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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弥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71章等他将白玉凤印送到黛黛……


    六座城池,季与京几乎轻易地拿下。


    当他开始不响应圣旨,他的野心举世皆知。再加上那樽失了踪迹的镇西军虎符,各大势力都会细致掂量同季与京对上的后果。


    顺从他,保全己身实力实属情理之中的决定。偶遇抵抗,之于怀揣着仇恨出岭东的宁东军而言,不说不堪一击,也算不得费力。


    拿下这六座城池,也意味着季与京对上孤云城算不得异地作战了。他有的是时间同他耗,兵力和物资都在增加。


    但季与京并未选择耗时间,持续激进。


    扎营,稍作休整,便大军压上。


    由裕永老人叫战。


    裕永等这一天太久了,也为这次攻打孤云城做足了准备,从武器改装到攻城策略他全部都有参与其中。


    “霍唯江,你因忌惮屠戮我李氏一门,你悔吗?”


    “霍唯江,你己身实力欠奉,只能靠着子女联姻来壮大霍家声势,你死后有何颜面去见霍家祖宗,又靠什么服众?”


    “孤云城在你手中变成了一个笑话,你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霍唯江,李灿永来找你报仇了。你敢战吗?你若不敢,就别姓霍了,改姓龟。不,龟应该都比你有实力,至少他壳是硬的。”


    声声响,是一个老者的竭尽全力。也是一场迟来的,也来之不易的宣泄。酣畅淋漓,憋屈和痛苦随着冷冽的风一点点散了去。


    然而,孤云城并未响应任何。


    霍唯江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早已不在乎旁人如何咒骂他了。他只想一路赢下去,目的地是至高王座。


    季与京明显料到了,漫长的叫战没得到响应他的脸上未见波澜。待到裕永老人结束后,他低冷的话音控住了这片空间,


    “霍唯江,交出镇山河舆图,我为你霍家留一点血脉。给你一刻钟时间做决定,此战一旦开始,你便再没机会降了。”


    降,都不给机会。


    这番话响彻孤云城时,城中众人的第一反应是季与京太狂妄了。宁东军再如何强横,异地作战,对手又是一方枭主,想彻底屠戮难度惊天。


    霍唯江得知此事之后,嘴角微动,笑意透着讥讽。


    很明显,直到这一刻为止,他对孤云城的实力都很有信心。城中兵力以及粮食药物储备充足,如今天气极寒,宁东军能扛多久?


    今次,不战就是最好的应对。


    然而他低估了季与京碾灭宋家皇朝的心,他急欲拿到霍家手中的


    那一截镇山河舆图。


    以及裕永老人如今的实力。


    等足了一刻钟,孤云城内仍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季与京笑了声,再未多说什么。大手一扬,先头部队分两拨行动。


    一拨是箭无虚发的弓箭手,数十人,一人两箭,精准地落在了他们预想的位置。


    一拨是轻功惊人最擅突袭的神鹰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掠向城楼下,放下了一个个药包,随后点火。


    百支箭矢杀伤力能有多少呢?


    至于固若金汤的孤云城而言,简直不痛不痒。守城大将蔚鑫还在观望,怎想意外发生了。


    箭矢和地砖猛烈撞击,抑或是插入墙缝后,开始冒烟。城墙下的药包,浓烟凶猛朝上涌,于半空中结成了网,将整个城楼牢牢笼罩。


    蔚鑫面露惊色,“掩鼻,屏住呼吸。”


    城楼众将士照做,然后为时已晚。


    此药烟凶悍,能软骨,于极短的时间内卸掉人的力量。虽说药性持续时间不长,但足以最擅强攻的宁东军破开孤云城的城门了。


    谁能想到呢,随着林二姑娘来到岭东,世人眼中的贫瘠之地成了宝库。漫山遍野的草药经她和陆老等老大夫的手幻化出千百种妙用,这能软骨的药烟在其中都算不得惊艳的。


    凝着那破了灼灼寒意的纯白药烟,季与京嘴角轻扬。


    岭东才不穷。


    从前,它只是没等到有能力发掘它潜力的人。


    现在它等到了。


    等他将白玉凤印送到黛黛手中,岭东将成为当朝皇后亲手护佑开垦的一片土地。


    “攻城!”


    “冲!”


    “杀!”


    陈斯年和从新二将率队对孤云城发动正面强攻。登云梯一架架支起,破门木撞向坚硬的城门,声响震天。


    一支狼性的队伍,遇战兴奋不已,建功立业正当时。


    反观城楼附近,一派颓软。也有在挣扎的,可越挣扎药性越强横,力气被卸得越发彻底。


    “报!报!”


    “大少,大少……宁东军用了软骨药烟,现在城楼附近的百姓和将士都被卸掉了力气,根本无力抗敌。”


    “宁东军在攻城了!”


    霍家收到了急报,室内沉静一瞬被破开。


    “你说什么?什么软骨药烟药性这么强悍。”


    霍延瀚第一个叫嚷开来,一脸错愕。


    来报的士兵摇头,“不知,但是药性凶狠,吸入后很短的时间内便失了力气。”


    霍唯江仍是镇定,“潜龙队前去支援,城门不可破。”


    “那药烟……”


    “戴防毒面罩。”


    潜龙队,孤云城最精英的一支队伍了。


    霍唯江看似镇定,实则出底牌应对了。


    他知道寻常队伍过去,根本扛不住宁东军的猛攻。季与京亲至的战役,至今不曾有败绩。


    “延瀚,你亲自过去督战,以壮将士士气。”


    “诺。”


    霍延瀚走后,厅内沦为沉冷之地。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问霍唯江。


    “家主,季与京他……”


    许是料到他会说损自家威风的话,霍唯将没让他说完,面色森冷道,“季与京不败的战绩,将止于孤云城。”


    ……


    来到南部大半个月了,宋青彦就没闲过。当然没闲着的也不止他一人,林青毓和卓家两位少爷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将林青黛的“藏兵于民”落实,他们每天都在和那些世家继承人甚至是老家主打交道。每一个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身体累脑袋更累。


    但好在,时局躁动他们能看见。为求自保,又能向当朝四殿下和林卓两大世家示好,南部四将选拔赛到底是定了下来。沉寂了近百年的海德街斗武场尘土被洗去,焕然一新。


    按照林青黛的意思,选将方式效仿宁东军。不论出身和男女,有实力就能上位。消息一出,南部哗然。


    不止贫微者,连女子都有了为将的机会?


    不仅如此,入伍者只要勤奋品行端正自己又确实需要,就能得到各大世家提供的工作机会。除此之外,每月都有固定补贴。


    战时保家卫国,平顺时有稳定工作,还有固定补贴。


    意动者众。


    能力高强者,目光落在了选将的斗武场,这其中不乏像宋云彦林青毓这样的世家子弟。


    赢了,他们便是将一代,从此摆脱“不过是会投胎”这句话。


    十二月二十八,大吉。


    天晴风干,难得的好天气。


    宋云彦和林青毓带着明浅前往斗武场。离开了林青黛和明月,明浅的话少了许多,每日闷声不响地练剑和力道,有时候大半夜还在练。


    卓舒明等人看在眼里,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没人劝她,因为知道劝不动。


    在明浅的眼里,林青黛和明月就是她的家人,她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离开她们,她就好像离了家。离了家的孩子,从来都要靠自己去斗。


    但离家,并不等于没了家。


    明浅底气犹在。


    所以她只是沉默,并不惊惶。


    到了斗武场近处,她直接飞身而上,佩剑被她抱在怀中。少女单薄,但她目光冷静而坚定。


    宋云彦和林青毓怔了怔,随即失笑。


    宋云彦:“黛黛选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林青毓:“我想祖父都没想到当年助养的一批孤儿中竟会有如此天才。”


    斗战场近处,议论声渐渐漫开。


    “真有女子想为将衔斗上一斗啊?”


    “看着武功挺高强的样子,轻功也是顶尖。”


    “她看着还不够双十啊,说不定都没成亲。”


    “瞧你们这没见识的样子,浔国这么大,什么样的天才没有?”


    “你们说她能不能位列四将啊?”


    “能不能都不重要了,她站上斗战场就已经赢了。”


    南部天骄,和季与京刘同安这类靠铁拳打出来的比起来,声势显得弱了些。可显得弱,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弱。


    鼎盛世家倾尽全力地培养,除非是废材,不然想弱都难。


    如此情势下,一个不够双十的姑娘头一个站了上去,实力几何未斗过还不知,但绝对够胆。


    “有意思。”


    南部丝料世家陈家四子陈然见状笑道。


    “哪儿来的妹妹,怪嚣张的啊。”


    有人回了陈然,“林二姑娘身边的人。”


    “林青黛?”


    “嗯。”


    “她不会以为她的婢女能碾压南部天骄吧?”


