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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兔南波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阿姊怎么可能……”明春山话说到一半,终于还是默了默下去,重新靠回了床背,只一边看着毛溪青,一边又余光瞥着夏平芜的方向,“那我要见楚瑜,马上。”


    “在您的污染值结果出来之前,您不能去见上位者。”毛溪青又一次上前,将毯子拉上明春山的小腹,提议道,“如果您不愿意好好坐着的话,我可以继续给您挂镇静剂,让您好好睡一觉。”


    “闭嘴。”明春山皱了下眉,盯着毛溪青,“我和阿姊的污染值不会有问题,就算阿姊出了事情,你的头上也还有我,你也别想越了我去。”


    毛溪青没有回话,只将输液杆移了过来,并将旁边的治疗车从身后扯了过来。


    明春山挑了挑眉,径直伸出手腕,便听自己的床头忽而响起了一阵电流声。


    而后是楚瑜的声音:“行了,春山,带夏平芜回去吧。”


    手腕一转,将治疗车推远了点,明春山站起来,低眸漫无目的地盯着床头:“都说了,我和阿姊的污染值是不可能变的——毕竟,我母亲可是用这个立功的。”


    ……是。


    正因为此,才由明渐鸿得到了雾气也会污染人类的结论,从而使她获得了更多的权柄,也愈发和楚瑜势不两立起来。


    楚瑜没有说话,只呼吸重了几分,而后蓦然断掉了链接。


    明春山得逞一般地笑了笑,大摇大摆走到了另一边,夏平芜早已和阮烛筠分开,此时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转移的事情。


    夏平芜抬眼看向明春山身后的毛溪青:“我和春山什么时候可以走?”


    “上位者会指示的。”毛溪青侧开身子,“几位,请回去一定好好休息。”


    也许是关心,更多是威胁,但夏平芜没管,只一手挽住明春山的手臂,另一手牢牢攥着阮烛筠的手腕,慢慢走了出去。


    异能局难得如此安静,没有人在走廊里走动,毛溪青在身后牢牢跟着,因此夏平芜想进工作间看看的机会也没有。


    阮烛筠上了自己的车,夏平芜也在副驾驶坐好,只明春山想要上来的时候,被毛溪青拉住了。


    毛溪青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袋子来:“这是上位者让我给您的加强抑制剂。”


    明春山顿了顿,还是接了。


    阮烛筠的车子已经慢慢驶了出去,夏平芜盯着明春山坐进来,忽而开口:“春山,这次是我……”


    “和你没关系,你是被逼的。”驾驶座的人却握紧了手里的袋子,压抑着情绪一样,“以后,你离她们远一点。”


    夏平芜没说话,她觉得自己如今提到谁可能都会被疑心,所以还是选择了沉默。


    明春山已经启动了车子,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想起了刚刚毛溪青说的话——


    测污染值,所有人。


    她慢慢看向后视镜,下意识问:“阿姊,你现在……”


    还想杀光所有异兽吗?


    她没能问出口,因为夏平芜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今天我们在家里吃,我做给你吃,行吗?”


    顿了顿,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而后蜷了下手指,又指了指明春山:


    “就我们两个。”


    没有阮烛筠,这哪里有不愿意的。


    明春山当即应声:“好。”


    到家之后,夏平芜把家里所剩无几的蔬菜和肉都拿了出来,打算自制火锅吃。


    另一边,明春山拿锅的时候,发现了许久没用的烤架,立刻提议:“肉买了很多,也许可以一起吃烤肉。”


    在洗蔬菜的夏平芜点头:“好的,我还可以帮忙炒麻辣香锅。”


    明春山点头,把已经落灰的烤架搬到池子旁边清洗的时候,忽而发现刚刚还干劲十足的夏平芜突然停住了。


    烤架往桌上一放,明春山下意识要伸手去摸夏平芜的额头,快到接触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克制地问:“阿姊,你哪里不舒服?”


    夏平芜转头看了眼明春山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专心盯着面前流淌的水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弄得明春山觉得,阿姊再这样盯下去,水可能要直接沸腾了不可。


    明春山终于喊了声:“阿姊?”


    夏平芜一个晃神,立刻偏头:“春山,我这里的菜洗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要洗烤架,我让给你。”


    水,就是水。


    她要利用的就是水。


    她立刻后退一步,将蔬菜码好,而后往外走:“你等我一下,我去卫生间尿个尿。”


    尿的速度很快,夏平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往卧室走了过去。


    站在卧室门口,她做了几个大大的深呼吸。


    然后,她拉开柜门,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尿垫——


    认真铺在了床上。


    再拉开另一个柜子,扒拉了一会儿,拿出了几盒不同品牌的指套——


    非常认真摞在了床头柜上。


    而后,她走到卧室空调面前,望着温度显示器,迟疑了一下,打开了手机搜索——


    “性/行为最合适的温度。”


    喉咙有点干,夏平芜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实话说,第一次这么做,她有点紧张。


    “阿姊,烤肉的装备我弄好了,肉也切好了,你要来炒麻辣香锅吗?”


    春山的声音。


    是了,春山。


    现在她想获取信息,只能看她。


    前提是,她得先取悦一下春山。


    ……


    明春山站在客厅,有些坐立不安。


    阿姊为什么进房间了?


    房间里到底有没有摄像头?如果地牢能够有密道,那卧室会不会有一天也有?


    阿姊,会真的有一天选择彻底离开她吗?


    心乱如麻之际,卧室门突然开了。


    夏平芜慢慢地来到明春山面前,抬起了眼。


    明春山下意识屏住呼吸,慌乱之间,就连“麻辣香锅”这个借口都忘了。


    然后。


    她听见夏平芜问:


    “春山,你想和我一起要个孩子吗?”


    ……


    “你……你还炒麻辣香锅吗?”


    窒息的沉默里,明春山错着眼,终于问了出来。


    夏平芜又一次被她带歪了思路:


    “哦,麻辣香锅更能取悦你吗?”


    取悦。


    不自觉的,明春山感觉自己有点热,嗓音有点干:“阿姊,你……想取悦我?”


    她与夏平芜对视:“为什么?”


    为什么?


    夏平芜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这话的好时机。


    于是她索性直接唤她:“春山。”


    明春山定定看她。


    这一时,明春山才发现,夏平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睡衣。


    因为长久没有户外锻炼过,夏平芜的肤色白得病态,而这一动作,也裸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肩颈肌肤和同色的小腿。


    而后,夏平芜踩着温热的地板,走近了几步。


    明春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道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


    所以她又退了一步:


    “你换了衣服?


    “要不今晚先不炒麻辣香锅,我去把食材冻起来……”


    而后声音卡住。


    因为夏平芜微微低头,轻轻啄吻着明春山的脖颈。


    她的唇瓣仿佛带了火似的,眼见着明春山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了一阵显眼的红晕。


    明春山低眉,手指不由自主攥住夏平芜的手腕,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阿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夏平芜没说话,只加重了些亲吻的力度。


    明春山攥紧的力度不由得重了些,声音甚至已经带喘了:“阿姊,不行。”


    可夏平芜正在慢条斯理勾开着明春山身上的围裙,闻言,她只慢悠悠顿住,而后水盈盈抬眼,不动声色地问:


    “不行吗,春山?”


    防线一瞬间崩塌。


    下一刻,明春山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后者的小腿顺势缠住明春山紧绷的腰间,夏平芜却缓缓停了动作。


    她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抚摸着明春山的脸颊,和她额头贴着额头:


    “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发现,我好像……


    “是有点饿了。”


    ……要结束了吗。


    明春山手一僵,心里已经开始有了隐隐的后悔。


    但夏平芜没接着往下说,只依旧紧紧盯着明春山。


    她的指腹慢慢摩挲着,悠悠地画着圈圈,而后,一声轻轻的笑突然自她的喉头溢出。


    她轻轻地喃喃:


    “所以我现在想尝尝厨师的味道,可以吗?”


    *


    明春山抱着夏平芜倒上床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


    屋内的温度会不会太高了,等一下阿姊出太多汗怎么办。


    正想伸手去摸遥控器,明春山突然觉得腿下一凉。


    自己的衣服被夏平芜顺手拉了个干净。


    她低眸,却只能看见夏平芜毛茸茸的发顶。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酥人的电流刹那间窜到了头顶,明春山立刻死死抓住*夏平芜的肩膀:


    “阿姊,等一等!不要——”


    底下的夏平芜抬眼,眼底有朦胧的水汽:


    “不要什么?怎么了?


    “春山,是我弄疼你了吗?”


    ……当然不是!


    明春山的脸已经烧得她说话都开始磕巴了,她蜷起身子,手掌从夏平芜的腋下穿过,把她拉了上来:


    “等一等,阿姊,不要用口……很脏的。”


    她抖着声音,往床头柜伸的手胡乱搅着,直到带翻了好几个盒子,才勉强找到了一盒最常用的:


    “这个,你用得最舒服的,我给你套上。”


    夏平芜已经迅速爬了上来,伏在明春山的胸口,乖乖伸出自己的手指。


    但她的眼睛却不闲着,牢牢盯着明春山,有些困惑:“你是不是嫌热?”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出风口:“我特意调低了温度啊……”


    明春山的脸更红了,明明做过很多次,可她的动作却还是手忙脚乱了几分。


    套好之后,她故意装作检查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转回来托住夏平芜的脸:


    “阿姊,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我在取悦你。”夏平芜很肯定的声音,“而且,是我单方面的。”


    虽然……但是,她不是在问这个。


    明明夏平芜什么都还没动,明春山却觉得自己的动作要托不住了:


    “这不一样,阿姊,你刚刚和我说要一起要个孩子,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别担心,我特地查了,现在已经普及社会化抚养了,我们可以平衡工作和家庭的。”


    夏平芜已经伸手环住明春山,将她搂紧怀里,另一只手正在往下探。


    明春山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骨都在刹那间麻了一下,她伸手想去捉夏平芜的手,可是夏平芜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轻拢慢捻,就是不让明春山碰到她的手。


    ……


    室温盘旋升高,伴着浓重的水雾,但暖气却被一次次按低了温度,仿佛激情之后的静谧。


    明春山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滩泥,整个卧室里应该都是她的喘息声。


    但是夏平芜俯在她耳侧、轻轻喘息的声音却几乎占据了明春山整个大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明春山觉得,自己必须要把问题搞清楚。


    她转头,再次很认真地问:“阿姊,你到底知不知道……”


    夏平芜打断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舒服吗,春山?”


    ……这个问题上,明春山无法违心,点了下头。


    夏平芜也点点头,继续问:“那我说要和你要个孩子,你开心吗?”


    ……?


    这个问题上,明春山只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夏平芜眉眼轻轻地弯起来,总结发言:


    “你开心就好。”


    激情过来,意识终于逐渐回笼,明春山攥住夏平芜的手腕,认真问她:


    “阿姊,你和我说实话,今天……”


    夏平芜突然凑上来,很轻很轻地又啄了下明春山的唇,而后,拖长了音调继续道:“既然你开心了,那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明春山蓦然一惊,但还是尽力维持着放松的面部表情,很慢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明春山抿了抿唇,故意撒娇一样地板起脸:“不过阿姊,其实我也没那么开心。”


    阿姊要问什么呢?是关于她来围堵她的事情?还是问她失去异能的事情?又或者……如今她和抵抗派的关系已经暴露,她再也不需要利用她了?


    明春山心乱如麻,但耳畔已经响起了回答——


    “那、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们再来一次,这次肯定让你开心,行不行?”


    夏平芜将下巴搭在明春山的肩膀上,声音听在明春山耳朵里,有些软绵绵的,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写离婚协议书给我?


    “你之前说要重新追我,是不是你哄我的假话?”


