芜的指尖过了几秒,而后倏忽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平芜看。 夏平芜握着推车把手,一动不动地回看过去,声音很稳:“套上我的衣服,拉开这里的地道,我要去见明姨。” 地道很冗长,甚至比以前夏平芜被师母高强度训练时进入的环境还要更黑。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夏平芜只能靠着摩挲着地道壁慢慢前进。 这一路上,她指尖触及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疑心,这里是否有充足的氧气可以帮她走到目的地。 但刚刚在最后那间牢房里,对方的确也果断地给她开了地道—— 这说明,她没有试探出错。 地牢里的确有可以找到明姨的地道,只不过这条地道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呢? 夏平芜心里有了个呼之欲出的猜想,她慢慢盘算着可能性,指尖却已经触到了一些湿漉漉的凉意。 她顿住脚步,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地摸索着—— 从触感来看,似乎是竹子。 自从污染降临,植物的习性也早已有了变化,竹子能生长到地下,也没什么令人惊讶的。 只是,在这里见到,而且,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生在这里的植物似乎是龟背竹的一种—— 而在她如今的记忆里搜寻,她唯一能记得有这种龟背竹的,便是在供着师母牌位的纪念堂里。 她在纪念堂下面吗?或者,只是另一个生长着龟背竹的地方? 但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又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夏平芜继续往前走着,因为只能靠数数来判断大致的时间,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一边又担心着春山的安眠药劲头会很快过去。 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指尖却再一次触及到了湿漉漉的感觉。 又是龟背竹? 这一次,夏平芜立刻停下脚步,极速地思考起来—— 地面上有这么多地方生长着龟背竹吗?龟背竹在清除污染上的确有很明显的作用,污染早期也的确有很多地方开始种植龟背竹。 但是,随着污染一次次地扩展,小小龟背竹的力量已经很难和这种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污染制衡了,按道理来说地面上不可能有这么多龟背竹。 难道地下受污染比较少?不,污染明明就是从地下往上蒸腾着比较多…… 思绪翻滚之间,夏平芜的目光却突然一顿。 她发现离她不远处,她似乎能看到一件青色的影子。 是光。 哪里有光? 夏平芜立刻抬起眼睛,便见浓郁的黑灰色之间,隐隐约约透露着青色竹叶交织的模样,而光芒,正是从那些竹叶间洒落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起码,这里有一个通路! 夏平芜不敢直接伸手去拽,只慢慢顺着石壁的藤蔓,轻轻理着纷杂的叶子。 拨开一层又一层,夏平芜轻轻屏住了呼吸,刚要往上触摸试试头顶的石壁,却忽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从正头顶传来,而后如同一颗水滴落入四周,无数竹叶开始无风自动起来,紧接着,它们如同被什么召唤一般,开始自行向两边退去,径直露出其中的石头—— 一块整整齐齐的石板,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夏平芜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使用异能,按道理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且这种仿佛感应一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植物身上呢? 正在她迟疑之间,头顶的石板却突然动了。 一线光明瞬间变成许多亮光,但当石板彻底被掀开,那光芒又瞬间黯淡下去,夏平芜这才发现,外面的光亮其实也没有多少。 她迟疑着是否要出去,手也伸到身后牢牢攥住了腰后的匕首,就在这时,忽而听见有个声音响起: “出来吧,平芜。”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明姨的。 夏平芜没再迟疑,直接翻了出来。 因着她身姿向上,入目的头顶是只薄薄一层土,让人疑心是否下一刻就要崩塌。 她站稳脚跟,敛着神色,慢慢环视着四周。便听其中的一个角落里,有人笑了声,道:“平芜,这么久没见,你的异能还是不减——瞧瞧你炸的,差点让我都没地方用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夏平芜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是冰火洞。 是她不久前炸毁的地方。 下一刻,是轮椅“轱辘轱辘”驶出的声音,明姨自己驾驶着轮椅,从阴影处行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薄薄的土顶上透下月光的原因,夏平芜觉得,明姨的发色比她记忆里淡了太多,身形也佝偻了起来,曾经可以扛起她四处跑的阿姨,如今已经变老了太多。 夏平芜不由自主站直身子,喊了声:“明姨。” “乔朗说,你失忆了。”明姨望向她,语气和神色都是夏平芜熟悉的温和,“你记忆里的我,应该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吧。” 她顿了顿,又耸了耸肩膀:“所以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见你的。” 夏平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明姨却又指了指她刚刚出来的洞口:“但是没办法,平芜,是队长让你来的。” 队长。 师母。 夏平芜的神色一瞬间顿住,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可她的眼里,却只有那黑黢黢的洞口,和其中辨不清具体样貌的…… “龟背竹,”明姨声音很轻缓,“是队长的尸骨化生的。” 不然,怎么能够在如今愈演愈烈的污染物里,依旧坚持生存呢?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转眸看向明姨。 提起师母,她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甚至用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上下扫视着明姨。 明姨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便听夏平芜紧随其后道:“明姨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是很惊讶。” 前者一顿,扶着轮椅的手改为了轻抚,后者则下一刻道:“我想,师母一定也会很惊讶。 “曾经说好要一起对抗异兽的人,怎么如今想要把所有人拉入异兽化的深渊里。” 明姨慢慢抚摸着轮椅扶手,身姿却彻底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要和你兜多少圈子——你像小时候一样直接,那我就放心了。” 夏平芜抿了抿唇,往前进了一步:“明姨,回答我。” 明姨回望向她,又露出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来:“你觉得呢?” “乔观呢?”夏平芜却猛的发问,“你利用乔朗,总不能连她的姊妹都不还给她吧?” 明姨摊了摊手:“乔观是你放走的,也是你利用乔朗来到这里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平芜被一噎,而后又进了一步:“那纪捷呢?纪捷也是你们的人吧,她说你们能复活师母,又是什么意思?” 明姨微顿,终于消失了那浮于表面的温笑,只淡淡望着夏平芜:“纪捷这么和你说的?” “是。” 夏平芜盯着明姨,终于来到了后者的面前,蹲下身子,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明姨,告诉我真相吧,我的血液、究竟可以给你们带来什么?” 被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住手背,明姨似乎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她低了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夏平芜,一瞬间竟然有些恍神。 自从开始和平芜合作,她已经许久没有离自己这么近了。 闭了闭眼,明姨压抑着情绪,伸出手指了指头上薄薄的土顶:“楚瑜几乎没花多少时间检查,就急着要把这里再次封印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不知道明姨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拐到这里来,但她还是顺着答了:“冰火洞在太边缘了,很容易被污染到,从而破坏整座山的平衡,所以……” “别人不知道,她楚瑜不会不知道,队长死的时候,用自己的全部异能化为了龟背竹,扎根在了此处,世世代代就替她楚瑜守在这里。”明姨顿了顿,忽而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她就算和队长斗得再狠,也不会怀疑队长在临死的时候对世人的忠心吧。” 夏平芜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实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实在想不出其她原因了。 而明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而勾深了唇角,将轮椅驶近了些,声音也带了几分蛊惑:“你想知道吗,平芜?” 夏平芜抬起眼,心里隐隐有了种预感,自己即将知道的事情,很可能真的符合她的猜想。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样…… “楚瑜封印冰火洞是假,其实是想投下无用的异能师作为吸收海绵,将污染尽可能断绝在这里。” 吸收海绵? 纵使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夏平芜还是忍不住磕巴了一下,思绪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 “她用那些人的身体为容器,吸收异能?” 夏平芜几乎是立刻反驳了这个说法:“扔到冰火洞的都是已经被污染的死人,是不可能能够继续吸收的。” “她们在异能师的身份上已经死了,可是在异兽化的进程中,她们才刚刚开始。” 明姨来到了夏平芜的身边,像刚刚夏平芜做的那样,慢慢摩挲着夏平芜的手背, “不然的话,你又怎么能用你的血控制她们呢,平芜?” 夏平芜当即抽回自己的手:“明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相比于之前和楚瑜见的那一面,明姨的表现可以说是冷静太多了,她没有多说,只云淡风轻也折回自己的手,目光又落向那洞口:“你从地牢里来,不正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你的血的作用了吗?” “我的血可以净化。”夏平芜下意识插了嘴,她一字一顿,不知道是在提醒明姨,还是在提醒她自己,“我的血是用来为其她人净化的,不是为了控制的。” “我知道,我们伟大的平芜,是愿意付出生命换取和平的。” 明姨摊了摊手, “可我们伟大的平芜,毕竟只有一个人,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任务的。” 夏平芜下意识要反驳,明姨却悠悠闲闲靠近了靠背,看回来的目光一派轻松: “要么,你得借助无数异能师的力量。 “要么,你得让你自己变得更强。” 明姨的目光依旧很淡,仿佛真的在谆谆教导一般,夏平芜抿了抿唇,答道:“我无法救那么多人,起码乔观还是可以的——她到底在哪里?” “她在被好好照顾着。”明姨的笑里终于染了丝无奈,她让开身子,打了个响指,而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二人的不远处,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夏平芜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颗明亮的獠牙。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而后,洞口里传来了个低哑的声音:“夏副,是我。” 虽然比之前变化了不少,但夏平芜还是能听出—— 是乔观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上前去看,没走几步,手腕却又一次被明姨牢牢攥住,坐在轮椅上的人侧头看她,淡淡地笑着:“平芜,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她……还活着?是因为我的血?但如果我的血能够净化,她为什么还会变成异兽?是我的血不够吗?” 这些日子以来,夏平芜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情。虽然她身边的桩桩件件都在暗示,但她还是对于自己的血液能够净化异兽这件事心存怀疑—— 直到今天,她亲眼看到了乔观。 乔观已经几近彻底异兽化了,但她那亮得吓人的眼睛还在清楚地提醒着夏平芜,她还保留着清楚的神智。 异兽化,却还能保留神智,这几乎跟这么多年来的教学完全不一致。 夏平芜被明姨攥着手,身体也顺从地没有再移动,但她还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乔观,企图在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也许,她并不是乔观,或者,她是被控制着的活死人。 但是这些任何表现都没有,乔观就那样站在那里,很慢地开口,像意识到她的不可置信,害怕惊扰她一样: “自从夏副救了我,我本来守在那只异兽的旁边,在山洞里等死的,但是,是这些人救了我。” 她指了指夏平芜身边的明姨,面上欲言又止的,继续道: “之前在异能局,我只知道你的血可以净化。但是在明姨这里我才知道,净化只能是抑制,要想彻底干净需要你多次的血液。所以,与其像这样无休止的抑制,不如借助你的血,接纳这一股新的力量。” 新的力量,就是异兽化的力量。 抵抗派就是这样,打算利用她的血,让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异兽的力量,成为一个清醒的异兽。 夏平芜的眸光一缓,神色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一旁的明姨也发现了这件事,面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模样—— 也许,阮烛筠并没有劝服她什么,十年前的平芜依旧会和十年后的平芜一样,选择站在她们这一边,做出正确的选择。 夏平芜沉默了片刻,突然改了个话题:“那袭击我的、起死回生的那只异兽呢?她救回来了吗?” “哪怕是异兽,也只有一次生命。”乔观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随着她越走越近,夏平芜也越看越清楚,乔观的面上已经覆盖了短而密的一层绒毛,呼吸也比上一次见到要变得绵长了不少。 夏平芜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几眼,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乔观已经继续道了: “所以,其实她在第一次被抓到牢里时,就已经死掉了。” “第二次见面,是被人控制了,是吗?”夏平芜几乎没有停顿,“被纪捷,是不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没有人应声,也许她们本来就想让夏平芜知道这件事,于是夏平芜面色沉沉的,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你们让纪捷把我引过来,是想让我去为你们做什么?” 夏平芜顿了顿,又看了乔观一眼,还是压下了声音:“用我的血促进异兽化的人彻底接纳这股力量,然后为你们所用吗?”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 原来之前的夏平芜做的真的是这样的事情。 虽然筠筠和她简单解释过几句,但直到现在,她也才敢放下对自己的疑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能力和明姨谈条件,让双方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平衡里—— 迷雾没有被彻底解决,如果因为指导思路不一样而让内部先起内讧,夏平芜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雾气越来越重了,污染物也越来越多了。”不知怎么的,明姨却突然自己将话题引走了,她将轮椅往前驶着,来到了那黑黢黢的洞口边上,“平芜,你的血,很可能不够了。” 又是这番话。 夏平芜耐着性子,一边在心底计算着春山可能的苏醒时间,一边跟着明姨往前走: “明姨,这话您刚刚说过了。 “您刚刚还说,要么让更多异能师和我一起,要么让我自己变得更强。” “那你选择好了吗?”明姨侧头看她,竹叶仍然在洞口窸窸窣窣地摇摆着,似乎在迎接着谁。 可这样的寂静反而让夏平芜感到不安起来,她们见面的事情明明就需要保密,理应是越快越好,可明姨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风险一样,说起话来慢悠悠的,似乎还在绕圈子。 就好像……是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呢? 夏平芜能得知的信息太少了,她努力从自己留存不多的记忆里找出一丝半点,口里却仍然冷静地回答着: “明姨不是已经替我选择好了吗?用我的血,让更多人来。” “你说的更多人,到底是多少人?”明姨探下身子,不知道摸索到了什么按钮,只听到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洞口内突然延伸出了一节又一节楼梯,足以引导着人稳稳往下,“足以阻止楚瑜,让一切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吗?” 夏平芜足尖一顿,下意识要去抓明姨:“你是什么意思……” “夏副,我们一起下去吧。”背后被乔观轻轻一推,夏平芜不仅没能攥住明姨的手腕,反而被带着一起进了地道。 她心中惴惴不安,却依旧试图表现出稳定的模样,努力控制住步伐。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暗道一样,她们回程的路途竟然反倒快了不少。 重新见到地牢的些许微光时,床上已经没有了人,隐约能听见外面有人推着诊疗车在行走—— 那应该是换上了防护服的病人,正在等着她回来交换回身份。 夏平芜暗中松了口气,起码,这说明还没人察觉到异样,春山依旧不会知道。 她侧过身,望着明姨:“需要我给哪几个牢房的人喂血,让乔朗告诉我就可以。” 乔观却主动开了口:“今天不是喂血。” “那是什么?”夏平芜下意识追问,就觉得后脖颈突然被人掐住。 她刚想要挣扎,紧贴着的耳后却响起了明姨的声音:“不要动。” 明姨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没注意? 而且,明姨竟然可以站起来? 这些疑问在夏平芜的脑海里闪过,但明姨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与此同时,乔观直接跨步走到了门口,径直将门拉了开来。 夏平芜下意识要喊住她:“等一等,外面有监控……” 下一刻,便见那刚刚和她交换衣服的人儿,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而那治疗车上,摆放着一瓶又一瓶装着黑色液体的容器。 夏平芜瞬间低了声音:“这是什么?” “一直用你的血唤醒异兽化的人,我也很过意不去。”明姨一手按住夏平芜的额头,另一手捏住夏平芜的下颌逼她张开了嘴,“所以,今天是来给你补血的。” 与此同时,乔观将瓶塞打开,浓重的气味四散,让夏平芜一瞬间明白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 “这是高浓度的污染物?是你们从被污染者的血里抽取出来的?” “是,这到底还是楚瑜帮了我们,这样的做法虽然对被污染者治标不治本,对你却是大有裨益。”明姨看着乔观拿来第一瓶,用针管连接好,插进夏平芜的血管里,不悦地皱了皱眉,“再拿一瓶来,让平芜尝一尝看。” 她顿了顿,按着夏平芜额头的手一转,改为了抚摸:“平芜,这就是能让你提升净化能力的东西,你永远不必做二择一,明姨会帮你把两个选项都拿到手的。” “不……”怀里的人下意识挣扎起来,而后被明姨牢牢按住:“我们伟大的平芜,不是愿意为所有人付出生命吗?” 夏平芜感觉到针管再一次被插入身体的感觉,只不过之前一半是抽出,这一次全都是插入。 有汩汩的液体被流入身体里,她觉得自己有点想流眼泪,但又感觉眼眶干干的。 她想要问为什么,字词在唇齿间打转,却变成了含糊的:“为什么是今天?” “你知道这次的体检除了例行检查外,还有什么作用吗?乔朗明明是守着地牢的治疗师,却能够得到特批去为春山检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夏平芜皱眉。 明姨将瓶子停在夏平芜的唇边,很慢地继续道:“因为你帮她把冰火洞炸了,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她现在就可以顺利进行搬迁的工程了。” 搬迁? 夏平芜很快反应过来,努力质问道:“抛弃这里,再往上搬?为什么?” “我说了,污染太重了,楚瑜没有办法。”明姨盯着夏平芜看了一会儿,将她扶到了床上,也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但我们可以,你喝了这一瓶,就更可以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瓶子,夏平芜却没有接:“明姨,你也不一定可以。毕竟,就算不然一天一天严重,也不可能一下子有那么多人被污染,而后让我去净化,最后供你排遣。” 明姨不紧不慢地将瓶子又往前递了递:“没关系,如果天意不行,就靠人力。” 她盯着夏平芜,微微笑起来:“全员污染,适者生存——说不定,能试出下一个夏平芜。”!!! “你!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夏平芜挣扎起来,可明姨按住她的手的力气大得惊人,简直让夏平芜根本没办法动弹,下一刻,明姨将瓶子抵上夏平芜的唇瓣,一字一顿道:“是有风险,自然得找个人做一次试验。 “能够信任我们,不排斥你的能力,又最有潜力的,除了春山,又能有谁呢?” 夏平芜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她几乎没有脑子去思考,这些话,十年后的夏平芜究竟有没有听见过。 就算听见过也无妨。 毕竟为了春山,她们都会答应的。 夏平芜攥紧拳头,一把拿过瓶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彻底。 明姨简直是疯了。 但不得不承认,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起码比楚瑜一味的躲避,甚至对污染值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要好…… 吧。 望着空荡荡的瓶底,明姨果然露出了个笑脸,被从门口泄进来的光一照,竟然让夏平芜恍惚了几秒。 下一刻,她意识到什么,再次开口:“外面有监控,你们这样……” 与此同时,却听外面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通往地牢的大门也被人狠狠地踹了开来! 紧接着,无数脚步错综复杂,从中冲出一声急切的呼唤:“阿姊!” 是明春山! 不能被她看见她在这里! 夏平芜下意识攥住明姨的手,用手臂推搡着她们往地道的方向而去。 可明姨却牢牢用着劲,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只对乔观道: “乔朗在注射器上做过平芜可以承受的最大标记,你把注射器调到那个标记点,然后把其她瓶子都保护好,随时准备给平芜输上。” 这是夏平芜和明姨见面之后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可这却不是夏平芜意料之中她该说的话。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铁了心地要给她输入,只得继续用手臂抵着她,不停地道:“你快走,你快走……” 下一刻长枪从门口极速飞来,直直对准了屋内的人—— 与此同时,明春山也闪身进来,托着枪柄,看向了屋内的人:“你们放开阿姊!” 地牢的灯源被全部打开,照得隔间内部都几乎亮如白昼,里面人儿的神色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明春山一眼扫过,声音更沉了几分:“乔观……竟然连明姨也在。” 她预想中,明姨应该会惊慌失措,最起码会拿阿姊作威胁来离开。 可明姨却没有,她只笑了一下,继续道:“听说平芜失忆了,我好久没见平芜,自然想来看一看她。” “你乖乖束手就擒,自然还有看的机会。”明春山托高了枪柄,“不然,要是阿姊有任何损伤,我也有无数让你再也见不到阿姊的方法。” “你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夏平芜。” 是安排布防的纪朔匆匆到来的脚步声,她嗤笑着,在一排狙击手的前面,抱臂看着面前的景象, “夏平芜和乔朗换了身份,就是为了来见抵抗派的贼人,她们是一伙的,你还不懂吗?” 明春山没说话,纪朔反倒从身侧拿了把长枪过来,用自己的枪头举了举明春山的枪头,让两把枪同时对准明姨: “不过可惜了,今天,你们都有来无回。” 然而反常的是,被枪口对准的明姨却依然悠然自得的,甚至还有心情低眸看乔观:“到第几瓶了?” 乔观背对着门口的人,牢牢盯着治疗车:“这次的量还剩最后一瓶,其她应该都被收着。” 而被明姨禁锢在怀里的夏平芜,此时已经被陡然提升的注射量激得没了声息,耳畔她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也像是离了老远,雾蒙蒙的,让她听不真切。 她们这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架势实在是太挫纪朔的锐气,她故意撞击着两个枪头,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 “你们以为夏平芜能救你们吗?她只是个连异能都使不了的病秧子,你们竟然还想着靠这些废物救活她?” 她提高音调,以为她们还没有彻底认清状况: “现在,毛溪青和纪捷已经把冰火洞一锅端了,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纪朔还没说话,但已说的话不知道是哪句刺醒了明春山,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枪,竖劈着就要击向乔观:“把阿姊还回来!” 乔观将治疗车的锁扣往夏平芜的手臂上一扣,抓起旁边的输液杆就直接挥向明春山: “滚出去,我这是在救平芜!你被楚瑜那家伙骗了!” “一个两个都要夏平芜活着,我倒要看看,直接把这劳什子打破了,夏平芜就真的死了吗?”长枪上膛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梭梭子弹飞一般地向前而去,对准着直接就是那刚换上的最后一瓶容器—— 明姨一把攥住治疗车往后退了一步,乔观迅速侧身要挡纪朔,明春山则迅速像游蛇一样追上去和乔观缠斗起来,反而将最角落的夏平芜挡住了。 纪朔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刚想招手把被五花大绑的乔朗拉过来,忽而听到地道的位置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响。 她心下一喜,迅速往前几步,下一刻,果然听见破土而出的声音,毛溪青最先从地道里钻出来,喊了一声:“明队,纪队。” 终于来了! 纪朔心下大喜,立刻便要招呼她们,却忽而见毛溪青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有一柄黑黢黢的枪管抵着毛溪青的头,逼着她往前走了出来。 紧接着,纪朔看得清楚,那只握枪的手上有着像鸟一样尖锐的指甲,甚至指骨间还残存着些许的羽翼。随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所有都看清,这是一个已然异兽化的人! 但这还没有结束,只听见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战斗队的队员出现在地牢里,而她们的身后、都有一个异兽化的人类把持着她们。 纪朔周围的队员顿时躁动不安起来,接二连三的质疑声如同一瞬间破口的热泉,烘得整个地牢都让人喘不过气一样。 其中窸窸窣窣的,有的是疑问,更有人认出了那群异兽化的人的身份: “这些不是已经被污染而英勇捐躯的人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在这里?” “不,不全是,你看她,她是躲过了检查爆发于人群中的,可是,她明明已经被箭羽和子弹洞穿了才是!” “这怎么可能?怎么集体起死回生了?” 纪朔也几乎不可置信的,但她意识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我们明明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故意把平民都迁往冰火洞附近,还让身为平芜好友的阮烛筠来巡视。” 明姨冷冷抬眼,露出了个万事在握的笑容, “不就是想要让我以为,我可以浑水摸鱼和平芜见面吗?” 纪朔想要说什么,余光一瞥,便见最后一个人已经走了出来,而她的手里,五花大绑的正是纪捷。 她终于眉眼一跳,没有再下命令,而是自行把乔朗扯了过来,将枪口转移,直直对上乔朗的太阳穴: “就算你什么都知道,那不也只能劫持人质吗?大不了我们全都死在这里,落了个干净才好!” “落了个干净?你真会捡好听的说,事实情况是,抵抗派被青史唾骂,而你们被称作*救世的英雌,永永远远被铭记而已。” 明姨瞥了眼快要走到最后的输液管,忽而爆喝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乔观身体一动,猛的向纪朔扑了过来,伸手便要抢过她手里的乔朗,而纪朔也早就有准备,直接便是一梭子弹直接飞了出去。 乔观一个卷身躲开,刚准备抵挡住纪朔接下来的攻击,却见纪朔一个闪身,竟然顾不上乔朗和乔观,直接对着控制着纪捷的人儿便是一梭子。 