    这话,无人答。


    因为林青黛的答案,已经通过斗战场上那一抹单薄身影明晃晃显于众。


    沉默,被陈然的一声冷笑破开。


    随后他提速掠向了斗武场,“我去会会她。”


    选拔赛还未开始,天骄的斗志已被挑起。


    稳稳地落在斗战场,陈然大手一挥,风度明朗:“惠泰陈家四郎陈然,邀姑娘一战。”


    明浅想了想,回道,“我家小姐是林家二姑娘,我的师父是何珂和慕璟。”


    三个名字报出来,陈然怔住了,斗战场旁的议论声消失了。背后有三座大佛镇着,想不冷静都难吧?


    “我同意与你一战。”


    “你没有武器,那我也不用了。”


    明浅将剑放在了地上。


    陈然于她的话音中回过神,“那便开始吧。”


    拳和脚的对战,斗的是□□强悍,是武者的基础。常规认知,男与女在体力上的差距是极大的。斗战场上的姑娘那般单薄,赢面如何看都是稀寥。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明浅一开始便是一阵强打,招招强横。她的双手紧握成拳,薄薄肌肤下青筋激凸,根根分明。


    明明是技巧型,第一战却选择了硬打。


    只因她生命中重要的人一直在以行动告诉她,


    破偏见,哭闹是没用的。


    唯实力可以。


    一,二,三……


    但明浅默数到四十八时,她扣住了陈然的胳膊,以蛮力将其放倒。


    “陈四公子,你输了。”


    明浅冷静说道,可是陈然看见了,她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明浅确实是


    欢喜的。


    她还会一直赢下去,等见到小姐和明月姐姐,她能骄傲地说一句,“南部天骄不够她打的”。


    这一战过后,离约定开战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但没人在意了,不断有人飞向斗武场拼尽全力一战。


    这一战过后,再无人因明浅是女子生出轻慢,她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半个时辰后,宋云彦上了斗战场。


    他的对手是至今没有败绩的,乾宁州州主之子秦逸宁……


    ……


    岭东林宅


    林青黛午睡起来,被明月盯着喝了盅热汤。困意散尽,周身皆暖。


    正想拿些账本看看,慕璟忽然进了小院,对她说,“小姐,明浅在斗战场三十六战三十胜,胜率位居第二。”


    林青黛怔了瞬,随后笑道,“我们浅浅怪能打的。”


    话落,望向明月,“这回该放心了吧?”


    明月脸上笑意明晃晃,“放心了。”


    林青黛又问慕璟:“前四都是谁?”


    慕璟:“乾宁州州主之子秦逸宁,明浅,四皇子,吴兴旺。”


    “这吴兴旺是个杀猪匠,从未习武。就这还能冲进前四,恁强了。”


    以慕璟的武艺造诣,她认为强悍的那就是硬强,不含一丝水分的。


    这个结果,却在林青黛意料之中。


    世家只手遮天,也无法压制从万民中冲出的强光。


    “明月,你差人送封信和好玩好吃的去南部给明浅,省得她以为我们忘了她偷偷哭鼻子。”


    明月笑出声来,“奴婢这就去办。”


    天韵城郊的一座老旧茶楼里,有先生正在说书,今儿说的是南部选将。少年英豪互斗,有皇子放下身段出战,有骄女横空出世位列四将……


    讲述的末处,他说,“我浔国泱泱大国,国运昌隆天骄频出,然而真神唯吴庭善。”


    “吴将军,是唯一真神。”


    “要是将军能听到今儿这一出该多好啊,他定是会觉得欣慰的。”


    ……


    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唯一真神就坐在茶楼一角,听全了今儿的这段故事。


    一如他们说的那样,他满心欣慰。


    他一个人确实无法改变时局,但加上季与京林青黛刘同安以及不断涌现的各路英豪,结局或许大不同。


    他已年迈,被现实搓磨了一年又一年,早已心灰意冷。如今却又被点燃,能和各路英豪并肩作战,是他的荣幸。


    他也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每一次付出,其实都有留下痕迹。


    群雄惊艳,他依然是西地民众心中的唯一真神。


    第72章 第72章告诉黛黛,孤云城破,不……


    潜龙队全副武装赶到,宁东军最后一轰,城门破开了。


    城门口,短兵相接。


    两军不同在于,霍延瀚便是跟着来了,他也不会真的拔剑杀敌。


    反观宁东军,急需突围的时候都是季与京亲自上阵。这世间论单兵作战的能力,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那号称西南最强的潜龙队为人墙护城门,最后也是被破开了。


    季与京手中的剑身上的铠甲持续染血,堆积,最后又落到地面,一寸一寸渗入灰土和地缝里。


    这一日无疑是寒冷的,风干且疾,刮在脸上能感受到明晰的痛意。然而季与京背脊在冒汗,手心也是。


    只因他的血液在躁动,他知道拿下孤云城后便要对上宋家军了,离他斩杀宋云眠和宋青梧不远了。


    主将的强横,将宁东军的士气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激烈厮杀间,缺口越来越大。


    陈斯年见状,举剑一挥,“杀。”


    后续将士开始压上。


    季与京是第一个杀出城门的人,仍有人防守,然而见识过他杀人的狠劲后,即便防守他的人是潜龙队的顶级兵王也是生出了怯意。


    他进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


    拦了,又好像没拦。


    季与京也终于见到了霍家大少霍延瀚。


    高踞马上,离他数丈远,周围有一队士兵护着。


    “季与京,宁东军确实强。可若孤云城倾全城之力斗你,你也讨不着什么好。”


    先前有机会降,霍唯江选择了漠视。


    因为他觉得孤云城以“避”这招就能将异地作战的宁东军给拖死。


    结果季与京出奇招,孤云城被破,想避都没法避。


    如此,便只能和他谈了。


    可如今的季与京不愿意谈了,他望向霍延瀚的方向,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我需要讨到什么好?”


    “我出岭东,不过是想让你们死。”


    宋青梧和霍唯江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暴戾上位者,天不敢收他来收。


    “狙杀我的妻子这笔账,今儿我就来和你算算。”


    话落,季与京提剑冲向了霍延瀚,挡在他面前的几名将士再无法退了,冲上去拦他。


    “少主,赶快离开。”


    霍延瀚犹豫了一瞬,驱马转向,朝着城中而去。


    季与京见状,冷而微无的嗤了声,像是在嘲讽霍延瀚的孬怂。


    近百名士兵将季与京牢牢困住,不断地朝他挤压。季与京挥剑横扫,疾劲的剑风轰向前方的那些人,后退,根本无从抑制。


    季与京趁机飞出了包围圈,将己身速度催发到极致追马而行。


    “糟了,季与京的目标是少主。”


    “少主小心。”


    太乱了,霍延瀚有没听见示警不得而知,但马儿经他驱策,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然而再快,也没快过季与京的步履。


    差距渐渐缩减,忽而一瞬,季与京挥剑向马。马儿惊于疼痛,激烈躁动。


    霍延瀚竭尽全力控马,末了还是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猛烈的撞击带出了惊心的砰响,尘土汹涌迸开。


    “少主。”


    周遭的士兵和随从下意识地叫嚷,企图奔向霍延瀚。


    只可惜,有些被紧跟着季与京进了城的宁东军拦下,开始新一轮的厮杀。有些,死在了季与京的剑下。


    当阻碍全部消失,季与京慢步走到了霍延瀚身旁。


    都过了好一会儿,他仍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季与京挥剑,剑尖抵在霍延瀚的脖颈。抵实了,有血液开始往外渗,“镇山河的舆图在哪儿?”


    “说清楚了,我饶你一命。”


    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霍延瀚才知原来自己那么怕死。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出了舆图所在的位置,“在……在我父……亲的房内。”


    房内有密室。


    一句简单的话,霍延瀚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


    “别……别杀我,求你。”


    季与京勾了勾唇,随后撤回了剑。


    他不杀他,但裕永那嘴碎的老头子就不一定了。


    城门破,局势开始一面倒。


    越来越多的宁东军入了城,于城内各处开打。


    “平民避退。”


    “平民避退。”


    “若执意抵抗,就地格杀。”


    季与京没再管这些,他径直去了霍宅。这里大量布兵,他被拦在了门外。他的身后,有从新有宁东军智囊宁洛吉有亲手取了霍延瀚首级的裕永,还有一众杀红了眼的宁东军将士。


    从新望着孤云城的将士,“三十息内可退,过了,休怪我等我情。”


    各为其主罢了,能不杀就不杀。


    但他们若执意护着庸主,那便只能死了。


    守在霍宅门口的将士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季与京以及裕永老人手中提着的霍延瀚首


    级,心中发寒。


    同时也知晓,他们这些人根本扛不住季与京的暴击。从前在裕永老人的土楼前,他以一杀百。那百人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差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大了。


    心思开始晃动。


    沉默对峙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有人卸掉了兵器。


    刚开始稀散,但禁制一旦被撕裂,口子只会越来越大。


    放下武器的人越来越多。


    大战还未结束,军心已经涣散。


    “你们……”


    “你们以为投降了,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季与京闻言笑了声,“钱将军,您不如自己放下剑试试?”