    ……


    “当然、不是。”


    明春山伸手去够夏平芜的胳膊,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力气不够的原因,只感觉到她的卷发在自己的指关节滑动了一下。


    带着轻飘飘的凉意,急得明春山想起身,可腰酸背痛,怎么也起不来。


    而后,是温凉的手指搭在明春山的唇瓣上,夏平芜盯着明春山,眼底还有未散的水汽:


    “好。”


    她说:


    “你许诺你没有哄我,这就可以了。”


    明春山没来得及再多说,下一刻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人抱了起来。


    夏平芜半抱着她往浴室走,一边摸索着开了灯,手掌却不安分地摩挲着明春山的脊背。


    ……阿姊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但明春山已经没工夫去细想,被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一撩拨,她的声音都已经哑得不成样子:“阿姊、够了……”


    “好吧,我以为你还想要。”


    夏平芜言语平静,脸上也很正直,只是低下身子把明春山放进浴缸里的时候,手指微拢,在明春山的脖颈下捻了一下。


    而后,没忍住,借着放水的动作,掩饰住了唇角的笑意。


    浴室的水声终于响起了,水波荡漾的浴缸里,夏平芜从后环抱着明春山,很耐心地给她搓着每一个地方。


    阿姊的指尖很软,接触之间仿佛又有电流而过,明春山下意识闭了闭眼,但还是撑着浴缸壁想要坐起来:“阿姊。”


    夏平芜动作不缓,轻轻地“嗯”了一声,尾调微扬,像带着钩子一样。


    明春山险些就因此住了嘴,但她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些理智,抬眼企图对上后者的眼睛:


    “阿姊,你听我说。


    “你不要听明姨的话,也不要被楚瑜干扰,你不要听她们所有人的话,她们都想利用你……”


    她重复着这些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话,再细的事情滑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明姨开出了什么条件,但她知道楚瑜,那些诱惑人的字眼如同潘多拉魔盒,只要听到了,很难不为之心驰神往。


    明春山望着夏平芜,望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我知道的,我只信任你,你说过很多遍的。”


    她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给你洗澡了,只有在咱们还小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日子。”


    明春山晃了下神。


    明明确信知道阿姊已经失忆了,可她最近总觉得,阿姊流露出的神情,说出的话语,却好像已经走过了这十年,莫名让人揪心。


    于是她也回应一样伸手攥住了阿姊的手,很用力地答:“以后还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你现在没有异能,所以去了山顶我就辞职,我一定会……”


    明春山絮絮叨叨着,听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有点远。


    她尝试着抬手,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似乎想要努力听清,可是刚抬起眼,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盛满不住了。


    而后,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明春山最近第二次看夏平芜掉眼泪了。


    上一次,在医务室病房里,夏平芜因为给自己拖累而掉了眼泪,她找自己拿了笔记本电脑,发现了医嘱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哄好。


    这一次……


    明春山心里懊恼,捧的力度不由自主大了点:


    “阿姊,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夏平芜却没说话,只泪眼朦胧看着明春山,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呜呜咽咽的声音随之涌出,她一瞬间竟然说不出口。


    无法,她只能自己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强自让自己稳住。


    而后她转回身子,刚刚开口想说话,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夏平芜愣愣看着面前的明春山,对方却没有看着自己,只专注盯着自己的脸颊。


    也许是在看自己的眼泪。


    她下意识伸手要擦,下一刻,明春山却贴了上来,轻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夏平芜唇瓣上的泪珠。


    脑子顿时“轰”的炸开,夏平芜要往旁边躲,肩膀却又被人按住了。


    明春山又凑近了些,舔了舔夏平芜的唇瓣。


    而后夏平芜直接被整个人挤上了浴缸壁,狭小的空间里,有滚烫的热气蔓延,明春山将她牢牢圈住,而后唇齿交缠。


    唾液的交换异常顺遂,夏平芜的哭声也越来越轻,与之替代的,则是胸口一阵闷闷的微甜。


    明春山轻吻上自己带着淤青的锁骨的时候,夏平芜心里唯一的念头是:


    的确很舒服。


    感觉全身都又一次被扔到了温柔的春水里。


    果然啊,这样做真的能够取悦别人。


    在意识彻底沦陷之前,夏平芜听见明春山在问她:


    “我也给你洗澡,好不好?


    “……然后让我来服务你、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的。


    夏平芜昏昏沉沉一点头,而后,整个人就被明春山打横抱了起来。


    浴室里水花四溅,夏平芜被压到床上的时候,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


    明春山的吻烫得吓人,像是沾染了浴室的热气一样,每落到夏平芜身上一处,便落下了一个浓重的红印。


    夏平芜的喘息声不减,低低地在和她说:“等一等,太湿了……”


    “没关系……”身上人抬手拢起她的湿发,将头发往上固定到枕头上,与此同时,她炙热的唇却径直从锁骨往下滑,而后轻轻含住,囫囵的声音里含着暧昧的笑意,“湿了更好。”


    夏平芜被烫得脸颊发红,下意识要推她,手腕却被她趁势攥住。


    而后手指一滑,十指相扣。


    无数红印在夏平芜的小腹处绽开,夏平芜的喘息声也随之逐渐变调,露出些破碎的呻吟。


    而后明春山突然停住。


    她撑起身子,沉沉看着夏平芜潮红的脸,低声问:“阿姊,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没什么,浴室太热了……”夏平芜话没说完,身下却突然一凉。


    明春山捻她,声音里带着诱哄:“阿姊,你不听话哦。”


    夏平芜却不吃她这一套,身子往后缩了缩:“春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试图睁大眼,和明春山对视:“刚才,我答应你再来一次的。”


    明春山觉得,如果是平常,她一定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她看着夏平芜湿漉漉的双眼,平日里的一切仿佛都忘了个精光——


    只想行为恶劣。


    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夏平芜立刻低呼出声,作势要阻拦:“等一下、你刚刚还说不干净的……”


    却没想到,明春山却弯着眼抬眸,口齿不清地低笑:


    “阿姊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兴许是头发还湿湿的缘故,黏着她的头皮不太舒服,夏平芜总觉得自己还沉浸在刚刚洗澡的环境里,整个人还处在温暖的浴缸里,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腰被牢牢固定住,水流滑过细腻的大腿内侧,而后在往脚踝处的出水口流去。


    有微微的凉意在脚踝处流转,夏平芜动了动,露出身下的另一个出水口,企图让想象中的浴缸的水流流得更快一些。


    这样做果然有效,有啧啧的水声传来,可她没想到的是,片刻后,因为吸力太大,反而又被撅住。


    整个人仿佛都要化在了浴缸里,意识浮沉中,夏平芜听见有恼人的声音翻来覆去地在问:


    “阿姊,告诉我,你为什么掉眼泪?”


    她并不想说这件事。


    但水流太温暖,蔓延着肆意吻她的下巴,她只好开口:


    “我们还可以这样在一起多久呢?


    “我失去能力,只是异能局的累赘,楚瑜不会让你在我身边的。”


    那水流倏忽褪去,似乎有没关紧的淋浴头有水滴滴落在她的眉角:


    “阿姊,有我在,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


    那水流往下滚,而后抿上唇角,咕噜滚了进去。


    而后是闷闷的接续声:“无论是楚瑜,还是明姨,我们都不会分开。”


    “春山……”水声“哗啦”四下,夏平芜绵软着嗓音,却慢慢坐直身子,在蒸腾着的极尽暧昧的气氛里,声音却好像莫名多了点清醒,“可你会一直愿意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吗?”


    她顿了顿,些许恍惚之中,努力撑住浴缸的边缘:


    “甚至可能还是、会成为抵抗派的利用工具的我。”


    “……阿姊,明姨和你说什么了?”氤氲的水汽顿住,暖气仿佛突然短路了一样,有些许的冷意从间隙里钻进来,“她一定说了异能局很多坏话,甚至还可能说我……”


    夏平芜突然有点答不了话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春山的反应,还是因为在丝丝缕缕的凉意之后,那“浴缸”里的水突然上涌,激得她全身打了个哆嗦。


    那水却不停歇,只不住旋转着,轻拢慢捻着,夏平芜的喘息声越来越破碎,到最后只能重重捧住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想。


    “所以春山,不要去山顶,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你,还有筠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水汽尽退,夏平芜只觉得身子往后跌去,深深地陷进了软软的床铺里。


    “那你的师母呢?”明春山扣紧她的十指,声音听起来淡了几分情欲,“我的母亲守护的这座山,你都不要了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室内温度应该被调低了,那种将自己死死缠住的暖气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一样,夏平芜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的节能灯,片刻后,终于开了口:


    “我想……”先保全你。


    但话没说完。


    双唇又重新被封住。


    在陷入昏睡之前,夏平芜听见有人吮着她的耳垂,问道:


    “阿姊,如果选择异兽化的是我呢?


    “你还会像七年前保护师母一样保护我吗?


    “……还是坚持你的原则,杀了我呢?”


    ……


    两个人又重新洗了澡,明春山搂着夏平芜,睡得看起来很沉,似乎并没有被她的问话所干扰。


    而夏平芜却睁着眼睛,抬眼盯着明春山的下巴,努力在黑暗里睁圆眼睛。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反而睡不着了。


    她故意对春山特别特别好,让她惶恐,而后让她看见她的脆弱。


    她想让春山认为她因为失去异能的事情失去了所有依仗,只能牢牢依靠着她,从而彻底放松警惕。


    所以她问出了最后的问题,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像之前筠筠问她的一样。


    春山拒绝了她,像她拒绝了筠筠一样。


    但,为什么呢?


    是真的如她所说,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还是,这十年来,她也和她一样,找到了愿意用生命奠基的事业呢?


    只不过,春山选择了楚瑜,和她并不一样。


    ……也可以。


    夏平芜慢慢握住明春山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在心里很慢地说。


    也许,这样对春山,更好也说不定。


    明春山下意识手臂收紧,连着夏平芜的手臂一起抱紧了些。


    ……


    楚瑜的动作倒是很快,也许正如明姨所说的那样,她早已准备好转移阵地。


    她俩甚至还没有多歇一天,毛溪青就上门来,分别安排起了她们俩的转移工作。


    夏平芜会跟着平民一起上去,而明春山……


    “上位者已经升级了所有的设备,并且让我告诉您,您已经重新恢复了战斗队队长的职务。”


    毛溪青又是那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将属于明春山的联络器递了过来,


    “明队,欢迎您归队。”


    明春山,也如她所说,回到了战斗队中。


    交代完明春山的事情,毛溪青亮出了身后的设备:


    “另外,夏副现在身体情况还不稳定,并不适合跟着大部队一起迁移。所以,会给您一边进行换血治疗保证您的病情平稳,一边用车辆将您转移上去。


    “和其她需要用病床转运的人的车辆一起。”


    夏平芜没有反对,只说:“替我谢谢上位者。”她转头看向明春山:“也谢谢你。”


    明春山还没来得及答话,毛溪青已经又插了进来:“明队,虽然您不能跟着夏副一起离开,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夏副的。”


    毛溪青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明春山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刚送走夏平芜,毛溪青就告诉她,上位者还有新的任务要交给她去做。


    而任务地点,则是在冰火洞。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雾气氤氲地域的原因,冰火洞周围的植株长得很快,明明之前才被夏平芜的异能“轰”了一顿,竟然此刻已经不太能看出当时的痕迹了。


    明春山停住脚步,望了眼身侧的毛溪青:“其她人都陪着撤退了?”


    毛溪青点头:“明队放心,夏副跟着剩下的平民一起上去了,战斗队也跟随保护着。”


    “好。”明春山应声,而后停下脚步,卸下背上的长枪,“差不多就是这里了,把东西拿给我吧。”


    毛溪青递过来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


    明春山低眸望了一眼,接过在手里轻轻掂了掂,而后重新望向了洞口。


    她抿了抿唇,回头看向毛溪青:“这件事除了我和你,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放心,明队,不会有别人知道了。”毛溪青走近几步,“这是最后的秘密任务,上位者特意嘱托我临时通知您。”


    明春山默了默,侧头望了眼毛溪青,没有多说什么。只手下立刻开始动作,将包裹拉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又一个的弹炮形状的巨大物。


    毛溪青的声音适时响起:“上位者说了,冰火洞地处边缘,最容易接触雾气,炮弹里装着大量的抑制剂成分,可以保证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滋生新的异兽。”


    明春山应了一声,已经开始把手下的东西往里滚落。


    与此同时,毛溪青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这里面真的是抵抗派的老巢,这样一下也肯定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盘踞生长了。”


    明春山动作不停,只道:“这里的事情有我一个人做就行了,山顶还有更多你可以帮忙的任务,你赶紧上去吧。”


    毛溪青领命,脚步声很快远去,明春山将所有的弹炮丢进去后,这才直起了身。


    她刚要转身,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辛苦你了,我正愁不知道如何收拾这里面的失败品呢。”


    明春山猝然转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极度变化着:


    “……明姨?”


    她不会听错!


    这声音,就是明姨!