躲在暗处的纪捷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番变化,纪朔来的速度很快,虽然子弹对着的是她身旁的人,但是视线却是直直对着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纪捷的手指一僵,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但下一刻,她身侧的人便是一声闷哼,提线木偶一样左右摇摆了起来,纪捷神色一敛,身边的人便是一个飞扑,直接又和纪朔缠斗了起来。 身后,乔观已经帮乔朗解开了束缚,刚要说些什么,乔朗便一拧身,拉着乔观一起拦住了趁机要去往明姨身边的明春山。 小小一间隔间,于是如同着了火一样,到处是兵器相击,子弹谨慎地四处乱飞,几乎让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纵有数不清的人影从楼梯往地牢逼近,一时间竟然也难以融入战局,只能看到飞沙走石,不住是鲜血流淌。 被劫持的人质有终于逃脱了的,又有新的人被劫持,结果却被越来越乱的攻击直接殒命的。 明春山也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仿佛是被明姨提前授意的,哪怕有其她人不住地攻击她们,她们也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拦在她的面前,让她没办法近阿姊的身。 她实在是焦头烂额,索性敞开嗓子喊起来: “明姨!你自己看看,这里死了多少的人!明明污染物还在愈演愈烈,山顶上的人时时等着我们的保护,而你却在这里挑起内讧!” 周围人的包围圈一瞬间越收越紧,似乎是想要让她闭嘴,但明春山偏偏不住口:“这就是明渐鸿教你的事情吗!为了自己的欲望,足以牺牲其她人的性命!她当年不就是这样,差点害死了阿姊吗!” “你住口!” “明队!” 随着明姨终于破口的,还有另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难得明春山终于能在这个缝隙里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实验室的顾修,和宁旋是一起搭班的同事。 听她的声音很远,估计是在隔间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她的位置,声音传过来竟然也不偏不倚。 她正下意识胡思乱想着,余光却忽而见到一个熟悉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在病床的床头,赫然是一个小型的监视器和发声器—— 作为核心人员,明春山自然有所耳闻,为了不会泄露信息隔间内不会安装摄像头,只会在地牢走廊里安装监视器以控制进出人员。 但原来,并不是没有安装。 也是,多疑如楚瑜,就连她和阿姊的家中都可以安装监视器,怎么可能还能放过别的死角? 说不定,虽然她嘴上答应着没有在她家的卧室里安装监视器,其实就在她们的床榻旁边,就有这么一个小眼睛时时盯着呢! 明明是在紧绷的战局里,明春山也佩服自己能够想这么多,长枪里的子弹也扑簌簌地打了个干净,她直接抡起枪柄,便直接物理攻击,这时那发声器又说话了: “明队!不能再打了!我知道抵抗派的目的了!” 废话!有说这话的功夫早就又敲死几个了! 眼看着终于能够看到阿姊影影绰绰的衣角,明春山再也管不了身边的人,便要往前扑,就听顾修继续道: “是污染!抵抗派故意让被异兽化的人死在地牢里,那些人会继续污染我们的队员,然后让这些健康强壮的队员再次成为她们的帮手!” “这怎么可能!她就算想这么做,就不怕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明春山一边斥着,一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自己的小腹—— 瞧,就算喊着要她停止战斗,但这样的局面又岂是她一个人可以掌控住的!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已经看到了阿姊的衣角,马上就能抓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姨迅速伸了手,一把拔下夏平芜手上的针管,徒手拧开治疗车的锁,而后就那样横着抡起治疗车,对着明春山就要当头轰下! 与此同时,仿佛被一瞬间召唤了一样,刚刚还昏昏沉沉的夏平芜也猛然睁开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正好与明春山四目相对—— 而后,明春山眼睁睁看着,在那“叮呤咣啷”砸向她的治疗车后方,猛然闪起了一片熟悉的蓝色的光芒: “阿姊——” 浑身如同被一层又一层重重的绳索缠绕着,沉而重着,压得夏平芜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她睁开眼,眼前都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子弹不住的穿梭,勉强照亮她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扶着自己肩膀的那道力量稳稳的,她下意识以为是明春山,可她一抬眼,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几乎是刹那间,她想都没有想,直接挣出了全身的异能,纵身就往明春山的身边而去—— 治疗车被巨大的力量牢牢挡住,而后被高高扬起,旋转着,四散飞去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零件。 蓝色的异能也仿佛挥洒的颜料,缀在各个银光的末尾,噼里啪啦地砸在各处。 有的直接砸到了地上,有的撞到了不知道哪个人的身上,,不时扑簌起最后一点绚烂的光花。 而那光芒的正中央,夏平芜却恍若未闻,牢牢箍着明春山的肩膀,抬眼看向明姨: “你快走,立刻,马上。” 而此刻,明春山显然比夏平芜的情绪更加激动,她下意识想要挣开夏平芜的怀抱,但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只得压下了嗓子: “阿姊的异能紊乱根本就没有康复,你这样强行激发她,会让她……” 最后的话似乎被她强行卡住,因为就在此时,地牢的门口突然被一个圆形的阴影笼罩,而后,一阵刺激的气味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直直地冲了进来—— 毛溪青立刻提高了音调,面上满满都是喜色:“是抑制剂!抑制剂来了,大家不要怕,异兽马上就会被克制住的!”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发声器里的顾修的声音瞬间在门口响亮了起来:“明队,我来帮你结束这场战斗了!” 明姨脸色沉了几分,明春山看得真切,却似乎并不是因为时局发展出乎意料。 反倒像是,纯粹的暴怒。 下一刻,却是乔朗直接冲了出去:“顾修,给我把这家伙停下!” “叛徒!我第一个轰的就是你!” 顾修躲在大炮筒后面,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怎么,就许你们异兽化,不许我用抑制剂了? “我这可是在救你们,不把你们的异兽化程度压下去,难道真等着你们丧失神智? “我今天就以实验室的名义把话放在这里了!谁愿意投降认输,实验室愿意用大剂量的抑制剂,保你们活命!” 顾修说得气宇轩昂,明姨却头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谁说被异兽化,就只有丧失神智等死这一条了?” 她冷笑声声:“要不然你睁大眼睛看一看,打得这么凶,真的有谁彻底发了狂吗?” 全场当即默了几瞬,就连反身将夏平芜护在怀里的明春山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明姨又笑了一声,而后一个跨步,高高举起夏平芜的手:“你们的救世主在这里!夏平芜,她可以……”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眉目太张扬,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眼,只牢牢攥着夏平芜,像热切期盼着明日的太阳。 她笃定这里没有人敢伤害夏平芜,而她唯一的希望也在夏平芜,因此竟然忽视了近在咫尺的明春山—— 明春山竟然真的舍得放开了夏平芜的手,像捂住即将爆裂的火种一样,死死地扑到了明姨的身上: “闭上你的嘴,你要害死阿姊吗!” 与此同时,一发剧烈的枪响猛的爆开,而后是更大浓度喷发而出的抑制剂—— 事情发展得太迅速,就算夏平芜当即回头看,看到的也只是飞速撞上墙壁的乔朗,以及…… 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枪子的乔观。 毛溪青顿时去抓纪捷的手:“这家伙终于不碍事了,刚刚缠得我费劲,差点以为没办法救你了……” 她急急忙忙,只想把队里的实习生赶快带到纪朔身边去,因此忽略了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纪捷作势要伸手去迎她的手,却听一声猛兽般的怒吼,明明中弹的乔观忽而转身,直接狠狠地抓向了毛溪青的喉咙! “不要抓喉咙!”夏平芜已经下意识冲了出去,蓝光如同利剑一样直直刺去,不管不顾地就要缠上乔观的手—— 抓其她的地方也可以污染,而且也能被她的异能所净化。 可要是抓脖子,可就直接死了啊! 死了之后,就只能被纪捷操控…… 思绪转到此处,夏平芜当即醒神,刚要随着蓝光去抓乔观的手直接一转,堪堪要去握住纪捷的手掌—— 是纪捷! 她要杀了毛溪青! 可纪捷当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乔观的速度不断加快,眼看另一只手也直接对准了毛溪青的心脏,夏平芜终于顾不上纪捷,只能用力去扯毛溪青的后衣领!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夏平芜转而和乔观四目相对,看见那双眼睛却没有看毛溪青,而是牢牢盯着她—— 满目哀求。 她在对她说。 杀了她。 无数抑制剂从炮筒里直直往这里轰,接二连三的子弹也开始重新闪耀—— 有的是想要挽救这里的局势,还有的是重新投入了乱战。 夏平芜没时间辨别那些被纪捷控制着的其她人有没有变得狂乱,她只牢牢盯着乔观,抓着毛溪青的手也忽而松开,直接张开怀抱,牢牢挡在了乔观的面前。 眼看着乔观汹涌的雾气即将要包裹住夏平芜,明春山也终于即将从后扯住乔观的脚踝—— 便在这个时候,耀眼的蓝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夏平芜如同一颗小型炮弹,猛然涨开了全身的力量,直轰得整个地牢都晃动了几下,飞尘席卷冲天,几乎要掩盖住月亮。 楚瑜抱臂站在外面,慢慢笑了一声:“平芜、早晚有一天要把整座山都炸了。” …… 夏平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 异能局顶楼,挨着楚瑜的工作间,再旁边就是涉密的实验室。 明晃晃的灯光,略显局限的一个狭小空间,夏平芜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审讯室。 她下意识探了探手:“春山……” “平芜,是我。”却没想到,握住她手的,是另一只手—— 夏平芜的印象里,上一次摸到这双手,也许是师母的葬礼…… 不,是师母带她去参加前辈的聚会。 那一次,楚瑜也在。 夏平芜侧过头,慢慢缩回自己的手,又问了一遍:“春山呢?” “她的身子骨虽然比你好,但好歹也算接二连三受了伤。”楚瑜顿了顿,伸出的手转而按下了夏平芜床旁的按钮,“她就躺在你的隔壁。” 下一刻,床旁的垂帘从旁边褪去,果然显出了一大片玻璃,而玻璃的另一边,则是明春山。 夏平芜转向楚瑜:“她什么时候能醒?” 她顿了顿:“或者,你需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才能让她醒?”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夏平芜。”楚瑜拉近了椅子,“春山是异能局的功臣,如果没有她,你可能就要跟着别人跑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让她醒呢?” 夏平芜盯着天花板:“你早就知道?所以才同意让乔朗为春山检查?” 而下一刻,她又用目光转瞬刺向楚瑜:“我真以为,你有多重视春山,多愿意为她破例……” “人人平等,谁也不为谁破例。”楚瑜笑了下,“这是春山应得的奖励—— “我让乔朗过去了,也让纪朔开门唤醒了她,至于她是跟着乔观对付纪朔,还是同纪朔一起制服乔朗,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你让纪朔过去,怎么可能没留后手。”夏平芜没心情和她在这里纠结过去的话题,只果断往下道,“我纯粹是为了春山才让乔朗过去,人也是乔朗迷晕的,乔朗和我说明姨要见我,我才按照她的话过去的。” 她直视着楚瑜:“你也看到了,我虽然和明姨在一起,全程没有动手伤任何一个异能局的人。” 楚瑜也同样直视着夏平芜,表情淡淡的,只唇角硬生生扯出了些许弧度来: “好孩子,我当然相信你。 “毕竟,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可能再使用任何异能了。” 她伸出手,缓缓压住夏平芜的额头:“我费尽心机为你换血治疗,你怎么就不知道,你的异能紊乱、最忌讳的就是强行使用异能呢?” 夏平芜的眼神动了动。 有一些空白倏忽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她最后还是只是慢慢摊开了手,回看着楚瑜: “我再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了。” 夏平芜的眼神太稳,一点震惊或者是痛苦的情绪都没有,这让楚瑜一直不动如山的神色都变得迟疑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对于抵抗派来说,她们唯一的底牌就是夏平芜的净化异能,如果没有夏平芜的净化异能,那些强行异兽化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夏平芜现在这个反应……是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她压根不在意这些事情? 楚瑜想不出答案,只好按下对讲按钮:“毛溪青,让明春山过来。” 夏平芜立刻往右边看去,就见毛溪青迅速走向了隔壁病房,而后往明春山的胳膊里注射了什么—— 药物起效的速度很快,明春山转眼间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夏平芜下意识想起身去往胳膊,身子却被楚瑜按住,她接着道: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明姨怎么样了?还有……” 她话没说完,夏平芜已经甩开了她的手,跳下床铺,刚一打开门—— 明春山已经极速绕了过来,正好堪堪要到了门口。 被明春山彻底抱住的时候,夏平芜听见楚瑜在后面招呼着明春山: “好春山,我可做到了答应你的,保证夏平芜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只可惜,她强行使用那么多异能,医生只能彻底让她再也用不了异能了。” 明春山怀抱的手臂猛的一顿。 夏平芜感觉到,明春山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很低地叹道:“阿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与此同时,楚瑜已经走到门口,拍了拍明春山的肩膀:“你们俩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毛溪青会照顾你,至于夏平芜……” 她顿了顿,而后探出身子似乎要往门外看一看。 而另一边,发现楚瑜这个动作的夏平芜将嘴唇牢牢贴住明春山的耳朵,很低地问明春山: “筠筠呢?” 与此同时,又是楚瑜的一声:“让阮烛筠过来,好好照顾夏平芜。” …… 阮烛筠来的时候,气都还没有喘匀。 她刚一进门,便看也没看楚瑜,直接扑到了夏平芜的床边:“对不起平芜,我临时奉命去护送平民去山顶……没想到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你竟然……” 半山腰的平民除了商户和一些自愿之外,还有一些污染值在警戒值附近的人员,她们既需要特殊监视,也需要特殊保护。 原来,筠筠是去做这个去了。 是楚瑜知道了什么,特地来调虎离山的吗? “等到你们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迁往山顶吧。” 楚瑜转身要往门外而去, “春山一直想好好照顾你,能一起去山顶,她也该放心了。” 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污染愈演愈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让她去山顶。 但夏平芜没心情也没力气反驳她,她只牢牢地伸手环住阮烛筠,温和笑起来:“我没关系,我感觉还可以。”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说:“只不过楚瑜说,我以后没办法再使用异能了。” 阮烛筠一愣,夏平芜已经慢慢坐了起来,伸出手给她:“我自己感觉不到,你能帮我看看吗?” 在后勤队执行任务时,偶尔会遇见混入其中的平民。这个时候,阮烛筠就会用自己的异能灌注进对方的身体内,检查对方的真实身份—— 免得被即将异兽化的人蒙骗,造成未知的风险。 阮烛筠于是握住了夏平芜的手腕,温暖的异能顺着夏平芜的手腕输入进去,慢慢地开始运转。 夏平芜却没有再看阮烛筠的动作,只侧过头,看向玻璃的另一边,突然道:“你来的路上,有听到春山怎么样吗?” “她似乎只是因为离你太近,被误伤到了而已。”阮烛筠语气努力显得平缓,手指却猝然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知道的,你因为异能紊乱已经很久没使用异能了,不会伤到明春山多少的。” 夏平芜回过头来看阮烛筠:“说不定只是压制着,一瞬间爆发出来也说不定。” “也许不是被压制,是被抽干剥离了。”阮烛筠回看着夏平芜,指尖下意识用力,而后才恍然醒悟似的,蓦然松开了手,“我没弄疼你吧,平芜。” 抽干,剥离。 夏平芜没想到会从阮烛筠的口中听到这两个词。 这一刹那,她几乎开始怀疑起阮烛筠是不是真的从山顶上来,也许她只是假借着这个由头,其实已经和明姨她们见面了? 毕竟,她的工作就是在冰火洞附近。就算她没有在工作的时候找到机会,起码,她就住在她们家的隔壁,也该发现什么不对劲吧? 夏平芜愣愣地摇了摇头,心底的思绪已经因为阮烛筠这句话而掀起了无数猜疑,但她们谁也说不准这里有没有摄像头,会不会另一头就有楚瑜的眼睛。 就在此时,阮烛筠却忽而开了口:“平芜,我去问问毛溪青,能不能让你和明春山在一个病房吧。” “什么?”夏平芜下意识抬眼,阮烛筠继续道:“你失去了异能,这样的时刻,明春山也应该在你身边。” “我都说了,我没关系的。”夏平芜下意识按住阮烛筠的手,目光直视着阮烛筠。 实话说,她现在觉得,明春山未必不知道她会失去异能的事情。 毕竟换血以及加强抑制剂的事情一直是楚瑜和明春山在交接。 而且,明春山当时直接扑向明姨的事情也很让人在意…… 但这些,都不是此刻的夏平芜可以和阮烛筠讲清楚的。 她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筠筠,我可是天才啊,天命在此,我完全可以忍耐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而后,阮烛筠重重叹了口气:“……平芜,你总是这么自负。” 在平芜没失忆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平芜和明姨达成这么深的勾结的时候,她也曾和平芜说过很多次,把明姨和抵抗派的事情告诉明春山。 但每一次,平芜都稳稳笑着,对她说,春山坐她漂亮的高位,这些权斗的腌臜让她来处理吧。 有时候,她甚至想说,她讨厌这样逞强的平芜。 也许是阮烛筠面上的痛意太显眼了,夏平芜反攥住阮烛筠的手,很慢地和她解释着: “筠筠,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有了不该有的能力,引起了所有人的幻想。 “我都已经想清楚了,现在失去了异能,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平芜像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她一点都没有释放自己的情绪,或许是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情绪,却关心着别人经不住流露出的一点点不虞,然后转而将安慰的对象转向了别人。 不,也许是有的。 阮烛筠伸手扶着夏平芜,思绪却有些恍惚。 有一次,似乎是七年前,在异能师学校补办的毕业典礼之后,在她和平芜最后一次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 她听见夏平芜很认真地和她说: “筠筠,我答应春山的表白了。 “我好像找到了,除了异能师身份之外,另外的人生。” 阮烛筠闭了闭眼,还是伸手抱住了夏平芜。 她很少用这样的姿势抱住夏平芜,或者说,她经常是被抱住的那一个,但此刻,她牢牢抱着夏平芜,恍惚间,好像听见夏平芜在说: “筠筠,我很清醒,是不是? “你刚刚用异能检测,没有发现我有异兽化的征象,对不对?” …… 阿姊被阮烛筠抱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很亲昵的样子。 另一边的明春山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看着阿姊那边的情形。 她不知道第多少遍对毛溪青道:“我只是被阿姊的异能波及到了,我没有任何不适。如果楚瑜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为什么要把我和阿姊分开?” “明……”毛溪青顿了顿称呼,直接接下去了话头,“每个人都分开的,不是只有您一个。” “为什么?”明春山又问道,她知道,每次问到这里,毛溪青都会顾左右而言她,就是不理会这个问题。 她刚想丧气一般靠上靠背,毛溪青却突然开口了—— 只听她道:“每个进入地牢的人都要测量污染值,您不能过去,是因为您和夏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阿姊怎么可能……”明春山话说到一半,终于还是默了默下去,重新靠回了床背,只一边看着毛溪青,一边又余光瞥着夏平芜的方向,“那我要见楚瑜,马上。” “在您的污染值结果出来之前,您不能去见上位者。”毛溪青又一次上前,将毯子拉上明春山的小腹,提议道,“如果您不愿意好好坐着的话,我可以继续给您挂镇静剂,让您好好睡一觉。” “闭嘴。”明春山皱了下眉,盯着毛溪青,“我和阿姊的污染值不会有问题,就算阿姊出了事情,你的头上也还有我,你也别想越了我去。” 毛溪青没有回话,只将输液杆移了过来,并将旁边的治疗车从身后扯了过来。 明春山挑了挑眉,径直伸出手腕,便听自己的床头忽而响起了一阵电流声。 而后是楚瑜的声音:“行了,春山,带夏平芜回去吧。” 手腕一转,将治疗车推远了点,明春山站起来,低眸漫无目的地盯着床头:“都说了,我和阿姊的污染值是不可能变的——毕竟,我母亲可是用这个立功的。” ……是。 正因为此,才由明渐鸿得到了雾气也会污染人类的结论,从而使她获得了更多的权柄,也愈发和楚瑜势不两立起来。 楚瑜没有说话,只呼吸重了几分,而后蓦然断掉了链接。 明春山得逞一般地笑了笑,大摇大摆走到了另一边,夏平芜早已和阮烛筠分开,此时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转移的事情。 夏平芜抬眼看向明春山身后的毛溪青:“我和春山什么时候可以走?” “上位者会指示的。”毛溪青侧开身子,“几位,请回去一定好好休息。” 也许是关心,更多是威胁,但夏平芜没管,只一手挽住明春山的手臂,另一手牢牢攥着阮烛筠的手腕,慢慢走了出去。 异能局难得如此安静,没有人在走廊里走动,毛溪青在身后牢牢跟着,因此夏平芜想进工作间看看的机会也没有。 阮烛筠上了自己的车,夏平芜也在副驾驶坐好,只明春山想要上来的时候,被毛溪青拉住了。 毛溪青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袋子来:“这是上位者让我给您的加强抑制剂。” 明春山顿了顿,还是接了。 阮烛筠的车子已经慢慢驶了出去,夏平芜盯着明春山坐进来,忽而开口:“春山,这次是我……” “和你没关系,你是被逼的。”驾驶座的人却握紧了手里的袋子,压抑着情绪一样,“以后,你离她们远一点。” 夏平芜没说话,她觉得自己如今提到谁可能都会被疑心,所以还是选择了沉默。 明春山已经启动了车子,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想起了刚刚毛溪青说的话—— 测污染值,所有人。 她慢慢看向后视镜,下意识问:“阿姊,你现在……” 还想杀光所有异兽吗? 她没能问出口,因为夏平芜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今天我们在家里吃,我做给你吃,行吗?” 顿了顿,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而后蜷了下手指,又指了指明春山: “就我们两个。” 没有阮烛筠,这哪里有不愿意的。 明春山当即应声:“好。” 到家之后,夏平芜把家里所剩无几的蔬菜和肉都拿了出来,打算自制火锅吃。 另一边,明春山拿锅的时候,发现了许久没用的烤架,立刻提议:“肉买了很多,也许可以一起吃烤肉。” 在洗蔬菜的夏平芜点头:“好的,我还可以帮忙炒麻辣香锅。” 明春山点头,把已经落灰的烤架搬到池子旁边清洗的时候,忽而发现刚刚还干劲十足的夏平芜突然停住了。 烤架往桌上一放,明春山下意识要伸手去摸夏平芜的额头,快到接触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克制地问:“阿姊,你哪里不舒服?” 夏平芜转头看了眼明春山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专心盯着面前流淌的水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弄得明春山觉得,阿姊再这样盯下去,水可能要直接沸腾了不可。 明春山终于喊了声:“阿姊?” 夏平芜一个晃神,立刻偏头:“春山,我这里的菜洗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要洗烤架,我让给你。” 水,就是水。 她要利用的就是水。 她立刻后退一步,将蔬菜码好,而后往外走:“你等我一下,我去卫生间尿个尿。” 尿的速度很快,夏平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往卧室走了过去。 站在卧室门口,她做了几个大大的深呼吸。 然后,她拉开柜门,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尿垫—— 认真铺在了床上。 再拉开另一个柜子,扒拉了一会儿,拿出了几盒不同品牌的指套—— 非常认真摞在了床头柜上。 而后,她走到卧室空调面前,望着温度显示器,迟疑了一下,打开了手机搜索—— “性/行为最合适的温度。” 喉咙有点干,夏平芜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实话说,第一次这么做,她有点紧张。 “阿姊,烤肉的装备我弄好了,肉也切好了,你要来炒麻辣香锅吗?” 春山的声音。 是了,春山。 现在她想获取信息,只能看她。 前提是,她得先取悦一下春山。 …… 明春山站在客厅,有些坐立不安。 阿姊为什么进房间了? 房间里到底有没有摄像头?如果地牢能够有密道,那卧室会不会有一天也有? 阿姊,会真的有一天选择彻底离开她吗? 心乱如麻之际,卧室门突然开了。 夏平芜慢慢地来到明春山面前,抬起了眼。 明春山下意识屏住呼吸,慌乱之间,就连“麻辣香锅”这个借口都忘了。 然后。 她听见夏平芜问: “春山,你想和我一起要个孩子吗?” …… “你……你还炒麻辣香锅吗?” 窒息的沉默里,明春山错着眼,终于问了出来。 夏平芜又一次被她带歪了思路: “哦,麻辣香锅更能取悦你吗?” 取悦。 不自觉的,明春山感觉自己有点热,嗓音有点干:“阿姊,你……想取悦我?” 她与夏平芜对视:“为什么?” 为什么? 夏平芜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这话的好时机。 于是她索性直接唤她:“春山。” 明春山定定看她。 这一时,明春山才发现,夏平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睡衣。 因为长久没有户外锻炼过,夏平芜的肤色白得病态,而这一动作,也裸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肩颈肌肤和同色的小腿。 而后,夏平芜踩着温热的地板,走近了几步。 明春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 所以她又退了一步: “你换了衣服? “要不今晚先不炒麻辣香锅,我去把食材冻起来……” 而后声音卡住。 因为夏平芜微微低头,轻轻啄吻着明春山的脖颈。 她的唇瓣仿佛带了火似的,眼见着明春山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了一阵显眼的红晕。 明春山低眉,手指不由自主攥住夏平芜的手腕,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阿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夏平芜没说话,只加重了些亲吻的力度。 明春山攥紧的力度不由得重了些,声音甚至已经带喘了:“阿姊,不行。” 可夏平芜正在慢条斯理勾开着明春山身上的围裙,闻言,她只慢悠悠顿住,而后水盈盈抬眼,不动声色地问: “不行吗,春山?” 防线一瞬间崩塌。 下一刻,明春山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后者的小腿顺势缠住明春山紧绷的腰间,夏平芜却缓缓停了动作。 她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抚摸着明春山的脸颊,和她额头贴着额头: “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发现,我好像…… “是有点饿了。” ……要结束了吗。 明春山手一僵,心里已经开始有了隐隐的后悔。 但夏平芜没接着往下说,只依旧紧紧盯着明春山。 她的指腹慢慢摩挲着,悠悠地画着圈圈,而后,一声轻轻的笑突然自她的喉头溢出。 她轻轻地喃喃: “所以我现在想尝尝厨师的味道,可以吗?” * 明春山抱着夏平芜倒上床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 屋内的温度会不会太高了,等一下阿姊出太多汗怎么办。 正想伸手去摸遥控器,明春山突然觉得腿下一凉。 自己的衣服被夏平芜顺手拉了个干净。 她低眸,却只能看见夏平芜毛茸茸的发顶。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酥人的电流刹那间窜到了头顶,明春山立刻死死抓住*夏平芜的肩膀: “阿姊,等一等!不要——” 底下的夏平芜抬眼,眼底有朦胧的水汽: “不要什么?怎么了? “春山,是我弄疼你了吗?” ……当然不是! 明春山的脸已经烧得她说话都开始磕巴了,她蜷起身子,手掌从夏平芜的腋下穿过,把她拉了上来: “等一等,阿姊,不要用口……很脏的。” 她抖着声音,往床头柜伸的手胡乱搅着,直到带翻了好几个盒子,才勉强找到了一盒最常用的: “这个,你用得最舒服的,我给你套上。” 夏平芜已经迅速爬了上来,伏在明春山的胸口,乖乖伸出自己的手指。 