    高级将领钱志与目光冰冷,“季与京,你休想。”


    谈判破裂。


    季与京:“从将军,试试钱将军的实力?”


    从新跃跃欲试,“好啊。”


    应了声,当即剑向钱志与。


    两军将领率先开打,猛烈厮杀再起。


    季与京带着裕永往里走,鲜少有人敢拦他。孤勇拦了的,结局都是死。


    战到现在,季与京心间偏暖调的情绪全部丧失了,他的眸子冷透,行事快狠,目的明确。


    “搜,将霍家一干人等带到这里。”


    将士们领命,开始搜宅。


    耗时近两盏茶的工夫,霍唯江出现在裕永的视线里,时隔漫长的时光,他从壮年到头发花白。


    待到霍唯江一干人等来到近处,季与京朝压制他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顿时了悟,一脚踢向霍唯江的膝盖后腿窝。


    霍唯江双膝跪地,裕永当即将霍延瀚的首级丢到了他的面前。


    “啊……”


    霍唯江怔住,他身后的家眷有的尖叫出声,胆子更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季与京,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霍唯江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冲着季与京叫嚷。


    裕永看着近乎疯狂的霍唯江,报复的快感自心底涌出,朝着他的四肢百骸冲去。


    “那你怪错人了。”


    “霍延瀚是我杀的,他哭着求我,我也没有放过他。我一刀又一刀将他捅死,最后还割下了他的首级。”


    “但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我李家一家数十口,一夜死绝了。霍唯江,你杀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很明显,霍唯江没想过,在过去的那些年,他甚至都不曾动真格杀裕永。


    家人因他而死,他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他想折磨他,一直到他死去。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他竟真的杀到他面前了,


    霍唯江思绪细微跌宕,神色一直木然。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回答裕永的问题。


    他望向了季与京,“放了霍家,我告诉你取镇山河舆图的方式。”


    “不然你就是进到了密室,也很难拿到舆图,”


    季与京:“霍唯江,我给你机会,但你放弃了。今儿霍家要亡,那舆图我也要。”


    话落,他望向裕永:“这里交给你,我去找舆图。”


    季与京朝宅子深处而去,宁洛吉带了一队人跟了上去。


    从新制敌后进了宅子,因担心季与京,径直去寻他。


    彼时,季与京和宁洛吉已进到了密室,停在入口处。


    这密室阴暗且宽阔,入口离古木茶榻之间隔了数十丈。


    “为何不走了?担心有机关?”


    从新凑到季与京身边,低声问道。


    是宁洛吉回的他,“霍唯江那老东西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容易取到舆图。”


    但他仔细观察过了,也没寻到铺排机关的痕迹。


    “那怎么办?我去试试?”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宁洛吉刚想点头,季与京先他一步回应了,“你我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


    从新还能不知道他?


    说照应是假,不想让下属孤身犯险才是真。自有了宁东军这支队伍开始,一直如此。


    他笑了,“兄弟齐心,可解万难。”


    两人施展轻功朝着茶榻而去,一路未见任何阻挠,顺利得让人不敢置信。


    来到茶榻旁,从新一把捞起茶榻上的木盒。


    霎时间,茶榻从底下被箭矢破开。


    一箭动,百箭从四面八方袭来。


    密,且速度快得惊人。


    季与京和从新若是避慢了,必定会被箭矢冲成筛子。


    打掉了一拨,甚至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一波箭雨袭来。


    带出的风,尖锐震耳。


    “从将军,小心。”


    有数支箭自从新防卫的盲点而来,快得惊人。


    宁洛吉和士兵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季与京掠近,挥剑猛烈一击。


    从新四周短暂地安静了。


    “走。”


    从新咬牙往前冲,再未管任何箭矢。


    季与京护了一路,到了末处,终是有尖利箭矢刺穿了他的铠甲……


    季与京昏昏沉沉。


    头疼,身体疼,且虚软无力。周遭吵得很,不停有人急躁地唤“将军”。


    他无法回应任何。


    只有一句话像是从灵魂深处而来,他不由低喃。


    “告诉黛黛,孤云城破,不日将归。”


    宁洛吉在霍宅寻了地方,将季与京的意思落纸。正准备找人将报平安的信送回岭东,张祺远从暗处走出。


    宁洛吉看向他,眸中满是惊诧。


    “张家主为何在霍家?”


    又在暗处待了多久?


    从昨儿对战开始到现在发生的种种,他全部看在眼里?


    他和霍家有旧,为何没有施以援手?


    张祺远避而不答。


    他走近,问宁洛吉,声音很柔和,“给林二姑娘的信?”


    宁洛吉点头:“是,将军怕夫人担心。”


    张祺远意味莫名地笑了声,


    宁洛吉问他笑甚。


    他回说:“我觉得你应该将信的内容换一换。”


    宁洛吉:“此话怎讲?”


    张祺远:“我收到消息,这镇山河的最后一块舆图可能在林二姑娘手里。”


    “季与京的夫人,未来帝后。心若不向着他,后续的麻烦源源不断。你不如借今次机会,试探她一番。若是运气好,最后一张藏宝图将现世。”


    “从今往后,偌大浔国,以季与京为尊。”


    宁洛吉起了防备心,“这些和张家主有什么关系?”


    张祺远:“当年你们宁东军穷困时,整个浔国只有我在帮你们。”


    “我和季与京从来不是敌人。他好,我心才安呐。”


    宁洛吉不信这话,至少不全信。


    但那最后一张藏宝图诱惑力太大了,倘若真的集齐获取惊天财富,这天下,就是将军的掌中物了。再加之当朝帝后不合国运丧失,种种因由叠加,宁洛吉觉得张祺远的建议可行。


    后果,他一肩担了便是。


    他无惧,哪怕是为此付出性命。


    一盏茶的工夫后,有信八百里加急往岭东去。


    报平安的信,变成了求救信。信中谎称季与京如今被张祺远控在手中。若林二姑娘愿意献上手中的那一张镇山河舆图,可赎回季与京。


    同信一道去的,还有一截断指。


    不是季与京的,但无论是肤色还是粗细,乍一眼看过去和季与京的一模一样。


    张祺远提供的。


    用他的话说:“林二姑娘慧极天下,戏不往真了演,很容易被她识破。”


    第73章 第73章她终于知道,爱上一个英……


    夜间,急报进了静宁城。


    何珂等人知晓后,连忙寻了林青黛将急报转交。


    那会儿林青黛还没睡,自从季与京离开了岭东,他的安危一直压在她心里,她的睡眠较之从前差了许多。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今夜有消息自孤云城而来,她无疑是欢喜的。


    信件在手,眉眼笑意明晃晃。


    心里还在想,季将军还是很懂事的。待到他回来,再给他煲几盅汤吧。


    那随着信回来的木盒放在桌面上,慕璟笑着说,“慕姨替你开可好?瞧瞧我们季将军送了什么回来。”


    林青黛没有不同意的。


    慕璟当即拿过了盒子,开了锁扣。


    盒盖没开全,她便朝里看。


    一看心惊,面色陡冷。


    她几乎没想,将盒盖扣实。


    林青黛观她神色,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她当即开了信,看完,背脊一瞬凉透。她周身的力道也似被诡秘的力量抽走,手指连薄薄纸张都控不住了。


    纸张跌落在地。


    何珂不明所以,连忙捡起来看。


    “怎会如此?”


    “会不会有诈啊?”