    果然,深林深处,骤然响起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而后,一个她这辈子永远也忘不掉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整个头颅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竹叶,身躯则呈现着奇怪的僵直,露出来的皮肤盘曲着树皮一样褶皱,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坐着轮椅,慢慢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她,像十年前那样的温和笑起来:“春山,你还记得我啊。”


    明春山立刻反应了过来,绷直了身体:“明姨,你还活着。”


    她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四周,确信周围没有再多的人,这才试探着开口:“明姨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准备往山顶撤离了吧。”


    她尽力露出个平易近人的笑来:“如果明姨想要,明姨完全可以住进异能局的旧址,好好颐养天年。”


    明姨嗤笑了一声,双手交叉:“这种虚以委蛇的话就没必要和我说了,过了这么多年,你竟然变得比平芜还要市侩了。”


    明春山收起手,沉了声音:“……你们还要对阿姊做什么。”


    “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吧,春山。”


    明姨仰头注视着明春山,虽然是这样的姿势,但是神态却没有露出一点怯色来,


    “春山,你跟着楚瑜死心塌地这么多年,也被她轻易欺骗了这么多年。”


    明春山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污染的浓雾越来越重了,你所推行的异兽化只会越来越多,事情的发展也会越来越让你顺心如意。”


    她谨慎地又往大路上退了一步:


    “所以,我没办法再帮你什么了。”


    “怎么会没办法呢,春山。”


    明姨笑起来,伸手拖住了下巴,


    “楚瑜不是很希望你和春山生一个孩子吗?


    “这说明,卵子的力量是强大的。”


    她顿了顿,笑容扩大,在明春山的眼里,竟然和楚瑜的姿态有几分重合:


    “你是明队的女儿,最起码也应该会继承明队一点点的风姿。”


    明队。


    她说的是明渐鸿。


    明春山默了默,自嘲似的摊开双手,继续道:“所以,你觉得我继承了什么呢?”


    “你早晚会知道的,春山。”


    明姨此时又很像明渐鸿了,像她的母亲那样,偶尔也会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我现在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又像回她自己了——


    在那些岁月里,明春山因为不开窍而被明渐鸿批评责罚,明姨就会这样偷偷来找她,给她开小灶。


    恳切的,谆谆善诱的。


    明春山突然没办法再往后退了。


    只听明姨开口:


    “不要再让平芜浪费她的鲜血了,也不要再让平芜为了楚瑜的私心伤害自己的性命了。”


    明春山觉得,面前的人很有可能在说谎。


    甚至故意把事情夸大其词,就是为了把她留下来听她讲话。


    明明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但是一提起夏平芜,她就更像脚下生了根,一丝一毫都走不了了。


    于是她终于还是停下了。


    亲耳听着明姨道:


    “换血治疗是假的,耗费那么多人工制成的那么大一台仪器不是为了救平芜,是为了把外界污染的异能注入她的身体里进行净化,再把她干净的血液抽出来做抑制剂。


    “平芜的血,还有平芜的异能,可以用来净化被污染的异兽。”


    明春山的呼吸几近停止。


    片刻后,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谎。”


    她语调颤抖:


    “你和明渐鸿,都是人面兽心的坏人。


    “明渐鸿为了她自己的幼稚想法,主动让自己进行了异兽化,你也和她一样!


    “而她最后彻底失控,差点亲手杀死了阿姊!而你现在,也想要夺走阿姊最后保命的治疗手段吗?”


    “真的吗春山?你确定你眼睛看到的,就是真正的事实吗?”明姨提高了音调,


    “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是平芜想要用异能净化明队,但明队早就知道自己即将失控,硬生生把平芜推了出去!”


    “这不可能!”


    明春山的脑子里如同“轰然”一声响,信息量太多,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


    “阿姊早就知道她的异能可以净化异兽?不对不对,如果事情是这样,阿姊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恨明渐鸿这么多年……”


    “她真的没有问过你吗?你仔细想想!她问过你多少次当年的事情!


    “可你一意孤行,以为自己眼见便是实情!


    “还自以为是地想要保护她,不和她沟通,把一切都瞒得死死的,只让你自己一个人对着那摊虚假的烂泥苦苦发酵了这么多年!”


    明春山双腿一软,终于往后退了半步。


    思绪百转千回间,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她……她曾经那么憎恨异兽,结果现在却要靠她的异能挽救那些异兽化的人,甚至还要自己平衡异能局和抵抗派?”


    明姨没说话,她也没资格代替夏平芜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唯一知道的,平芜喜欢春山。


    哪怕春山这么恶劣,用几近残忍的手段把平芜留在身边,平芜也从来没有退让过一步。


    于是明姨开了口:


    “而她自己,也要被楚瑜逼得异兽化了。”


    “什么意思?”


    明春山立刻盯紧了明姨,耳畔是她一字一顿的声音:


    “我刚刚说了,平芜的身体里拥有着【可以抑制污染病毒】的抗体,所以楚瑜把外界污染的异能灌注到平芜的身体里,让她的机体进行净化。


    “与此同时,楚瑜再通过抽血,把平芜的抗体制成疫苗,每月进行全民接种。


    “所以我说,平芜这些年根本不是在换血——而是在用自己的血液,给其她人换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但是平芜体内自己产生的异能会自动维持这种抗体在低水平运转,以供机体可以进行其她的战斗工作。


    “而楚瑜为了获取更多血液,于是强行压抑平芜身体里的异能,所以平芜的身体只能不停地净化体内不断注入的污染异能,不能做其她任何事情。


    “楚瑜说抽干异能就把她还给你这套话,根本就是假的。等到她真的让平芜丧失了内生异能的能力,平芜就彻底成为了她的洗血工具了。


    “所以春山,楚瑜一直在骗你。”


    “……这件事,阿姊知道吗?”


    *


    “春山呢?”


    夏平芜从新的病房苏醒的时候,毛溪青正在重新安装“换血”机器。


    听到问话,毛溪青面色未动,只道:“上位者给明队留了其她任务,等到明队完成,就会和我们回合。”


    夏平芜坐起身子:“我们刚搬来山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忙,你不用先帮我弄这个东西。”


    说着,她四下看起来:“实在不行,我还有加强抑制剂,都可以暂时顶用。”


    毛溪青察觉她的动作,下意识挡了一下:“加强抑制剂应该还在实验室密封保存,我等下替您去拿。”


    她后退几步:“那我不在这里多叨扰了,明队在执行任务,我先去找上位者复命。”


    ……毛溪青最近倒是和楚瑜走得近。


    算了,反正楚瑜现在野心越来越大,做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是为了民众好就好。


    夏平芜没有多想,正慢慢走到窗沿打量着四处的动静,暗暗想着自己可以去哪里帮忙,手臂却忽而传来了如蛆附骨一般的疼痛。


    她下意识揉搓了几下,低下细细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胳膊上,似乎沾染了什么东西。


    雾蒙蒙的,让她下意识很不舒服。


    毛溪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决定自己先去实验室看一看,领一些药回来。


    顾修也在那里,也许可以打听一点关于明姨她们的事情。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炸了冰火洞的那一次,她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些关于宁旋的记忆,也许去见见这个人,能够对她的记忆恢复有帮助。


    夏平芜这样想着,但绕了个弯,她没找到新的实验室的位置,反倒又看到了毛溪青——


    她并不在楼上,反而脚步一转,正在往外面走。


    这么快就见完上位者了?现在又去领了新的差事?


    夏平芜腹诽着,却想要追上去问问看实验室的位置,可还没伸手真的拍到她,却听到她正在用联络器和谁讲着话:


    “放心,明队正在处理剩下的事情。


    “对,纪队需要监督着各方的调控,地牢的善后也由明队全权负责。”


    地牢的善后?


    夏平芜心下一跳,顿时又想起明姨对她说的那些话——


    要是她不肯好好听话,明姨可能就会直接去找春山,让她做那个异兽化的试验品。


    如果现在春山在下面,而明姨也潜伏在某个角落,那么……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她该怎么下去呢?


    意识到毛溪青不在楼上,她也不敢在外面乱晃,快步回到了病房,躺回了床上——


    她本来是只打算在异能局里转一转,反正异能局都在楚瑜的眼皮子底下,想拦她的时候随机出现一个人就能拦她。但如果她现在想下山,那就得好好谋划一下。


    她慢慢缩进被子里,而后悄无声息地往怀里摩挲,直到触及了怀里显示屏一样的物体,这才忙不迭拿出来,点开屏幕——


    屏幕闪了几闪,而后慢慢展开了一个画面。


    这是她走之前放在明春山身上的定位器,而如今,画面里显示的却是纪念堂的景象。


    春山,怎么会在纪念堂?


    她心下不解,但镜头里的明春山却还在动,她在纪念堂门口来回徘徊,似乎在找着什么,而后从一棵竹子下挖了满满一捧土,装进容器里。


    *


    明春山是在找最茂盛的一棵竹子。


    这是楚瑜的命令,她说既然没办法把纪念堂搬走,但也不能把这些英雌空留在半山腰,于是便让明春山接一捧土送上来。


    明春山并没反驳,一则是因为楚瑜的理由足够充分,另一个原因也是,她有私心——


    阿姊那样重视师母,如果能够在讨她欢心的前提下把整件事情告知她,她应该会少生气一点。


    ……也可以不告诉她,直接带着她向楚瑜请辞,反正现在已经搬迁完成,这里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也全不是她们的责任。


    异能师学校会有新的血液,起码不会断代。至于其她的,楚瑜不是想控制所有事情吗?那就都由她控制好了。


    明春山这样自暴自弃想着,转过身要离开,余光却又看到了纪念堂的大门。


    她的心脏猛然抽痛了一下。


    之后,大概不会再和阿姊来这里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感谢在这里的这个人。


    毕竟,就连结婚,她都是借着这个人的遗言……让阿姊答应她。


    这个人曾说,在她死后,她们二人要相依为命。于是,阿姊就一直坚持着这四个字,一分不少,一分也不多。


    明春山自嘲地笑了下,抱紧了怀里的容器,快步朝山上而去。


    她已经把异能局的钥匙给了明姨,也算给明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那么一群可以异兽化的人,大抵也不至于饿死。


    她知道,阿姊会容忍自己所有的任性的爱,但阿姊也不会多给她一点点。


    她多为阿姊身边的人多做一点,也许到时候,阿姊就不会那么不高兴了。


    *


    夏平芜知道楚瑜也许会寻找新的人来守着她,但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会是——


    “筠筠,你怎么来了?”


    “本来该来的是宁旋,不过宁旋在拿加强抑制剂过来,所以我先来看看你。”


    阮烛筠坐到夏平芜身边,声音很稳,


    “你放心,最近污染在扩大,楚瑜忙着安排异能局更好地保护民众,还没在异能局各处安装好监控。”


    说着,她笑了下:“现在物质资料也不算丰富到能让她肆无*忌惮造监控,估计是刚把半山腰的拿上来,还没来得及安好。”


    夏平芜应声,拉住阮烛筠的胳膊:“明姨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阮烛筠摇了摇头,“现在明姨没有消息,我们也和抵抗派断了联系,但是如今污染只会越来越重,我们大搬迁不可避免地会让一批人感染,楚瑜很可能又要继续‘清除’了。”


    “那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你知道吗?”夏平芜攥紧了阮烛筠的胳膊,“明春山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和抵抗派的关系了,她这样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很可能对抵抗派也毫不留情。”


    她没说明姨对明春山也野心勃勃的事情,总之,这两方碰到一起,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离婚协议书?明春山急于和你撇清关系?”阮烛筠愣了愣,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这两者的关系是什么……离婚协议书是你写的啊。”


    这一回轮到夏平芜愣住了。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写的?”