但她的眼睛却不闲着,牢牢盯着明春山,有些困惑:“你是不是嫌热?”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出风口:“我特意调低了温度啊……” 明春山的脸更红了,明明做过很多次,可她的动作却还是手忙脚乱了几分。 套好之后,她故意装作检查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转回来托住夏平芜的脸: “阿姊,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我在取悦你。”夏平芜很肯定的声音,“而且,是我单方面的。” 虽然……但是,她不是在问这个。 明明夏平芜什么都还没动,明春山却觉得自己的动作要托不住了: “这不一样,阿姊,你刚刚和我说要一起要个孩子,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别担心,我特地查了,现在已经普及社会化抚养了,我们可以平衡工作和家庭的。” 夏平芜已经伸手环住明春山,将她搂紧怀里,另一只手正在往下探。 明春山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骨都在刹那间麻了一下,她伸手想去捉夏平芜的手,可是夏平芜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轻拢慢捻,就是不让明春山碰到她的手。 …… 室温盘旋升高,伴着浓重的水雾,但暖气却被一次次按低了温度,仿佛激情之后的静谧。 明春山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滩泥,整个卧室里应该都是她的喘息声。 但是夏平芜俯在她耳侧、轻轻喘息的声音却几乎占据了明春山整个大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明春山觉得,自己必须要把问题搞清楚。 她转头,再次很认真地问:“阿姊,你到底知不知道……” 夏平芜打断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舒服吗,春山?” ……这个问题上,明春山无法违心,点了下头。 夏平芜也点点头,继续问:“那我说要和你要个孩子,你开心吗?” ……? 这个问题上,明春山只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夏平芜眉眼轻轻地弯起来,总结发言: “你开心就好。” 激情过来,意识终于逐渐回笼,明春山攥住夏平芜的手腕,认真问她: “阿姊,你和我说实话,今天……” 夏平芜突然凑上来,很轻很轻地又啄了下明春山的唇,而后,拖长了音调继续道:“既然你开心了,那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明春山蓦然一惊,但还是尽力维持着放松的面部表情,很慢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明春山抿了抿唇,故意撒娇一样地板起脸:“不过阿姊,其实我也没那么开心。” 阿姊要问什么呢?是关于她来围堵她的事情?还是问她失去异能的事情?又或者……如今她和抵抗派的关系已经暴露,她再也不需要利用她了? 明春山心乱如麻,但耳畔已经响起了回答—— “那、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们再来一次,这次肯定让你开心,行不行?” 夏平芜将下巴搭在明春山的肩膀上,声音听在明春山耳朵里,有些软绵绵的,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写离婚协议书给我? “你之前说要重新追我,是不是你哄我的假话?” …… “当然、不是。” 明春山伸手去够夏平芜的胳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力气不够的原因,只感觉到她的卷发在自己的指关节滑动了一下。 带着轻飘飘的凉意,急得明春山想起身,可腰酸背痛,怎么也起不来。 而后,是温凉的手指搭在明春山的唇瓣上,夏平芜盯着明春山,眼底还有未散的水汽: “好。” 她说: “你许诺你没有哄我,这就可以了。” 明春山没来得及再多说,下一刻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人抱了起来。 夏平芜半抱着她往浴室走,一边摸索着开了灯,手掌却不安分地摩挲着明春山的脊背。 ……阿姊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但明春山已经没工夫去细想,被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一撩拨,她的声音都已经哑得不成样子:“阿姊、够了……” “好吧,我以为你还想要。” 夏平芜言语平静,脸上也很正直,只是低下身子把明春山放进浴缸里的时候,手指微拢,在明春山的脖颈下捻了一下。 而后,没忍住,借着放水的动作,掩饰住了唇角的笑意。 浴室的水声终于响起了,水波荡漾的浴缸里,夏平芜从后环抱着明春山,很耐心地给她搓着每一个地方。 阿姊的指尖很软,接触之间仿佛又有电流而过,明春山下意识闭了闭眼,但还是撑着浴缸壁想要坐起来:“阿姊。” 夏平芜动作不缓,轻轻地“嗯”了一声,尾调微扬,像带着钩子一样。 明春山险些就因此住了嘴,但她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些理智,抬眼企图对上后者的眼睛: “阿姊,你听我说。 “你不要听明姨的话,也不要被楚瑜干扰,你不要听她们所有人的话,她们都想利用你……” 她重复着这些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话,再细的事情滑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明姨开出了什么条件,但她知道楚瑜,那些诱惑人的字眼如同潘多拉魔盒,只要听到了,很难不为之心驰神往。 明春山望着夏平芜,望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我知道的,我只信任你,你说过很多遍的。” 她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给你洗澡了,只有在咱们还小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日子。” 明春山晃了下神。 明明确信知道阿姊已经失忆了,可她最近总觉得,阿姊流露出的神情,说出的话语,却好像已经走过了这十年,莫名让人揪心。 于是她也回应一样伸手攥住了阿姊的手,很用力地答:“以后还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你现在没有异能,所以去了山顶我就辞职,我一定会……” 明春山絮絮叨叨着,听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有点远。 她尝试着抬手,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似乎想要努力听清,可是刚抬起眼,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盛满不住了。 而后,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明春山最近第二次看夏平芜掉眼泪了。 上一次,在医务室病房里,夏平芜因为给自己拖累而掉了眼泪,她找自己拿了笔记本电脑,发现了医嘱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哄好。 这一次…… 明春山心里懊恼,捧的力度不由自主大了点: “阿姊,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夏平芜却没说话,只泪眼朦胧看着明春山,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呜呜咽咽的声音随之涌出,她一瞬间竟然说不出口。 无法,她只能自己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强自让自己稳住。 而后她转回身子,刚刚开口想说话,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夏平芜愣愣看着面前的明春山,对方却没有看着自己,只专注盯着自己的脸颊。 也许是在看自己的眼泪。 她下意识伸手要擦,下一刻,明春山却贴了上来,轻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夏平芜唇瓣上的泪珠。 脑子顿时“轰”的炸开,夏平芜要往旁边躲,肩膀却又被人按住了。 明春山又凑近了些,舔了舔夏平芜的唇瓣。 而后夏平芜直接被整个人挤上了浴缸壁,狭小的空间里,有滚烫的热气蔓延,明春山将她牢牢圈住,而后唇齿交缠。 唾液的交换异常顺遂,夏平芜的哭声也越来越轻,与之替代的,则是胸口一阵闷闷的微甜。 明春山轻吻上自己带着淤青的锁骨的时候,夏平芜心里唯一的念头是: 的确很舒服。 感觉全身都又一次被扔到了温柔的春水里。 果然啊,这样做真的能够取悦别人。 在意识彻底沦陷之前,夏平芜听见明春山在问她: “我也给你洗澡,好不好? “……然后让我来服务你、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的。 夏平芜昏昏沉沉一点头,而后,整个人就被明春山打横抱了起来。 浴室里水花四溅,夏平芜被压到床上的时候,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 明春山的吻烫得吓人,像是沾染了浴室的热气一样,每落到夏平芜身上一处,便落下了一个浓重的红印。 夏平芜的喘息声不减,低低地在和她说:“等一等,太湿了……” “没关系……”身上人抬手拢起她的湿发,将头发往上固定到枕头上,与此同时,她炙热的唇却径直从锁骨往下滑,而后轻轻含住,囫囵的声音里含着暧昧的笑意,“湿了更好。” 夏平芜被烫得脸颊发红,下意识要推她,手腕却被她趁势攥住。 而后手指一滑,十指相扣。 无数红印在夏平芜的小腹处绽开,夏平芜的喘息声也随之逐渐变调,露出些破碎的呻吟。 而后明春山突然停住。 她撑起身子,沉沉看着夏平芜潮红的脸,低声问:“阿姊,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没什么,浴室太热了……”夏平芜话没说完,身下却突然一凉。 明春山捻她,声音里带着诱哄:“阿姊,你不听话哦。” 夏平芜却不吃她这一套,身子往后缩了缩:“春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试图睁大眼,和明春山对视:“刚才,我答应你再来一次的。” 明春山觉得,如果是平常,她一定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她看着夏平芜湿漉漉的双眼,平日里的一切仿佛都忘了个精光—— 只想行为恶劣。 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夏平芜立刻低呼出声,作势要阻拦:“等一下、你刚刚还说不干净的……” 却没想到,明春山却弯着眼抬眸,口齿不清地低笑: “阿姊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兴许是头发还湿湿的缘故,黏着她的头皮不太舒服,夏平芜总觉得自己还沉浸在刚刚洗澡的环境里,整个人还处在温暖的浴缸里,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腰被牢牢固定住,水流滑过细腻的大腿内侧,而后在往脚踝处的出水口流去。 有微微的凉意在脚踝处流转,夏平芜动了动,露出身下的另一个出水口,企图让想象中的浴缸的水流流得更快一些。 这样做果然有效,有啧啧的水声传来,可她没想到的是,片刻后,因为吸力太大,反而又被撅住。 整个人仿佛都要化在了浴缸里,意识浮沉中,夏平芜听见有恼人的声音翻来覆去地在问: “阿姊,告诉我,你为什么掉眼泪?” 她并不想说这件事。 但水流太温暖,蔓延着肆意吻她的下巴,她只好开口: “我们还可以这样在一起多久呢? “我失去能力,只是异能局的累赘,楚瑜不会让你在我身边的。” 那水流倏忽褪去,似乎有没关紧的淋浴头有水滴滴落在她的眉角: “阿姊,有我在,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 那水流往下滚,而后抿上唇角,咕噜滚了进去。 而后是闷闷的接续声:“无论是楚瑜,还是明姨,我们都不会分开。” “春山……”水声“哗啦”四下,夏平芜绵软着嗓音,却慢慢坐直身子,在蒸腾着的极尽暧昧的气氛里,声音却好像莫名多了点清醒,“可你会一直愿意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吗?” 她顿了顿,些许恍惚之中,努力撑住浴缸的边缘: “甚至可能还是、会成为抵抗派的利用工具的我。” “……阿姊,明姨和你说什么了?”氤氲的水汽顿住,暖气仿佛突然短路了一样,有些许的冷意从间隙里钻进来,“她一定说了异能局很多坏话,甚至还可能说我……” 夏平芜突然有点答不了话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春山的反应,还是因为在丝丝缕缕的凉意之后,那“浴缸”里的水突然上涌,激得她全身打了个哆嗦。 那水却不停歇,只不住旋转着,轻拢慢捻着,夏平芜的喘息声越来越破碎,到最后只能重重捧住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想。 “所以春山,不要去山顶,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你,还有筠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水汽尽退,夏平芜只觉得身子往后跌去,深深地陷进了软软的床铺里。 “那你的师母呢?”明春山扣紧她的十指,声音听起来淡了几分情欲,“我的母亲守护的这座山,你都不要了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室内温度应该被调低了,那种将自己死死缠住的暖气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一样,夏平芜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的节能灯,片刻后,终于开了口: “我想……”先保全你。 但话没说完。 双唇又重新被封住。 在陷入昏睡之前,夏平芜听见有人吮着她的耳垂,问道: “阿姊,如果选择异兽化的是我呢? “你还会像七年前保护师母一样保护我吗? “……还是坚持你的原则,杀了我呢?” …… 两个人又重新洗了澡,明春山搂着夏平芜,睡得看起来很沉,似乎并没有被她的问话所干扰。 而夏平芜却睁着眼睛,抬眼盯着明春山的下巴,努力在黑暗里睁圆眼睛。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反而睡不着了。 她故意对春山特别特别好,让她惶恐,而后让她看见她的脆弱。 她想让春山认为她因为失去异能的事情失去了所有依仗,只能牢牢依靠着她,从而彻底放松警惕。 所以她问出了最后的问题,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像之前筠筠问她的一样。 春山拒绝了她,像她拒绝了筠筠一样。 但,为什么呢? 是真的如她所说,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还是,这十年来,她也和她一样,找到了愿意用生命奠基的事业呢? 只不过,春山选择了楚瑜,和她并不一样。 ……也可以。 夏平芜慢慢握住明春山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在心里很慢地说。 也许,这样对春山,更好也说不定。 明春山下意识手臂收紧,连着夏平芜的手臂一起抱紧了些。 …… 楚瑜的动作倒是很快,也许正如明姨所说的那样,她早已准备好转移阵地。 她俩甚至还没有多歇一天,毛溪青就上门来,分别安排起了她们俩的转移工作。 夏平芜会跟着平民一起上去,而明春山…… “上位者已经升级了所有的设备,并且让我告诉您,您已经重新恢复了战斗队队长的职务。” 毛溪青又是那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将属于明春山的联络器递了过来, “明队,欢迎您归队。” 明春山,也如她所说,回到了战斗队中。 交代完明春山的事情,毛溪青亮出了身后的设备: “另外,夏副现在身体情况还不稳定,并不适合跟着大部队一起迁移。所以,会给您一边进行换血治疗保证您的病情平稳,一边用车辆将您转移上去。 “和其她需要用病床转运的人的车辆一起。” 夏平芜没有反对,只说:“替我谢谢上位者。”她转头看向明春山:“也谢谢你。” 明春山还没来得及答话,毛溪青已经又插了进来:“明队,虽然您不能跟着夏副一起离开,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夏副的。” 毛溪青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明春山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刚送走夏平芜,毛溪青就告诉她,上位者还有新的任务要交给她去做。 而任务地点,则是在冰火洞。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雾气氤氲地域的原因,冰火洞周围的植株长得很快,明明之前才被夏平芜的异能“轰”了一顿,竟然此刻已经不太能看出当时的痕迹了。 明春山停住脚步,望了眼身侧的毛溪青:“其她人都陪着撤退了?” 毛溪青点头:“明队放心,夏副跟着剩下的平民一起上去了,战斗队也跟随保护着。” “好。”明春山应声,而后停下脚步,卸下背上的长枪,“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把东西拿给我吧。” 毛溪青递过来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 明春山低眸望了一眼,接过在手里轻轻掂了掂,而后重新望向了洞口。 她抿了抿唇,回头看向毛溪青:“这件事除了我和你,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放心,明队,不会有别人知道了。”毛溪青走近几步,“这是最后的秘密任务,上位者特意嘱托我临时通知您。” 明春山默了默,侧头望了眼毛溪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手下立刻开始动作,将包裹拉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又一个的弹炮形状的巨大物。 毛溪青的声音适时响起:“上位者说了,冰火洞地处边缘,最容易接触雾气,炮弹里装着大量的抑制剂成分,可以保证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滋生新的异兽。” 明春山应了一声,已经开始把手下的东西往里滚落。 与此同时,毛溪青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这里面真的是抵抗派的老巢,这样一下也肯定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盘踞生长了。” 明春山动作不停,只道:“这里的事情有我一个人做就行了,山顶还有更多你可以帮忙的任务,你赶紧上去吧。” 毛溪青领命,脚步声很快远去,明春山将所有的弹炮丢进去后,这才直起了身。 她刚要转身,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辛苦你了,我正愁不知道如何收拾这里面的失败品呢。” 明春山猝然转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极度变化着: “……明姨?” 她不会听错! 这声音,就是明姨! 果然,深林深处,骤然响起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而后,一个她这辈子永远也忘不掉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整个头颅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竹叶,身躯则呈现着奇怪的僵直,露出来的皮肤盘曲着树皮一样褶皱,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坐着轮椅,慢慢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她,像十年前那样的温和笑起来:“春山,你还记得我啊。” 明春山立刻反应了过来,绷直了身体:“明姨,你还活着。” 她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四周,确信周围没有再多的人,这才试探着开口:“明姨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准备往山顶撤离了吧。” 她尽力露出个平易近人的笑来:“如果明姨想要,明姨完全可以住进异能局的旧址,好好颐养天年。” 明姨嗤笑了一声,双手交叉:“这种虚以委蛇的话就没必要和我说了,过了这么多年,你竟然变得比平芜还要市侩了。” 明春山收起手,沉了声音:“……你们还要对阿姊做什么。” “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吧,春山。” 明姨仰头注视着明春山,虽然是这样的姿势,但是神态却没有露出一点怯色来, “春山,你跟着楚瑜死心塌地这么多年,也被她轻易欺骗了这么多年。” 明春山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污染的浓雾越来越重了,你所推行的异兽化只会越来越多,事情的发展也会越来越让你顺心如意。” 她谨慎地又往大路上退了一步: “所以,我没办法再帮你什么了。” “怎么会没办法呢,春山。” 明姨笑起来,伸手拖住了下巴, “楚瑜不是很希望你和春山生一个孩子吗? “这说明,卵子的力量是强大的。” 她顿了顿,笑容扩大,在明春山的眼里,竟然和楚瑜的姿态有几分重合: “你是明队的女儿,最起码也应该会继承明队一点点的风姿。” 明队。 她说的是明渐鸿。 明春山默了默,自嘲似的摊开双手,继续道:“所以,你觉得我继承了什么呢?” “你早晚会知道的,春山。” 明姨此时又很像明渐鸿了,像她的母亲那样,偶尔也会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我现在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又像回她自己了—— 在那些岁月里,明春山因为不开窍而被明渐鸿批评责罚,明姨就会这样偷偷来找她,给她开小灶。 恳切的,谆谆善诱的。 明春山突然没办法再往后退了。 只听明姨开口: “不要再让平芜浪费她的鲜血了,也不要再让平芜为了楚瑜的私心伤害自己的性命了。” 明春山觉得,面前的人很有可能在说谎。 甚至故意把事情夸大其词,就是为了把她留下来听她讲话。 明明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但是一提起夏平芜,她就更像脚下生了根,一丝一毫都走不了了。 于是她终于还是停下了。 亲耳听着明姨道: “换血治疗是假的,耗费那么多人工制成的那么大一台仪器不是为了救平芜,是为了把外界污染的异能注入她的身体里进行净化,再把她干净的血液抽出来做抑制剂。 “平芜的血,还有平芜的异能,可以用来净化被污染的异兽。” 明春山的呼吸几近停止。 片刻后,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谎。” 她语调颤抖: “你和明渐鸿,都是人面兽心的坏人。 “明渐鸿为了她自己的幼稚想法,主动让自己进行了异兽化,你也和她一样! “而她最后彻底失控,差点亲手杀死了阿姊!而你现在,也想要夺走阿姊最后保命的治疗手段吗?” “真的吗春山?你确定你眼睛看到的,就是真正的事实吗?”明姨提高了音调, “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是平芜想要用异能净化明队,但明队早就知道自己即将失控,硬生生把平芜推了出去!” “这不可能!” 明春山的脑子里如同“轰然”一声响,信息量太多,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 “阿姊早就知道她的异能可以净化异兽?不对不对,如果事情是这样,阿姊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恨明渐鸿这么多年……” “她真的没有问过你吗?你仔细想想!她问过你多少次当年的事情! “可你一意孤行,以为自己眼见便是实情! “还自以为是地想要保护她,不和她沟通,把一切都瞒得死死的,只让你自己一个人对着那摊虚假的烂泥苦苦发酵了这么多年!” 明春山双腿一软,终于往后退了半步。 思绪百转千回间,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她曾经那么憎恨异兽,结果现在却要靠她的异能挽救那些异兽化的人,甚至还要自己平衡异能局和抵抗派?” 明姨没说话,她也没资格代替夏平芜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唯一知道的,平芜喜欢春山。 哪怕春山这么恶劣,用几近残忍的手段把平芜留在身边,平芜也从来没有退让过一步。 于是明姨开了口: “而她自己,也要被楚瑜逼得异兽化了。” “什么意思?” 明春山立刻盯紧了明姨,耳畔是她一字一顿的声音: “我刚刚说了,平芜的身体里拥有着【可以抑制污染病毒】的抗体,所以楚瑜把外界污染的异能灌注到平芜的身体里,让她的机体进行净化。 “与此同时,楚瑜再通过抽血,把平芜的抗体制成疫苗,每月进行全民接种。 “所以我说,平芜这些年根本不是在换血——而是在用自己的血液,给其她人换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但是平芜体内自己产生的异能会自动维持这种抗体在低水平运转,以供机体可以进行其她的战斗工作。 “而楚瑜为了获取更多血液,于是强行压抑平芜身体里的异能,所以平芜的身体只能不停地净化体内不断注入的污染异能,不能做其她任何事情。 “楚瑜说抽干异能就把她还给你这套话,根本就是假的。等到她真的让平芜丧失了内生异能的能力,平芜就彻底成为了她的洗血工具了。 “所以春山,楚瑜一直在骗你。” “……这件事,阿姊知道吗?” * “春山呢?” 夏平芜从新的病房苏醒的时候,毛溪青正在重新安装“换血”机器。 听到问话,毛溪青面色未动,只道:“上位者给明队留了其她任务,等到明队完成,就会和我们回合。” 夏平芜坐起身子:“我们刚搬来山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忙,你不用先帮我弄这个东西。” 说着,她四下看起来:“实在不行,我还有加强抑制剂,都可以暂时顶用。” 毛溪青察觉她的动作,下意识挡了一下:“加强抑制剂应该还在实验室密封保存,我等下替您去拿。” 她后退几步:“那我不在这里多叨扰了,明队在执行任务,我先去找上位者复命。” ……毛溪青最近倒是和楚瑜走得近。 算了,反正楚瑜现在野心越来越大,做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是为了民众好就好。 夏平芜没有多想,正慢慢走到窗沿打量着四处的动静,暗暗想着自己可以去哪里帮忙,手臂却忽而传来了如蛆附骨一般的疼痛。 她下意识揉搓了几下,低下细细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胳膊上,似乎沾染了什么东西。 雾蒙蒙的,让她下意识很不舒服。 毛溪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决定自己先去实验室看一看,领一些药回来。 顾修也在那里,也许可以打听一点关于明姨她们的事情。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炸了冰火洞的那一次,她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些关于宁旋的记忆,也许去见见这个人,能够对她的记忆恢复有帮助。 夏平芜这样想着,但绕了个弯,她没找到新的实验室的位置,反倒又看到了毛溪青—— 她并不在楼上,反而脚步一转,正在往外面走。 这么快就见完上位者了?现在又去领了新的差事? 夏平芜腹诽着,却想要追上去问问看实验室的位置,可还没伸手真的拍到她,却听到她正在用联络器和谁讲着话: “放心,明队正在处理剩下的事情。 “对,纪队需要监督着各方的调控,地牢的善后也由明队全权负责。” 地牢的善后? 夏平芜心下一跳,顿时又想起明姨对她说的那些话—— 要是她不肯好好听话,明姨可能就会直接去找春山,让她做那个异兽化的试验品。 如果现在春山在下面,而明姨也潜伏在某个角落,那么……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她该怎么下去呢? 意识到毛溪青不在楼上,她也不敢在外面乱晃,快步回到了病房,躺回了床上—— 她本来是只打算在异能局里转一转,反正异能局都在楚瑜的眼皮子底下,想拦她的时候随机出现一个人就能拦她。但如果她现在想下山,那就得好好谋划一下。 她慢慢缩进被子里,而后悄无声息地往怀里摩挲,直到触及了怀里显示屏一样的物体,这才忙不迭拿出来,点开屏幕—— 屏幕闪了几闪,而后慢慢展开了一个画面。 这是她走之前放在明春山身上的定位器,而如今,画面里显示的却是纪念堂的景象。 春山,怎么会在纪念堂? 她心下不解,但镜头里的明春山却还在动,她在纪念堂门口来回徘徊,似乎在找着什么,而后从一棵竹子下挖了满满一捧土,装进容器里。 * 明春山是在找最茂盛的一棵竹子。 这是楚瑜的命令,她说既然没办法把纪念堂搬走,但也不能把这些英雌空留在半山腰,于是便让明春山接一捧土送上来。 明春山并没反驳,一则是因为楚瑜的理由足够充分,另一个原因也是,她有私心—— 阿姊那样重视师母,如果能够在讨她欢心的前提下把整件事情告知她,她应该会少生气一点。 ……也可以不告诉她,直接带着她向楚瑜请辞,反正现在已经搬迁完成,这里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也全不是她们的责任。 异能师学校会有新的血液,起码不会断代。至于其她的,楚瑜不是想控制所有事情吗?那就都由她控制好了。 明春山这样自暴自弃想着,转过身要离开,余光却又看到了纪念堂的大门。 她的心脏猛然抽痛了一下。 之后,大概不会再和阿姊来这里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感谢在这里的这个人。 毕竟,就连结婚,她都是借着这个人的遗言……让阿姊答应她。 这个人曾说,在她死后,她们二人要相依为命。于是,阿姊就一直坚持着这四个字,一分不少,一分也不多。 明春山自嘲地笑了下,抱紧了怀里的容器,快步朝山上而去。 她已经把异能局的钥匙给了明姨,也算给明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那么一群可以异兽化的人,大抵也不至于饿死。 她知道,阿姊会容忍自己所有的任性的爱,但阿姊也不会多给她一点点。 她多为阿姊身边的人多做一点,也许到时候,阿姊就不会那么不高兴了。 * 夏平芜知道楚瑜也许会寻找新的人来守着她,但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会是—— “筠筠,你怎么来了?” “本来该来的是宁旋,不过宁旋在拿加强抑制剂过来,所以我先来看看你。” 