    季与京可不是莽夫,面对阴诡的玄知他也不曾落于下风,对张祺远也算了解……


    话落,房内冷了数十息,林青黛才开口,


    “不像有诈,信件上的字迹确实是宁洛吉的。”


    他从宁东军初建就跟在季与京身边了,是军中智囊的核心人物。如果他心存异心,季与京又那般信任他,他使手段的机会多不胜数。


    “慕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璟迟疑道,“小姐还是别问了。”


    林青黛又问了一遍,“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慕璟实在没办法了,“是……是一截断指。”


    怕林青黛担心,她急忙又道,“未必是季将军的,小姐先莫慌。”


    林青黛近乎微无地应了声。


    她没有要求看那截断指,因为怕。


    没看,她还能像慕姨说的那般


    安慰自己;看了,万一是她就再不能够了。


    “何叔,您去安排一下,明日卯时出发。”


    何珂当即应了,没有任何劝阻。


    这事儿太大了,即便有诈,他们都要去一探究竟的。


    “通知徐羡,我需要三千兵马。”


    “诺。”


    慕璟带走了那个盒子。


    戾气太重,不利于林青黛的身体。


    自她和何珂离开后,前厅沦为冷谧之地。


    过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明月才凑到林青黛面前,轻声哄着,


    “小姐,洗漱,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这么干坐着,实在太冷了。


    林青黛没有任何回应。


    但明月给她洗手擦脸时,她也没有反对。三魂七魄仿佛被抽走了大半,成了一樽漂亮的但没有精气神的瓷娃娃。


    洗漱后,回到床榻上。


    明月给她盖上了被子,如今冬日被子都是加厚的,芯料也是最保暖的。


    原该很快暖起来,可是林青黛觉得自己好冷。背脊和手臂都在发凉,牙齿打颤。她不想这样的,理智告诉她万事都能解决。更甚者就像何叔猜想的那样,其中有诈。


    可她就是会往坏的方向想。


    季与京被折磨,断指的画面不断地从她识海中掠过。


    后面迷迷糊糊睡去,梦境中又是这些。


    烽烟灼目,他在烟雾深处朝她笑。


    那笑容明亮肆意,春阳不及,是她在他少年时都没有见过的。


    “季辞。”


    林青黛含糊呢喃,与此同时,有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寒夜漫长,唯有她的泪是热的。


    孤云城


    过去几日,城中仍时不时地有冲突发生。但都囿于小范围,很快被宁东军平息。


    季与京以平民之姿护佑岭东万民的声名早已名扬万里,他虽以战占了孤云城,但他说不扰民,孤云城的民众便愿意信他。大部分甚至觉得孤云城在季与京手中,他们可能还过得更好。


    总而言之,孤云城虽然易主,但城内状况还算和顺。


    可季与京的神识仍未全然清醒。


    有时候看着醒了,目光却是迷离的,水雾浓盛。


    这些时日,他和宁东军一众高层都住在璟芙客栈。


    孤云城有名的,雅致又安宁,极适合养伤。


    第八日晚间,季与京才算好些,勉强能够坐起。喝了些排毒药汤,他的思绪又清明了些。


    “我这样几日了?”


    好几天没说话,他的嗓音粗哑得厉害,仿佛被砂石磨砺过一般。不仅如此,每咬出一个字,嗓子眼都疼得很。


    从新回他,“算上今日,都第八天了。老大,你这次真把我吓得不轻。”


    “还好这回陆老跟着。”


    那闲散的、一块饼够他撑三天的陆大夫自从跟着林青黛,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事业心也上来了。用他的话说:六十岁,正是当打之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几个同爱药理的老头子唠嗑就是在读书研究药物。


    这回因作战需要,季与京找林青黛要了人,他也是乐呵呵地跟了过来。


    也幸好跟了过来。


    不然这火急火燎的,上哪儿找能应对偏门毒药的大夫啊。


    “霍家果然阴狠,箭上有毒的,一般人遭此毒顶多撑两日。”


    季与京肉/身强横又经陆老施救都耗了这些时日才清醒,此毒凶险由此可见一斑。


    老大醒了,从新明显很兴奋,话多得很。


    然而季与京只听进去了那句“都第八天了”。


    八日?


    那黛黛应该收到平安信了?


    再休息两日,他便能回家了。剩下的事儿,等年过完再说。这是黛黛嫁到岭东的第一个年,很重要。


    思绪跌宕,季与京显得有些晃神。


    从新终于看出来了,话音戛然而止。


    “……”


    说了半天,老大怕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片刻后,季与京自己回过神来。


    他对从新说,“扶我去外面坐坐。”


    “透透气。”


    从新:“等着。”


    话落,竟从外厅推了辆四轮小车进来。


    “陆老说你有段时间没法正常行走,让我们给准备辆代步车。”


    “怎么样?花了我几两银子呢。”


    季与京:“……”就这咋呼样儿,哪儿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从新撑着季与京坐上了车,他推着车朝外厅而去。抵达,他去开了扇窗。冷风漫入,拂向季与京,他当真是清醒了不少。


    还没坐够半盏茶的工夫,陈斯年和宁洛吉相偕而来。一进门就看到季与京,不由面露喜色。


    “将军,您醒了。”


    “我这颗心呐,总算能安稳了。”


    季与京看向他们,眉眼柔和,“辛苦各位了。”


    陈斯年:“自家兄弟,说这话做甚?论辛苦,将军才是最辛苦的。”


    季与京笑了声,“坐吧。这客栈,倒是不错。”


    “是啊,价格也合理。”


    聊了一阵,宁洛吉忽然起身,面朝季与京跪下。


    “洛吉做错了事,求将军责罚。”


    季与京三人猝不及防,齐齐怔住。


    须臾之后,季与京低哑开口。


    “何事?”


    宁洛吉:“洛吉自作主张,将报平安的信换成了求救信……”


    被酷寒疾风搓磨了几日,林青黛终抵孤云城。


    她甚至都没下车,城门就开了。


    只因今日守城的是从新那队的副将,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徐羡,亲自走下城楼迎。


    车轮碾过城楼的砖石,林青黛的心情渐渐趋于灰冷。这种灰冷,再与惊惧无关。


    城内,也是遍布自己人。


    何珂很容易就问到了季与京所在的位置,马车朝着璟芙客栈而去。


    抵达,林青黛下车。


    客栈周围的守卫认出她和徐羡,无不恭敬行礼,


    “夫人,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林青黛冷着小脸,没应。


    徐羡看她脸色,暗道:今儿这出到底是谁搞出来的?有病吧。现在该怎么收场,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路上这几日,别说夫人了,他们这些跟着她奔赴孤云城的人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将军在哪儿?”


    守卫发现了不对劲,不敢再多话,如实道,“六楼,嘉水房。”


    林青黛径直朝着六楼而去,她的脚步很快,披风跟着荡,勾勒出一圈圈明晰的波纹。她一路扣在手心的一只木盒时不时暴露在灼灼冷意中,那里面装的是那张从未显世的藏宝图。


    她自岭东来,舟车劳顿也不曾管顾,心中诸多惦念全都和季与京有关。也曾想过此事可能有诈,却没想过会如此荒唐。


    当她站在那间名唤嘉水的房间外,听到宁洛吉和季与京说话。


    他说季与京伤重时让他派人传平安信回岭东,他没有。


    他更是连同张祺远做了场戏,引林二姑娘出岭东,她手中可能有那张百年来从未现世的藏宝图。


    荒唐感消失了,愤与恨将她控住。


    “何叔,破门。”


    林青黛自虐似的听完了所有,其间冷寂,宛若一樽冰雕。


    何珂照做。


    因心里生出了怒,他这一脚颇用了几分力。


    一扇门,顿时四分五裂。


    林青黛慢步走了进去,季与京侧眸看了过去。


    “黛黛?”


    他不


    由心慌,即便这一切真的和他没关系。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迎她,可身体里的毒素至今没能全然散去,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他朝前栽去。


    各方皆动,护着他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可从前他装疼都会急忙过来探察的姑娘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也没再继续走近他。


    季与京被恐惧控住,他知道若是这次没处理好,他可能会失去黛黛。


    “黛黛,你听我说……”


    “夫人,不关将军的事儿,是我是我。”


    宁洛吉跪着挪了个方向,面向林青黛,额头磕地,一下又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张祺远可能是冲着破坏将军和夫人的感情去的。


    最后一张藏宝图现世,将军集齐了所有,大业将成。


    夫人对他的心意,经此一事,结果分明了。


    可他忘记了,夫人不是一般女子。


    她不会因为夫君是季与京就委屈自己,她会如何,怕是连将军都猜不到。


    但眼下,并不是计较张祺远目的的好时候,只希望能解释清楚,弥补些。可是任他如何磕,林青黛都不曾看他一眼。


    她眼中只有季与京,但这种“只有”和从前不同了。她高贵而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将军,这张藏宝图给你。”


    “我拿来换和离书可好?”


    话落,她将手中的小匣子扔向了他。片刻后坠地,撞出一声尖锐砰响。


    匣裂,一幅舆图跌了出来。


    然而季与京看都没看它一眼,“我不要,我不要。”


    “黛黛。”


    “放开。”


    他拒绝了从新等人的搀扶,执意走向林青黛,可是哪里来的力气呢。


    砰,他重重地跌倒在地。


    “将军。”


    “将军。”


    担忧的喊声四起,可季与京恍若没有听见。


    他朝着林青黛的方向爬去,天骄倨傲,被可能失去她的惊惶碾得一点都不剩了。


    “黛黛,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


    “藏宝图你拿走,我不要。我不同意和离。”


    林青黛看着他爬、俊脸苍白,一言不发。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闹到现在这般他似乎没有任何过错,可是刚过去那些时日,她痛苦得险些死掉。


    她总在担心那一截断指是他的。


    她担心他在孤云城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光是想象就能将她逼疯。


    “季与京,我自嫁到岭东,事事以你为先时时将岭东万民放在心头。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试探,欺骗,永无止境的担惊受怕,人人都能用‘季与京’三个字拿捏我。”


    “我忽然觉得这场婚姻拘着我了,我……不想再爱你了。”


    从幻梦走进现实,她心目中的郎君从未让她失望。


    他确实是顶天立地的皎皎公子,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


    她也终于知道,爱上一个英雄,太苦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裙纱荡漾,季与京熟悉的淡香漫开。


    可他抓不住了。


    “不要,不要走。”


    “黛黛。”


    “林青黛。”


    林青黛不曾停下脚步,“拦者,杀。”


    今儿慕璟何珂等一众当世顶尖高手都在,想在他们的面前强留林青黛谈何容易。


    将军,这会儿还伤着。但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


    徐羡大手倏地一挥,守在后部的将士堵住了大门,挡在了林青黛面前。


    林青黛冷淡开口:“真当我不会动手?”