    阮烛筠点头:“对,就是你写的。”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平芜,实话说,明春山虽然喜欢你,但她的方式实在是太过头了,我还是支持你们离婚的。


    “毕竟,你现在很有生命力,没必要一直在后面等着明春山。”


    夏平芜却没说话。


    她知道筠筠的意思,也知道明春山喜欢她,但这种喜欢到底有多大,究竟能不能在利害是非的斗争面前还能保有这份喜欢,夏平芜不确定。


    就像她因为不确定如果春山真的卷进这场纠纷里、自己该有的态度,所以她才尽可能想把春山抽出来。


    片刻后,夏平芜还是笑了下:“春山只是还像小孩一样,扒着我不放手罢了。”


    阮烛筠低头抚了抚几乎看不见折痕的床单,没接这话茬:“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觉得有事业有朋友,完全不需要另外还有一个人。”


    她还有一句没有说,在之前的那些年,她看得很清楚——


    虽然她并不认同她们相爱的方式,但明春山的确喜欢平芜,平芜也很喜欢明春山。


    她们彼此如此相爱,她也为此感到欣慰。


    下一刻,“咚咚咚”的敲门声便传了过来。


    阮烛筠过去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利落的短发,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方。


    “宁旋。”阮烛筠这样喊。


    夏平芜沉了目光,打量着宁旋,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笑来:“你好。”


    宁旋让开身子,亮出身边的治疗车:“我是来给你注射加强抑制剂的。”


    夏平芜点了点头,很轻地补充:“刚刚毛溪青说加强抑制剂在实验室密封保存,她会拿给我。”


    “出了点状况。”宁旋说话并不拖泥带水,“我给你注射完,也要尽快回实验室了。”


    “搬迁完的确事情很多。”夏平芜慢慢拢着自己的袖子,“不过我没想到实验室也有这么多事情。”


    宁旋抬眸看了夏平芜一眼,克制地闭了嘴,只拿出针管,慢慢地对准,而后迅速刺入。


    加强抑制剂顺利地进入身体,夏平芜盯着针尖,而后看向阮烛筠:“春山不在,你多陪陪我吧。”


    阮烛筠背手站在一边,闻言立刻靠坐过来:“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我还算有经验。”宁旋收拾好治疗车,目光在密封盒上转了一圈,而后往门外走,“那我走了。”


    宁旋随即关门,阮烛筠摸了摸夏平芜的针孔,喃喃了一句:“还是没有宁琮技术好。”


    夏平芜垂眸看阮烛筠,突然道:“明姨不在,你们打算干什么?”


    阮烛筠快速看了夏平芜一眼,掩饰似的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明姨的王牌是你。现在你……终于可以安稳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夏平芜反手握住阮烛筠的手:“筠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都不记得我。”阮烛筠玩笑似的道了句,抬眼见夏平芜没笑,这才慢慢收了表情,“要是你睁开眼睛接近你的是旁人,说不定你的朋友就是……”


    “筠筠,你的眼睛里有我这个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夏平芜重复着,“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也希望我们可以共享一切。”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阮烛筠却答得很快,只是伸手抱了抱夏平芜,没再继续说话。


    她们都是这样希望的。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所愿。


    第35章 永远铭记英雌!


    阮烛筠依旧负责着商家的安全,她答应替夏平芜问问明春山的下落,而后便往外走去。


    路过实验室的时候,她没忍住停了步伐,走进去看到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宁旋,拍了拍她的桌子:“谢谢你,平芜的针孔没肿。”


    “应该的。”宁旋低着头看文件,“现在虽然没有实验,但最好保持干净,你没急事可以用联络器。”


    阮烛筠笑了一下,继续道:“替我教训一下顾修,那光头怪讨人厌的,不仅嘴巴上不放过平芜,上次在地牢也没轻没重的。”


    “自己用联络器骂。”宁旋指了指门口,阮烛筠已经不用她多说,摇摇摆摆地就出去了。


    她身上穿着的制服口袋极大,阮烛筠当时申请改的时候就声称是因为后勤队需要装更多东西,楚瑜也同意了。


    所以如今,装点顺手摸来的东西也不显眼。


    口袋里的瓶子并不大,甚至比治疗队平时用来装药的还要小,但是阮烛筠却觉得重于千钧。


    她下意识隔着口袋搓了下那个瓶子,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刚刚在病房的时候,她给宁旋的治疗车安了简单的定位。后来去实验室故意借着插科打诨偷了那加强抑制剂。


    而下一步,她要趁着出门,尽快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平芜的血和异能都可以净化,这样好的平芜,明姨想要利用,楚瑜不可能没有心思。


    但是楚瑜,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阮烛筠正想着,突然迎面被人拦住。


    “阮队,异能局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异能局的,你也想受处罚吗?”


    来人一身劲装,但实话说,阮烛筠更熟悉她穿着实验服的样子。


    多年来的共事,如果她这个时候还没办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便是白待了这些年。


    于是阮烛筠顺势停步,表情自然地抬头,温笑:


    “宁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张开双臂,很自然很放松的样子:


    “你是在说我吗?我是异能师,是异能局的附属物,我不能出去、是吗?”


    宁旋盯着阮烛筠,常年泡在实验室里,让宁旋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白,眉眼却依旧锋利:


    “阮烛筠,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


    “在学校的时候,我也很讨厌你这一点。”


    阮烛筠抱胸,脸上的笑容也淡了点:


    “你在学校的时候,也答应过平芜会永远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


    宁旋上前一步,伸手便要钳制住阮烛筠,


    “东西给我,你不必进这趟浑水。”


    阮烛筠笑了一声,声音更轻:


    “你来挡我,不正说明这事有鬼?我更不可能给你东西。”


    “你已经被盯上了。”宁旋走近,还要再说,阮烛筠却立刻反驳:“我早就被盯上了。


    “我,平芜,明春山,还有你。”


    宁旋却没回答,阮烛筠被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只被留下轻飘飘一句:


    “阮烛筠,你以为只有我脏?


    “你信任的人,也不一定干净得到哪里去。”


    阮烛筠挑起眉头,刚要回怼过去,一摸怀里,却已经空了。


    她刚要追上去,身旁却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阮队,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是顾策。


    她难得摘下帽子,光明正大地裸露着那狰狞的疤痕,继续道:


    “民众把这里全部围了起来,要求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污染者。”


    另一边,宁旋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迅速离开了阮烛筠的视线。


    阮烛筠在原地站得笔直,而后迅速转身:“我去向上位者禀报,你带人过去维持秩序,一定好好解释,不许进行任何攻击。”


    “是!”顾策行了个标准的礼,转过头,还没走几步,抬眼便看见顾修急匆匆的脚步而来。


    她下意识要拦:“你上次用炮弹的方式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次不许再用……”


    “你不要管我。”顾修甩开她的手,“你有你的方式,我也有我的办法,异能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允许还有其她人要来妨碍她的工作。”


    *


    “怎么会闹成这样?后勤队普查的时候没有做好解释吗?”楚瑜难得打开窗帘,站在落地窗边望着护栏外乌压压的人群,紧紧皱着眉头。


    她的身姿依旧健朗,阮烛筠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道:“疫苗接种了这么久,之前也是异能师死得多,这次突然抓了许多平民,自然接受不了。”


    “半山腰有一些易感人群,虽然我们接她们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有一些发了狂。再加上现在污染越来越往山上走,到底谁会感染是不可预料的。”楚瑜沉了声音,“她们的牺牲也是为了更多人的未来,不可计较于一时的性命得失。”


    阮烛筠没说话。


    她没有问“那如果你自己感染了呢?”,她也没有让楚瑜自己换位思考试试看。


    一则是她知道楚瑜也是个固执透顶的人,二则,楚瑜也是个有极强责任心的人。


    像楚瑜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污染了,定然也不会徇私,说不定反倒会跃跃欲试,欲自刎于众人面前。


    楚瑜默了一会儿,而后蓦然又开了口:“夏平芜恢复得怎么样了?”


    站在楚瑜身后,阮烛筠慢慢攥紧了拳头,尽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稳:“您知道的,她失去了异能。”


    楚瑜转头看了眼阮烛筠,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挥了挥手:“去吧,尽可能控制住局面。”


    阮烛筠旋即扭头就走,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楚瑜才启动了联络器:“毛溪青,让明春山加快速度回来。就说,内乱爆发,阮烛筠要把夏平芜带走了。”


    *


    发觉外面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夏平芜已经快走到了异能局的大门口。


    她大摇大摆地没遮挡,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等着楚瑜随时会派出一个人把她带回去——


    带回去反而好,这样她可以见到楚瑜,当面告诉她,她愿意做这个“血库”。


    没有异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为楚瑜一个人效忠的血库。


    只要楚瑜答应,用她的血作为首选疗法,而不是集中斩杀。


    可周围的人突然都变得急匆匆起来,好几个脚步擦过她,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匆匆进来的人成了阮烛筠,她这才伸手将夏平芜拉住,压低了声音:


    “平芜,你现在马上就走,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我也会和其她人尽快过来的。”


    此时夏平芜已经要到了门口,看到了门外的景象:“怎么有这么多人聚集?出现暴动了吗?”


    “楚瑜引起了民愤,”阮烛筠握紧夏平芜的胳膊,“这次平民里超过标准线的变多了,这和楚瑜当初的承诺背道而驰。”


    是,毕竟楚瑜当时的做法和“隔离”也差不多了。


    夏平芜想问更多,但阮烛筠已经拽着她往外面走,她脚步太急,几乎让夏平芜疑心这一场计划是不是都是临时起意。


    于是夏平芜反手拉住了阮烛筠:“筠筠,你先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趁着纷乱,我们会把你送走。”头也不回,阮烛筠握紧了夏平芜的手腕,“你不能待在这里,徒劳地被楚瑜所利用。”


    乌泱泱的人群离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无数问题或者反驳的言语在夏平芜的唇口间绕了一圈,还是变成了:“明姨会等着我吗?”


    阮烛筠没答,顾策已经随着后勤队的人流涌了过来,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熟练地将一件印着后勤队标志的外套裹在了夏平芜的身上。


    大门已经顺势开启,顾策指挥着后勤队的人员在门口形成阻拦的态势,阮烛筠也已经攀上了高位,俯视着底下的人们:“大家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今日为何聚集在这里。”


    她顿了顿,接着道:“曾经,异能局定制污染线,要求全员进行疫苗种植,并按照污染线将污染者全部剿灭,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未来。


    “但现在,外围污染越来越重,疫苗的效果也不令人满意——仅仅是一次撤离,就让这么多人超过了污染值。”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语气里不无悲痛:“特别还有很多根本不是异能者的人。”


    这番话一出,底下顿时愈发骚动起来,但攻击的姿态果然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们要个说法!”


    与此同时,夏平芜已经混入了阻拦民众的队伍里,肩膀被后面的人猛然一推,她再回头,已然看不清楚顾策的侧脸。


    眼睛里,只能看见纪朔攀到了阮烛筠的身旁,似乎是想要阻止阮烛筠的动作。


    她看见纪朔张合着唇对阮烛筠道:


    “之前死了那么多异能师,都没有这么激烈,现在不过是死到自己头上了而已。


    “你别再说了,到时候又闹起来了,可就算你煽风点火了。”


    夏平芜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她生来就是跟着师母长大,从小就被称作天才。她看见民众的时候,往往是她们低着头,无助地求援。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流带着起起伏伏,看着她们望向异能局的眼睛里满满是光亮,有着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愤怒,抗争,有种星星之火的热量。


    就算她也对楚瑜没什么好感,但起码,她应该是和异能师站在一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这群没有异能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撼。


    她想要再往里看一看,可下一刻,身上的外套被旁边的人一拽,她眼里那些星星之火转而一花,她再转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熟悉的眼睛——


    纪捷压着声音,对她说:“跟我来。”


    这些人都在,虽然很可能明姨不知道,但也不是阮烛筠一个人单打独斗。


    夏平芜本来应该放心一点,但兴许是被纪捷大力拽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一样,她竟然感觉更加不安起来。


    人潮的涌动愈发激烈起来,渐渐的变成了齐声高喊着:“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纪朔的声音响亮了起来:“大家放心,实验室正在加紧研究,争取让污染值超出不高的人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起来:“无论生死,我们都会铭记每一位为了人类未来而牺牲的英雌!”


    这话刚落,人流的嘈杂瞬间安静了几分,后勤队趁此机会将防线拉稳,刚要开始尝试进行人员疏散,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异兽!是异兽来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只已然全身被毛发覆盖、双腿肌肉愈发隆起、爪甲锋利的异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异能局的大院里。


    那家伙是……


    夏平芜眸光一怔,却被纪捷攥紧了胳膊:“马上走!”