阮烛筠坐到夏平芜身边,声音很稳, “你放心,最近污染在扩大,楚瑜忙着安排异能局更好地保护民众,还没在异能局各处安装好监控。” 说着,她笑了下:“现在物质资料也不算丰富到能让她肆无*忌惮造监控,估计是刚把半山腰的拿上来,还没来得及安好。” 夏平芜应声,拉住阮烛筠的胳膊:“明姨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阮烛筠摇了摇头,“现在明姨没有消息,我们也和抵抗派断了联系,但是如今污染只会越来越重,我们大搬迁不可避免地会让一批人感染,楚瑜很可能又要继续‘清除’了。” “那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你知道吗?”夏平芜攥紧了阮烛筠的胳膊,“明春山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和抵抗派的关系了,她这样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很可能对抵抗派也毫不留情。” 她没说明姨对明春山也野心勃勃的事情,总之,这两方碰到一起,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离婚协议书?明春山急于和你撇清关系?”阮烛筠愣了愣,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这两者的关系是什么……离婚协议书是你写的啊。” 这一回轮到夏平芜愣住了。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写的?” 阮烛筠点头:“对,就是你写的。”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平芜,实话说,明春山虽然喜欢你,但她的方式实在是太过头了,我还是支持你们离婚的。 “毕竟,你现在很有生命力,没必要一直在后面等着明春山。” 夏平芜却没说话。 她知道筠筠的意思,也知道明春山喜欢她,但这种喜欢到底有多大,究竟能不能在利害是非的斗争面前还能保有这份喜欢,夏平芜不确定。 就像她因为不确定如果春山真的卷进这场纠纷里、自己该有的态度,所以她才尽可能想把春山抽出来。 片刻后,夏平芜还是笑了下:“春山只是还像小孩一样,扒着我不放手罢了。” 阮烛筠低头抚了抚几乎看不见折痕的床单,没接这话茬:“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觉得有事业有朋友,完全不需要另外还有一个人。” 她还有一句没有说,在之前的那些年,她看得很清楚—— 虽然她并不认同她们相爱的方式,但明春山的确喜欢平芜,平芜也很喜欢明春山。 她们彼此如此相爱,她也为此感到欣慰。 下一刻,“咚咚咚”的敲门声便传了过来。 阮烛筠过去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利落的短发,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方。 “宁旋。”阮烛筠这样喊。 夏平芜沉了目光,打量着宁旋,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笑来:“你好。” 宁旋让开身子,亮出身边的治疗车:“我是来给你注射加强抑制剂的。” 夏平芜点了点头,很轻地补充:“刚刚毛溪青说加强抑制剂在实验室密封保存,她会拿给我。” “出了点状况。”宁旋说话并不拖泥带水,“我给你注射完,也要尽快回实验室了。” “搬迁完的确事情很多。”夏平芜慢慢拢着自己的袖子,“不过我没想到实验室也有这么多事情。” 宁旋抬眸看了夏平芜一眼,克制地闭了嘴,只拿出针管,慢慢地对准,而后迅速刺入。 加强抑制剂顺利地进入身体,夏平芜盯着针尖,而后看向阮烛筠:“春山不在,你多陪陪我吧。” 阮烛筠背手站在一边,闻言立刻靠坐过来:“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我还算有经验。”宁旋收拾好治疗车,目光在密封盒上转了一圈,而后往门外走,“那我走了。” 宁旋随即关门,阮烛筠摸了摸夏平芜的针孔,喃喃了一句:“还是没有宁琮技术好。” 夏平芜垂眸看阮烛筠,突然道:“明姨不在,你们打算干什么?” 阮烛筠快速看了夏平芜一眼,掩饰似的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明姨的王牌是你。现在你……终于可以安稳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夏平芜反手握住阮烛筠的手:“筠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都不记得我。”阮烛筠玩笑似的道了句,抬眼见夏平芜没笑,这才慢慢收了表情,“要是你睁开眼睛接近你的是旁人,说不定你的朋友就是……” “筠筠,你的眼睛里有我这个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夏平芜重复着,“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也希望我们可以共享一切。”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阮烛筠却答得很快,只是伸手抱了抱夏平芜,没再继续说话。 她们都是这样希望的。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所愿。 第35章 永远铭记英雌! 阮烛筠依旧负责着商家的安全,她答应替夏平芜问问明春山的下落,而后便往外走去。 路过实验室的时候,她没忍住停了步伐,走进去看到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宁旋,拍了拍她的桌子:“谢谢你,平芜的针孔没肿。” “应该的。”宁旋低着头看文件,“现在虽然没有实验,但最好保持干净,你没急事可以用联络器。” 阮烛筠笑了一下,继续道:“替我教训一下顾修,那光头怪讨人厌的,不仅嘴巴上不放过平芜,上次在地牢也没轻没重的。” “自己用联络器骂。”宁旋指了指门口,阮烛筠已经不用她多说,摇摇摆摆地就出去了。 她身上穿着的制服口袋极大,阮烛筠当时申请改的时候就声称是因为后勤队需要装更多东西,楚瑜也同意了。 所以如今,装点顺手摸来的东西也不显眼。 口袋里的瓶子并不大,甚至比治疗队平时用来装药的还要小,但是阮烛筠却觉得重于千钧。 她下意识隔着口袋搓了下那个瓶子,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刚刚在病房的时候,她给宁旋的治疗车安了简单的定位。后来去实验室故意借着插科打诨偷了那加强抑制剂。 而下一步,她要趁着出门,尽快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平芜的血和异能都可以净化,这样好的平芜,明姨想要利用,楚瑜不可能没有心思。 但是楚瑜,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阮烛筠正想着,突然迎面被人拦住。 “阮队,异能局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异能局的,你也想受处罚吗?” 来人一身劲装,但实话说,阮烛筠更熟悉她穿着实验服的样子。 多年来的共事,如果她这个时候还没办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便是白待了这些年。 于是阮烛筠顺势停步,表情自然地抬头,温笑: “宁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张开双臂,很自然很放松的样子: “你是在说我吗?我是异能师,是异能局的附属物,我不能出去、是吗?” 宁旋盯着阮烛筠,常年泡在实验室里,让宁旋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白,眉眼却依旧锋利: “阮烛筠,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在学校的时候,我也很讨厌你这一点。” 阮烛筠抱胸,脸上的笑容也淡了点: “你在学校的时候,也答应过平芜会永远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 宁旋上前一步,伸手便要钳制住阮烛筠, “东西给我,你不必进这趟浑水。” 阮烛筠笑了一声,声音更轻: “你来挡我,不正说明这事有鬼?我更不可能给你东西。” “你已经被盯上了。”宁旋走近,还要再说,阮烛筠却立刻反驳:“我早就被盯上了。 “我,平芜,明春山,还有你。” 宁旋却没回答,阮烛筠被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只被留下轻飘飘一句: “阮烛筠,你以为只有我脏? “你信任的人,也不一定干净得到哪里去。” 阮烛筠挑起眉头,刚要回怼过去,一摸怀里,却已经空了。 她刚要追上去,身旁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阮队,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是顾策。 她难得摘下帽子,光明正大地裸露着那狰狞的疤痕,继续道: “民众把这里全部围了起来,要求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污染者。” 另一边,宁旋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迅速离开了阮烛筠的视线。 阮烛筠在原地站得笔直,而后迅速转身:“我去向上位者禀报,你带人过去维持秩序,一定好好解释,不许进行任何攻击。” “是!”顾策行了个标准的礼,转过头,还没走几步,抬眼便看见顾修急匆匆的脚步而来。 她下意识要拦:“你上次用炮弹的方式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次不许再用……” “你不要管我。”顾修甩开她的手,“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办法,异能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允许还有其她人要来妨碍她的工作。” * “怎么会闹成这样?后勤队普查的时候没有做好解释吗?”楚瑜难得打开窗帘,站在落地窗边望着护栏外乌压压的人群,紧紧皱着眉头。 她的身姿依旧健朗,阮烛筠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道:“疫苗接种了这么久,之前也是异能师死得多,这次突然抓了许多平民,自然接受不了。” “半山腰有一些易感人群,虽然我们接她们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有一些发了狂。再加上现在污染越来越往山上走,到底谁会感染是不可预料的。”楚瑜沉了声音,“她们的牺牲也是为了更多人的未来,不可计较于一时的性命得失。” 阮烛筠没说话。 她没有问“那如果你自己感染了呢?”,她也没有让楚瑜自己换位思考试试看。 一则是她知道楚瑜也是个固执透顶的人,二则,楚瑜也是个有极强责任心的人。 像楚瑜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污染了,定然也不会徇私,说不定反倒会跃跃欲试,欲自刎于众人面前。 楚瑜默了一会儿,而后蓦然又开了口:“夏平芜恢复得怎么样了?” 站在楚瑜身后,阮烛筠慢慢攥紧了拳头,尽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稳:“您知道的,她失去了异能。” 楚瑜转头看了眼阮烛筠,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挥了挥手:“去吧,尽可能控制住局面。” 阮烛筠旋即扭头就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楚瑜才启动了联络器:“毛溪青,让明春山加快速度回来。就说,内乱爆发,阮烛筠要把夏平芜带走了。” * 发觉外面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夏平芜已经快走到了异能局的大门口。 她大摇大摆地没遮挡,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等着楚瑜随时会派出一个人把她带回去—— 带回去反而好,这样她可以见到楚瑜,当面告诉她,她愿意做这个“血库”。 没有异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为楚瑜一个人效忠的血库。 只要楚瑜答应,用她的血作为首选疗法,而不是集中斩杀。 可周围的人突然都变得急匆匆起来,好几个脚步擦过她,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匆匆进来的人成了阮烛筠,她这才伸手将夏平芜拉住,压低了声音: “平芜,你现在马上就走,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我也会和其她人尽快过来的。” 此时夏平芜已经要到了门口,看到了门外的景象:“怎么有这么多人聚集?出现暴动了吗?” “楚瑜引起了民愤,”阮烛筠握紧夏平芜的胳膊,“这次平民里超过标准线的变多了,这和楚瑜当初的承诺背道而驰。” 是,毕竟楚瑜当时的做法和“隔离”也差不多了。 夏平芜想问更多,但阮烛筠已经拽着她往外面走,她脚步太急,几乎让夏平芜疑心这一场计划是不是都是临时起意。 于是夏平芜反手拉住了阮烛筠:“筠筠,你先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趁着纷乱,我们会把你送走。”头也不回,阮烛筠握紧了夏平芜的手腕,“你不能待在这里,徒劳地被楚瑜所利用。” 乌泱泱的人群离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无数问题或者反驳的言语在夏平芜的唇口间绕了一圈,还是变成了:“明姨会等着我吗?” 阮烛筠没答,顾策已经随着后勤队的人流涌了过来,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熟练地将一件印着后勤队标志的外套裹在了夏平芜的身上。 大门已经顺势开启,顾策指挥着后勤队的人员在门口形成阻拦的态势,阮烛筠也已经攀上了高位,俯视着底下的人们:“大家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今日为何聚集在这里。” 她顿了顿,接着道:“曾经,异能局定制污染线,要求全员进行疫苗种植,并按照污染线将污染者全部剿灭,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未来。 “但现在,外围污染越来越重,疫苗的效果也不令人满意——仅仅是一次撤离,就让这么多人超过了污染值。”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语气里不无悲痛:“特别还有很多根本不是异能者的人。” 这番话一出,底下顿时愈发骚动起来,但攻击的姿态果然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们要个说法!” 与此同时,夏平芜已经混入了阻拦民众的队伍里,肩膀被后面的人猛然一推,她再回头,已然看不清楚顾策的侧脸。 眼睛里,只能看见纪朔攀到了阮烛筠的身旁,似乎是想要阻止阮烛筠的动作。 她看见纪朔张合着唇对阮烛筠道: “之前死了那么多异能师,都没有这么激烈,现在不过是死到自己头上了而已。 “你别再说了,到时候又闹起来了,可就算你煽风点火了。” 夏平芜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她生来就是跟着师母长大,从小就被称作天才。她看见民众的时候,往往是她们低着头,无助地求援。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流带着起起伏伏,看着她们望向异能局的眼睛里满满是光亮,有着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愤怒,抗争,有种星星之火的热量。 就算她也对楚瑜没什么好感,但起码,她应该是和异能师站在一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这群没有异能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撼。 她想要再往里看一看,可下一刻,身上的外套被旁边的人一拽,她眼里那些星星之火转而一花,她再转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熟悉的眼睛—— 纪捷压着声音,对她说:“跟我来。” 这些人都在,虽然很可能明姨不知道,但也不是阮烛筠一个人单打独斗。 夏平芜本来应该放心一点,但兴许是被纪捷大力拽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一样,她竟然感觉更加不安起来。 人潮的涌动愈发激烈起来,渐渐的变成了齐声高喊着:“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纪朔的声音响亮了起来:“大家放心,实验室正在加紧研究,争取让污染值超出不高的人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起来:“无论生死,我们都会铭记每一位为了人类未来而牺牲的英雌!” 这话刚落,人流的嘈杂瞬间安静了几分,后勤队趁此机会将防线拉稳,刚要开始尝试进行人员疏散,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异兽!是异兽来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只已然全身被毛发覆盖、双腿肌肉愈发隆起、爪甲锋利的异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异能局的大院里。 那家伙是…… 夏平芜眸光一怔,却被纪捷攥紧了胳膊:“马上走!” 人潮又一次骚动起来,站在高处的纪朔也翻身下来,和急匆匆赶来的毛溪青互相交流着什么,战斗队的成员旋即围在了异兽的身侧—— 异能局外一个圈,异能局内一个圈,划分着一种滑稽的界限。 外面的人潮依旧汹涌,但终于不像之前一样急急向着异能局的方向去了,而是四面八方的,有的人想要继续质问,有的人却想要先行自保。 后勤队似乎想要继续安稳住外面的情况,喧闹时不时低下去,却又似乎有人说了什么话,而后继续昂扬上去。 这实在方便了纪捷和夏平芜,两个人在人潮里涌动着,竟然也没有刚刚那么显眼了。 夏平芜挨近了纪捷,奔跑之中,竟然只说得出口一句:“那是乔观吗?你这样带我走,乔观怎么办?” 纪捷脚步不减,只一心向前跑着,夏平芜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头回答她的问题时,她却突然回头了,眼神也冷得吓人:“夏平芜,乔观已经死掉了。”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民众的尖叫愈发震耳欲聋,有激烈的交战声响起,隐约能听到一句: “纪捷呢?你们战斗队出人都不出全的吗?” 夏平芜反手推身侧的人:“纪朔在找你。” “夏平芜,咱们在逃命,你怎么一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纪捷话没说完,本来一直乖乖跟着她跑的夏平芜却突然一使劲,把她往侧边一闪身,下一刻,纪捷就见眼前已经是一条昏暗的巷道,于是,落到嘴边的话语一转,变成了另一句,“你干什么,夏平芜。” “楚瑜想利用我,楚瑜不会杀我的。”夏平芜慢了脚步,“乔观是异能局的同伴,你让她从异能局出现,打乱了异能局的步伐,也让民众对异能局的信任愈加崩塌——没必要。” 纪捷黑了脸:“楚瑜把异能局的同伴尸体扔掉的时候,想过有没有必要吗?” 她又一次抓住夏平芜:“我体谅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惹怒我。” “明姨生死未卜,你们就算把我带走,又能怎么样呢?”夏平芜勾了下唇,“就连明姨,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顿了顿,手掌回收,慢慢握住纪捷的手:“就像她说的,真正的救世主,是我,不是吗?” 纪捷猛的刹住步伐,脸色甚至比刚刚还要更难看,夏平芜却转而指了指面前的路途:“走吧,我带你下山去。” 她笑道:“搬得这么急,那些愿意听你命令的异兽大概还没上来吧。” “夏平芜,你笑什么。”纪捷咬牙切齿,专属于异能局的扩音器却如同转瞬间吸住了她的后背,而后传出了纪朔的声音:“站住。” 纪捷浑身僵硬,下意识伸手格挡,纪朔已经直接来到了身后,牢牢攥住了纪捷的肩膀:“纪捷实习生,从进入异能局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便只属于异能局,你忘记誓言了吗?” 紧接着,二人转身,看见纪朔近乎嘲笑的眼神:“你们的计谋实在是太拙劣了,以为挑动着民众围起异能局,制造混乱,你就能带着夏平芜逃之夭夭了吗?” “……楚瑜既然早就知道了,做什么还要拉着民众陪我们演这么一大出戏?”纪捷的神色恢复正常,甚至还自如地转过了身子,“还是说,是你享受当面揭穿我的快感?” 眼前,却是纪朔一个人来挡住她们;身后的异能局里,战斗队还在努力钳制住乔观;异能局外,是阮烛筠正在稳住众人的心绪。 纪捷的表情放松了些,拖长了音调:“可惜,她不是天神,没办法掌控一切。” “就连预料到的,也没有办法扭转。”一把冰冷的东西抵上了纪朔的腰,顾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将纪朔围在了中央,“她会后悔只派你一个人出来的。” “你也和夏平芜一伙。”纪朔笑了一声,“也难怪,阮烛筠跟着夏平芜这么久,收买人心的事情自然是练得炉火纯青。 “只不过,你姊姊顾修……” “她不会管我。”顾策的声音很平静,“可你猜猜,楚瑜会不会管你?” 纪朔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甚至还向远方招了招手:“是啊,不如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就在此时,纪朔却觉得身体一轻,纪捷和顾策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猛地把纪朔举了起来: “矮着身子挥手,楚瑜怎么能看见你呢。” 纪朔下意识皱眉,因为方向的原因,在她的正前方正是纪捷。纪捷伸着双臂,望着面前的纪朔,再往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夏平芜下意识伸出手攥住她的肩膀:“纪捷,不要冲动……” 下一刻,手下的布料忽而“沙拉拉”作响,紧接着,便感觉其下的肌肉如同山峦一般涌起,纪捷的身形忽而迅速拔高,山一样挡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与此同时,她的手掌也变得宽大异常,刚刚还需要和顾策一起抬起来的纪朔就好像小鸡崽一样被捧在了手心里。 “异兽!又是异兽!” “纪捷……你怎么,异兽化了?”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夏平芜抚着的位置也从肩膀变到了后背,她几乎迟疑着看了看纪捷,一转头又看见还在异能局里挡着的乔观,瞬间福至心灵。 她声音难得急切,细听甚至在发抖:“纪捷,你不是要带我逃命,对不对?” “逃?为什么要逃?”纪捷没有看夏平芜,甚至提高了音调,“我们拥有异兽的能量,还保有着清晰的神智,我们是异兽与人类这场斗争的进化者,我们才是世界未来的主人。” 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那边的乔观突然一使劲,直接掀翻了异能局的防护栏,厉声接话: “你们这群蝼蚁,难道只想一辈子活在异能局的保护下生活吗?异能局有武器,你们却只有一句空空荡荡的口头承诺罢了。 “污染值,只不过是阻挡你们进化的借口罢了,你们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吗?” 一直握着的长枪的阮烛筠终于将长枪扛上了肩头,枪口几乎不可置信地对准了乔观: “你们做什么?” 乔观却没有往外冲,直接翻身上了高台,攥住了话筒:“被污染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而是有可能保留神智,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抬起眼,一字一顿:“而不是在这里,只对一个数字谨小慎微,时刻担心着自己即将死亡。” 阮烛筠一手扯开话筒的连线,靠着另一只手翻上高台:“乔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楚瑜……” 而后,“砰”的一声,一颗子弹狠狠从阮烛筠的眼前飞过,几乎是贴着乔观的脸飞了出去。 乔观、围在高台边上的毛溪青等人纷纷回头看去,便见到异能局的顶楼上,一个身影沉沉立在床边,手里拿着把短小精悍的手枪,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景象。 是楚瑜。 乔观当即大吼一声,与此同时,夏平芜的身旁也突然传来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一只又一只异兽,如同雨后的春笋,径直从山腰冲了上来,高声喊着:“取消污染值!打倒楚瑜!推翻异能局霸权!” 她们各个身姿迥异,大多数强壮,但也有些看起来娇弱,却如同菟丝花一样,酝酿着无数狠毒的爪牙,此时明晃晃地亮了出来,与人潮汇合,企图引导着所有人奔赴向异能局。 夏平芜下意识要挡住顾策,顾策却已经攥紧纪朔的脚脖子,几乎是吼着道:“纪朔,你还看不清楚吗?跟着楚瑜只会死路一条,你不如跟我们走!” “你们说得好听!可是那些被污染的异能师死了多少,你以为我们都是瞎了眼看不到吗?” 纪朔被钳制着,根本无法动弹,但思路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话音刚落,顾策已经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楚瑜为什么要留着夏副?” 顾策的声音和乔观开始重叠:“异能局治疗师宁琮其实尚有一线生机,但之所以被楚瑜追杀,是因为她想要告诉夏平芜,夏平芜拥有净化异兽的污染,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换血’净化人类已经被污染的异能——所以所有人接种的疫苗,其实都是在啃噬着夏平芜的血肉!” “住嘴!”石破天惊的一声吼,一道异能迅速飞向夏平芜的身边,牢牢捂住了夏平芜的耳朵,“不许再说了!” 是阮烛筠。 阮烛筠手上使劲,越捂越紧,可周围异兽越来越多,污染的力量汹涌异常,已经有受不住的民众开始了哀嚎。 混杂在哀嚎声中的,是纪捷的声音:“诸位,你们想要成长吗?你们想要拥有力量吗?疼痛是必要的,进化是唯一的出路——” 乔观被异兽们簇拥在中间,声嘶力竭着:“夏平芜,展现你的力量吧!” 数不清的异兽遮天蔽日,一边是纪捷,一边是乔观,而夏平芜知道,其实看着她的都是同一双眼睛。 甚至在这群乌泱泱的异兽们又有多少一样的眼睛,她也说不清楚—— 纪捷的眼睛,抵抗派矛派的眼睛,那些热切的、烫得她魂身俱裂的眼神。 夏平芜慢慢动了,她环视了一圈,轻轻扯开阮烛筠的手:“无论是疫苗,还是净化异能,都是我甘愿付出的。 “你们不要为此争斗,挑起内战。况且,楚瑜定立污染线是武断,你们这样强行污染不也是……” “可楚瑜要杀了你。”靠近夏平芜的人很多,她几乎没对上那双眼睛,只听到言语,“明春山给你的药,是为了抽干你的力量,让你彻底成为一个过滤污染异能的容器。” 对面逼道:“而明春山知道这些事情。” 几乎是“明春山”这个名字刚出声,夏平芜就听见背后有人终于气喘吁吁喊了声:“阿姊!” 与此同时,有个破空的锐声响起,一枚子弹倏忽从楚瑜的手枪里射出,直接往夏平芜与阮烛筠的方向而来—— 紧接着,一连撞“梭梭”声从明春山的方向传来,异兽们也顿时挥舞着手爪阻拦,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一颗子弹,或许是不偏不倚,狠狠没入了皮肉之中。 第37章 “我恨你,但我又可怜你” “筠筠!” “阮烛筠!” “阮队!” 接二连三的呼唤响起,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要比之前的异兽围绕声还要嘈杂。 有热流在她的后背晕开,阮烛筠保持着紧紧捂着夏平芜耳朵的姿势,只不过臂弯张大,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筠筠经常这样揽着她,勾肩搭背的,夏平芜却从来没有觉得阮烛筠的肩膀这样沉重过。 她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夏平芜几乎喘不过气来。 夏平芜不敢或者是无力转过身去,只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围拢着自己的异兽们,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筠筠?” 阮烛筠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连梭的枪子,是明春山的枪声,子弹的方向对准的是异能局上的楚瑜。 她似乎是气极了,连续不断的枪子好似蕴含着浓郁的异能光芒,一下比一下激烈。 激荡着的异能气息,甚至隐隐约约诱得周围的异兽都更加躁动了起来。 可那些枪子却无一命中,有的方向偏了,甚至直接擦着异兽或者平民的脸颊就过去了。 顾策实在看不下去,第一个上前拦住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样子,谁知道到底是你和楚瑜哪一枪杀死了阮烛筠。” 她沉着声音,音调却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况且,是你和楚瑜达成了协议,想要抽干夏平芜的净化异能,直接让她成为可以被你们利用的换血机器,不是吗?” 明春山紧紧抿着唇,直到射干净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犹不解气地狠狠按了几下扳机,这才停下了动作。 她的目光转向顾策,没有吭声,只眼神冷得吓人,甚至纪捷觉得,就连周围的污染都仿佛聚集到了明春山的周围,衬托得她的怒气愈发惹人生怖。 顾策皱着眉头,刚要说什么,衣领却被纪捷轻轻一拉,而后,只听一阵锐利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发出着虫子蜕皮的声音,极速地飞了过来。 明春山抬枪要挡,顾策却眼疾手快踹了一把明春山的枪,于是,明春山只觉得一只冰凉至极的手牢牢攥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太冷了,不止是没有体温,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一个活物的手。 姗姗来迟的是顾修的声音: “夏平芜,你……你怎么可能异兽化了?” 此话一出,明春山只觉得自己浑身凉到了巅顶,甚至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的满脑子只有唯一一个想法,现在站在身后捏着她的脖子的,是阿姊。 阿姊想让她死。 夏平芜很慢地开口道:“明春山,你别装了。” “你下山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她的字眼咬得很清晰,“趁我转移,要将明姨和冰火洞赶尽杀绝,你不愧是楚瑜的一条狗。” 