    “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军令如山,无一人动。


    林青黛细微地勾了勾唇,“那便……杀吧。”


    再闹下去,必定会有伤亡。


    但双方,谁也不想动手。


    何珂只能出面和季与京商量,“将军,姑娘这些时日担心您的安危,身体和情绪都处于应激状态,您先别和她硬拗。”


    “等她缓缓,其他的回岭东慢慢谈。”


    季与京望着那熟悉却决然的背影,手指缓慢而狠地抠地。


    “徐羡,护送夫人回岭东。”


    说是护送,其实是在怕她真的恼了,再不回岭东了。


    一旦她出了岭东,天高海阔身边又能人无数,她若不想他找到她,他就真的找不到了。


    他不能找不到黛黛。


    他会死的。


    “诺。”


    堵门的将士立刻撤开,林青黛决然走出了季与京的视野,一次都没有回头。


    而那张,令天下疯狂争抢的藏宝图夫妻两人在对峙间,谁都没看一眼。待到林青黛离开,季与京才让从新收起,回去岭东归还林青黛。


    季与京重新坐回车上,一身狼狈失措因林青黛的离开全部消失了。


    他身体里其他温暖的因子,似乎也被她带走了。


    他整个人只剩冷漠,偏激,暴戾。


    他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我要见张祺远。”


    不够一盏茶的工夫,张祺远进了嘉水房,从残门穿过,他的脸上没见一丝诧异。


    进了房,他自动自发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轻松又随意,仿佛这里是他的房间。


    季与京冷眼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张祺远闻言,笑了声。


    这一声短促,饱含愉悦。


    “我想……”


    拥有一个和你公平竞争林青黛的机会。


    藏了很久的心思终于能够道出口,张祺远舒坦极了,脸上的笑意也是越发浓郁,


    “不过我想,现在林二姑娘应该恨极了你。”


    “我说不定,还能领先你半步。”


    “张祺远,你一方枭主,手段竟如此的下作。”


    从新听完,震惊骂道。


    张祺远:“是吗?”


    停了几息,他又说,“或许是吧,但若能得到名动天下的美人,值得的。”


    诸般意态,透着种病态的痴迷。


    “季与京,要怪就怪你自己没守好。”


    “自古以来江山和美人都是强者最爱,想让旁人别争,和痴心妄想无异。”


    季与京起了杀心,目光冷中裹了恨意。


    在这一刻,张祺远和玄知几乎可以画上等号了。


    “林青黛,她是我的妻子。”


    “我就是死,也会带着她一起。”


    她不可以属于其他任何男人。


    “从新。”


    “末将在。”


    “安排马车,回岭东。”


    “张祺远,别再搞事。我若执意弄死你,没人救得了你。”


    若季与京只是季与京,他今日就想弄死张祺远。


    可他不能。


    短期内连续攻打几地,将士们都乏了,继续作战的准备也不足。


    种种因由,让他只能忍。


    可张祺远没放过他,“四张藏宝图如今你已集齐,只要你同意和离便能获得无尽财富,想来足够支撑你一路攻进帝都了。”


    季与京听完,竟也没被他激怒。


    他甚至笑了,仿佛是看到了张祺远求而不得,无能狂怒。


    张祺远问他笑甚。


    季与京如实道,“我不会一个人进帝都。”


    他的妻子,必须一道。


    从前,他是想拓造一个梦想中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再无战事。


    现在,多了一项。


    他想他的黛黛坐高位,掌白玉凤印。


    第74章 第74章因为黛黛说,季与京是她……


    夫妻两人,先后回到了岭东。


    林青黛自走进林宅,便再未走出。知道季与京回来了,也没有再寻他闹。


    季与京也没过来。


    在营地,按照陆大夫的方法祛毒复健。


    数日后,已能催动内息的季与京来到林宅外。


    敲开了门,出来的是何珂。


    他面带愁色,“将军,姑娘说她不想见任何人。但您若是想谈和离,可以进去。”


    季与京神色很淡,语气也是:“我不可能答应和离。”


    “你去告诉她,我在门外等她。”


    两个倔种撞一块去了。


    还偏生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杠上了,谁也说不上话。


    “唉。”


    何珂沉沉叹了口气,回了林宅,亲自去寻林青黛。


    彼时娇人儿正躺在花厅的躺椅里,双目轻阖。好一阵她都是这样了,想振作精神,却是一点都振作不起来。


    她终是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身心被一个男人牢牢控住,他若是死了,她好像也没法好好生活了。


    何珂看着虚弱苍白的姑娘,心不由一酸。


    这回姑娘真的被折腾得够呛,她会想要和离也在情理之中。


    爱上季与京这样的男人,太累太苦。


    从出生那一刻就高踞世家巅峰的姑娘来说,他除了爱情,根本给不了她什么。


    她也不稀罕。


    如今她不想爱了,那这段婚姻便再无继续的必要了,她无需将就妥协。


    “姑娘。”


    “何事?”


    “将军在宅子外等你。”


    林青黛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说,“只要别在我面前晃,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如今,还有谁能控住他呢?


    兵权和镇山河的宝藏,他都有了。


    何珂知道劝不动的,把话带到便离开了。


    “将军,话已经带到,但……”


    季与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之后再无话,立于冷风中。情绪仿佛被封印,只剩冷寂。


    这一站,便是一日。


    翌日一早,程芝过来了。她抬手,抚去季与京头发上的霜白。一下又一下,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了下来。


    “黛黛这段时间遭了不少罪。”


    “娘是女子,也曾深深爱过一人,我知道那种苦。”


    “你让黛黛缓缓,不要再一直逼她了。”


    季与京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他哑声喊了句,“娘亲。”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他昏迷之前,明明已安排好了一切。


    程芝眼中有泪雾泛出,“娘知道,娘知道。”


    可阴差阳错,伤害已经造成了。


    不只是他们这些局外人,怕是连黛黛都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否则聪颖柔和如她,怎会决然提和离,如今又是避而不见。


    “唉。”


    沉沉地叹了口气,程芝柔声道,“听娘一句,回吧。现在不是聊事儿的好时候。”


    季与京却是纹丝不动,“我哪里都不去,我就留在这里陪黛黛。”


    只有在这里,确定她还在岭东,他的心才能安。


    “娘亲,外面冷,您回吧。”


    稍晚些,叶霄和徐羡来了。


    他们蹲在不远处,看着木然的季与京,心里都躁得不能行。但季夫人都劝不动,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你说嫂嫂要是铁了心要和离,我哥要怎么办啊?”


    “再激一下,他肯定会疯的。”


    徐羡烦到挠头,“说来说去,都怪宁洛吉自作主张。”


    若不是他,张祺远怎么可能掺和进来。更让人烦闷的是,将军还不能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行事初衷又是为了将军的大业……


    诸多后果,将军一个人扛下来了。


    “唉。”


    “希望两个人能熬过这次。”


    那样恩爱的一对,若散了,他日季与京就是站在帝国之巅,心也空了一大半,从此同圆满无关了。


    这一夜,岭东落了雪。


    林青黛睡得很不安稳,夜里醒了,明月上前伺候。


    哄着她喝了口热汤。


    撤碗盏时,有些话,明月没能忍住,


    “小姐,外面落大雪了,将军……”


    林青黛怔了怔,“他一直在外面?”


    前日同珂叔说完话,她就不曾问外面的事儿。


    如今听到这话,只觉季与京任性得令人发指。


    从前,她愿意哄着。


    现在,她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儿有工夫管他?


    “他爱受冻便受冻吧。”


    “关心他的人那样多,少一个林青黛又能怎么?”