    人潮又一次骚动起来,站在高处的纪朔也翻身下来,和急匆匆赶来的毛溪青互相交流着什么,战斗队的成员旋即围在了异兽的身侧——


    异能局外一个圈,异能局内一个圈,划分着一种滑稽的界限。


    外面的人潮依旧汹涌,但终于不像之前一样急急向着异能局的方向去了,而是四面八方的,有的人想要继续质问,有的人却想要先行自保。


    后勤队似乎想要继续安稳住外面的情况,喧闹时不时低下去,却又似乎有人说了什么话,而后继续昂扬上去。


    这实在方便了纪捷和夏平芜,两个人在人潮里涌动着,竟然也没有刚刚那么显眼了。


    夏平芜挨近了纪捷,奔跑之中,竟然只说得出口一句:“那是乔观吗?你这样带我走,乔观怎么办?”


    纪捷脚步不减,只一心向前跑着,夏平芜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头回答她的问题时,她却突然回头了,眼神也冷得吓人:“夏平芜,乔观已经死掉了。”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民众的尖叫愈发震耳欲聋,有激烈的交战声响起,隐约能听到一句:


    “纪捷呢?你们战斗队出人都不出全的吗?”


    夏平芜反手推身侧的人:“纪朔在找你。”


    “夏平芜,咱们在逃命,你怎么一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纪捷话没说完,本来一直乖乖跟着她跑的夏平芜却突然一使劲,把她往侧边一闪身,下一刻,纪捷就见眼前已经是一条昏暗的巷道,于是,落到嘴边的话语一转,变成了另一句,“你干什么,夏平芜。”


    “楚瑜想利用我,楚瑜不会杀我的。”夏平芜慢了脚步,“乔观是异能局的同伴,你让她从异能局出现,打乱了异能局的步伐,也让民众对异能局的信任愈加崩塌——没必要。”


    纪捷黑了脸:“楚瑜把异能局的同伴尸体扔掉的时候,想过有没有必要吗?”


    她又一次抓住夏平芜:“我体谅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惹怒我。”


    “明姨生死未卜,你们就算把我带走,又能怎么样呢?”夏平芜勾了下唇,“就连明姨,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顿了顿,手掌回收,慢慢握住纪捷的手:“就像她说的,真正的救世主,是我,不是吗?”


    纪捷猛的刹住步伐,脸色甚至比刚刚还要更难看,夏平芜却转而指了指面前的路途:“走吧,我带你下山去。”


    她笑道:“搬得这么急,那些愿意听你命令的异兽大概还没上来吧。”


    “夏平芜,你笑什么。”纪捷咬牙切齿,专属于异能局的扩音器却如同转瞬间吸住了她的后背,而后传出了纪朔的声音:“站住。”


    纪捷浑身僵硬,下意识伸手格挡,纪朔已经直接来到了身后,牢牢攥住了纪捷的肩膀:“纪捷实习生,从进入异能局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便只属于异能局,你忘记誓言了吗?”


    紧接着,二人转身,看见纪朔近乎嘲笑的眼神:“你们的计谋实在是太拙劣了,以为挑动着民众围起异能局,制造混乱,你就能带着夏平芜逃之夭夭了吗?”


    “……楚瑜既然早就知道了,做什么还要拉着民众陪我们演这么一大出戏?”纪捷的神色恢复正常,甚至还自如地转过了身子,“还是说,是你享受当面揭穿我的快感?”


    眼前,却是纪朔一个人来挡住她们;身后的异能局里,战斗队还在努力钳制住乔观;异能局外,是阮烛筠正在稳住众人的心绪。


    纪捷的表情放松了些,拖长了音调:“可惜,她不是天神,没办法掌控一切。”


    “就连预料到的,也没有办法扭转。”一把冰冷的东西抵上了纪朔的腰,顾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将纪朔围在了中央,“她会后悔只派你一个人出来的。”


    “你也和夏平芜一伙。”纪朔笑了一声,“也难怪,阮烛筠跟着夏平芜这么久,收买人心的事情自然是练得炉火纯青。


    “只不过,你姊姊顾修……”


    “她不会管我。”顾策的声音很平静,“可你猜猜,楚瑜会不会管你?”


    纪朔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甚至还向远方招了招手:“是啊,不如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就在此时,纪朔却觉得身体一轻,纪捷和顾策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猛地把纪朔举了起来:


    “矮着身子挥手,楚瑜怎么能看见你呢。”


    纪朔下意识皱眉,因为方向的原因,在她的正前方正是纪捷。纪捷伸着双臂,望着面前的纪朔,再往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夏平芜下意识伸出手攥住她的肩膀:“纪捷,不要冲动……”


    下一刻,手下的布料忽而“沙拉拉”作响,紧接着,便感觉其下的肌肉如同山峦一般涌起,纪捷的身形忽而迅速拔高,山一样挡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与此同时,她的手掌也变得宽大异常,刚刚还需要和顾策一起抬起来的纪朔就好像小鸡崽一样被捧在了手心里。


    “异兽!又是异兽!”


    “纪捷……你怎么,异兽化了?”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夏平芜抚着的位置也从肩膀变到了后背,她几乎迟疑着看了看纪捷,一转头又看见还在异能局里挡着的乔观,瞬间福至心灵。


    她声音难得急切,细听甚至在发抖:“纪捷,你不是要带我逃命,对不对?”


    “逃?为什么要逃?”纪捷没有看夏平芜,甚至提高了音调,“我们拥有异兽的能量,还保有着清晰的神智,我们是异兽与人类这场斗争的进化者,我们才是世界未来的主人。”


    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那边的乔观突然一使劲,直接掀翻了异能局的防护栏,厉声接话:


    “你们这群蝼蚁,难道只想一辈子活在异能局的保护下生活吗?异能局有武器,你们却只有一句空空荡荡的口头承诺罢了。


    “污染值,只不过是阻挡你们进化的借口罢了,你们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吗?”


    一直握着的长枪的阮烛筠终于将长枪扛上了肩头,枪口几乎不可置信地对准了乔观:


    “你们做什么?”


    乔观却没有往外冲,直接翻身上了高台,攥住了话筒:“被污染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而是有可能保留神智,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抬起眼,一字一顿:“而不是在这里,只对一个数字谨小慎微,时刻担心着自己即将死亡。”


    阮烛筠一手扯开话筒的连线,靠着另一只手翻上高台:“乔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楚瑜……”


    而后,“砰”的一声,一颗子弹狠狠从阮烛筠的眼前飞过,几乎是贴着乔观的脸飞了出去。


    乔观、围在高台边上的毛溪青等人纷纷回头看去,便见到异能局的顶楼上,一个身影沉沉立在床边,手里拿着把短小精悍的手枪,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景象。


    是楚瑜。


    乔观当即大吼一声,与此同时,夏平芜的身旁也突然传来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一只又一只异兽,如同雨后的春笋,径直从山腰冲了上来,高声喊着:“取消污染值!打倒楚瑜!推翻异能局霸权!”


    她们各个身姿迥异,大多数强壮,但也有些看起来娇弱,却如同菟丝花一样,酝酿着无数狠毒的爪牙,此时明晃晃地亮了出来,与人潮汇合,企图引导着所有人奔赴向异能局。


    夏平芜下意识要挡住顾策,顾策却已经攥紧纪朔的脚脖子,几乎是吼着道:“纪朔,你还看不清楚吗?跟着楚瑜只会死路一条,你不如跟我们走!”


    “你们说得好听!可是那些被污染的异能师死了多少,你以为我们都是瞎了眼看不到吗?”


    纪朔被钳制着,根本无法动弹,但思路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话音刚落,顾策已经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楚瑜为什么要留着夏副?”


    顾策的声音和乔观开始重叠:“异能局治疗师宁琮其实尚有一线生机,但之所以被楚瑜追杀,是因为她想要告诉夏平芜,夏平芜拥有净化异兽的污染,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换血’净化人类已经被污染的异能——所以所有人接种的疫苗,其实都是在啃噬着夏平芜的血肉!”


    “住嘴!”石破天惊的一声吼,一道异能迅速飞向夏平芜的身边,牢牢捂住了夏平芜的耳朵,“不许再说了!”


    是阮烛筠。


    阮烛筠手上使劲,越捂越紧,可周围异兽越来越多,污染的力量汹涌异常,已经有受不住的民众开始了哀嚎。


    混杂在哀嚎声中的,是纪捷的声音:“诸位,你们想要成长吗?你们想要拥有力量吗?疼痛是必要的,进化是唯一的出路——”


    乔观被异兽们簇拥在中间,声嘶力竭着:“夏平芜,展现你的力量吧!”


    数不清的异兽遮天蔽日,一边是纪捷,一边是乔观,而夏平芜知道,其实看着她的都是同一双眼睛。


    甚至在这群乌泱泱的异兽们又有多少一样的眼睛,她也说不清楚——


    纪捷的眼睛,抵抗派矛派的眼睛,那些热切的、烫得她魂身俱裂的眼神。


    夏平芜慢慢动了,她环视了一圈,轻轻扯开阮烛筠的手:“无论是疫苗,还是净化异能,都是我甘愿付出的。


    “你们不要为此争斗,挑起内战。况且,楚瑜定立污染线是武断,你们这样强行污染不也是……”


    “可楚瑜要杀了你。”靠近夏平芜的人很多,她几乎没对上那双眼睛,只听到言语,“明春山给你的药,是为了抽干你的力量,让你彻底成为一个过滤污染异能的容器。”


    对面逼道:“而明春山知道这些事情。”


    几乎是“明春山”这个名字刚出声,夏平芜就听见背后有人终于气喘吁吁喊了声:“阿姊!”


    与此同时,有个破空的锐声响起,一枚子弹倏忽从楚瑜的手枪里射出,直接往夏平芜与阮烛筠的方向而来——


    紧接着,一连撞“梭梭”声从明春山的方向传来,异兽们也顿时挥舞着手爪阻拦,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一颗子弹,或许是不偏不倚,狠狠没入了皮肉之中。


    第37章 “我恨你,但我又可怜你”


    “筠筠!”


    “阮烛筠!”


    “阮队!”


    接二连三的呼唤响起,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要比之前的异兽围绕声还要嘈杂。


    有热流在她的后背晕开,阮烛筠保持着紧紧捂着夏平芜耳朵的姿势,只不过臂弯张大,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筠筠经常这样揽着她,勾肩搭背的,夏平芜却从来没有觉得阮烛筠的肩膀这样沉重过。


    她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夏平芜几乎喘不过气来。


    夏平芜不敢或者是无力转过身去,只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围拢着自己的异兽们,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筠筠?”


    阮烛筠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连梭的枪子,是明春山的枪声,子弹的方向对准的是异能局上的楚瑜。


    她似乎是气极了,连续不断的枪子好似蕴含着浓郁的异能光芒,一下比一下激烈。


    激荡着的异能气息,甚至隐隐约约诱得周围的异兽都更加躁动了起来。


    可那些枪子却无一命中,有的方向偏了,甚至直接擦着异兽或者平民的脸颊就过去了。


    顾策实在看不下去,第一个上前拦住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样子,谁知道到底是你和楚瑜哪一枪杀死了阮烛筠。”


    她沉着声音,音调却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况且,是你和楚瑜达成了协议,想要抽干夏平芜的净化异能,直接让她成为可以被你们利用的换血机器,不是吗?”


    明春山紧紧抿着唇,直到射干净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犹不解气地狠狠按了几下扳机,这才停下了动作。


    她的目光转向顾策,没有吭声,只眼神冷得吓人,甚至纪捷觉得,就连周围的污染都仿佛聚集到了明春山的周围,衬托得她的怒气愈发惹人生怖。


    顾策皱着眉头,刚要说什么,衣领却被纪捷轻轻一拉,而后,只听一阵锐利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发出着虫子蜕皮的声音,极速地飞了过来。


    明春山抬枪要挡,顾策却眼疾手快踹了一把明春山的枪,于是,明春山只觉得一只冰凉至极的手牢牢攥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太冷了,不止是没有体温,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一个活物的手。


    姗姗来迟的是顾修的声音:


    “夏平芜,你……你怎么可能异兽化了?”