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很大,显然没有放水的意思,但明春山竟然也没去管它,只抬眼去找毛溪青,说出口的嗓音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毛溪青,是你说的……” “不是她。”身后的人很平静地打断,而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你的身上,有我安的监视器,所以你每一次撒谎的丑陋模样,我都看得到。” 她一锤定音:“所以明春山,你别狡辩了。” 明春山怔了一会儿,就好像是刚学了语言的人,一时间听不懂夏平芜的意思: “每一次……” “每一次。”夏平芜看着明春山周围越来越浓烈的污染物,面目平静,“你出战前我给你的每一次拥抱,都是为了就位、固定或者调整监视器。” “阿姊……” 夏平芜云淡风轻的: “这和你用药想要废掉我的异能相比,还是你更恶劣一点吧。” 明春山瞬间接话:“阿姊,你听我解释,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这么做……” “可我比你更强,春山。”夏平芜缓了称呼,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异能汹涌起来,“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会替代你的工作,然后比你做得更好。” “……阿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明春山垂下眼,身边的污染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似乎也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 周围是平民起*此彼浮的尖叫声,不知道是被污染而有人开始异兽化,还是单纯只是害怕,或者等等。 夏平芜没说话,她的目光静静落在明春山的身上,手指蓦然越收越紧。 明春山刹那间愈发呼吸不畅起来,仿佛最后的一点生机都在被毫无保留地抽取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发软,甚至即将慢慢滑落下去,她觉得她自己应该钳制住夏平芜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姊不是要杀死她。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想法突然跳到了明春山的脑子里。 这种熟悉的抽取感仿佛让她很快回到了昔日她们一起作战的日子里,在冰火洞,阿姊也是这样抽取异能…… 抽取异能!阿姊在抽取异能! 明春山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努力向后看去,就见蓝色光芒瀑布一样从夏平芜身上涌了出来,刹那间如同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奔腾了出去—— 所到之处,污染被温柔覆盖,浓郁气息越压越低,甚至隐隐有了消退的意味,可明春山的神情却愈发睚眦欲裂,下意识喊她: “阿姊,不可以,你……” 与话音一起的,是不知道为何,四周突然开始汹涌奔向她们二人的污染物,夏平芜伸出另一只手猛的拉近明春山,近乎让后者震耳欲聋地开了口: “我,夏平芜,师承上一任上位者明渐鸿,拥有可以净化污染值的异能。”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因为光芒和污染物交相辉映的原因,甚至也没有人看得清夏平芜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听她继续道: “异兽化并不是洪水猛兽,是每个人都可以利用的新武器。” 她掷地有声:“所以,我以战斗队领导者的身份,向异能局请愿,取消污染值!” “夏平芜!” 纪捷和毛溪青同时向她冲了过来,隐约还听到了明姨和楚瑜的声音。 但这一切的细节,身处漩涡中心的夏平芜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有最后一点力气,微微俯下身子,用异兽化的那只手抓住明春山怀里的一个小盒子,而后使劲用力—— 只听清脆的“碰”一声,随着盒内物质天女散花的,还有一头栽倒下去的夏平芜。 * 夏平芜的昏睡并不安稳。 她总感觉到筠筠的鲜血流到自己的身上,她看不见筠筠的脸,只感觉筠筠死死抱着她。 但她的耳畔却不是那一声枪响,而是翻来覆去地那句,是明春山和楚瑜合伙想要剥夺她所有的异能。 画面来来回回,甚至到最后夏平芜几乎恍惚,筠筠不想让她听到的其实是不是这一句话,也许其她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不,其实也许,她也是知道的。 毕竟,她已经进入了那个电脑的隐藏界面。 十年后的夏平芜原来早就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能力,知道“换血”的真相,知道药物的真实作用。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提及明春山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让当时翻阅记录的夏平芜根本没往这里想,但也或许她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十年后的夏平芜的日记很克制,每一次只有寥寥几笔,可能是害怕长久的昏睡会让她的脑子不好使,总是像备忘录一样写。 这样死板而理性的文字里不出现明春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其实也是出现过的。 思绪一想到这里,阮烛筠的怀抱、关于明春山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偌大的电脑屏幕。 十年后的夏平芜写着: 我以为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躺在病床上,却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价值。 在楚瑜眼里,我是净化器。在盾牌眼里,我是解药。在矛派眼里,我是权力。 哪怕是师母,大概也是为了人类,把我这样的“异类”留下来。 我还有这么多价值,我还能活着,这多好啊。 在这里她的日记断了,后面又是些絮絮叨叨的其她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又开始写了: 筠筠又和我说了,她希望我不那么累,起码不要事事都顾着春山。 可她不知道,最后那场大战,春山为了救我而被污染,可自从我苏醒,明春山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春山那副样子完全是小孩子一样的占有欲,可她也只是想让我一直陪着她而已。 哪里像我……游走于抵抗派和异能局之间,就算结婚,也是为了从她的身上拿到有用的资料。 春山这么爱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种感情呢? ……太满了,太烫了。 到这里,夏平芜克制地收笔,只在下一次的日记开头,写下一行备忘: 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要爱她,要永远救她。 “……夏平芜。”望着眼前的文字,夏平芜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慢慢摸着,“夏平芜,这些年里,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她的指尖温柔,慢慢划过每一个字,可慢慢的,她似乎开始用力,连指腹都开始泛白: “你怎么……过得这么狼狈呢。” 她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在唤回那些在纪捷面前维持着的冷静: “作为净化器,大家还是不得不迁移。作为解药,却还是让那些人只能成为纪捷的傀儡。 “这样懦弱,想要平衡一切的你,根本就不敢做权力吧。” 她的唇角下意识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却没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 “……你太无能了,拧巴又一无是处,竟然活成了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她下意识缩回手,想要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可手一撇,却又不由自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说: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看你活得这么狼狈,汲汲营营,一无所获,竟又让我可怜你。”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夏平芜定定地望着某处,却仿佛又没有焦点,只缓了许久,才又继续道: “可我又好到了哪里去呢。 “这样怯懦又渺小的夏平芜,究竟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 这是个没有回应的答案。 但在异能局的病床上,众人只看见,夏平芜终于醒了。 毛溪青不在屋子里,陪在床边的竟然是顾修和宁旋,夏平芜回看向天花板,第一句话问: “对我的身体,研究出什么了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顾修嗤了一声,没答话。 夏平芜又转向宁旋,收敛了语气:“……筠筠呢?” “她们跑了,不过没带走阮烛筠的尸体,后勤队把她收殓了回来。” 宁旋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她回看夏平芜,看出后者似乎想问什么,但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顾修, “走吧,现在可不是能在这里偷懒的时候。” 夏平芜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又侧头看了看窗外—— 窗户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阮烛筠、正停在实验室里。”门旁的阴影处,忽而传出声音来, “就算楚瑜不听从你的想法,她杀人也是会按照污染值来操作的。 “阮烛筠虽然和明姨她们在一起,也早就知道明姨想要培养异兽的事情,但她的污染值一直没有超过危险度,所以不会被丢下山的。” 这声音,是明春山。 和之前很多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主动上前,甚至夏平芜连她之前有没有在屋子里都没有注意到。 但夏平芜还是冷静地继续:“那为什么不下葬?” “也许是楚瑜认为阮烛筠的结果有问题,又或许……”明春山慢慢走近,“她也没想好怎么办。” 微光透过窗帘透进来,打在了明春山的脸上,她还在继续:“我已经和楚瑜说了,我愿意为她解决麻烦。 “我会带上阮烛筠的尸体,与此交换,我会主动辞职,和你一起离开。” 夏平芜的眸光顺着明春山蹲下来的姿势移动着,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阿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在狡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楚瑜用药的目的是让你成为容器……” “所以抽干净我的异能,是你愿意的。所以和我一起辞职,也是你没有问过我就可以做出的决定。”夏平芜眉眼平静,语气没有反问,只是肯定。 却是明春山攥住床沿: “阿姊,现在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狠了狠心,几乎武断的: “你那样说,不就是既想要为抵抗派争取利益,也不想真的让异能局去死吗?” 夏平芜的眸光一动,目光中的神色刹那间复杂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慢慢坐了起来,直视着明春山的眼睛,甚至笑了一声: “春山,看来你根本不明白你错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明春山,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掌心收紧的声音在屋子内猝然响起,明春山猛然站起身,望向轻轻合着眼的夏平芜,出口的声音有点涩: “你说什么?” “我们分开吧。”夏平芜的声音很淡,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波澜,“我到今天这样,与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也没有必要用你所谓的牺牲为我挽回什么。” 明春山下意识解释:“不是的阿姊,我刚刚那么说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 事情变化莫测,解释再多都没有办法挽回任何的局面。 所以夏平芜转头看她,落下的话语很清晰:“春山,我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 明春山没有回答,只掉头就走,直接上了顶楼。 楚瑜已经不动如山地在工作间坐着,看明春山进来连眸光都没有变: “和夏平芜吵架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春山往前一步,手掌牢牢盖在桌面上,几乎要遮挡楚瑜的视线。 但楚瑜只是笑了一下,答: “你的母亲都不真心待你,又何况是我这个、你母亲的死对头呢? “春山,是你太活在过去了。” 她不耐烦一样,难得失去了以往的循循善诱,直接将手上的资料递了出去: “抵抗派以为掌握了夏平芜就可以翻盘,竟然还敢明面上和我谈条件。 “但她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夏平芜已经失去了异能,必须要靠你,才能够重新发挥作用。 “她们想榨干夏平芜的最后一点价值,而能够救夏平芜的,只有你。” 明春山冷眼瞥楚瑜一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信赖:“你以为又以阿姊为借口,就能让我乖乖听你的摆布吗?” “哦,原来不能啊。可是,我这次说的是实话啊。”楚瑜把资料往前推了推,“你可以自己看一看她们的话,或者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不是听夏平芜的话,是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她重新靠回座椅靠背:“现在夏平芜没有异能,只能从外吸收异能。而唯一可以又无穷无尽的异能可以吸收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春山,有些事情,不要以为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 * “夏平芜,你希望让什么事情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呢?” 楚瑜慢慢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已经围拢着、但明显已经安静不少的群众们,回转身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看向夏平芜,继续道: “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离开抵抗派?” “……我答应加快抽取速度,愿意成为你所希望的永远沉睡的人形过滤器——并不是同意你所有的要求。” 夏平芜站在桌前,并没有看楚瑜,反而垂着眼,望着面前的桌面, “我的要求还是那些,必须保留人类的火种——还有一点。” 楚瑜:“什么?” “还有一点,只要我还有净化的用途,就必须让明春山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忽而有光从身后照了进来,有人似乎出现在了门口,正在喊她:“你醒了,夏队。” 这声音夏平芜很熟悉,是毛溪青的。 她回转头,在过于耀眼的节能灯光中眯起眼睛,摊了摊手:“战斗队事务繁忙,我不敢劳驾,便自己来找上位者了。” 她慢条斯理地伸展了下脖子:“你知道的,我也使用不了异能,不会对尊贵的上位者造成什么伤害的。” 毛溪青没吭声,反倒是夏平芜拉了两把椅子过来,自己率先陷进一把中间,笑了下:“忙完了吧,辛苦了。” 毛溪青看了眼楚瑜,慢慢坐下:“……您愿意和异能局站在一起,异能局永远感谢您。” 手臂搭上椅侧,夏平芜好整以暇:“春山呢?” 毛溪青定定看她:“我不知道。” 夏平芜回望回去,毛溪青的眸光看不出情绪,反而是她突然弯了弯眉,拖长了音调:“你……是被故意安排到春山身边的,一直以来、负责监视?” “为了异能局的安全,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毛溪青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平芜,语言却是客气,“包括告诉你真相。” 毛溪青启动战斗眼镜,似乎是点了几个点,而后,偌大的虚拟屏幕便在所有人眼前展开,她很体贴的,又往夏平芜面前走了走: “看。” 夏平芜低头,是一张照片。 这个样式很熟悉,是明春山的个人工作桌。 虽然之前明春山暂时撤职休养,但上面上了锁,夏平芜也一直没动。 毛溪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她往后滑动了一下,图片旋即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变: “你从入学以来的每一份作业,她都会偷偷抽出来拍照保存。 “还有你参加对抗赛,你的每一场对战录像,她都会多方保存。 “你用过的训练设备,她特地用兼职的钱去异能师学校全部买了下来。 “你临时跟着你师母出任务离开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在藏东西,然后你以为她哭了?” 夏平芜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尖锐问道:“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你们到底监视了我和明春山多久?” “你们是异能局的好苗子,自然从小被监视。” 毛溪青很不耐地皱了下眉头, “我们想被监视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夏平芜眉眼平静,抬了抬下巴:“然后呢?春山不是在抹眼泪,是在干什么?” 不是因为没办法跟师母出门还委屈伤心,难不成是…… 毛溪青的声音一字一顿: “是在闻你的内衣裤。 “你扔掉准备重新购买的那一批。” 那一天,夏平芜还有些印象。 那是和往常一样,她跟随师母一起去出任务。只不过,也是这一次,她发现了师母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回去之后,她还是心绪难宁,正五味杂陈着,却发现明春山像是委屈极了,不主动靠近她,每次她一过来就好像在藏着什么,连着几日都怯生生看着自己。 她以为她像以前一样,不愿意她长时间的离开,所以她像以前一样,慢慢哄她,春山也于是泪汪汪说,她好想她。 原来…… 被毛溪青这么一说,夏平芜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想,那个时候,春山的眼泪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屋子里陷入了明显的沉默之中,三个人分坐三角,像维持着一种莫名的牢固,只有正中间的屏幕还在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错杂的电流之中,毛溪青透过屏幕看见,夏平芜一直凝视着暂停的图片,良久片刻之后,突然笑了一下。 工作间里,回荡起夏平芜轻描淡写的声音: “春山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真拿她没办法。” * “你们只有这个办法。” 明春山微垂着眉,没人看得清她眼里的神情, “我不会再强行对阿姊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你们也不可以。” “明春山,你可以这么说,楚瑜可不一定答应。”纪捷很没有好脸色,甚至是警惕地看着明春山,“你之所以能顺利过来,不就是楚瑜授意的吗?既然如此,你的主动投奔也很可能只是在做戏罢了。” “……你们主动向楚瑜暴露自己的集合地点,不也是想要和解吗?”明春山沉了声音,“早想这么做,何必!”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卡住。 因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要说的,竟然是“何必牵扯到阮烛筠。” 牵扯不牵扯阮烛筠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想要阿姊好好的。 哪怕阿姊恨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但只要阿姊还需要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隐在暗处,也要让她高兴。 ……如果阮烛筠在,阿姊大概会更高兴。 是了,是为了阿姊更高兴,她才愿意考虑阮烛筠一点。 明春山抿了抿唇,接上了自己的话:“何必让阿姊难做,直接和我合作不就行了。” “我一直想要与你合作的,明春山。”四面八方忽而起伏起了隐隐的身姿,却只有纪捷的声音清晰可闻,“只可惜,夏平芜总觉得你成不了气候。”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没想到明春山却自己跳过了后半句话,只问:“你想怎么和我合作?” “你自己也知道吧,明春山。”纪捷微微笑着,“你的污染值在边缘线上,只要稍加引导,很可能就可以异兽化—— “你是最符合明姨的要求的。” 明春山默了默,应了一声。 纪捷没立刻接话,只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勾唇道:“而且,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你竟然还能……” “纪捷,可以了。”明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春山只听到轮椅陈旧的嘶哑声响起,紧接着,就是转向自己的声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明春山不知道。 根据那封信的要求,她从山顶下来,刚来到半山处,便被纪捷蒙住了眼睛,带到了这里。 她已经在半山处生活了许多年,理应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但是被引导之后,摘下眼罩看着周围的布置,她却有些不太认识起来—— 漫山遍野的龟背竹盘旋而上,已经几乎笼罩了每一个建筑,让她甚至有些辨不清楚外面的建筑。 明春山下意识喃喃出声:“上次我下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的,污染值又上涨了。”明姨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声音低了几分,“明队的夙愿就是抵抗污染,所以污染值上涨,她化身的龟背竹的生长速度也会加快。再加上,她本来就异兽化……污染物也是她最好的养料。” 这话里的“明队”当然不是指明春山,明姨仔细打量着明春山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试探着问:“平芜已经和你说了吗?也好……” “明渐鸿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明春山却突然打断她,面上突然浮现出愤怒来,“在那场大战前,你们全都知道,却瞒着阿姊和我?” “平芜也不一定不知道……”明姨下意识反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挑了个最钻空子的回法,刚想换种方式,却见明春山突然停住了。 后者像被按了定身键,直直看着明姨,很慢地重复:“你是说,大战前,阿姊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熟悉的:“春山!” 夏平芜的身影由远及近,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龟背竹竟然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一样,径直向两侧退开,让夏平芜顺利闪身进来。 而后又像最忠实的守卫一样,将来路牢牢封上。 明春山看着这一切,面色晦暗,只一把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来做什么。” 她语气生硬,夏平芜却没管,只看向明姨:“你们要做什么。” 纪捷上前一步,刚要回话,顾策却开口:“阮队呢?” 夏平芜不回答她们的问题,只问自己的:“你们发函给楚瑜,到底是想做什么?” “合作。”明姨看着夏平芜,“既然你的想法是和她们合作,帮助她们一起控制污染,但我们这群家伙,自然应该唯你马首是瞻,也跟着顺服啊。” “……贸然归顺是我的问题,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们没关系。” 夏平芜顿了顿,转而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 “这些东西很可能越来越多,有它们保你周全,你又在异能局的旧址上,不会出现什么状况的。” “那异能局呢?” 顾策沉沉看她, “楚瑜用了你这么久的血,依旧只落了个节节败退的后果。就算你继续听楚瑜的话,也不过是延长一些覆灭的时间罢了。” 她的目光不善,旋即指了指明春山: “虽然你现在失去异能,但你还有明春山,之前你吸收她的异能执行任务,也是可以完成任务的。” 夏平芜深深看了顾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明春山的身前,只道: “是的,我如今没有异能,只能靠明春山,所以必须要保护明春山异能的纯洁性——你们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了,我不会答应的。” “夏平芜,你还想要护着明春山多久?”顾策直视着夏平芜,语气锐利,但目光竟然异常的平静,“阮烛筠已经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明春山的子弹里。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拥有能力,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你的意思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策,你冷静一点。”默了默,夏平芜终于还是道, “七年里,我们靠着明春山的掩护,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不然你以为,在楚瑜的眼皮子底下养着这么多异兽,甚至还培育异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阿姊?”身后果然响起了明春山的声音,但让夏平芜没想到的是,明春山竟然是问: “阿姊,她们想要对我做什么?” 夏平芜一愣,很快地看了眼地面,看见身后的人正在往自己这边走,立刻打断: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她的语速很快,甚至多了丝急切: “我说了,不要再掺和进我的事情来,你没有听到吗?” 明春山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夏平芜心下一松。 是了。 她果然没有想错,春山依旧像以前一样,是个她一冷脸就可以呵斥住的小孩子。 只有还活在被保护的幻觉里的幼稚鬼还在乎爱不爱的事情…… 就像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而现在,她已经根本没空考虑这些事情…… 她接着说:“让明春山走,我先和你们去处理受伤的人。” 纪捷走过来:“我带她出去……” “毛溪青在外面等着她。”夏平芜与纪捷对视,“毛溪青会负责把她好好带回去,不劳你再上去一趟了。” “听见了,我就把她送出去,总可以了吧。”纪捷和夏平芜擦肩而过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夏平芜,真想知道楚瑜答应了你什么要求。” * 让夏平芜感到庆幸的是,明春山果然没有拦她。 她跟着纪捷出去,终于在龟背竹下斑驳的墙壁上,看见了一点异能局的影子。 而后毛溪青果然在门口等着她。 毛溪青和纪捷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前者伸手将明春山拉了过来,直接掉头就走。 : 明春山沉默地跟着,直到走出异能局的地界,才开口:“为什么要让阿姊来换我?楚瑜和阿姊谈了什么?” “既然已经谈拢了,就不会和你说了。”毛溪青往前走着,“总之,上位者已经答应了,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的,你就安安心心回去吧。” 明春山突然停住脚步:“明姨难得暴露自己的位置,楚瑜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吧。” “你也看到了,这里污染这么严重,如果不是有夏平芜,我根本找不到这里来,更别提其她队伍了。” 毛溪青摊一摊手, “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那她怎么保证阿姊可以全身而退。” 明春山猛的伸出手,一把攥住毛溪青的肩膀,而后缓缓用力, “阿姊现在没有异能了,这一点,楚瑜也玩不出新的花样了吧。 “所以,你们到底想从谁下手?” 她越想越心急,甚至连抓着毛溪青的手都开始无意识地痉挛起来: “你们在异能局还安了其她我不知道的机关吗? “是抑制剂?你们到底用阿姊储存了多少抑制剂? “或者,是炸弹?你们要把这里全都毁掉?” 毛溪青终于转身,用一种近乎称得上怜悯的目光望着明春山,而后很慢地说了一句: “明春山,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夏平芜呢。” “我早说了,她们俩这大好的前程,都是被她们自己葬送的。” 与此同时,冰凉的手指自身后牢牢箍住明春山的脖颈,似乎是相似的姿势,但却比夏平芜要更锐利—— 是了,锐利。 来人的指尖锋锐,贴住自己背部的肌肉也更加明显,根本不是夏平芜那样久病卧床的感觉。 来者的声音太过粗粝,明春山听不出来,下意识想回头看,但背后固定的力量太大,她只好努力望向毛溪青,企图从面前人的瞳孔的倒影里看出几分—— “纪朔,是你?” 她磕磕绊绊的:“我以为,你早就被明姨掳走,即将成为你妹妹的一条狗。” 