    漱了口,林青黛躺回床榻之上。


    “我好累。”


    “我想睡了。”


    明月将被子覆到她身上时,她柔声道。


    像是说给明月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月听了鼻酸,软着嗓音哄道,“累了就睡吧,小姐。”


    “一切都会好的。”


    林青黛阖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暗示起了作用。


    她竟真的睡了过去,到天明,才悠悠醒转。


    她起身,像往常一样用了早膳。


    没人和她说外面的事儿,她也不问。


    就在明月以为她是真的不会再管季与京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月,给我拿件披风。”


    明月连忙应诺。


    忙活一阵,林青黛在明月的陪伴下出了房。


    自回到岭东,第一次。


    兜兜转转,她来到了季与京面前。


    在雪中站了一夜,若不是他内力惊人,可能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可即便有内力,他也是冻得脸白唇紫。


    林青黛看在眼里,第一次对他生出了恨意。


    “季与京,你爱作贱自己我管不了,但你能不能别在我的宅子外?我担不起害死你的罪名,也不想担。”


    季与京看着终于出现在他触手可及地方的姑娘,嘴角费力地勾了勾,


    “林青黛,我和你说过,养出我的贪欲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贪欲是你养出的,你就要负责。”


    他不同意和离,死也不会同意。


    林青黛被激怒,“那你冻死在这里,你死了,我就不用负责了。”


    “和不和离也就无所谓了。”


    话落急促转身,却不想头晕目眩。她试着稳了稳,没能稳住,身体朝前栽去。


    季与京心惊,催速将她抱在怀中。但他身上凉透了,根本不敢抱紧她。


    “将军,将小姐交给我吧。”


    说话间,明月将林青黛抱起。


    季与京掌心将空时,他下意识地想要留住些什么,手指朝着掌心的方向僵硬蜷动。


    可他知道不能。


    黛黛病了,他说过要好好照顾她,他没能做到。


    他没能做到。


    明月抱着林青黛朝宅内而去,慕璟去唤了大夫。


    季与京缓过神后,沉寂地缓慢地朝着林宅而去。


    这回,没人再敢拦他。


    形势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再遇阻挠,季与京怕是不会再客气。若注定要屠一些人才能留在林青黛身边,那他会毫不留情地屠尽。


    季与京再度进了林青黛的寝房。这是他和她的家,里面有他们最甜蜜的记忆。温暖香甜,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他站在离床榻丈余的位置,盯着大夫为林青黛诊治。


    她虚弱的样子,就像刀,一刀刀剐着他的心。


    虽然不见血,却让季与京第一次对疼痛有了概念。


    眼中有泪漫出,一瞬,跌落在地。


    许是察觉到了异响,明月犹豫了片刻,踱向了季与京,


    “将军,去换身衣裳吧。您就是不担心自己身体,也想想小姐。”


    “她一直在担心您。”


    季与京听进去了,微微颔首。取了衣裳,独自去了后院。


    再回来他一身温暖洁净,大夫们已诊完。


    怕影响林青黛休息,几人来到了外厅。


    “将军,夫人没什么大碍。”


    “那为何会晕倒?”


    “过于疲倦,寒气入体。再加上焦虑强压,夫人身子骨本就不是多好的,种种隐忧叠加,便是撑不住了。”


    “将军,莫要再刺激夫人了,给她一个清静安宁的环境养养神。”


    慧极者,泰半高敏。


    同一件事,旁人看到三分便觉得是尽头了。慧极者,能看到十二分。


    事事如此,太累了。


    对身体和精神都有拖累。


    季与京应了声,“今夜可需服用什么药物?”


    冷大夫:“刚给夫人服过安神丸和驱寒汤了,今夜不用了。但夜间一定要注意体温,怕发热太过。”


    季与京:“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我再唤你们。”


    众大夫离开。


    季与京回到寝房,对明月说,“你也去休息,今夜我来照顾黛黛。”


    明月看了林青黛一眼,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顺着季与京的意思离开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古如是。


    寝房恢复到季与京熟悉并喜爱的模样,只有他和林青黛,这是无人能介入的亲昵。


    他踱到床边,随后侧躺在她身旁。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


    两个人都太累了。


    如今鼻翼间是熟悉的气息,被窝温暖。一夜安眠,到天光。


    翌日近午,林青黛才醒转。


    眼睁开,就瞧见了一张不讨喜的脸。


    烦得很。


    翻过身,背对他。


    季与京躺在床榻旁的躺椅中,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自是没错过种种动静。


    他起身,来到床榻旁。坐定,大手落在了她的额心。


    林青黛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季与京知她没有发热,心安了不少。他将手拿开,随后起身去后厨取了药。


    林青黛还没清静会儿,他又回来了。


    “……”


    本想不搭理他的,结果被他连着被抱起。脸对脸,呼吸相互浸入,须臾,便已掰扯不清了。


    林青黛冷着小脸,“季与京,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要和你和离,我不喜欢你抱我。”


    季与京的声音寡淡如水,“我不同意。”


    林青黛:“那你先出去,我会尽快拿到允准你我和离的圣旨。”


    季与京:“不瞒夫人说,在今日之前宋青梧那老东西已经唤人给我带了四道圣旨了,我全给烧了。”


    言下之意,再多一道圣旨结果也是一样。


    林青黛气到语噎。


    这天下,就没人能治季与京这混蛋了吗?


    “滚!”


    “夫人把药喝了,我就滚。”


    “空腹不能喝药,我要喝汤。我要明月。”


    “汤我也拿来了。”


    “……”


    林青黛从未见过一个人像季与京这么烦人。


    还拗不过。


    只能被他盯着,挨个喝了汤和药。


    一吃完,口里还苦着,“你可以滚了。”


    季与京:“那夫人先歇息,我晚上再来。”


    林青黛:“……”


    没事没事的,晚上不让他进门就是。


    季与京一走,明月回到林青黛身边。


    林青黛便对她说,“晚上不许姓季的进来。”


    明月听到这话,想笑,但又不能够。


    只能强忍,“诺。”


    但拦不拦得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林二姑娘都拗不过的人,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寒冬,未到酉时,天就黑透了。


    明月去拿药,便再未回来了。


    但药到了,被季与京端来的。


    林青黛懒得再和他拗,飞快喝完,药苦都不怕了。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季与京收妥碗,又伺候她漱口。完了自己洗漱,躺到她身边。其间,一句话没有说。


    躺倒黑眸轻阖,便再没动静。


    林青黛:“……”


    气到撕扯他的衣服,想拽他起来。


    再不济,也能吵烦他。


    结果他似山,纹丝不动,累的只有她。


    到底有没有人来收了这男的?


    没有了。


    放眼整个浔国和周边诸国,都没了。


    坐在床上生了会儿气,林青黛决定不折腾了。


    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他,阖眼睡觉。


    他愿意送上门做暖床她就接着,横竖什么都做过了,她不亏。


    再如何恼他,信赖和爱意未消逝半分。


    躺下没多久,林青黛便又沉沉睡去。


    而那“睡死”的男人又睁开了眼睛,侧过身,扶着她平躺。他定定地看她,时间无声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睡了过去。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是护佑,也是控制。


    熟睡,他也在怕他的视野里再无瑰丽春意。


    夫妻二人僵持了三日,和离之事儿没有任何进展,两个人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他们就好像彼此的万能药,药到病除。


    这一日傍晚,季与京盯着林青黛喝药时,明月惊喜来报,“小姐,夫人和表少爷来了。”


    林青黛面露喜意时,明月又对季与京说,“将军,您的朋友昭宁也来了,他托我问问您现在方便喝两杯吗?”


    闻言,季与京和林青黛齐齐怔住。


    过了好一会儿,季与京才找回声音,“你说谁来了?”


    明月:“您的朋友昭宁。在皇家诛杀岭东籍平民的前一夜,昭家一家三口随着夫人和大少出了帝都。”


    “是侯爷的意思,侯爷觉得时局混乱将军的朋友留在帝都不安全。”


    泼天的惊喜,让季与京鼻酸眼热。


    他也不管林青黛会不会恼,将她抱入怀中,“黛黛,昭宁没死,昭宁没死。”


    林青黛比谁都知道昭宁活着对季与京有多重要。


    若两个挚友都死于虐杀,无论他看着多么正常,他都有缺。这缺口,再不可能弥补了。


    这样的时刻,她没有推开他。


    待到他的情绪缓和了些,才冷声道,“我自己会喝药,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月,娘亲和表哥他们在哪儿?快请他们进来。”


    “诺。”


    季与京:“你留在这陪黛黛,我去请。”


    季与京到了前院,正好和放妥行李从客房出来的卓舒明卓鑫和昭宁撞见。


    默默对视片刻,双方都笑了。


    季与京邀了卓鑫昭宁去喝酒,卓舒明独自去了林青黛的寝房。


    林青黛一看见娘亲,顿时眼湿湿。


    卓舒明坐到床边,伸手将女儿抱住,


    “别怕黛黛,娘亲在这里。”


    听到这一句,林青黛眼中的泪雾凝了珠,一颗颗滚落。哭了好久,泪水浸湿了卓舒明的衣裳。


    卓舒明任由她哭,先前明月有同她说道近期种种。


    自家乖宝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到哭声停歇时,卓舒明才将她推开,明月适时地递过来一条干帕子,卓舒明轻柔地擦拭泪痕。


    “哭过,这事儿便揭过了。那一片图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给季与京比给其他任何人都好。若真有宝藏,娘亲跟你保证,他定会留四分之一给林家。”


    “你担心他的安危娘亲能理解,但脾气上头闹和离,娘亲不支持你。”


    “娘。”


    “喊一百句娘也没用。季与京现在可是香饽饽,多少世家盯着想将女儿嫁过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和离之后,他未来有多少女人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乐意啊?”