    此话一出,明春山只觉得自己浑身凉到了巅顶,甚至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的满脑子只有唯一一个想法,现在站在身后捏着她的脖子的,是阿姊。


    阿姊想让她死。


    夏平芜很慢地开口道:“明春山,你别装了。”


    “你下山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她的字眼咬得很清晰,“趁我转移,要将明姨和冰火洞赶尽杀绝,你不愧是楚瑜的一条狗。”


    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很大,显然没有放水的意思,但明春山竟然也没去管它,只抬眼去找毛溪青,说出口的嗓音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毛溪青,是你说的……”


    “不是她。”身后的人很平静地打断,而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你的身上,有我安的监视器,所以你每一次撒谎的丑陋模样,我都看得到。”


    她一锤定音:“所以明春山,你别狡辩了。”


    明春山怔了一会儿,就好像是刚学了语言的人,一时间听不懂夏平芜的意思:


    “每一次……”


    “每一次。”夏平芜看着明春山周围越来越浓烈的污染物,面目平静,“你出战前我给你的每一次拥抱,都是为了就位、固定或者调整监视器。”


    “阿姊……”


    夏平芜云淡风轻的:


    “这和你用药想要废掉我的异能相比,还是你更恶劣一点吧。”


    明春山瞬间接话:“阿姊,你听我解释,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这么做……”


    “可我比你更强,春山。”夏平芜缓了称呼,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异能汹涌起来,“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会替代你的工作,然后比你做得更好。”


    “……阿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明春山垂下眼,身边的污染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似乎也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


    周围是平民起*此彼浮的尖叫声,不知道是被污染而有人开始异兽化,还是单纯只是害怕,或者等等。


    夏平芜没说话,她的目光静静落在明春山的身上,手指蓦然越收越紧。


    明春山刹那间愈发呼吸不畅起来,仿佛最后的一点生机都在被毫无保留地抽取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发软,甚至即将慢慢滑落下去,她觉得她自己应该钳制住夏平芜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姊不是要杀死她。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想法突然跳到了明春山的脑子里。


    这种熟悉的抽取感仿佛让她很快回到了昔日她们一起作战的日子里,在冰火洞,阿姊也是这样抽取异能……


    抽取异能!阿姊在抽取异能!


    明春山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努力向后看去,就见蓝色光芒瀑布一样从夏平芜身上涌了出来,刹那间如同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奔腾了出去——


    所到之处,污染被温柔覆盖,浓郁气息越压越低,甚至隐隐有了消退的意味,可明春山的神情却愈发睚眦欲裂,下意识喊她:


    “阿姊,不可以,你……”


    与话音一起的,是不知道为何,四周突然开始汹涌奔向她们二人的污染物,夏平芜伸出另一只手猛的拉近明春山,近乎让后者震耳欲聋地开了口:


    “我,夏平芜,师承上一任上位者明渐鸿,拥有可以净化污染值的异能。”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因为光芒和污染物交相辉映的原因,甚至也没有人看得清夏平芜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听她继续道:


    “异兽化并不是洪水猛兽,是每个人都可以利用的新武器。”


    她掷地有声:“所以,我以战斗队领导者的身份,向异能局请愿,取消污染值!”


    “夏平芜!”


    纪捷和毛溪青同时向她冲了过来,隐约还听到了明姨和楚瑜的声音。


    但这一切的细节,身处漩涡中心的夏平芜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有最后一点力气,微微俯下身子,用异兽化的那只手抓住明春山怀里的一个小盒子,而后使劲用力——


    只听清脆的“碰”一声,随着盒内物质天女散花的,还有一头栽倒下去的夏平芜。


    *


    夏平芜的昏睡并不安稳。


    她总感觉到筠筠的鲜血流到自己的身上,她看不见筠筠的脸,只感觉筠筠死死抱着她。


    但她的耳畔却不是那一声枪响,而是翻来覆去地那句,是明春山和楚瑜合伙想要剥夺她所有的异能。


    画面来来回回,甚至到最后夏平芜几乎恍惚,筠筠不想让她听到的其实是不是这一句话,也许其她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不,其实也许,她也是知道的。


    毕竟,她已经进入了那个电脑的隐藏界面。


    十年后的夏平芜原来早就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能力,知道“换血”的真相,知道药物的真实作用。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提及明春山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让当时翻阅记录的夏平芜根本没往这里想,但也或许她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十年后的夏平芜的日记很克制,每一次只有寥寥几笔,可能是害怕长久的昏睡会让她的脑子不好使,总是像备忘录一样写。


    这样死板而理性的文字里不出现明春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其实也是出现过的。


    思绪一想到这里,阮烛筠的怀抱、关于明春山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偌大的电脑屏幕。


    十年后的夏平芜写着:


    我以为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躺在病床上,却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价值。


    在楚瑜眼里,我是净化器。在盾牌眼里,我是解药。在矛派眼里,我是权力。


    哪怕是师母,大概也是为了人类,把我这样的“异类”留下来。


    我还有这么多价值,我还能活着,这多好啊。


    在这里她的日记断了,后面又是些絮絮叨叨的其她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又开始写了:


    筠筠又和我说了,她希望我不那么累,起码不要事事都顾着春山。


    可她不知道,最后那场大战,春山为了救我而被污染,可自从我苏醒,明春山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春山那副样子完全是小孩子一样的占有欲,可她也只是想让我一直陪着她而已。


    哪里像我……游走于抵抗派和异能局之间,就算结婚,也是为了从她的身上拿到有用的资料。


    春山这么爱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种感情呢?


    ……太满了,太烫了。


    到这里,夏平芜克制地收笔,只在下一次的日记开头,写下一行备忘:


    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要爱她,要永远救她。


    “……夏平芜。”望着眼前的文字,夏平芜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慢慢摸着,“夏平芜,这些年里,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她的指尖温柔,慢慢划过每一个字,可慢慢的,她似乎开始用力,连指腹都开始泛白:


    “你怎么……过得这么狼狈呢。”


    她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在唤回那些在纪捷面前维持着的冷静:


    “作为净化器,大家还是不得不迁移。作为解药,却还是让那些人只能成为纪捷的傀儡。


    “这样懦弱,想要平衡一切的你,根本就不敢做权力吧。”


    她的唇角下意识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却没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


    “……你太无能了,拧巴又一无是处,竟然活成了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她下意识缩回手,想要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可手一撇,却又不由自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说: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看你活得这么狼狈,汲汲营营,一无所获,竟又让我可怜你。”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夏平芜定定地望着某处,却仿佛又没有焦点,只缓了许久,才又继续道:


    “可我又好到了哪里去呢。


    “这样怯懦又渺小的夏平芜,究竟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


    这是个没有回应的答案。


    但在异能局的病床上,众人只看见,夏平芜终于醒了。


    毛溪青不在屋子里,陪在床边的竟然是顾修和宁旋,夏平芜回看向天花板,第一句话问:


    “对我的身体,研究出什么了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顾修嗤了一声,没答话。


    夏平芜又转向宁旋,收敛了语气:“……筠筠呢?”


    “她们跑了,不过没带走阮烛筠的尸体,后勤队把她收殓了回来。”


    宁旋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她回看夏平芜,看出后者似乎想问什么,但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顾修,


    “走吧,现在可不是能在这里偷懒的时候。”


    夏平芜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又侧头看了看窗外——


    窗户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阮烛筠、正停在实验室里。”门旁的阴影处,忽而传出声音来,


    “就算楚瑜不听从你的想法,她杀人也是会按照污染值来操作的。


    “阮烛筠虽然和明姨她们在一起,也早就知道明姨想要培养异兽的事情,但她的污染值一直没有超过危险度,所以不会被丢下山的。”


    这声音,是明春山。


    和之前很多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主动上前,甚至夏平芜连她之前有没有在屋子里都没有注意到。


    但夏平芜还是冷静地继续:“那为什么不下葬?”


    “也许是楚瑜认为阮烛筠的结果有问题,又或许……”明春山慢慢走近,“她也没想好怎么办。”


    微光透过窗帘透进来,打在了明春山的脸上,她还在继续:“我已经和楚瑜说了,我愿意为她解决麻烦。


    “我会带上阮烛筠的尸体,与此交换,我会主动辞职,和你一起离开。”


    夏平芜的眸光顺着明春山蹲下来的姿势移动着,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阿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在狡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楚瑜用药的目的是让你成为容器……”


    “所以抽干净我的异能,是你愿意的。所以和我一起辞职,也是你没有问过我就可以做出的决定。”夏平芜眉眼平静,语气没有反问,只是肯定。


    却是明春山攥住床沿:


    “阿姊,现在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狠了狠心,几乎武断的:


    “你那样说,不就是既想要为抵抗派争取利益,也不想真的让异能局去死吗?”


    夏平芜的眸光一动,目光中的神色刹那间复杂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慢慢坐了起来,直视着明春山的眼睛,甚至笑了一声:


    “春山,看来你根本不明白你错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明春山,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掌心收紧的声音在屋子内猝然响起,明春山猛然站起身,望向轻轻合着眼的夏平芜,出口的声音有点涩:


    “你说什么?”


    “我们分开吧。”夏平芜的声音很淡,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波澜,“我到今天这样,与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也没有必要用你所谓的牺牲为我挽回什么。”


    明春山下意识解释:“不是的阿姊,我刚刚那么说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


    事情变化莫测,解释再多都没有办法挽回任何的局面。


    所以夏平芜转头看她,落下的话语很清晰:“春山,我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


    明春山没有回答,只掉头就走,直接上了顶楼。


    楚瑜已经不动如山地在工作间坐着,看明春山进来连眸光都没有变:


    “和夏平芜吵架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春山往前一步,手掌牢牢盖在桌面上,几乎要遮挡楚瑜的视线。


    但楚瑜只是笑了一下,答:


    “你的母亲都不真心待你,又何况是我这个、你母亲的死对头呢?


    “春山,是你太活在过去了。”


    她不耐烦一样,难得失去了以往的循循善诱,直接将手上的资料递了出去:


    “抵抗派以为掌握了夏平芜就可以翻盘,竟然还敢明面上和我谈条件。


    “但她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夏平芜已经失去了异能,必须要靠你,才能够重新发挥作用。


    “她们想榨干夏平芜的最后一点价值,而能够救夏平芜的,只有你。”


    明春山冷眼瞥楚瑜一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信赖:“你以为又以阿姊为借口,就能让我乖乖听你的摆布吗?”


    “哦,原来不能啊。可是,我这次说的是实话啊。”楚瑜把资料往前推了推,“你可以自己看一看她们的话,或者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不是听夏平芜的话,是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她重新靠回座椅靠背:“现在夏平芜没有异能,只能从外吸收异能。而唯一可以又无穷无尽的异能可以吸收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春山,有些事情,不要以为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


    *


    “夏平芜,你希望让什么事情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呢?”


    楚瑜慢慢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已经围拢着、但明显已经安静不少的群众们,回转身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看向夏平芜,继续道:


    “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离开抵抗派?”


    “……我答应加快抽取速度,愿意成为你所希望的永远沉睡的人形过滤器——并不是同意你所有的要求。”


    夏平芜站在桌前,并没有看楚瑜,反而垂着眼,望着面前的桌面,


    “我的要求还是那些,必须保留人类的火种——还有一点。”


    楚瑜:“什么?”


    “还有一点,只要我还有净化的用途,就必须让明春山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忽而有光从身后照了进来,有人似乎出现在了门口,正在喊她:“你醒了,夏队。”


    这声音夏平芜很熟悉,是毛溪青的。


    她回转头,在过于耀眼的节能灯光中眯起眼睛,摊了摊手:“战斗队事务繁忙,我不敢劳驾,便自己来找上位者了。”


    她慢条斯理地伸展了下脖子:“你知道的,我也使用不了异能,不会对尊贵的上位者造成什么伤害的。”


    毛溪青没吭声,反倒是夏平芜拉了两把椅子过来,自己率先陷进一把中间,笑了下:“忙完了吧,辛苦了。”


    毛溪青看了眼楚瑜,慢慢坐下:“……您愿意和异能局站在一起,异能局永远感谢您。”


    手臂搭上椅侧,夏平芜好整以暇:“春山呢?”


    毛溪青定定看她:“我不知道。”


    夏平芜回望回去,毛溪青的眸光看不出情绪,反而是她突然弯了弯眉,拖长了音调:“你……是被故意安排到春山身边的,一直以来、负责监视?”


    “为了异能局的安全,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毛溪青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平芜,语言却是客气,“包括告诉你真相。”


    毛溪青启动战斗眼镜,似乎是点了几个点,而后,偌大的虚拟屏幕便在所有人眼前展开,她很体贴的,又往夏平芜面前走了走:


    “看。”


    夏平芜低头,是一张照片。


    这个样式很熟悉,是明春山的个人工作桌。


    虽然之前明春山暂时撤职休养,但上面上了锁,夏平芜也一直没动。


    毛溪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她往后滑动了一下,图片旋即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变:


    “你从入学以来的每一份作业,她都会偷偷抽出来拍照保存。


    “还有你参加对抗赛,你的每一场对战录像,她都会多方保存。


    “你用过的训练设备,她特地用兼职的钱去异能师学校全部买了下来。


    “你临时跟着你师母出任务离开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在藏东西,然后你以为她哭了?”