纪朔一瞬间收紧了胳膊,面前的毛溪青则居高临下地盯着明春山,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想知道夏平芜和上位者交换了什么吗?好啊,我告诉你。 “你,明春山,前战斗队队长、第二次大战中牺牲的英雌明渐鸿的女儿,是比异兽还可怕的存在。 “污染值永远维持在下限,可以吸收异兽的能量为自己所用,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一样,是战场上最有力的杀手。 “就算夏平芜是想要靠吸收你的异能来掩盖,但她也掩盖不住的。她竟然妄想想要用她自己的命换你平安,她是太高估她自己,还是太低估你了呢。” 明春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当然知道阿姊赶她走是为了保护她,但她没想到…… 阿姊竟然是这样的打算。 而且,阿姊竟然,早就知道。 …… 十年前,并不是只有阿姊一个人跟着母亲进去的。 她也进去了。 而且,她也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母亲在偷偷主动异兽化。 只可惜,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不想让素来信赖着母亲的阿姊知道这件事,一直苦苦忍着,却没想到最后…… 最后……差点害死了阿姊。 虽然明姨向她解释,母亲是想要推开阿姊,但人死不能复生,谁也不知道母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重要的是,也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作为未来的异能师,天生与异兽势不两立的异能师,她在被异兽抓伤之后,竟然学会了主动吸收异兽的能量。 她没有被污染,反而在战斗中越来越强大! 她虽然从小只围在阿姊身边转,她虽然从小不在训练上专心,她虽然没有阿姊那么有鸿鹄之志—— 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异能师天生和异兽势不两立。 而她可以吸收异兽的力量,这说明…… 最起码,她不是绝对的异能师,她和其她人不一样。 ……她和阿姊不一样。 她太害怕了,战斗结束的时候,更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母亲明渐鸿也发现了这件事。 再后来…… 脑中闪过剧烈的疼痛感,明春山疑惑是不是是不是纪朔那异兽化的长指甲刺进了血管,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知道,她求着明渐鸿希望让她转去后勤队,而明渐鸿只用那双冷漠的眼睛望着她,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和平芜也躲不开。” 脑中母亲话语的余声蓦然和耳畔另一个声音陡然重合,那个声音说: “明春山,就从吸收纪朔身上的污染异能开始,拿回你自己的力量吧。 “你会拥有比夏平芜更强悍的能力,像你想要的那样,牢牢保护在她的身前。” 是楚瑜。 第40章 第四十章 楚瑜出现在毛溪青的身后,正好能让明春山看清她的模样。 明春山于是直视着她,压着嗓子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楚瑜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楚瑜本身也在思索着明春山话里的意思,但她最后还是很快懂了,甚至还笑了一下,只听她说:“是的,平芜全都知道。” 她强调道:“平芜早就知道。” 几乎是楚瑜的话音刚落,下一刻,就听刚刚还稳稳站在原地的纪朔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只见纪朔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吸住一样,无数的污浊顺势从她的身上倾泻而出,潮水一般涌向了—— 明春山。 她紧咬着牙关,脖颈上青筋都暴起,但看向楚瑜的目光却依旧又沉又静。 明春山说:“那你也该知道,我和阿姊不一样,阿姊可以将污染的异能转化,我却只能够吸取。” 楚瑜慢慢皱起了眉头。 只闻一阵微风拂面,几乎是刹那间,刚刚还被死死吸住靠在明春山身后的纪朔如同一片彻底被废弃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跌落在了地上。而她身前的明春山却一瞬消失,楚瑜下意识睁大眼睛,便见明春山已经来到了身前,伸掌死死捏住了楚瑜的脖子。 那脸上向来保持着长长久久的云淡风轻的神情的上位者楚瑜,头一次现出了几分愕然。 她却并不看那钳住她脖子的五指,只盯向明春山:“你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坐在那张长桌后面太久了,楚瑜好像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出落得如此高挑了。 这个高度,是不是要比她的母亲还要再高一点? 楚瑜竟然神游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听见明春山回答她:“你寄希望于我,就不害怕我总有一天会吞噬掉一切的污染物,取代你的位置吗?” 明春山没有看楚瑜的眼睛,只垂下眼帘,看着面前人垂下的手臂似*乎无法抑制地开始颤动,这才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继续道:“哦,我忘记了,据说咱们的上位者之所以一直不参加战斗,是不是也是因为被污染了?” 她逼近几步,一字一顿,声音竟然是稳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吸收掉你了,是不是,楚瑜?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能压明姨一头的好机会的,你肯定还有后手。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只要阿姊。” 她的目光慢慢向上,牢牢盯住楚瑜,她能感觉到,自从自己开始主动有了“吸收”的念头之后,她手心里的楚瑜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主人的控制起来,可当她看清楚瑜的脸,却立刻发现,楚瑜已经收敛了全部神情,只扯了下嘴角,回了个: “好。” …… 她在“好”哪一句,明春山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赌对了,楚瑜果然知道偷偷回异能局的方法。 明姨已经带着夏平芜去了地牢,那里被简单重建了一下,黑黢黢的隔间被打通,正在过渡期的人们就全部被关在那里。 明春山到的时候,夏平芜正一手扶着顾策的脊背,另一只手在用从顾策身上吸收而来的力量为人们净化。 楚瑜就跟在明春山的后面,远远地望了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碰了下明春山:“瞧,我就和你说了,夏平芜不会有事的。” 夏平芜闻声回头,下意识喊了声:“春山?” 明春山下意识抱胸,轻咳了声:“不关你事,明姨要讲和,我把楚瑜带来了。” 什么? 夏平芜难得没有接上明春山的话,但她只顿了一下,就把两只手都缩了回来,转头看向明姨:“这里都差不多了,如果异能局能把她们都带回去接种抑制剂,应该大部分都不需要继续治疗了。” 明姨看了夏平芜一眼,之前,平芜总是沉默的时候最多,哪怕有一些想法,也总会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或者只是故意收了动作,用行动表示着态度。 她的答应不能立刻当成答应,拒绝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异能局越风平浪静,她来地牢的时候就越小心谨慎。 但现在外头都翻了天了,她却觉得夏平芜反而胸有成竹了一样。 为什么? 是因为,那些平芜藏着的秘密终于可以摊开来说了?那些其实并不复杂、那些被道德和命运死死裹挟的秘密,终于可以不被顾忌后果地说出来了? 是因为明春山回来了?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东西? 明姨没有接话,夏平芜已经转向了楚瑜:“你那边呢?打算怎么安排这些人?” “正在修建新的地牢,之前让春山下山移植新的……龟背竹上去,再加上你的异能和血液,暂时可以控制住一段时间。”楚瑜顿了顿,突然补了一句,“我并不是说一定要把你的异能彻底抽干的意思,实验室正在努力,也许只会让你进入暂时休眠的状态。” 夏平芜看了楚瑜一眼,又看向明春山:“你都知道了?” 明春山克制着:“你也都知道了。” 夏平芜于是摊开了手:“这些家伙被我净化,体内也算留着我的异能。短时间内,她们会听从我的命令,不会攻击你们。” 她看向楚瑜的身后:“所以你们带路,直接把她们带走?” 毛溪青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靠近了明姨的身侧,看向明春山:“你觉得呢?你觉得异能局想怎么处理抵抗派?” 也许只是巧合,夏平芜旋即与明春山呈现了对角线的站位,她们彼此注视着,默契得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一下,楚瑜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她见过太多次春山为了夏平芜对她歇斯底里,也见过夏平芜求她对春山再好一点,但她很少真的踏入两个人的相处之中—— 这样沉寂的,又暗潮涌动的。 楚瑜指了指被毛溪青背着的纪朔:“春山现在也已经有了和你相似的能力,刚刚纪朔也已经亲身试验过了。我们得先把纪朔交给实验室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 “就可以让这些人为春山提供养料了。”夏平芜终于挪开了视线,看向楚瑜。 她没有再说,只缓缓又收回了目光。 她和筠筠上一次分别后,筠筠就去找了宁旋。 她不知道宁旋和筠筠说了什么,但筠筠立刻就要带她走。 然后,筠筠死在她的面前。 夏平芜说:“楚瑜,我对你感到恶心。” 楚瑜的眉心一跳:“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你要知道,污染物是危险的,它总有一天会吞噬人的神志。”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但她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你知道的,就连你师母也没办法压制住她。” “你为了这种可能,就靠那些死板的检测值,让那些明明还没有异兽化的人去死。” 夏平芜还在继续说,楚瑜已经下意识反驳:“等到异兽化再去捉拿,会徒劳地耗费多少力量。宁琮的例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话没说完,手腕却突然一紧,明春山突然攥住她,有异能微微溢出,像几缕丝线,明明比之前的力量要弱不少,但楚瑜已经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重新开始了与之前相同的改变。 她的手腕重新露出了异兽化的征象,明春山垂眸看着,问: “那你呢。 “你打着‘反异兽化’的旗帜,企图用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那些早晚会异兽化的人命来威胁阿姊,那如果我让那些人看见你的样子……” “如果她们让我死,那我也会死。” 楚瑜也望向自己已经完全异兽化的手腕,接话道, “明渐鸿明明还有神志,还知道保护她最骄傲的徒女,可她却依旧自我了结,为的就是人类的荣光。 “就算看在明渐鸿的份上,你们也要拿人类的未来去赌吗?” “但队长已经死了。” 明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影处慢慢滑了出来,望着楚瑜, “你与我在这里内斗,不如让我向你展示这群新战友的能力。 “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楚瑜,现在有平芜,有春山,还有依旧在你身后的异能局。 “如果你还是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就住在这里,为山顶抵挡污染和异兽,保证山顶的科研进展和无尽繁衍。” 毛溪青此时从门外绕回来,来到了楚瑜的身旁: “纪朔已经被送出去了。” 楚瑜刚要点头,陪着毛溪青出去的纪捷也顺口接上话:“异能局战斗队已经全数在外面待命,至于只想攻打我们,还是想要护送我们上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平芜慢慢扶住明姨轮椅的靠背,随着她的动作,隔间里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人”们也缓缓走了出来,围在了夏平芜的背后。 她皮笑肉不笑的:“上位者,您要想好了。您现在在屋子里面,贸然动手,我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全身而退。” 楚瑜却依旧站着,缓缓转着自己已然爬上狰狞血管的手臂,示意夏平芜来看:“这不正好嘛。在里面,战斗队永远也看不见她们效忠的上位者,其实早已经被污染了。 “就算尸体被找到,也说不清……” “就算你成了尸体,只要你被污染,我也能操控着你的尸体,让你在全人类面前亮相。” 纪捷笑了一声,顾策却绷紧了唇线: “等一等……” 下一刻,楚瑜躬身暴起,如同一只早已蓄势待发的豹子,毫不留情地扑向夏平芜。 明春山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眼见她一动弹,便立刻紧随其后,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心念一动,便有汹涌的异能顺着楚瑜的身体向她奔涌而来—— 夏平芜当即松开了抓着轮椅的手指,飞也似的扑过去:“春山,把手松开!” 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瑜的身上已经爆发出亮眼的异能光芒,如同桥梁一般奔腾着向明春山的身上涌去。似乎被此感召,那些本来挨挨挤挤在走廊的“人”们纷纷吃痛地蹲下身子,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她们的身上也被吸引一样蔓延出龙蛇一样的细线,被楚瑜的力量牵引着,被明春山不自觉地吸收着,就那样浩浩汤汤地往明春山的身上冲了过去! 而最前方的、目标本就对准夏平芜的楚瑜却突然张开双臂,像迎接最亲切的孩子那样,直接要拥抱住夏平芜一样,出口的语调都高昂了起来:“我的好平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能这样,这么多人,春山会死的,春山会死的!” 夏平芜歇斯底里地喊着,身上残存的净化异能只能勉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死命地想要推开楚瑜,但却被楚瑜越抱越紧。 楚瑜大笑着,她从来没有被人听见过这么响亮的笑声,或者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这样肆意地笑着,只听她说:“平芜,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另一边,纪捷一把揪住毛溪青的领子,喊得嗓子差点都破音了:“快阻止她!快阻止这个疯子!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这里的平衡都打破的!” 顾策急急要去握住明姨轮椅的把手:“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其她异兽都吸引过来的!要是明春山再死了,那她,那她就是最香甜可口的食物……” 明姨在喊:“楚瑜!你要杀了明渐鸿的女儿吗!” 刹那间,玻璃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耀眼的光芒里,夏平芜隐约看见有无数个炮筒向这里极速飞来,有火光在不断闪烁。 太好了!是战斗队的人来了!无论如何,有机会打断这里的进程了! 楚瑜似乎也愣了愣神,下意识送开了拥抱着夏平芜的力量,夏平芜趁机从怀里摸出短刃,直接抵上了楚瑜的喉咙,想要让她冷静下来:“楚瑜,快停手,你也不想被人看到吧……” 手下的触感却变得粗糙。 夏平芜凝神望去,只见楚瑜长久不变的黑衣之下,开始飞速生长起一阵又一阵的竹叶。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臂也被攥住,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突然开始不断地充沛起来—— 不,或者说,是楚瑜的力量。 夏平芜当即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想要干什么?!” 可楚瑜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不仅牢牢地抓着夏平芜,甚至,突然又一次将夏平芜猛的拉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夏平芜只匆匆忙忙地想要调转手里的刃尖,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声。 战斗队的人在高喊:“剿灭抵抗派!保护上位者!” “停手!” 夏平芜只来得及用余光看到,毛溪青正奔向那些队员,似乎是要挡住那些要过来的战斗队其她人。 她没能再分辨清楚。 因为她被牢牢圈在了一个怀抱里。 楚瑜紧紧抱着她,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夏平芜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楚瑜在对她说: “祝你们永远在一起,好好活下去,平芜。” 耳边已经有尖锐的爆鸣声响起,混着她碎片似的、很难再听清的话语: “我会和渐鸿一起、看着你们的。” 下一刻,熟悉的龟背竹的气味充满了夏平芜的鼻腔,她像被温和的溪水抚过,轻飘飘地,顺着那不断飞涨枝干往下降落—— 枝繁叶茂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猝然间在她的眼前极速变幻,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场景。 而后,她像七年前那样,落入了明春山的怀抱之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46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夏平芜又一次醒来了。 最近她总是重复这样的过程,昏迷,苏醒,而后空泠泠地盯着天花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守在她身边的竟然是明姨。 夏平芜一见她便问:“楚瑜的尸体呢?” “她可能真的被纪捷说怕了吧,害怕被操控,害怕死之后比不过队长吧。”夏平芜难得在明姨的语气里听出点如释重负,她听着明姨继续说,“不过倒让她得逞了,山顶的纪念堂很简单,只在门口移栽了她和队长的两株苗。” 夏平芜仔细打量着明姨的神色,继续问:“那春山呢?” “宁旋给她注射了抑制剂,严格监控着污染值——没有变化。”明姨看着夏平芜,“楚瑜给了你太多的异能,你昏睡这几天,净化异能也在源源不断地笼罩着这个山头,大家都很好,平芜,多亏了你。” 夏平芜重新看向天花板,喃喃重复:“楚瑜死了。” 明姨看着她:“污染者统一聚集在异能局附近,未超标的民众则按照污染值排序安置,大家都没有意见。” 楚瑜死了,又好像没死。 夏平芜笑了一下,突然问:“你看见筠筠的尸体了吗?” “在宁旋手里,我看见过一次……很安详。”明姨似乎想说什么,但觑着夏平芜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有说。 夏平芜却已经慢慢坐了起来,缓缓活动了几下筋骨,竟然笑出了声:“很可惜吧,筠筠不能成为异兽化的工具。” “平芜。”明姨很轻地喊了声,夏平芜却又发了狠一样,闪出些咄咄逼人的神色来: “只可惜,民众还和你们不是一条心的。 “她们作为正常人,理所当然地害怕不可知的污染;但也不愿意污染者轻易死去,因为她们很可能会被污染。 “这样的人类,也是你们争权夺利也想要守护的人吗?” 明姨几乎是呆在了原地。 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更别提是夏平芜了。 她印象里的夏平芜,素来冷静内敛,作为队长最骄傲的徒女,她一直被认为是全人类的希望。 平芜无私奉献,善解人意,像神明一样企图爱所有人,用全世界最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的平芜,努力维持着异能局和抵抗派这么多年平衡的平芜,责问楚瑜用数值断定普通人的生死,责问抵抗派用普通人的生命做赌注,现在责问民众自私自利。 似乎是明姨脸上的怔愣实在是太明显又太痛,夏平芜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后仰了半步。 她说:“就当我是疯了吧,明姨。” 几乎是夏平芜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了。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明春山穿着隔离衣,有输液管七横八落勾着她的衣服,身后甚至还拖着大概是无法轻易挣脱而索性直接拉过来的仪器,在身后跟着的一群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阻拦的人前面,攥着门把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明姨当即脚步一转,快步滑了过去: “春山,你怎么过来了?” 她抬起目光,声音是熟悉的平静:“我不是让你们看住她吗?连个人都看不住吗?” 身后的人群立刻低下头去,她们不敢说醒来的明春山直接异能暴动,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的隔离衣,如果不是病房经过了提前的防御设计,很可能就没有人有命活着来追了。 她们没说,可明姨似乎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身边的气场瞬间暖了几分,与明春山说话的语气甚至和蔼了些: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可惜,那些被你吸收污染物的同袍可能还得休养几天了。” 她让了几步,让明春山能够完完全全看见床上的夏平芜: “不过,你看,平芜好好地活着。 “她很好地接纳了楚瑜最后的馈赠。” 明春山没理会明姨,她带着那些东西“噼里啪啦”地冲过来,而后跪坐在了夏平芜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几遍,半晌后,终于喊出声来: “阿姊。” “我没关系。”夏平芜看着明春山,因为跪坐在地上,她显得小小一只,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说她们过往彼此的隐瞒,说她们其实两不相欠。 正沉默着,夏平芜忽而看见明春山动了动。 而后,她看见在明春山的身后,忽而竖起了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 大狗尾巴。 “春山,你要学会收住你的异能。” 明姨的语气又沉下去,往前滑了几步,伸手,捏住明春山的尾巴尖。 而后微微用力。 夏平芜看见明春山下意识吃痛得咬紧了牙,下意识阻止道: “明姨,她……” “她吸收了太多的污染物,却还没有学会收住异能,”明姨看向夏平芜,眼神里有让夏平芜熟悉的苛刻,“所以现在,她已经有了异兽化的征象。” 就像师母一样,永远对春山严厉多过关怀。 夏平芜下意识就下了床,侧身挡在了明春山的身前,眉眼终于弯下了几分: “但很漂亮,不是吗? “至于多出来的污染物,我会解决掉的。” 而后,她侧过身,想要用手臂将明春山扶起来,明春山却只搭着她的胳膊,目光看向明姨: “我会更努力的。” 夏平芜刚要说什么,明姨已经转过身往外滑去,顺便摆了摆手,让门口的人都跟着离开,只在关门的时候,侧眸又看了夏平芜一眼: “平芜,从今往后,就是你和春山两个人了。 “你已得偿所愿,刚刚那样的丧气话,我不想再听见了。” “阿姊?”明春山听得莫名,刚想追问,夏平芜却已经张开怀抱,抱紧了她。 阿姊摸摸她的头,小声问她:“疼不疼?” 她于是小小声回答:“不疼的,阿姊,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说完,明春山就小心翼翼地噤了声,她其实也没想好阿姊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故意冷脸,但阿姊突然主动抱她,也许是有机会。 她实在忍不住诱惑,乘胜追击道:“阿姊,楚瑜死了,没有人需要我了。你再利用利用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夏平芜慢慢抚摸着明春山的脊背,没有说话,但不知道是不是明春山的错觉,她总感觉,阿姊抚摸自己的手掌似乎很是宽大—— 她蓦然回头,望见了夏平芜那因为常年疾病而显得苍白的手腕,刹那间,如同树根一样遒劲有力起来,而后生机勃勃地开始变粗变壮,赫然是一只早已异兽化的手臂。 明春山愣了愣,百转千回间,只问出了一句: “我在吸收污染物的时候,你忍得一定很辛苦吧?” 夏平芜短促地笑了声,答道:“没关系,我的血液天生流着净化的能力。” 她问:“你要试试吗,春山?” 明春山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而后犬齿一亮,猛然咬了上去。 香甜的血液瞬时弥漫口腔,清新的、洁净的、像雨后的青草一样的气味汹涌地涌上明春山的鼻腔,她呜咽着,大口大口吸吮着,而后,彻底陷入了夏平芜的怀抱之中。 * “宁旋。” 素来空旷又安静的实验室里,突兀地响起滚轮的声音,宁旋闻声回头看去,就看见明姨已经来到了近前。 她笑了下,客气地喊了声:“明老师。” 明姨仰在轮椅里,抬头看面前的女人:“顾修带着好些异能局的人离开了,你怎么没走?” “这样分化没有意义,顾修很快也会自己回来的。”宁旋重新转回头去,声音顿了顿,“但我也不会像毛溪青一样反水,这您不用指望了。” “你为了人类,这已经足够了。”明姨话音刚落,宁旋已经否定了下去:“我为了科学。” 她的手指甚至已经熟练地操作起了仪器: “‘人类’这样大的词,你还是和夏平芜去说吧。 “若是硬要说我,那就是更为了人类建造的这些科学仪器吧。” 明姨没恼,甚至只温和笑着,又问: “那你觉得,全员污染,能成功变异的人有多少?” 宁旋手指微顿,而后熟练继续:“楚瑜老师也献祭自己了吧,新生的龟背竹生命力很强,再加上明渐鸿老师的——你可以先考虑一下你能做成的概率。” “这么快就否定我的努力啊,宁旋同学。” 明姨依旧温温和和笑着,只笑容里又多了些锐利, “那你总愿意告诉我,要是你拿阮烛筠做污染实验的事情被平芜知道了,你还能不能或者见到全员污染的那一天?” * 娲皇峰半山腰,山墙。 顾策带着一小队人马,穿过挨挨挤挤的龟背竹叶,终于看到了想见的人影: “顾修,和我回去吧,明姨不会为难你的。” “实验室有宁旋,而且我的实习生也已经归顺了你们,她们对于抑制剂的相关知识已经很了解了。”顾修站在墙上,说话的声音依旧和以往一样响亮。也许是龟背竹的原因,这里的污染物的确少了些许,顾策甚至能看到顾修光滑头顶上闪烁着的微光。 纪捷没有跟来,顾策于是大胆了些:“你躲在这里,和明姨之间躲在异能局有什么区别?已经死了个楚瑜,我不希望还会有更多人因为理念不同而死去,顾修,你想得到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你就让我在这里吧,顾策。”顾修的声音低了几分,但又立刻高扬起来,“这里的龟背竹长得很好,我想要研究看看,到底可以如何利用龟背竹吸收污染物。” 见顾策似乎还要往这里靠,她似乎终于有点不耐烦起来,翻身利落地就从山墙上跃了下来。 顾策周围的人下意识就要举起弓枪,却都被顾策伸手挡住,在这个简短的时间里,顾修也终于来到了顾策的面前,继续解释:“你就和明老师说,之前上位者……前上位者就让我研究过这漫山遍野的龟背竹,只不过她还是更在意龟背竹是从何而来——也许她早就知道龟背竹是从前战斗队队长献祭而来的,总担心她会哪一天卷土重来威胁到她的地位吧。” 顾策下意识想否定,但顾修已经说下去了:“不过既然她自己也自愿献祭成龟背竹,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也许结束这场污染的秘密就在龟背竹上也说不定——毕竟这植物既能净化又有漫长的寿命,总比夏平芜好使吧。” 她似乎想要笑一下,但笑容又立刻转化成了自嘲:“夏平芜是当之无愧的英雌,但我也总不能白吃异能局的福利吧。”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大家于是都沉默下来,顾修摸了摸自己的头,顺势又舒展开了自己的四肢,懒洋洋地接话: “行了,其她人我会负责说服的,尽快给你们送回去总可以了吧。 “至于其她的,顾策,我不管你,你就也不要管我才好。” 自此之后,娲皇峰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 人类依旧生存在中央的安全区中,异能局守护在山顶的四周,战斗队由毛溪青和纪捷领导、守护着山道的平安。 而保留神智的异兽化的人类则组成了新的探索队,由夏平芜和明春山带领着前往冰火洞遗址。 顾修的实习生和宁旋在实验室有了新的突破,可以仿照夏平芜的血液制作出新的抑制剂。 而纪朔的实习生和顾策会在每个月的纪念日里带领着后勤队成员为众人分批接种抑制剂。 污染值超标的人们则会被明姨安置在山顶的瞭望塔里——那里最开始是为了防范高空的异兽,后来实验室证明迷雾是从地底蔓延、且很难在高空维持,因此瞭望塔也渐渐败落下去。 因此,这些时日,每当纪念日,夏平芜会使用净化技能进行净化。 “夏队什么时候回来?有几个家伙污染值持续走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异兽化、甚至丧失神智。”纪捷看了眼大屏幕,又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通往山下的山道盘旋而下,不见尽头影踪,影影绰绰地闪烁着不少穿着战斗队服装的人们。 异能师学校新的一批毕业生已经投入了异能局,上一年的实习生也几乎全部转正,甚至有一些见习的学生也参与了进来—— 楚瑜“超值即杀”的严酷政策被停止,又有夏平芜源源不断的治疗异能,这些一腔救世之心的少年们也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进入战场。 纪捷很肯定地说:“明姨,这样下去,夏队会坚持不住的。” 明姨正在翻阅瞭望塔的安置名单,闻言只淡淡应声:“我知道。” 说罢,她又指了指名单上的几个名字,继续道:“包括刚刚污染值持续走高的那几个人,再加上这几个,一并留给明春山吸收,然后把异能传输给平芜。” 纪捷顿了几秒,还是走上去按住了安置名单,声音低了一些:“明姨,你不能这样逼她们。” 明姨却突然笑了声,抬眼看纪捷:“你的姊妹怎么样了?” 纪捷几乎是一愣,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明春山第一次吸收,力度没有掌控好,纪朔养得久了一些。不过只要下一次污染物测定没有问题,宁旋说她就可以跟着探索队一起去了。” 明姨应了一声,继续道:“既然连纪朔的状况都还好,看来明春山吸收的潜力还有很多。” 纪捷旋即明白,声音又急了一些:“明姨,现在能维持这样的平衡已经很好了,没有人需要死,所有人都能活。