    林青黛默不作声。


    她不乐意。


    她不许别的女人碰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娘亲,你偏袒他。”


    卓舒明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一个将林青黛困死的死结,被卓舒明三两下解开了。母亲轻松而笃定的态度,给了林青黛一种这事儿其实很小很容易解决的感觉。她只是太在意季辞在钻牛角尖,等情绪过了,她就会好了。


    那压在她脑海和心间的“顽石”被抹去,她开始变得轻松,由内而外的。


    等到林青黛沉睡,卓舒明才离开。


    一出小院,发现季与京已经站在门口了,看那样儿,不是刚来的。至于多久,卓舒明没打算问。


    她笑道,“黛黛睡着了,我和你聊几句。”


    季与京点了点头。


    两个人去到了林青黛常待的花厅,也因为她常待,这里会彻夜亮灯。临时过来坐坐,也方便。


    坐定,季与京先开的口,“母亲,这次是我的错。”


    卓舒明:“你倒也没必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我知晓的情况都是实情,这事儿错不在你。但小季,黛黛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季辞知道。”


    卓舒明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若只是失去一个相处了不过半年的丈夫,黛黛或许会难过,但绝不会失态至此。”


    卓舒明的话如飓风刮动季与京的心湖,波浪骤起。


    “母亲这话是何意?”


    卓舒明:“林季联姻,照着老爷子的意思要嫁过来的是青雾。即使她和苏四的事儿闹到


    老爷子那里去,老爷子也没想过让黛黛嫁来岭东。”


    “林家有钱有势,又受圣宠,和岭东生出嫌隙这事儿虽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抹除。”


    “可黛黛说,她愿意代姐姐嫁到岭东。你可知原因是什么?”


    没等季与京回应任何,卓舒明便将答案放在了他的面前,“因为黛黛说,季与京是她心悦的郎君。”


    嫁到岭东,她是心甘情愿的。


    “季辞,黛黛嫁到岭东,从来不是林家的权宜之计。”


    “那是黛黛的心之所向。”


    季辞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的初心动。


    这番话似惊雷阵阵,轰得季与京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僵坐在那里,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


    而卓舒明的话还在继续,“和你说这些,只是提醒你未来行事再谨慎些。你不要觉得受点伤是小事,打仗哪有不受伤的,黛黛的反应过大了。”


    “你受的伤,都会伤到黛黛。这次她或许是脾气上头和你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说不定哪次,她就真不要你了。”


    “现在你就遭不住了,就别提以后了。”


    第75章 第75章那些不为人知的悸动在这……


    将女儿的秘密全然道出,卓舒明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破掉这对小夫妻的僵局。


    非破不可。


    只因他们不是不爱了才闹到这般地步的,相反的,是太爱了。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的焦虑和惊惧胡乱出招,一个害怕松了手就意味着终结。


    两个都是这世间顶顶聪明的人儿,在此事上都只会使蛮力。


    “季辞,你大愿未了又不能带着黛黛去战场。为了避免今次这样的事儿再度发生,希望你能允我带黛黛回南部休养。”


    “等你事了,你就来南部接她。母亲跟你保证,你能接走一个身心都安康的黛黛。”


    “你将她困在这里,你在身边还好,等你再出岭东她该如何?她已经将你放在心尖儿很久了,在你安危有关的事儿上,她不知道该如何保持淡定。”


    话了,卓舒明朝着季与京笑,柔和又慈爱,“季辞,你好好想想。”


    季与京这才回过神来,“多谢母亲同我说道这些,我会认真想想。”


    “夜深了,我送母亲回房休息。”


    卓舒明:“不用了,自个儿家哪用送来送去。”


    话落,卓舒明站起身来。


    季与京跟着她起身,还是打算送她一程。这回,卓舒明没再拒绝。


    从花厅出小院的这一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踏出院子分别在即,卓舒明才又开口,“就送到这吧。”


    “我刚说的事儿你认真想想。”


    “嗯。”


    “说到南部,你和黛黛在那里见过,你还记得吗?”


    季与京认真回忆,尽头是惊愕,


    “多年前我曾在南部一富贵人家教……”


    季与京没说完,就见卓舒明笑着点了点头,


    “师父,心上人,夫君。”


    “季辞啊,你很幸运,黛黛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你都有留下印记。”


    “当好好珍惜才是。”


    “走了。”


    卓舒明提步离开,再未回头。


    她的步履轻盈,那是心情开始放松外溢的痕迹,她笃定季与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季与京目送她远去,直到视线一片空落,他仍站在那里,静得仿佛一尊寒冰雕塑。


    可识海一片混乱,一帧帧画面极速掠过……


    话本中有他出现的页面,时不时会有黛黛最爱的荷花出现;


    她写信给他说:季与京,你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初/夜轻纱下的瑰丽春景,那曼妙诱人的一舞……


    鼎盛世家的嫡女,若夫君只是夫君,她根本做到这个地步。


    会做这些,是因为她愿意。


    因为夫君刚好是她少女的初心动。


    “黛黛。”


    季与京欢喜的同时,感觉有温暖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随后漫开。所过之处,伤痛不甘和戾气全部被抹去。


    他向上的这一程,苦远远大于乐。回头望,他甚至都看不到从前的季辞了。可在今晚,他知道曾经的季辞从未消失,他被一个姑娘安稳地护在了心尖上。


    只有这个姑娘还在,从前的季辞就永远不会消失。


    思绪的末处,季与京忽然提速朝着门口而去。出了林宅,径直回了家。


    那会儿程芝正准备睡觉了,听到动静,批了衣服出来瞧。


    “京儿,你火急火燎地干什么呢?”


    季与京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娘,您睡您的,我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娘帮你找?”


    “我想自己找。”


    程芝听他的语气知他好些了,心绪安稳多了。


    “那你自己慢慢找,我先睡了。”


    说罢回房,这天实在太冷了,不是亲生的她不会起来。


    季与京回到房间,翻箱倒柜。


    近半盏茶的工夫后,他在一个方柜的深处找出了一个灰布小袋。


    拢在手心,有些分量。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漫开,找到了。


    他拉开了布袋,取出了里面的玉饰。


    随手一送便是绮山白玉,不愧是帝都大小姐。


    绮山白玉有什么了不起?他也有。


    仔细看了这块玉饰,季与京忽然笑了声。


    他忽然记起娇人儿曾“夹枪带棒”对他说:“我不要你教!找个比你厉害的师父,未来才能打败你。”


    和母亲道了别,季与京回到林宅。


    明月看他回来,从林青黛身旁退开。


    这一夜,季与京都没有睡。


    他躺在床榻边的躺椅上,借着柔和微光看着在床榻上沉睡的姑娘。


    天蒙蒙亮时,林青黛口渴得厉害。


    眼儿都没睁开,就嚷嚷着要喝水。


    听着有张罗的动静,她便又迷迷糊糊睡了。直到她又被和着被抱起,熟悉的气息浸入鼻翼间,她才清醒了。


    “你怎么又来了?”


    这天还没亮呢。


    出乎意料,季与京再未像前几日那样寡冷说话。


    他亲了下林青黛的脸颊,“我心悦你,想时时见到你。”


    林青黛:“……”吃错药了?


    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呢,季与京便是长臂一伸,取了水。


    “我喂你好不好?”


    林青黛:“……不好。”


    这男的肯定是病了。


    接过水,喝了几口。


    林青黛:“请放开,我还想再睡会儿。”


    季与京放她回床上。


    将茶盏放妥后,他除了外衣睡到了她的身旁。


    在佳人拿不好听的话扎他之前,他可怜巴巴道,“我一夜没睡,找林二姑娘借点地儿。”


    林青黛果然没再推骂他。


    季与京隔着被子抱着她,“多谢林二姑娘。”


    林青黛莫名地觉得今儿的季与京心情很好。


    有点想问,但又拉不下脸。


    还在吵架呢。


    最后决定不问了,想转身背对着他睡。


    岂料季与京不让,大手控住了她的后颈,她根本转不了身了。


    “你又做什么?”