    夏平芜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尖锐问道:“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你们到底监视了我和明春山多久?”


    “你们是异能局的好苗子,自然从小被监视。”


    毛溪青很不耐地皱了下眉头,


    “我们想被监视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夏平芜眉眼平静,抬了抬下巴:“然后呢?春山不是在抹眼泪,是在干什么?”


    不是因为没办法跟师母出门还委屈伤心,难不成是……


    毛溪青的声音一字一顿:


    “是在闻你的内衣裤。


    “你扔掉准备重新购买的那一批。”


    那一天,夏平芜还有些印象。


    那是和往常一样,她跟随师母一起去出任务。只不过,也是这一次,她发现了师母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回去之后,她还是心绪难宁,正五味杂陈着,却发现明春山像是委屈极了,不主动靠近她,每次她一过来就好像在藏着什么,连着几日都怯生生看着自己。


    她以为她像以前一样,不愿意她长时间的离开,所以她像以前一样,慢慢哄她,春山也于是泪汪汪说,她好想她。


    原来……


    被毛溪青这么一说,夏平芜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想,那个时候,春山的眼泪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屋子里陷入了明显的沉默之中,三个人分坐三角,像维持着一种莫名的牢固,只有正中间的屏幕还在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错杂的电流之中,毛溪青透过屏幕看见,夏平芜一直凝视着暂停的图片,良久片刻之后,突然笑了一下。


    工作间里,回荡起夏平芜轻描淡写的声音:


    “春山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真拿她没办法。”


    *


    “你们只有这个办法。”


    明春山微垂着眉,没人看得清她眼里的神情,


    “我不会再强行对阿姊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你们也不可以。”


    “明春山,你可以这么说,楚瑜可不一定答应。”纪捷很没有好脸色,甚至是警惕地看着明春山,“你之所以能顺利过来,不就是楚瑜授意的吗?既然如此,你的主动投奔也很可能只是在做戏罢了。”


    “……你们主动向楚瑜暴露自己的集合地点,不也是想要和解吗?”明春山沉了声音,“早想这么做,何必!”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卡住。


    因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要说的,竟然是“何必牵扯到阮烛筠。”


    牵扯不牵扯阮烛筠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想要阿姊好好的。


    哪怕阿姊恨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但只要阿姊还需要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隐在暗处,也要让她高兴。


    ……如果阮烛筠在,阿姊大概会更高兴。


    是了,是为了阿姊更高兴,她才愿意考虑阮烛筠一点。


    明春山抿了抿唇,接上了自己的话:“何必让阿姊难做,直接和我合作不就行了。”


    “我一直想要与你合作的,明春山。”四面八方忽而起伏起了隐隐的身姿,却只有纪捷的声音清晰可闻,“只可惜,夏平芜总觉得你成不了气候。”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没想到明春山却自己跳过了后半句话,只问:“你想怎么和我合作?”


    “你自己也知道吧,明春山。”纪捷微微笑着,“你的污染值在边缘线上,只要稍加引导,很可能就可以异兽化——


    “你是最符合明姨的要求的。”


    明春山默了默,应了一声。


    纪捷没立刻接话,只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勾唇道:“而且,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你竟然还能……”


    “纪捷,可以了。”明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春山只听到轮椅陈旧的嘶哑声响起,紧接着,就是转向自己的声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明春山不知道。


    根据那封信的要求,她从山顶下来,刚来到半山处,便被纪捷蒙住了眼睛,带到了这里。


    她已经在半山处生活了许多年,理应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但是被引导之后,摘下眼罩看着周围的布置,她却有些不太认识起来——


    漫山遍野的龟背竹盘旋而上,已经几乎笼罩了每一个建筑,让她甚至有些辨不清楚外面的建筑。


    明春山下意识喃喃出声:“上次我下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的,污染值又上涨了。”明姨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声音低了几分,“明队的夙愿就是抵抗污染,所以污染值上涨,她化身的龟背竹的生长速度也会加快。再加上,她本来就异兽化……污染物也是她最好的养料。”


    这话里的“明队”当然不是指明春山,明姨仔细打量着明春山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试探着问:“平芜已经和你说了吗?也好……”


    “明渐鸿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明春山却突然打断她,面上突然浮现出愤怒来,“在那场大战前,你们全都知道,却瞒着阿姊和我?”


    “平芜也不一定不知道……”明姨下意识反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挑了个最钻空子的回法,刚想换种方式,却见明春山突然停住了。


    后者像被按了定身键,直直看着明姨,很慢地重复:“你是说,大战前,阿姊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熟悉的:“春山!”


    夏平芜的身影由远及近,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龟背竹竟然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一样,径直向两侧退开,让夏平芜顺利闪身进来。


    而后又像最忠实的守卫一样,将来路牢牢封上。


    明春山看着这一切,面色晦暗,只一把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来做什么。”


    她语气生硬,夏平芜却没管,只看向明姨:“你们要做什么。”


    纪捷上前一步,刚要回话,顾策却开口:“阮队呢?”


    夏平芜不回答她们的问题,只问自己的:“你们发函给楚瑜,到底是想做什么?”


    “合作。”明姨看着夏平芜,“既然你的想法是和她们合作,帮助她们一起控制污染,但我们这群家伙,自然应该唯你马首是瞻,也跟着顺服啊。”


    “……贸然归顺是我的问题,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们没关系。”


    夏平芜顿了顿,转而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


    “这些东西很可能越来越多,有它们保你周全,你又在异能局的旧址上,不会出现什么状况的。”


    “那异能局呢?”


    顾策沉沉看她,


    “楚瑜用了你这么久的血,依旧只落了个节节败退的后果。就算你继续听楚瑜的话,也不过是延长一些覆灭的时间罢了。”


    她的目光不善,旋即指了指明春山:


    “虽然你现在失去异能,但你还有明春山,之前你吸收她的异能执行任务,也是可以完成任务的。”


    夏平芜深深看了顾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明春山的身前,只道:


    “是的,我如今没有异能,只能靠明春山,所以必须要保护明春山异能的纯洁性——你们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了,我不会答应的。”


    “夏平芜,你还想要护着明春山多久?”顾策直视着夏平芜,语气锐利,但目光竟然异常的平静,“阮烛筠已经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明春山的子弹里。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拥有能力,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你的意思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策,你冷静一点。”默了默,夏平芜终于还是道,


    “七年里,我们靠着明春山的掩护,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不然你以为,在楚瑜的眼皮子底下养着这么多异兽,甚至还培育异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阿姊?”身后果然响起了明春山的声音,但让夏平芜没想到的是,明春山竟然是问:


    “阿姊,她们想要对我做什么?”


    夏平芜一愣,很快地看了眼地面,看见身后的人正在往自己这边走,立刻打断: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她的语速很快,甚至多了丝急切:


    “我说了,不要再掺和进我的事情来,你没有听到吗?”


    明春山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夏平芜心下一松。


    是了。


    她果然没有想错,春山依旧像以前一样,是个她一冷脸就可以呵斥住的小孩子。


    只有还活在被保护的幻觉里的幼稚鬼还在乎爱不爱的事情……


    就像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而现在,她已经根本没空考虑这些事情……


    她接着说:“让明春山走,我先和你们去处理受伤的人。”


    纪捷走过来:“我带她出去……”


    “毛溪青在外面等着她。”夏平芜与纪捷对视,“毛溪青会负责把她好好带回去,不劳你再上去一趟了。”


    “听见了,我就把她送出去,总可以了吧。”纪捷和夏平芜擦肩而过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夏平芜,真想知道楚瑜答应了你什么要求。”


    *


    让夏平芜感到庆幸的是,明春山果然没有拦她。


    她跟着纪捷出去,终于在龟背竹下斑驳的墙壁上,看见了一点异能局的影子。


    而后毛溪青果然在门口等着她。


    毛溪青和纪捷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前者伸手将明春山拉了过来,直接掉头就走。


    :


    明春山沉默地跟着,直到走出异能局的地界,才开口:“为什么要让阿姊来换我?楚瑜和阿姊谈了什么?”


    “既然已经谈拢了,就不会和你说了。”毛溪青往前走着,“总之,上位者已经答应了,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的,你就安安心心回去吧。”


    明春山突然停住脚步:“明姨难得暴露自己的位置,楚瑜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吧。”


    “你也看到了,这里污染这么严重,如果不是有夏平芜,我根本找不到这里来,更别提其她队伍了。”


    毛溪青摊一摊手,


    “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那她怎么保证阿姊可以全身而退。”


    明春山猛的伸出手,一把攥住毛溪青的肩膀,而后缓缓用力,


    “阿姊现在没有异能了,这一点,楚瑜也玩不出新的花样了吧。


    “所以,你们到底想从谁下手?”


    她越想越心急,甚至连抓着毛溪青的手都开始无意识地痉挛起来:


    “你们在异能局还安了其她我不知道的机关吗?


    “是抑制剂?你们到底用阿姊储存了多少抑制剂?


    “或者,是炸弹?你们要把这里全都毁掉?”


    毛溪青终于转身,用一种近乎称得上怜悯的目光望着明春山,而后很慢地说了一句:


    “明春山,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夏平芜呢。”


    “我早说了,她们俩这大好的前程,都是被她们自己葬送的。”


    与此同时,冰凉的手指自身后牢牢箍住明春山的脖颈,似乎是相似的姿势,但却比夏平芜要更锐利——


    是了,锐利。


    来人的指尖锋锐,贴住自己背部的肌肉也更加明显,根本不是夏平芜那样久病卧床的感觉。


    来者的声音太过粗粝,明春山听不出来,下意识想回头看,但背后固定的力量太大,她只好努力望向毛溪青,企图从面前人的瞳孔的倒影里看出几分——


    “纪朔,是你?”


    她磕磕绊绊的:“我以为,你早就被明姨掳走,即将成为你妹妹的一条狗。”


    纪朔一瞬间收紧了胳膊,面前的毛溪青则居高临下地盯着明春山,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想知道夏平芜和上位者交换了什么吗?好啊,我告诉你。


    “你,明春山,前战斗队队长、第二次大战中牺牲的英雌明渐鸿的女儿,是比异兽还可怕的存在。


    “污染值永远维持在下限,可以吸收异兽的能量为自己所用,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一样,是战场上最有力的杀手。


    “就算夏平芜是想要靠吸收你的异能来掩盖,但她也掩盖不住的。她竟然妄想想要用她自己的命换你平安,她是太高估她自己,还是太低估你了呢。”


    明春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当然知道阿姊赶她走是为了保护她,但她没想到……


    阿姊竟然是这样的打算。


    而且,阿姊竟然,早就知道。


    ……


    十年前,并不是只有阿姊一个人跟着母亲进去的。


    她也进去了。


    而且,她也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母亲在偷偷主动异兽化。


    只可惜,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不想让素来信赖着母亲的阿姊知道这件事,一直苦苦忍着,却没想到最后……


    最后……差点害死了阿姊。


    虽然明姨向她解释,母亲是想要推开阿姊,但人死不能复生,谁也不知道母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重要的是,也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作为未来的异能师,天生与异兽势不两立的异能师,她在被异兽抓伤之后,竟然学会了主动吸收异兽的能量。


    她没有被污染,反而在战斗中越来越强大!