那些想要保持人类身份的平民不用死,那些被污染的人不用死,那些异兽化的人也不用死,就连可能丧失神智的人也可以有机会救活。” 她缓了缓,还是没忍住继续说:“可是如果你强行全员污染的话,有平民会死,被污染的人很可能直接发狂——而为了对抗这些发狂的人,又有多少异能师死去,你有没有想过?” “所以你要好好训练,争取可以控制更多死去的异兽。”明姨敲了敲桌面,抬眼望向纪捷。 纪捷跟着明姨已经太久太久,太熟悉明姨的眼神了,她的这个眼神,曾经只有对夏平芜才展现过—— 充满期许的,怀着希望的……甚至带着要求的。 纪捷几乎是立刻闭了闭眼睛,很努力地克制着话里的苦涩:“明姨,我也会死的。” “是的,你会死,明春山会死,夏平芜也会死。” 明姨几乎是重重地锤了锤自己的腿,目光里透出几分无能为力的憎恨, “没有人能一直守护人类,人类只能自己守护自己。 “人类和异兽天然的能力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既然这样,不如就全员污染,让所有生物自己争一个高下好了!” “不一定的明姨,不一定的。”纪捷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明春山有吸收转化的能力;而现在,夏平芜和明春山也去冰火洞了,那里为什么污染物低迷,只要找到原因,人类就还有希望的!” 明姨直视着纪捷,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纪捷穿出一个洞来: “可在那之前,谁能保证你们的热血还能滚烫多久呢?” * 冰火洞遗址。 “就是现在,开火——轰!”夏平芜一声令下,无数红色的火光好似大网一样罩了上去,漂亮又犀利的蓝光如同利剑一般从火光中直刺而出,夏平芜的右手掩饰在刻意加大的袖口之中,微微张开手掌,重新有斑驳而粗糙的异变盘旋上夏平芜的手腕,紧接着,便是源源不断的蓝光毫无保留地冲荡出去。 正中央的虫群登时惨叫一片,有一些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舞起来,却又被大火燎得落了下去。 明春山攥住夏平芜的另一只手腕,在耀眼蓝光的掩饰下,细小的光束悄无声息地顺着虫群回转而来,被明春山吸了个干净,而后又源源不断地往夏平芜的身体里回输。 这已经是这天不知道第几次顺利结束的攻击了,探索队队员们纷纷松了口气,东倒西歪地相互靠着互相,明春山也被夏平芜抱住,贴在夏平芜温暖的脖颈间,她无意识蹭了蹭,而后不自觉地亮出了獠牙,微微摩擦着夏平芜的皮肤。 夏平芜很小声地提醒:“这里还有人。” “楚瑜死的那天,大家也都在,也都看见我发狂的样子了——现在再看见一次,也没有关系的。”明春山轻轻说着,不满足一样,用牙尖轻轻挑破夏平芜的皮肤,而后立刻用唇瓣覆上,小口小口地舔舐着。 夏平芜只好无奈地抱住她,身子没动,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春山,以后探索队很可能有新的队员,你要是哪天被发现……” 她又说不下去了。 要是被发现又怎么样呢? 就算春山污染值即将达标,就算春山已经有了异兽化的形态,最重要的是,就算春山拥有可以吸收异兽能量的天赋—— 就算春山拥有会被民众忌惮、很可能会被千夫所指的天赋,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救世主,那么她要保护春山,难道不是可以被容忍的私心吗? 明春山最后吻了吻夏平芜的脖颈,吸溜干净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异能痕迹,才终于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瞥眼看向探索队的人们:“截止今日,我们已经将龟背竹往下覆盖的所有范围全部探索完毕,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探索队队员里有一些是战斗队里的老队员,当即收起了笑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支支吾吾道:“队长,我觉得……” 稀稀拉拉的声音落下,明春山沉了脸色,而后肩头又被夏平芜按了按,这才继续道:“那我先说,目前异兽化的生物主要还是以自身的特点为进化方向,几乎不会出现其它物种的特征。” 有人举手:“而且我发现,在我们前往地下的过程中,刚开始的污染物的确越来越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映证了实验室里‘污染来源于地面’的结论;但随着我们探索的深度越来越深,污染物似乎也有了减轻的趋势。” 也有人小声嘟囔着:“会不会是因为夏队的净化能力越来越强悍了?所以我们感觉剿灭起来也越来越轻松。” 夏平芜轻轻柔柔笑起来,答道:“谢谢你*的夸奖。” 大家的气氛瞬间和缓了不少,明春山慢吞吞地挡在了夏平芜的面前,眼尾一撇:“虽然随着深度向下,接触到的异兽也的确多了不少A级,但你们也不能连基本的感知都没有吧。” 没人接话,夏平芜于是推了推明春山的肩膀,继续向着众人:“咱们的队员可都是异兽化了的,她们本来就是异能局顶尖的异能师们,一番异兽化,大概率也能和A级一较高下了,没有感知也是正常的事情。” 靠着夏平芜比较近的一个小光头举起那缠绕着相似又眼熟的斑驳痕迹的手臂,半笑着抱怨道:“夏队,刚异兽化的时候我还以为大家会按照被击伤的异兽的样子变化呢,当时还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变得奇丑无比。不过最近才发现,人类异兽化的方向好像都差不多,都会开始长很多毛发,皮肤也会变得像野兽一样粗糙,等再过些日子,队长们会不会就认不得我们谁是谁了啊。”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队长们没有异兽化,我们在战斗中可以一直锚定队长的位置不就行了吗。”有人趁机挨了两位队长更近,也有个小寸头用肩膀挤了挤小光头,贼兮兮地笑着:“没事的,你只要记得一直剃光头,我们就不会忘记你的。” 众人顿时又笑作一团,连明春山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转身道:“我们把最后一批抑制剂投放干净,就抓紧回去吧。下一步探索机会,需要异能局统一商定后再继续,大家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往上的路途不远也不近,但因为返程,大家都放松了许多,竟然也开始聊起沿途的风景。直到呼吸到外面畅快的空气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已经到了外面。 半山腰早已和搬迁前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两株龟背竹并肩而长,比之前郁郁葱葱更甚。 夏平芜还在辨别着方位,隐隐约约却看见丛林里有人的身影穿梭。 却是明春山先认出来的:“是顾修让你过来的?” 来人正是顾修的下属。 她带来了一些补给品,客客气气地道:“顾修老师感谢大家为实验室提供的数据,特地让我送点东西来。” 小光头兴致冲冲的,但立刻又矜持地回答:“顾修研究员在山墙工作也不容易,这些补给品也是之前存下来的,给我们也不合适,我们总能从异能局拿到新的。” “从异能局送下来总是要时间的,若是实在在意,大家找时间一起聚餐的时候可以共同分享。”来人这样说完,剪影就这样轻飘飘地一转,立刻遁入了丛林里,不见了。 夏平芜于是说:“那大家就一起分了吧,我和明队先回去复命,看看有没有新口味的营养液给大家带下来点。” “新口味,好吃的!”小寸头和小光头已经勾肩搭背起来,“一想到后方的民众在辛辛苦苦制作新口味,我其实觉得,大家异兽化成一样也没关系嘛。”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被这话一挑,队员们竟然又七嘴八舌地点起菜来,夏平芜恍惚间,觉得很像那天校庆日的操场。 明春山却已经不耐烦起来,搓着夏平芜的手腕,拉着她要肩并肩地往山顶异能局走去。 直到身后的喧闹声再也听不见,明春山才揽过夏平芜的肩膀,兴奋地吹了个口哨:“阿姊,走着太累了,你想不想尝试一些其它交通方式。” 夏平芜侧眼看她,很流畅地停下脚步:“你想干什么?” “看,我新发现的东西!”明春山笑眯眯地说着,耳畔微风习习,薄雾几乎看不太清,夏平芜凝神去望,便见并不宽敞的空地上,如同忽而平地卷了狂风,浩浩汤汤地张开了一双—— 硕大的翅膀。 “阿姊,你看,我现在不仅能够吸收被污染的异能,还能自由控制它们的进化方向了。” 明春山走到夏平芜的身边,蹲下身子,露出精瘦有力的脊背, “可我还是——最最喜欢你,只带阿姊一个人飞。” 她蹲好身子,等了片刻,身后的人却没有回答的意思。等到明春山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的时候,一双温暖而干燥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她的颈背处,前者当即绷紧肌肉,便感觉那双手旋即环住她的脖颈,轻薄的身体紧随其后俯上了明春山的后背——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夏平芜身上的肌肉已经显现出了不少,她食欲不错,明春山也有意识地努力调整她的营养结构,但她对食物的利用率实在不高,哪怕吃了许多,背在明春山身上却还是轻轻薄薄的,仿佛风一吹就直接吹散了。 她背起阿姊,悄悄感受着从阿姊的肌肤上传递过来的热量,试图抚平心底没来由升起的一点点不安。 明春山振动翅膀,地面旋即离两人的视线越来越远,雾气愈发萦绕在两人的周围,明春山却没有感受到在地面那样汹涌的污染物环绕的感觉。 她慢慢放松肌肉,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姿势,这才开口问:“阿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夏平芜还是没有回应,明春山能感觉到,背上的人只是圈紧了搂着她脖颈的力度,于是她下意识继续:“是有些冷吗?” 冷吗? 明春山不知道,但几乎是下一刻,她便感受到,一阵冰凉的冷意忽而在她脖颈处的皮肤处渲染开来,而后顺着她的肌肤纹理,往她的衣领之下流淌。 翅膀一沉,倏忽间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了上来,明春山手忙脚乱想要将过大过长的尾巴收回去,可又记挂着脖颈间的凉意,只好草草让自己降落在一棵虬粗的树干上,让自己尽力舒展开身体,这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阿姊?” 夏平芜已经没说话,只牢牢抱住明春山的肩膀,很低很低地呜咽起来,隐隐约约的,明春山能听见夏平芜在说:“对不起。” 她慢慢合拢了翅膀,听见夏平芜抱着她在说:“对不起,春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不是这样的,阿姊。”明春山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她不确定夏平芜在说什么,因此辩解起来也东一榔头西一棒追的,“是因为明姨?或者,是因为楚瑜?总之,都不是因为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翅膀,很漂亮,尾巴也是。”低泣声中,明春山却能听清夏平芜的声音,她还在继续说,“但是从身体里长出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转化那些异体的力量,忍耐着这些的肆虐,春山,你一定很辛苦吧。” “……这都和你没关系的,阿姊,你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也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明春山总觉得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闷得厉害,可她来不及细想,嘴皮子就这样把话说干净了。 可夏平芜却突然直起身子,伸出双手,将明春山的双唇死死地捂住了。 她说: “我都知道的,春山,你的污染值亘久不变,但你的异兽化却开始于七年前。 “救我那一天,你被异兽袭出了伤口,你不想被人知道,所以隐瞒了这么多年,是不是?” 明春山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的。” 不是的,阿姊。 她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到底自己是人类还是异兽,但是,阿姊要“除恶务尽”,她就不能是异兽。 她只不想让阿姊一个人知道。 她听见夏平芜慢慢抹着她脖颈上的眼泪,语气慢慢坚定起来,喊了声:“春山。” 夏平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电光火石间,明春山突然明白了自己刚刚那些的不自在和憋闷感从何而来—— 明明她应该高兴,因为阿姊有责任感又有道德心,无论她到底爱不爱自己,起码她都可以靠这个永远绑住阿姊。 ……可是看着她的眼泪,那一瞬间,明春山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可是阿姊,”明春山努力缓下了呼吸,用毛茸茸的尾巴还上夏平芜的腰,让她牢牢地贴住自己的后背,这才重新起飞,重新往山顶而去,“阿姊,我能有这样漂亮的翅膀,有这么好的尾巴,我很高兴,这都要感谢你。” …… 到达山顶的时候,明姨已经等了她们许久。 疫苗陆陆续续接种完成,山顶安全区的生产效率也日益增长,一派欣欣向荣,只有明春山因为长时间给夏平芜传输异能,紧紧攥着夏平芜的手指不由自主冒出了尖尖的指甲,她担心夏平芜力竭而晕倒,因此余光也没有发现,那些指甲已经刺穿了夏平芜的手腕肌肤,溢出了些些许许的血迹。 夏平芜边示意明姨检查污染值,边收回自己的手时,明春山才后知后觉:“……对不起阿姊。” 她抬起手,懊恼一样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而后又恨恨地抬手到脸前,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碍眼的指甲径直掰掉。 夏平芜当即伸手要包住明春山的手阻止她的动作,却不料明春山的动作比她更快,指甲放到唇边,眼见便要使力,舌头却又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一卷—— 再然后,指甲上残留的血迹便被舔了个一干二净。 夏平芜:“春山,你要是想……可以直接用我的手腕。” “阿姊已经很辛苦了。”这样说着,但明春山还是低下头去,啄吻着夏平芜手腕残存的血印,直到手腕终于干干净净,才用温暖的异能覆盖上去,继续道,“这样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而后,她推了推夏平芜,说:“你回车上等我,我还有些话想私底下和明姨说。” 夏平芜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只还残存着湿润的气息的手腕肌肤,只应声点了点头,便由纪捷带着往外走。 * “明姨,现在的局势已经暂时稳定下来,我认为阿姊需要一次认真的休息。”明春山抹掉唇边残留的血迹,继续,“楚瑜想要抽干她的异能,纯粹让她净化,是她的不对;但你这样既用异能,又图谋血液,甚至还要继续利用她的探索技能,你这样会耗光她的。”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过渡,我保证,我已经在开发新的手段了。”明姨仰头看明春山,气势却没有一点输阵的意思,“替代血液的抑制剂已经开始使用,探索设备也在更换可再生程度更高的材料,异能师学校也在加强训练……” 她话没说完,明春山已经打断她:“那净化异能呢?” 这问话似乎出乎了明姨的意料之外,她看了一眼明春山,答道:“实验室也在推进这项研究,但是——春山,暂时有你这个可再生异能库,我认为暂时不用担心。” 明春山面容平静:“我最近有控制不住的异兽化表现,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 “只是一些外在征象,你要是在乎指甲可以……”之后的“剪掉”两个字没有说完,明春山已经稳稳地接上了自己的意思:“有时候吸收阿姊的血液来控制自己的异兽化时,我常常有想要把阿姊吸干的欲望。 “这一部分当然是我的原因,又或者这是因为阿姊帮助了太多人,留给我压制异兽化的异能纯度已经不够了呢?” 她摊开双手,甚至肩膀都张开了更多: “也许下一次阿姊借助我的力量进行净化的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将你们所有人全部吸收干净。” 明姨答:“我会让你休息。” 她顿了顿:“我一直也想让平芜休息,我不是楚瑜,这你可以放心。” 明春山缓缓露出了笑来,就听明姨接着说:“宁旋一直在用阮烛筠的尸体进行实验,正在尝试如何用污染物在可控的范围内人工诱导她的异兽化,让她以异兽化的形式获得第二次生命。” * “你用自己的异能操纵那些死去的异兽,会不会影响你的污染值?”长廊里,夏平芜这样说着,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分装盒,“这是加了抗凝剂的血液,肯定没有实验室保存得那么好,但肯定要比抑制剂浓度大,你可以喝一些。” 她将分装盒塞到纪捷的怀里,笑了一下:“当然新鲜的血液会更好,但是我答应只给春山一个人的,也许下次你来我家里,可以现场给你倒一点。” “谢谢。”纪捷接过来,没忍住,补了一句,“这已经很好了,我还不想领教明队的身手。” 夏平芜慢慢收敛笑容,语气郑重了一些:“你的能力是天赋,很珍贵,你要好好保护它才好。” “你的也是。”纪捷的指腹不自觉地抚摸着分装盒表面,“毕竟我们的生命也就这么长,能多发光一天是一天……” “如果能结束就好了。”夏平芜很难得打断了对面的话,语气也非常平静,“如果有办法结束这一场灾难就好了。” 纪捷看了她一眼:“污染物从地表而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许,就像洪水地震一样,是一种自然灾害,激发人类在此进化……” 她似乎想要什么,磕绊了一下,补了一句:“当然,我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全员污染这条路了。” “也许可以直接结束也说不定呢。”夏平芜对上纪捷的目光,“有了龟背竹的帮助,这次探索队发现,污染只集中在地下20cm的位置,也许,只要清除这些污染就可以……” 她突然停住,像怕被发现什么一样看了纪捷一眼,却见纪捷不相信一般笑了一下,道:“怎么可能呢。” 纪捷将分装盒往口袋一丢:“连明渐鸿和楚瑜那样的人变成龟背竹也只是抵制住娲皇峰的侵蚀,能有什么办法清除污染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如何不可能呢。 毕竟她是天才啊,拥有天赋的净化能力,在其位,谋其职,也许…… 两个人已然走到了门口,夏平芜冲她摆了摆手,道:“那我走了。” …… 明春山回来的时候,夏平芜正在透过窗户盯着天空。 没有在半山腰处那样的阻挡,天空看起来极其澄澈,几乎看不见什么杂质。 她听见驾驶座那里有了动静,明春山小心翼翼坐进来,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这才转过头道:“你回来了。” 她有点想问她与明姨之间说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只指了指座椅后方:“回去之后,我们把驾驶座找人改造一下吧——你的尾巴看起来,放得并不太舒服。” 尾巴。 明春山一僵,只默默点了点头,尾巴却下意识在屁股后面蜷缩成一团,背也愈发挺直了一些。 车子平稳启动,重新开回了安全区边缘的家里。 明春山说要出去看看有没有菜肉卖,想要做一顿火锅,夏平芜也点了头,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她们的住处搬到了一楼,阳台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说是为了让她们多接触一下新鲜空气—— 夏平芜也不确定,是不是为了让她们更早地发现渗上来的污染。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只蹲下身子,手掌朝下,牢牢贴住地面—— 她没有异能,所以没办法使用异能。但她还有被污染的血液,只要心念一动,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淌的感觉便愈发明显,而后,便是骨骼层层剥离、蜕变的声音。 她的手臂逐渐变粗、变得斑驳粗糙,就像那些已经生长了多年的树根。 夏平芜却面色不动,只往下按压的力气更重了一些,再然后,她的五指便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逐渐变得修长、变得愈发有力,而后直直向地下穿刺而入—— 一瞬间,自刺入地方起,周围瞬间泛滥起一层薄薄的清新的水雾,狭窄面积的土壤倏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不知道何时埋下的青草种子茵茵而出,摇曳生姿。 可惜这样生气的土地面积却太过狭小,可哪怕是这样浅淡的些许,夏平芜却也顷刻靠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臂上的粗糙也随之变化,有一丛一丛的叶子郁郁葱葱地绽开,随着夏平芜喘息的起伏,互相“沙拉拉”地碰撞着—— 俨然与半山腰的龟背竹一模一样。 家里的大门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被人打开。 夏平芜已经回到了客厅,拢起袖子,正在收拾家里的锅碗瓢盆:“我们去厨房吧,我给你打下手。” “你在房间里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可以。”明春山摇头,已经侧过身要进厨房了,夏平芜于是也点了点头:“好,那你有事情叫我。” 明明遂了明春山的意,但夏平芜刚想要改转方向,余光却看见明春山站在原地,没有动。 ……春山是有话要和她说吗。 但她现在,还有更想做的事情要做。 她想知道,以生身之躯,能否有办法操控龟背竹的生长方向。 她不确定解决办法是不是就在地下20cm,甚至不确定这一场污染是不是就是她所想象的原因。 但起码她要试一试—— 如果活着无法操控,那就死掉。 下定这样决心的夏平芜,重新进了房间,绕到厨房去,看向了在其中游刃有余的明春山。 难得用火,厨房的油烟机似乎有点年久失修,有些许油烟顺着萦绕在厨房之中。而明春山则站在其中,带着围裙,短发利落而干净,随着切菜的动作,大臂的肌肉也流畅地舒展。 随着她眉眼轻抬,夏平芜的眼光也顺着她的胸背脖颈往上,看到她莹润的下巴,和…… 和嘴套。 明春山戴着嘴套,那牢固的护具、将她的整张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夏平芜立刻迈开步子:“春山,你受伤了吗?” “没有。”带着围裙的人躲开了半步,“这里油烟有点大,阿姊你出去吧。” “要不然就不做了吧。”夏平芜拉她,“我们一起喝营养液也可以的——坐在沙发上,我们俩一起。” 明春山顿了顿,还是抽回手,答:“没关系,阿姊。” 她背过身去,将火焰调大,有扑簌簌的火烧火燎的味道传出来,明春山低头盯着锅铲,却猝不及防后面有人又伸手摩挲着她的脖子。 后面人的手微凉,摩挲着她的脖子,慢慢往上,直到她的侧脸,然后把她整个人扭转过来—— 夏平芜用手托住明春山的下巴,直直望进后者的眼睛里,问道: “春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吗?” “……没有。”明春山回望过去,很快地解释着,“你知道的,我只是很偶尔控制不住自己的异兽化,所以、我需要戴着她防止一下。” “防止什么?” 夏平芜牢牢看着明春山, “我的异能可以净化,哪怕当下无法使用,流淌在我身上的血液也可以净化。 “我不害怕污染物,更何况只是你身上偶尔多得溢出来的那些。” “不只是……不只是那些……”明春山磕磕绊绊的,“我现在可能不只是偶尔。” “不只是偶尔也没关系。” 夏平芜接话很果断, “我在你身边,而且你自己——是了,你自己,你自己也拥有着消化吸收污染物的能力,你要相信我们两个。” “但是阿姊……但是……” 明春山像说不出话一样,用自己的额头死死顶着夏平芜的额头,连声音都在慢悠悠地发颤, “阿姊,我就是太相信我的能力,也同样相信你的能力了。” 夏平芜心里倏忽一跳,她难得困惑地望着明春山,用手指轻轻解开她的嘴套: “我不明白,春山,你在为什么而害怕?明姨说了,我们的能力是上天的恩赐,如果我们也没有办法,那么那些民众也更没有办法……” 这些话在夏平芜的心里口里过了无数次了,她觉得自己说出来应该像背诵异能师誓言一样简单,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捧着明春山的脸,看着她四下躲闪的目光,突然又不确定起来。 明春山很低地回答道:“我不喜欢你说这些话,阿姊。 “我现在很难过,我需要你,但我不想你还对我说这些大道理。” 这一次,明春山没有再躲,她顺着夏平芜的力道往前走了半步,而后伸手环住夏平芜的腰,又轻轻往这里一带,紧接着便毫不客气地俯身亲了上去。 两唇相碾,明春山收紧手臂,亲吻的力气又狠又执拗。 她像有一些激烈的情绪想要表达出来,索性直接将夏平芜抵在了门板上,手臂撑在两周,好似将那些“人民”、“伟大”全部隔离在了外面。 夏平芜却一躲不躲地受着,她慢慢让自己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倚靠在明春山和门板之间,溜着一条细细的眼缝,直勾勾地盯着明春山看。 在明春山又气又急地无意间咬破了她的唇瓣时,她也很自然地伸手牢牢圈住明春山,用舌头卷住明春山后退的动作,让两人贴得更近。 可明春山像是尝到了血味,下意识又要往后退,夏平芜却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的,甚至间隙还能腾出手将火关掉。 终于,是夏平芜将明春山抵到了灶台上,用唇瓣摩挲着唇瓣,含含糊糊地道: “是我错了,对不起,春山,我不应该把话说得那样重。 “虽然我本意是担心你,但我应该记得,你不喜欢我用那些漂亮的词汇裹挟你,是我做得不对。” 明春山没回应,只回手紧紧抱着夏平芜。 下一刻,夏平芜只感觉到唇瓣上有丝丝缕缕的刺痛感,是明春山微微低下头,重重地吮着夏平芜唇上的血口: “……阿姊,你好香啊。” 顺着脖颈滑到锁骨,而后用犬齿径直破开皮肤,在深深浅浅的伤疤上用嘴唇牢牢地覆盖住。 明春山紧接着呢喃道: “我每用一次我的能力,我再闻到你的味道,就特别、特别想这样做。” 夏平芜抬起手臂,很轻地抚摸了一下明春山的头顶: “我没有说你不可以这么做。” 她看着明春山错开身子,很轻声地问后者: “不做了吗? “可是,你自己想做吗? “你想在这个环境里做吗? “你想在这个情绪里做吗?” 明春山回望着夏平芜, “阿姊,我不希望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也不希望我们上/床是因为好像本该如此。” 二人默默相互看着,夏平芜却突然越过她的肩膀,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东西,而后道: “我的确现在不太想。 “不过,是因为我有点饿了。” 她用空下来的那只手重新重重揉了揉明春山的发顶,这才继续道: “不是因为你把我咬疼了。 “我会努力和你沟通,但选择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没多大关系的——” 她笑了一下,像晨雾朦胧里带着微微的暖意,几不可闻地喊了声: “好小狗。” …… 吃完晚饭,明春山没选择继续,她给夏平芜单独铺好了隔壁房间的床铺,说: “我想要自己调整一下,今天晚上阿姊可以自己睡吗?” 夏平芜抱着笔记本电脑,故意晃了晃把手:“如果你半夜要是害怕的话……” “我不会害怕的。” 明春山推她,自己主动关上了门。 夏平芜坐到床上,一只手熟练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在床榻上划着: 如果在血液的保护下,自己催化出的那一小片龟背竹只能够净化狭窄的一小块地方的话—— 需要让自己覆盖上多少的竹叶,并且维持多长时间,才能够把地下20cm全部净化完成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还需要肩负净化的职责的话,如何才能够两全其美呢? 她打开电脑,进入隐藏界面,又是熟悉的解锁问题,她熟练地输入“明春山”,等待着在日记本里记录这几天的发现—— 而后系统提示错误。 紧紧贴着下方的密码提示里,不再是“最喜欢的人”,而是很小的一行—— “要爱自己” ……? 有人改了密码? 夏平芜慢慢键入自己的名字,屏幕光华自动流转间,旁边的通讯器铃声陡然响起—— 端坐在电脑前的人猛然间醒神,拿起接听,是宁旋的声音: “这么晚让我联系你,有什么事情吗?” 电脑屏幕还在解锁,夏平芜下意识敲着桌面,已经问出了口: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我的净化能力复刻给春山一份? “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也能让春山在保留她自己的能力的同时,同时拥有像我一样净化的能力? “比如说——诱导突变,人工基因重组,基因编辑?” 随着夏平芜话音落下,眼前的屏幕已经成功跳转,出现了日记本里输入的一行备忘: 上面写着“要爱她,要永远救她。” 下面是加粗放大的—— “要爱自己。” * 明春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了。 她从随身的箱子里找到了藏起来的阿姊的内衣,埋头在其中片刻,还是没忍住一个鲤鱼打挺,慢慢挪到了夏平芜的房间门口。 她想为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比如进来送杯水,或者又有些把持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进去再说。 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便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让春山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带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狂的恐惧度过下半辈子,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残忍吗? “我会和她谈,但我还是觉得,左右都想要牺牲我一个,那我总有权利决定我如何去死吧?”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明春山轻轻推开了门。 从门缝里,明春山看见,夏平芜靠在床头,电脑屏幕在她脸上笼罩下幽暗的光芒。 而她手里的通讯器已然拿远了点,不知道有没有挂了电话。 于是她喊了一声:“阿姊。” 夏平芜就这样行云流水地抬眼看来,温柔着神色问:“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明春山没有挑明,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放在夏平芜身边的通讯器一样,只慢慢凑近,而后爬上了夏平芜的床: “那阿姊陪不陪我一起睡?” 夏平芜缓了一瞬,当即点头。 于是明春山贴近了夏平芜的小腹,用一种几乎近似于蜷缩在子宫的姿态,很慢地问夏平芜: “如果你死掉了,我会很难过的,你知道吗?” 夏平芜垂下的手顿了一下,但还是轻柔地覆盖上她的侧脸: “我知道,我也是。” 明春山仰头,回望夏平芜:“……有没有可以让大家都好好活着的办法?” 她攥住夏平芜覆盖在自己侧脸上的手,声音听起来特别哑: “我不说我一定能保证什么,但也许,我能比我们想象中更有能力控制住自己呢?” 夏平芜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自己的话多多少少被明春山听见了。 她固然答应了宁旋,会尝试好好和明春山沟通;她也从之前的事情里吸取了经验,想要尝试和明春山好好沟通。 甚至她私心里觉得,如此迅速地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可能要比之后辗转反侧到进入“先斩后奏”的那一步要更好。 她是这样想的。 她甚至已经预设明春山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明春山的反应是这样平静的。 夏平芜说:“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假设。” “在你的假设里,你也必须死掉吗?” 明春山下意识收紧攥着夏平芜手的力道,但又克制一样地,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环住这两只手, “你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我是说朋友,你有很多朋友不希望你死掉的。” “……没关系,你们会为了我彼此照顾,那我也能放心了。” “那……那阮烛筠呢? “你要让她好不容易被宁旋复活,结果迎接的却是你的死讯吗?” 夏平芜蓦然顿住。 夏平芜皱了下眉头,唇角又不由自主泛起点笑来,甚至明春山能感觉到,她攥住的手反而又反过来牢牢攥紧了她的。 夏平芜几乎不可置信地重复: “宁旋要复活阮烛筠,她想做什么?” “她想要尝试降低注射污染物的速率,让更多人可以……”明春山说着,余光却被屏幕光芒晕了一下眼睛,她想要多错开些眼,但余光看到的些许已然顺着神经走进了脑子…… 她突然意识到了屏幕上的显示画面。 她侧过头,屏幕上的照片直喇喇地刺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女人站在画面中间,单手牵着个半大少女,少女的旁边又是个差不多个头的少女—— 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 照片里的少女现如今共同躺在一张床上,而女人,就是明渐鸿。 明春山瞬间没了声音,她很缓很缓地喘着气,终于慢慢问出了口: “阿姊,你想她了吗?” 夏平芜握住她的手下意识缩了一下,惹得明春山提高了音调: “是了,你不用想她。毕竟你活着就是为了她,为了她口中的未来、希望和责任!” 明春山跪直了身体,在紧紧贴着夏平芜的距离里,喘气的速度越来越凶: “为了她,你可以放弃我,你可以顾不上阮烛筠,你可以看不见所有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 “那些在安全区里,除了游/行/示/威根本看不见人影的人,你为了她们,可以放弃异能局所有人!” “春山,她们不是‘根本看不见人影的人’,你的营养液,你的指套,你的一应用具,哪一样不是她们做出来的?” 夏平芜猛的抬头,驳完之后,这才缓了一下, “而且,我不是为了师母所以……你冷静一点,我是想和你沟通的,我不会私下做决定的。” “你就算这样说……” 明春山磕绊了一声,身子却不由自主俯身下去,又大又茸的尾巴将夏平芜整腰圈住,这才开口道, “可你后来,还是差点要为了主动异兽化的她……” “这件事我的确瞒着你,可你也没有和我说实话。”夏平芜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尾巴, “春山,你现在要和我算旧账吗?” “……阿姊。”明春山挫败一样,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只能徒劳地用犬齿咬开她的脖颈肌肤,“她也会异兽化,我也会异兽化,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可你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也没有吸血,只用自己的牙齿边缘摩挲着阿姊的皮肤边缘,呜呜咽咽地说下去: “你怎么就不爱我呢。” 夏平芜垂着眸,用手顺着她但我尾巴往上抚摸,顺着臀部,到脊背,再到脖颈,再到后脑勺,而后将明春山的整个脑袋都一下子搂进了怀里,才开口道: “春山,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会不会异兽化,我也不在乎你异兽化的方向往哪里……” “可是如果我的异兽化会伤害到平民呢?之前母亲发狂,你也更愿意选择牺牲自己净化她。 “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现在是会飞,说不定明天就是吃人……” 明春山没说完,而后双唇就被夏平芜捂住了,夏平芜沉了点声音: “不要乱说。” “可是阿姊,如果你不想这些具体的问题,你说的爱我就是毫无根据的假话。” 明春山望着夏平芜,目光却在下一刻不由自主地滑向她的脖颈,然后声音更闷了几分, “……但是假话也没关系,只要我有办法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样也可以了。” “春山,我保证……”身上的人话没说完,却不由自主地磕绊了一下,她看见在温暖而和煦的房间里,有层层叠叠的深沉污染物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绕着整个房间,而后一点一点地聚拢到了明春山的身旁。 夏平芜没说完的话立刻替换成了:“春山,你要做什么?” “我会很快很快地进化的,我要进化给你看——不需要你,我也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明春山的眼睛亮亮的,执着得烧人, “其她人都逼你,但是阿姊,我不会逼你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像十年前一样,很努力地站在你的身旁的。” 夏平芜下意识伸手,但明春山的身影已经开始飞速模糊起来,有斑驳的皮肤一层一层地覆盖在了明春山的身上,像是坚硬的铠甲,身后舞动着长而用力的尾巴,毛绒绒的绒毛此刻却像倒刺一样树立着,熊熊亮着骇人的气势。 夏平芜没有再伸手了,因为她亲眼看到,自己的手臂仿佛受到了召唤,极速地开始异变起来—— 手臂再一次变得遒劲有力,甚至因为之前夏平芜有意识的引导,已经有丛丛簇簇的竹叶开始摇摆起来。 夏平芜下意识缩回胳膊,将它牢牢压在被褥下来,而后几乎是厉声道: “春山!停下来!” 明春山的异变戛然而止,她有些困惑的,更多是迷茫的,半悬在半空中,俯身望着床上小小的人: “……阿姊?” 刚刚的温和一扫而空,夏平芜几乎是疾言厉色的,用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的神色厉声喝道: “明春山!停下来!” 巨大的异能漩涡如同吹破的皮球,一瞬间缩小了下来,明春山跌坐在床上,打量着夏平芜的神色,还是没忍住嘟囔出: “阿姊,你看你还是生气了……” 夏平芜缩回被子里,用身体压住自己的那条异变的手臂,硬声冷气地说道: “你出去吧,我困了,我要睡觉吧。” 她没给明春山留更多的话,竟然直接把电脑和通讯器都往她面前一推: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这些都拿走。” 明春山跪坐着往夏平芜那里近了几分:“阿姊,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生气?你告诉我……” 夏平芜又坐起来,伸手将床头的灯又拍暗了一些:“那你在这里睡着,我去……” “我去,我去。”明春山立刻跳下了床,后退了好几步,细声细气地叮嘱道,“你在这里躺着,我肯定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 可惜隔天,夏平芜还是没能乖乖在家里呆住。 几乎是一大清早,夏平芜就立刻离开了家,前往了异能局。 宁旋正在实验室工作,看见夏平芜过来下意识就道:“你昨天说的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还是在仪器上研究得比较多,实操的基因层面可以去问问顾修……” 宁旋话没说完,便从下巴上狠狠挨了夏平芜一拳。 她虽然长久待在实验室,但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在攻击袭来的时候肌肉已经不自觉绷紧,因而只是往后踉跄了几步。 但夏平芜显然不是只是给她点颜色瞧瞧的意思,往前直接又赶了几步,另一个拳头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冲了上去—— 宁旋又是一个侧身,将她俩正中间的椅子直接踹倒,黑着脸问她:“你发什么神经?” “阮烛筠呢?”夏平芜冷着脸色,目光扫视过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你把阮烛筠藏到哪里去了? “明姨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是她要你做的?她不想着全员污染,想要用和缓一点的手段?” “……夏平芜,你冷静一点。” 宁旋站在椅子的另一侧,语气谨慎,但内容却很坦诚, “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其她人没有关系。” 夏平芜却又近了一步,一脚踩在了椅子上:“可你念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说。” 第46章 娲皇峰之和平? 念书的时候。 宁旋抬眼看她,目光逡巡在她的脸上,试图找出点什么来。 但夏平芜就这样牢牢盯着她,就像…… 她们第一次格斗时一样。 宁旋于是说:“我的作战飞行器已经研究出了新的一版,阮烛筠说还不错,你想来看看吗?” ……的确还不错。 夏平芜被带着前往宁旋家里之后,刚打开门,就看见乌泱泱的小机群里,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而她甫一被发现,那些飞行器便如同被惊动了一样,扑簌簌地直往她们面前冲了过来—— 宁旋伸手制止,将盘旋在脚边的各种电线大致理顺拨开,而后对夏平芜道:“去看看她吧。” 夏平芜快步而去,便见阮烛筠已经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但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她还活着。 而她身体的两侧,一边是源源不断的抑制剂,另一边则是污染物。 夏平芜默了默,却先问:“哪里来的污染物?” “探索队的人帮忙带的。”说着,宁旋看了夏平芜一眼,夏平芜却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伸手去摸阮烛筠的侧脸:“你的实验、筠筠知道吗?” “不知道。”宁旋答得果断,“没人知道她会突然出事——如果她醒来为此愤怒的话……” “那你找到合适的污染值了吗?让更少人死的、更多人有机会在保持神智的情况下异兽化的方法?” 宁旋似乎没想到夏平芜问的会是这个问题,她看了眼夏平芜,又转头看向阮烛筠,指着旁边的一台计算机答道: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起码是目前能找到最好的值了。” 夏平芜回望了一眼计算机。 她知道,宁旋当然是天才。她在实验室的地位悍然不动,在数次权斗中屹立不倒,当然是因为她的天才。 但要说科学研究的背后没有政/权的帮助,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宁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的?明姨大概率知道,那楚瑜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这些问题,宁旋不见得会给她诚实的答案,夏平芜本身也不想问。 她只靠近了阮烛筠几分,问:“筠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是第一个正常人实验品,我不确定。” 宁旋顿了顿, “但你放心,生命体征都很平稳,我还在监测可能的异常反应。” 夏平芜应声,直起身子,终于转身重新看向了宁旋:“那我刚刚电话里和你说的呢?你有没有办法……” “我也说了,只是可以尝试。” 宁旋回望着夏平芜, “你就算当面问我,我也就是这个答案。 “甚至更悲观一点。” 宁旋:“哪怕是基因编辑,也可能会让你们彻底失去自己的能力。” 望着夏平芜当即默不作声下去,面上也破天荒地露出了几分难堪,宁旋却只转了眼眸,看向门旁陡然亮起的监视器。 而后好心一般提醒:“明春山来了。” 夏平芜忍下了情绪,立刻要出门:“我来处理……” “你可能处理不好。”宁旋走过去,将显示屏幕放大—— 她家是一层一户,所以监控也安到了楼道边缘。 在监控里,明春山背对着墙壁,一手扶着墙,另一臂举起在面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甚至连肩膀都只有小幅度地在轻轻颤动: 也许在哭或者笑,但更可能只是在呼吸。 夏平芜说:“我去看一眼。” 路过门口时,她将手掌虚合在显示屏上:“帮个忙,暂时关一下监控,妻妻想要处理一下家务事。” …… 明春山既不是在哭也不是在笑,虽然在呼吸,但还是有动作。 夏平芜进入楼道,看了个清楚,她在隔着衣服、咬自己的手臂。 这场景有些熟悉,但夏平芜暂时没回忆起来。她走近几步,顿了顿,还是试探着解释: “我看到筠筠了,她很好,只是暂时还醒不过来。 “你要和我一起再去看看她吗?” 她没有提及之前吵架的事情,这对就事论事很是直来直往的夏平芜可以说是很难得,但她就是有点说不出口。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是她的脾气来得太急太猛,是她的错。 夏平芜走近了几步,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却忽而发现了不对劲。 明春山的犬齿毕露,而且,哪怕她出门特地穿了条极其宽松的裤子,但是依旧不太能藏住不住躁动的大尾巴。 夏平芜心中一跳,快走了几步:“春山,你的污染要控制不住了?” 她当即撩开衣领,袒露出脖颈和肩膀:“来,吸我的血,你很快就会好的。” “……我不要。”明春山恶狠狠的,只声音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眼,咬牙切齿的,“我没让你过来,赶紧滚开!” “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话音刚落,夏平芜已经冲了上去,强行扭动着明春山的脖子,想让她凑近自己,“你不想让我伤害自己吧?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直接割破……” “但你的刀,在我这里。”明春山突然转过身子,却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来—— 这是夏平芜在冰火洞里用过的,也是夏平芜一向随身携带的。 夏平芜挑了下眉:“可我还有别的办法。” “这刀也不是只能你来用。”明春山的语气努力恶狠狠的,犬齿也沾了一点血迹,但她望向夏平芜的眸光在抖,看得夏平芜忍不住伸手要抱她:“是我的问题,春山,我生气,是因为不想你为了我冒风险伤害自己……” 她话没说完,却见明春山突然举起了刀,而后掀起她自己的衣服,一下子使劲砍了下去! 夏平芜几乎失声,就见眼前血光四溢,明春山竟然直接割掉了自己异兽化长出的大长尾巴! “我对自己做什么,都和你没关系!所以你无论你自己做什么选择,能不能都不要考虑我?” 明春山猩红着眼睛,不知道是气急,还是眼泪, “为什么我以前弱小的时候需要你保护,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能力,却还是要你为我付出一切?” “春山,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是一定会死,我们上次进冰火洞,不是已经发现了吗?污染聚集在地下20cm,我只是希望用我的能力专门针对那里净化,我不一定会死的。” 夏平芜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快、以及在这种局面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但明春山的眼泪太烫,她又觉得此时说不定就是一个好时候,于是她继续, “我和宁旋也聊过了,想要融合能力,也并不一定是有一方要死……” 她慢慢靠近,而后一把抱住明春山,夺了她手里的刀—— 而明春山却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卸了力气,刀刃也无力地垂向了下方: “阿姊,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把我身上所有的异能、所有的天赋、所有的寿命全都给你…… “你才是天才,无论你有多少异能,天赋还能使用多久,你都是天才。 “你不是最爱民众吗?哪怕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你能不能不要死。” “我没有,我没有要死。”夏平芜重复着,春山的情绪太激动,不知道她刚刚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她刚想要再次复述一遍和她好好讲道理,明春山就已经继续了: “阿姊,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执着你爱不爱我,是我自以为是的爱你,是我用错了方法。 “我好后悔,阿姊,七年前我自作主张挡在你身前,我可耻地占据了你在异能局的位置——而这里明明应该是你的位置的。 “明渐鸿对你好,你感激她,这都很正常,是我既自私又狭隘,都是我的错。 “可是阿姊,我……我只有你了……” * 瞭望塔里,顾策刚送走顾修的下属,便转头忧虑地看向明姨: “这次来袭的污染物要比之前更多,虽然娲皇峰有两株龟背竹,但不知道到底还能坚守多久……” 明姨在看屋内人的检测仪: “污染物一直在升,这次也未必需要我们多么紧张。” 顾策不太高兴:“明姨,顾修就是在研究龟背竹吸收污染物的,她既然派人来警告,必然是……” 她话没说完,明姨已经调转轮椅,回头看她了:“那我们也只能靠平芜和明春山了。” 顾策难得露出几丝愤懑的表情,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而后又往身侧的墙上一挥,这才叹了口气,继续道: “幸好,之前只知道夏队的能力,却没想到明队也……要是被她的母亲知道,定然会……” 她话没说完,明姨却变了脸色,抬眼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队长不是早就知道,特地为了保护明春山,才留下平芜的呢?” 这话简直是对明渐鸿的一种污蔑。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一向爱戴明渐鸿的明姨的嘴巴里说出来。 顾策磕巴了一下,面上的震惊也几乎掩饰不住了,明姨当然看到她的神情,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说: “你去通知一下平芜和明春山,人家迢迢来送信,总得让人过去一趟。” * “春山,师母她喜欢我,也一样的喜欢你。她希望我们相依为命,是希望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的。” 夏平芜这样解释着,可脖颈处的热泪却一阵比一阵多,她又急着找医生看一看明春山的尾巴,只好先想办法安抚她的情绪, “春山,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要为了你献出我的生命。 “基因编辑不一定会死人,净化也不会。这些都是试验,如果有危险我会停止。 “所以春山,你帮帮我,行不行?” …… “往下20cm的定向净化,你还想要覆盖这么大的土地,先不说成不成功,起码你的生命力会被完全透支。 “所以,我不同意。” 异能局里,明姨的话掷地有声。 夏平芜早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但还是没忍住默了默,心中百转千回。 春山的尾巴已经被妥善包扎,战斗队的人主动为她捐献了纯净的异能,她目前除了不能坐下,其她状态都算很不错。 夏平芜刚松一口气,便又被顾策转达的顾修的发现吓了一跳。 时间紧急,基因编辑耗时太长,总不能让活着的人一味去等,她总得试试其她法子。 她据理力争: “就算我维持不住能量,但变成龟背竹并不代表着死亡,我只是沉睡,总有一天能苏醒。 “就算我没办法完全净化,起码我也可以吸收污染物。 “非污染者的抑制剂早就被宁旋投入使用,平民的缓慢异兽化也初见曙光。至于污染者……” 她卡了一下,还是说下去: “我本身就不确定还能帮她们多久,而变成龟背竹的猜想、起码试一试。”【你现在阅读的是 】 【END】 第47章 祝我们在新世界重逢。 “如今起码还有机会维持现状,你又何必……”明姨这样说着,伸手要握夏平芜的手。 平芜向来最听她的话,她好好同她说,一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但她话没说完,却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明春山挡在夏平芜身前,望向明姨的神色冷峻: “阿姊是工具吗?她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行动的吗?” 明姨面上的肌肉迅速颤动了一下,明春山却不给她继续回答的机会: “如果没有阿姊,现在的娲皇峰就是一片废土。阿姊给楚瑜血,又给你异能,就连阮烛筠都成了你的实验品,这还不够吗?” 夏平芜终于上前,按住明春山的肩膀,克制道:“春山,让我来说。” 明春山让了半步。 夏平芜于是道: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了人民的主意,而现在、我也有。 “我会尽力达成我自己的目的——如果不能,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宿命。” 她看向明姨,眼睛里恍惚间闪烁着和明渐鸿一样的神色,她说: “是命,就躲不掉的。” * 夏平芜选择了冰火洞作为最有利的净化点。 这里地势低,临时出事也可以直接空投或者掩埋。 又有明春山之前投的抑制剂,所以污染值较低,就算因为她的净化出什么岔子,起码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夏平芜这样想着,下山的脚步都不由得快了几步。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拉明春山,余光瞥见明春山背着的大包,还是忍不住问了第二遍: “我已经同意你把它带出来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等一下进冰火洞,你就知道了。”明春山一指身后,“毛溪青和纪捷带着战斗队、顾策带着后勤队都已经在四周部署了,咱们两个主角总不能迟到吧。” 明春山的神情很放松,竟然还有功夫耍贫嘴。夏平芜心里一动,索性直接伸手扒拉上了她的肩膀:“那你飞一下吧,带我直接飞过去。” 下一刻,明春山直接将背包挂到前面来,俯下身子真的将夏平芜背了起来,而后控制着张开半身的翅膀,滑翔伞一样就飞向了冰火洞。 凛冽的风自耳旁经过,夏平芜稳稳趴着,忍不住强调:“我之前没有撒谎,你的翅膀的确很漂亮。” “我知道。” 明春山将背包抱紧,轻缓地扇了下翅膀, “我也愿意拥抱这个身份,愿意接受上天所有的馈赠。 “我等着和阿姊一起回来。” 气氛里的欢愉刹那间消失了个干净,夏平芜摸摸明春山的头,认真道:“会回来的。” …… 夏平芜猜过明春山的包里可能是各种东西,但就是没想到,竟然会是线香。 她看着明春山在龟背竹盘踞的地方摆上小炉,插入线香,然后点燃。 袅袅的轻烟瞬间升起,顺着半缕一丝的天光盘旋而上,夏平芜下意识道: “……师母会保佑我们的。” “谁说我是烧给她的。”明春山直起身子,“线香,是可以记录时间的。我看着线香,就知道你大概下去多久了。” 夏平芜并不执着于拆穿她,只看着明春山,温和笑着,答话: “你的确得帮我的忙。如果我的净化能力不够用,或者因为我的净化反而加速了地底的污染物,那就得辛苦你帮我吸收污染物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明春山努了努下巴,“可以了,你开始吧。” 镜片上,显示着各处人马已经就位。夏平芜不敢让她们离冰火洞太近,但这样围拢的态势、已经足以体现她们的担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情绪感染,夏平芜却没有动,只回头看明春山: “你得答应我,不管哪一方……沉睡,另一方都得好好活着,成为制衡权力的另一侧天平。” 明春山已然将背包合了起来,只手指一歪,勾出最底下一把刀来: “这是你的刀,你要拿走吗?” 夏平芜下意识答了句:“放你那里。” 而后,她反应过来,刚要再重复一遍问题,明春山已经说下去了: “如果我还保持着清醒,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如果她按照她的预期,污染物狂暴彻底黑化,她也有别的办法。 就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阿姊可能分身乏术,但有这把刀在,她和阿姊也不算真正分别。 明春山的语气太悲伤,听得夏平芜不太舒服,只重复: “有什么话……” 她话没说完,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了明春山的眼睛。 耳边有隐隐的风声呼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夏平芜隐约听见明春山在说: “阿姊,对不起。” 声音突然卡了。 夏平芜冷着脸抬手,重重击在明春山的头顶,而后手掌一拢,合起一撮头发。 明春山愕然抬眼,就见夏平芜凑近了些,咬牙切齿着: “有什么话,等我们都活着出去,再好好和我说吧。” …… 夏平芜故意做出副轻松的姿态来,其实开始行动的时候,神色却又恢复了那种专注的淡淡。 细小却坚韧的龟背竹从夏平芜的手臂上抬起,而后顺着身边龟背竹的大枝一直往下,缓缓抽条绷直出自己的茎叶。 明春山凑近一些,牢牢望着那些茎叶慢慢往下,沉浸入土地,而后不见了踪影。 * 在准备的日子里,夏平芜有试过自己变成龟背竹的极限。 手指、手臂、肩颈、连同下肢,就这样被枝叶所覆盖,而后为地下汹涌的根系提供能量—— 她能感觉到,她的根系已经扎向地底,与其她两株龟背竹互相缠绕,而后汹汹然继续往下侵袭而去。 在她的引导下,根系改向,不再更多吸收,而是一同向外延伸—— 温柔的净化能量被引导,污染物被一瞬压制,浓重的雾气被稀释,只剩下点朦朦胧胧的晕染。 夏平芜面上难以抑制的一喜,侧头想和明春山说些什么,却觉得身体突然一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附近的污染物仿佛收到召唤,从四周浓郁的地盘迅速填充到此处稀释之地,萦绕在夏平芜的身边,眼见着便要顺势往地底下直冲。 尖利的犬齿瞬间亮出,明春山翻手成掌,异能在她的手心炸开一个小小的亮花,引导着各处污染物奔涌而来。 明春山担忧地望向夏平芜:“阿姊,你怎么样?” “我没关系。” 夏平芜没关系,但地下的根系却不是这样。 龟背竹常年吸收地上的污染物,地下的根系多为了存活,净化的伸展并不在地下。 夏平芜此时强行引导,地上周围的污染物却应势弥补,引得龟背竹潜意识自动重新向地上净化。 但其实……就算能够引导成功,也不见得能在地下净化多少。 因为上述的原因,她们在地下的根系也太弱了。 明春山说:“阿姊,是不是还是很困难?没关系,咱们可以今天休息一下……”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夏平芜侧眼看她,“春山,可以给我你的异能吗?” 下一刻,层叠繁茂的枝叶猛然在夏平芜的身上绽放,而后带着势如破竹的气息,直接往底下涌去。 与此同时,夏平芜的整个身体也被植株牢牢包裹住,仅有紧紧盯着地面的眼睛还露在外面,一动也不动。 明春山的手下也再也不是熟悉的温热体温,而是粗糙却温凉的触感,她下意识有些不安,但从她身上倾泻而出的异能却并没有减少,甚至还愈发强烈起来。 她思考着如何开口,夏平芜却出人意料地先说话了。 她喊了声:“春山。” 明春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夏平芜已经继续说了: “我看到我们一起爬上去的岩壁了—— “这些年过去,有新的苔藓覆盖上去,几乎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但是根系可以伸过去,我第一次从地下往上看,原来可以看得那么清楚。” 明春山应声,夏平芜继续在说: “我还路过了异能师学院,现在的新学校已经临时建在了山顶吧—— “我看到了格斗场,那里修了好多遍,一层又一层覆盖,从外面看一点都看不到,但原来都被覆盖在下面。” 夏平芜很难得说这么多话,更别说是追忆往事了。 明春山心底的不安愈来愈盛,她忍不住打断她:“阿姊,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些话、等我们出去再说。” 夏平芜笑了下,答: “但我已经出去了。 “我的根系已经伸展出了冰火洞,即将要出娲皇峰了。” 明春山的心脏猛烈地跳了好几下,手下下意识使劲:“那阿姊……”你还回来吗? 夏平芜却还在继续说: “师母和我说,我似乎是来自娲皇峰之外,你知道娲皇峰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吗?” “污染,混乱,死亡。”明春山下意识答,而后手下继续收紧,“到娲皇峰就可以了,阿姊。” 夏平芜却突然转过身子,她身上挂着的一层又一层的枝叶也随着她的动作哗哗啦啦着,她就在这些里凝视着明春山: “春山,你想看看除了这些形容词之外的世界吗?” 明春山终于确信了自己的不安,努力去攥夏平芜的手臂:“阿姊,停下来……” 她顿了下,改了口:“不要勉强自己。” 夏平芜往前走了几步,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掉的。” 明春山终于抓住了夏平芜的手臂,她抓牢了些,继续问:“那我们……”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死掉的。” 夏平芜的笑容出乎意料地露出点狡黠来,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哄着春山一起训练的时候。 再后来,明春山有样学样,也会这样哄着阿姊答应她的要求。 而现在,终于回旋镖一样,飞了回来。 夏平芜继续说:“但是你知道,植物和动物不一样,植物总是这样扎根在某一个地方,长长久久地守护着这一方。 “如果有幸,可能还能够守得更远一点。” 明春山知道她的意思了,她问:“那你会一直醒着吗——如果像以前一样只有一段时间能醒,也没关系,我有翅膀,我来看你会很快的。” “春山,这么多年,我该好好谢谢你的。” 夏平芜再往前几步,轻轻用枝叶抱住明春山。 明春山回抱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 “……阿姊,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历史上,会说第三次大战结束了敌对吗?” “最多是和/平/演/变吧。” 夏平芜笑了一下, 在周围两株龟背竹交缠之间,在她自己的枝叶之中,在明春山的臂弯里,她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 “春山,祝我们在新世界重逢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