    她虽然从小只围在阿姊身边转,她虽然从小不在训练上专心,她虽然没有阿姊那么有鸿鹄之志——


    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异能师天生和异兽势不两立。


    而她可以吸收异兽的力量,这说明……


    最起码,她不是绝对的异能师,她和其她人不一样。


    ……她和阿姊不一样。


    她太害怕了,战斗结束的时候,更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母亲明渐鸿也发现了这件事。


    再后来……


    脑中闪过剧烈的疼痛感,明春山疑惑是不是是不是纪朔那异兽化的长指甲刺进了血管,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知道,她求着明渐鸿希望让她转去后勤队,而明渐鸿只用那双冷漠的眼睛望着她,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和平芜也躲不开。”


    脑中母亲话语的余声蓦然和耳畔另一个声音陡然重合,那个声音说:


    “明春山,就从吸收纪朔身上的污染异能开始,拿回你自己的力量吧。


    “你会拥有比夏平芜更强悍的能力,像你想要的那样,牢牢保护在她的身前。”


    是楚瑜。


    第40章 第四十章


    楚瑜出现在毛溪青的身后,正好能让明春山看清她的模样。


    明春山于是直视着她,压着嗓子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楚瑜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楚瑜本身也在思索着明春山话里的意思,但她最后还是很快懂了,甚至还笑了一下,只听她说:“是的,平芜全都知道。”


    她强调道:“平芜早就知道。”


    几乎是楚瑜的话音刚落,下一刻,就听刚刚还稳稳站在原地的纪朔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只见纪朔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吸住一样,无数的污浊顺势从她的身上倾泻而出,潮水一般涌向了——


    明春山。


    她紧咬着牙关,脖颈上青筋都暴起,但看向楚瑜的目光却依旧又沉又静。


    明春山说:“那你也该知道,我和阿姊不一样,阿姊可以将污染的异能转化,我却只能够吸取。”


    楚瑜慢慢皱起了眉头。


    只闻一阵微风拂面,几乎是刹那间,刚刚还被死死吸住靠在明春山身后的纪朔如同一片彻底被废弃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跌落在了地上。而她身前的明春山却一瞬消失,楚瑜下意识睁大眼睛,便见明春山已经来到了身前,伸掌死死捏住了楚瑜的脖子。


    那脸上向来保持着长长久久的云淡风轻的神情的上位者楚瑜,头一次现出了几分愕然。


    她却并不看那钳住她脖子的五指,只盯向明春山:“你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坐在那张长桌后面太久了,楚瑜好像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出落得如此高挑了。


    这个高度,是不是要比她的母亲还要再高一点?


    楚瑜竟然神游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听见明春山回答她:“你寄希望于我,就不害怕我总有一天会吞噬掉一切的污染物,取代你的位置吗?”


    明春山没有看楚瑜的眼睛,只垂下眼帘,看着面前人垂下的手臂似*乎无法抑制地开始颤动,这才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继续道:“哦,我忘记了,据说咱们的上位者之所以一直不参加战斗,是不是也是因为被污染了?”


    她逼近几步,一字一顿,声音竟然是稳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吸收掉你了,是不是,楚瑜?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能压明姨一头的好机会的,你肯定还有后手。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只要阿姊。”


    她的目光慢慢向上,牢牢盯住楚瑜,她能感觉到,自从自己开始主动有了“吸收”的念头之后,她手心里的楚瑜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主人的控制起来,可当她看清楚瑜的脸,却立刻发现,楚瑜已经收敛了全部神情,只扯了下嘴角,回了个:


    “好。”


    ……


    她在“好”哪一句,明春山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赌对了,楚瑜果然知道偷偷回异能局的方法。


    明姨已经带着夏平芜去了地牢,那里被简单重建了一下,黑黢黢的隔间被打通,正在过渡期的人们就全部被关在那里。


    明春山到的时候,夏平芜正一手扶着顾策的脊背,另一只手在用从顾策身上吸收而来的力量为人们净化。


    楚瑜就跟在明春山的后面,远远地望了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碰了下明春山:“瞧,我就和你说了,夏平芜不会有事的。”


    夏平芜闻声回头,下意识喊了声:“春山?”


    明春山下意识抱胸,轻咳了声:“不关你事,明姨要讲和,我把楚瑜带来了。”


    什么?


    夏平芜难得没有接上明春山的话,但她只顿了一下,就把两只手都缩了回来,转头看向明姨:“这里都差不多了,如果异能局能把她们都带回去接种抑制剂,应该大部分都不需要继续治疗了。”


    明姨看了夏平芜一眼,之前,平芜总是沉默的时候最多,哪怕有一些想法,也总会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或者只是故意收了动作,用行动表示着态度。


    她的答应不能立刻当成答应,拒绝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异能局越风平浪静,她来地牢的时候就越小心谨慎。


    但现在外头都翻了天了,她却觉得夏平芜反而胸有成竹了一样。


    为什么?


    是因为,那些平芜藏着的秘密终于可以摊开来说了?那些其实并不复杂、那些被道德和命运死死裹挟的秘密,终于可以不被顾忌后果地说出来了?


    是因为明春山回来了?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东西?


    明姨没有接话,夏平芜已经转向了楚瑜:“你那边呢?打算怎么安排这些人?”


    “正在修建新的地牢,之前让春山下山移植新的……龟背竹上去,再加上你的异能和血液,暂时可以控制住一段时间。”楚瑜顿了顿,突然补了一句,“我并不是说一定要把你的异能彻底抽干的意思,实验室正在努力,也许只会让你进入暂时休眠的状态。”


    夏平芜看了楚瑜一眼,又看向明春山:“你都知道了?”


    明春山克制着:“你也都知道了。”


    夏平芜于是摊开了手:“这些家伙被我净化,体内也算留着我的异能。短时间内,她们会听从我的命令,不会攻击你们。”


    她看向楚瑜的身后:“所以你们带路,直接把她们带走?”


    毛溪青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靠近了明姨的身侧,看向明春山:“你觉得呢?你觉得异能局想怎么处理抵抗派?”


    也许只是巧合,夏平芜旋即与明春山呈现了对角线的站位,她们彼此注视着,默契得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一下,楚瑜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她见过太多次春山为了夏平芜对她歇斯底里,也见过夏平芜求她对春山再好一点,但她很少真的踏入两个人的相处之中——


    这样沉寂的,又暗潮涌动的。


    楚瑜指了指被毛溪青背着的纪朔:“春山现在也已经有了和你相似的能力,刚刚纪朔也已经亲身试验过了。我们得先把纪朔交给实验室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


    “就可以让这些人为春山提供养料了。”夏平芜终于挪开了视线,看向楚瑜。


    她没有再说,只缓缓又收回了目光。


    她和筠筠上一次分别后,筠筠就去找了宁旋。


    她不知道宁旋和筠筠说了什么,但筠筠立刻就要带她走。


    然后,筠筠死在她的面前。


    夏平芜说:“楚瑜,我对你感到恶心。”


    楚瑜的眉心一跳:“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你要知道,污染物是危险的,它总有一天会吞噬人的神志。”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但她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你知道的,就连你师母也没办法压制住她。”


    “你为了这种可能,就靠那些死板的检测值,让那些明明还没有异兽化的人去死。”


    夏平芜还在继续说,楚瑜已经下意识反驳:“等到异兽化再去捉拿,会徒劳地耗费多少力量。宁琮的例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话没说完,手腕却突然一紧,明春山突然攥住她,有异能微微溢出,像几缕丝线,明明比之前的力量要弱不少,但楚瑜已经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重新开始了与之前相同的改变。


    她的手腕重新露出了异兽化的征象,明春山垂眸看着,问:


    “那你呢。


    “你打着‘反异兽化’的旗帜,企图用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那些早晚会异兽化的人命来威胁阿姊,那如果我让那些人看见你的样子……”


    “如果她们让我死,那我也会死。”


    楚瑜也望向自己已经完全异兽化的手腕,接话道,


    “明渐鸿明明还有神志,还知道保护她最骄傲的徒女,可她却依旧自我了结,为的就是人类的荣光。


    “就算看在明渐鸿的份上,你们也要拿人类的未来去赌吗?”


    “但队长已经死了。”


    明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影处慢慢滑了出来,望着楚瑜,


    “你与我在这里内斗,不如让我向你展示这群新战友的能力。


    “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楚瑜,现在有平芜,有春山,还有依旧在你身后的异能局。


    “如果你还是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就住在这里,为山顶抵挡污染和异兽,保证山顶的科研进展和无尽繁衍。”


    毛溪青此时从门外绕回来,来到了楚瑜的身旁:


    “纪朔已经被送出去了。”


    楚瑜刚要点头,陪着毛溪青出去的纪捷也顺口接上话:“异能局战斗队已经全数在外面待命,至于只想攻打我们,还是想要护送我们上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平芜慢慢扶住明姨轮椅的靠背,随着她的动作,隔间里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人”们也缓缓走了出来,围在了夏平芜的背后。


    她皮笑肉不笑的:“上位者,您要想好了。您现在在屋子里面,贸然动手,我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全身而退。”


    楚瑜却依旧站着,缓缓转着自己已然爬上狰狞血管的手臂,示意夏平芜来看:“这不正好嘛。在里面,战斗队永远也看不见她们效忠的上位者,其实早已经被污染了。


    “就算尸体被找到,也说不清……”


    “就算你成了尸体,只要你被污染,我也能操控着你的尸体,让你在全人类面前亮相。”


    纪捷笑了一声,顾策却绷紧了唇线:


    “等一等……”


    下一刻,楚瑜躬身暴起,如同一只早已蓄势待发的豹子,毫不留情地扑向夏平芜。


    明春山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眼见她一动弹,便立刻紧随其后,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心念一动,便有汹涌的异能顺着楚瑜的身体向她奔涌而来——


    夏平芜当即松开了抓着轮椅的手指,飞也似的扑过去:“春山,把手松开!”


    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瑜的身上已经爆发出亮眼的异能光芒,如同桥梁一般奔腾着向明春山的身上涌去。似乎被此感召,那些本来挨挨挤挤在走廊的“人”们纷纷吃痛地蹲下身子,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她们的身上也被吸引一样蔓延出龙蛇一样的细线,被楚瑜的力量牵引着,被明春山不自觉地吸收着,就那样浩浩汤汤地往明春山的身上冲了过去!


    而最前方的、目标本就对准夏平芜的楚瑜却突然张开双臂,像迎接最亲切的孩子那样,直接要拥抱住夏平芜一样,出口的语调都高昂了起来:“我的好平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能这样,这么多人,春山会死的,春山会死的!”


    夏平芜歇斯底里地喊着,身上残存的净化异能只能勉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死命地想要推开楚瑜,但却被楚瑜越抱越紧。


    楚瑜大笑着,她从来没有被人听见过这么响亮的笑声,或者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这样肆意地笑着,只听她说:“平芜,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另一边,纪捷一把揪住毛溪青的领子,喊得嗓子差点都破音了:“快阻止她!快阻止这个疯子!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这里的平衡都打破的!”


    顾策急急要去握住明姨轮椅的把手:“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其她异兽都吸引过来的!要是明春山再死了,那她,那她就是最香甜可口的食物……”


    明姨在喊:“楚瑜!你要杀了明渐鸿的女儿吗!”


    刹那间,玻璃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耀眼的光芒里,夏平芜隐约看见有无数个炮筒向这里极速飞来,有火光在不断闪烁。


    太好了!是战斗队的人来了!无论如何,有机会打断这里的进程了!


    楚瑜似乎也愣了愣神,下意识送开了拥抱着夏平芜的力量,夏平芜趁机从怀里摸出短刃,直接抵上了楚瑜的喉咙,想要让她冷静下来:“楚瑜,快停手,你也不想被人看到吧……”


    手下的触感却变得粗糙。


    夏平芜凝神望去,只见楚瑜长久不变的黑衣之下,开始飞速生长起一阵又一阵的竹叶。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臂也被攥住,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突然开始不断地充沛起来——


    不,或者说,是楚瑜的力量。


    夏平芜当即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想要干什么?!”


    可楚瑜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不仅牢牢地抓着夏平芜,甚至,突然又一次将夏平芜猛的拉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夏平芜只匆匆忙忙地想要调转手里的刃尖,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声。


    战斗队的人在高喊:“剿灭抵抗派!保护上位者!”


    “停手!”


    夏平芜只来得及用余光看到,毛溪青正奔向那些队员,似乎是要挡住那些要过来的战斗队其她人。


    她没能再分辨清楚。


    因为她被牢牢圈在了一个怀抱里。


    楚瑜紧紧抱着她,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夏平芜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楚瑜在对她说:


    “祝你们永远在一起,好好活下去,平芜。”


    耳边已经有尖锐的爆鸣声响起,混着她碎片似的、很难再听清的话语:


    “我会和渐鸿一起、看着你们的。”


    下一刻,熟悉的龟背竹的气味充满了夏平芜的鼻腔,她像被温和的溪水抚过,轻飘飘地,顺着那不断飞涨枝干往下降落——


    枝繁叶茂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猝然间在她的眼前极速变幻,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场景。


    而后,她像七年前那样,落入了明春山的怀抱之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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