    季与京亲了她的额头,“黛黛,我们不吵了好不好?和好,我和你保证未来行事会更加谨慎小心,我会好好地护着林青黛的心。”


    “吉叔违背军令,本当军法处置。但他参与了宁东军组建,军功赫赫。功过相抵,我没有取他性命,但他从此不能再留在宁东军。”


    “黛黛,若这个处理方式不能让你满意,其余的都算在我的头上。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抹除这事儿对你的伤害。”


    “只要你不要再提和离,我遭不住这个,也永远不会同意。”


    当季与京着力解决问题,林青黛躁动的心绪被一点点抚平。说到底,她是信任季与京的。


    他说了,他就会做到。


    静静看他,近半盏茶的工夫,其间季与京也


    没再说别的,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念在这是第一次,你又确实无辜,我便饶你了这次。”


    话音还没落全,她就看见季与京眉眼间有笑意浮出,如之前梦里那般明亮又肆意,仿佛意外获得这世间至宝。


    “以后都不许说和离了。”


    “那不行。不想和你过了,还是会提和离的。”


    季与京:“……”


    大小姐不好糊弄。


    但总归这次他是安然度过了,未来更小心谨慎便是。


    “那睡吧。”


    林青黛这会儿又不想睡了,她静静地打量了面前的男人,狐疑道,“怎的突然聪明了?”


    今日之前,还是一副能和她拗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季与京迟疑了数息:“岳母大人提点了一番。”


    “如何提点的?”


    “还是别说了吧?”


    “嗯?”


    上挑的尾音,勾勒出的全是威胁之意。


    季与京觉得好笑,“夫人你要求我说的啊。”


    “说完不能打我。”


    “嗯,不打你。”


    “要不是我们把这句落纸为证?”


    “姓季的……”


    对话至此,季与京知晓留给他造作的余地不多了。


    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了那块白玉配饰,手指勾着绳索,玉佩悬于林青黛的眼前,小幅度地晃啊晃。


    林青黛怔在当场,直到季与京低柔的声音响彻她耳畔,“黛黛,我很抱歉忘记了这段际遇,但我万分庆幸你那样早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从那时开始,林青黛就在护佑他了。


    若不是她选中了他,火急火燎的,他根本筹不齐为母亲看病的钱。


    “黛黛,今日过后在爱里你我同步。”


    “我心同你心。”


    藏了许久的秘密被揭开,林青黛原是有些羞窘的,可她抗拒不了眼下这一帧帧,季与京正在认真回应她的初心动。


    那些不为人知的,被她藏得极好的悸动竟在这个寒夜开出花来。


    她心爱的郎君也爱她。


    他说他心同她心。


    心间齁甜,面上勉强维持了镇定,“我知道了。”


    季与京对这冷淡反应不甚满意,“就这?”


    林青黛:“不然呢?这玉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吧?”


    季与京:“……”


    林青黛:“我是不是还要赞美你几句,因为你没把它拿去当掉?”


    季与京被这荒唐话气笑了。


    然而林青黛“攻击”还没停,“说教我习武,结果我现在还没一点武艺。”


    “以后懂事点,把我惹恼了我就昭告天下林青黛是季与京的徒弟,看你脸往哪里放。”


    季与京笑不停:“当会儿时间不允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教。”


    “不用了,谢谢。”


    果断拒绝,阖眼准备睡觉了。


    季与京唤她:“黛黛。”


    林青黛不理他。


    季与京:“夫人。”


    林青黛还是没理。


    季与京:“媳妇儿。”


    林青黛:“……”


    睁开眼,“你烦不……”


    话还没说完,红唇被清洌气息封缄。


    之后长驱直入,执意勾缠着她嬉闹。


    没一会儿,林青黛的舌根都麻了。


    原是想推开他的,可他身上实在太暖了,她有些舍不得。抵着他肩膀的手,卸了力。


    察觉到她的转变,季与京越发的放肆。


    由明到暗,舔舐,轻咬。


    幽冷处复春,花朵带雨。


    季与京埋进花间,这回,他再未克制。


    他很早就想了,想到身体发疼。


    从前不敢。


    但现在,他的底气比以前足多了。


    黛黛爱他,她定是不会排斥他的浓烈爱意。


    “季辞,不要。”


    从未有过的亲密,令林青黛有些慌张。她费力地抬手,想寻他,却只能触到他的发。


    季与京不曾响应她,沉溺花间,啧啧水声起。


    第76章 第76章又一年了,黛黛仍旧喜欢……


    寒意仍浓盛,静宁城已回春。


    季与京每日陪在林青黛身旁,她处理账务,他就端茶倒水。


    她几地兜转,他为车夫。


    为了给她补身体,他亲手炖老鸡汤,里面放的药材要和一众老大夫掰扯半天。


    卓舒明看在眼里,面上埋汰自家宝贝太娇惯。


    心里其实是欣慰的。小夫妻像现在这样多好,先前那般僵着,伤身又浪费时间。


    傍晚,鸡汤上桌了。


    不止林青黛,两位母亲和卓鑫叶霄都有份。


    “哇哇哇,我还是第一次喝我哥炖的鸡汤。喝了,明年肯定能去考状元。”


    叶霄胡乱说话,眉眼间盈满了笑。


    哥哥嫂嫂能和好,他是真的欢喜。


    卓鑫跟着闹:“那我高低拿个探花郎来做做。”


    卓舒明:“那一碗鸡汤可不够。”


    林青黛眉眼笑成了小月牙,“我可以去考状元。”


    说完,望向季与京,“将军觉得我能考上吗?”


    季与京不假思索:“能。”


    叶霄不死心:“哥,那你觉得我能吗?”


    季与京:“你还是留在家里喝鸡汤吧。”


    其乐融融,说笑声就没断过。


    晚膳近尾声,碗碟还未开始收。


    卓舒明看向季与京说道,“再过两日,我就带黛黛回南部住段时间。”


    该来的还是来了。


    即便季与京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心里还是不好受。


    但他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决定。


    “嗯。”


    林青黛勾缠着他的手,亲昵必现,“我会一直等你来接我。”


    “要快一点。”


    季与京几乎轻易地被哄好,“嗯。”


    他才应一声,程芝又开了口,“京儿,我也和黛黛一道去南部。”


    季与京听完,不由诧异。


    程芝笑着跟他解释,“这些年你都忙得很,世道又不是很太平,别说其他地方了,娘连岭东都没出过。”


    “今次舒明邀请我去南部做客,黛黛又在旁,我就想去南部走走。”


    林青黛:“将军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季与京被气笑了:“你们才是一家的对吧?”


    程芝骂他,“胡说八道。”


    林青黛:“谁让你忙呢?不然你也可以和我们一道去。”


    季与京心里无疑是欢喜的。


    待到他再出岭东,怕是没那么快能回来了,留母亲一个人在家,他心里也难安。


    由黛黛照顾着,自然是最好的。


    一月末,除夕渐近。


    卓舒明等一行人启程往南部去,季与京亲自送了。原是说好了送出静宁城便好,然而他一直跟着马车,穿过一座又一座城池。


    林青黛无法,只能将他叫到僻静处,重新再劝一遍。


    枯树下,只有这一对小夫妻。


    林青黛便也顺从自己的心,伸手环住他的腰肢,仰头看他,“快回吧,你再这样我就要哭了。”


    季与京伸手抚弄她的发,柔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女人?


    她只是短暂地回娘家住一段他都很难以平常心对待。


    “不喜欢我送你?”


    林青黛:“不是,心疼你。”


    “而且我想你快点去做正事,然后来接我。”


    “嗯。”


    “去了南部,不可以喜欢别人,不许离别的男人太近。”


    季与京的担忧可不是空穴来风,就像那张祺远才见过黛黛几面啊?黛黛连正眼都没给他几个,他竟是沉沦至此。


    林青黛闻言失笑:“季将军竟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季与京:“我是对那些个男人不放心。”


    “见色起意。”


    林青黛:“那将军喜欢我什么?若我不如现在漂亮,将军可还会喜欢我?”


    季与京:“我喜欢林青黛的所有。”


    这么鲜活,温暖,有趣的林青黛,样貌只是她的其中一项优点。


    林青黛被这个答案取悦,隔着衣物亲吻了季与京的心口,“知道了,绝不移情别恋。”


    “只喜欢季辞小哥哥。”


    没有任何遮掩的状态下,季与京也是没能克制住汹涌的情潮,缠着林青黛吻了好一会儿。


    吻过,他看着她泛着暖红的小脸,心间软得一塌糊涂。


    “等我回来。”


    “关于我的信息,以我的手书为准,其余的都不要信。”


    “嗯。”


    再不舍,都要分别。


    好在两个人之间再无芥蒂,即使分开对方也在心中,并且笃定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会再聚,携手走过漫长的一生。


    昭顺三十七年,除夕活动帝王未出席,主持各项事宜的是大皇子。


    大皇子虽没有养在宫中


    ,但学识和能力都属上乘,又总是端着张笑脸清隽柔和的模样。


    朝堂众臣对他赞誉有加,很少有逆着他来的。


    除夕夜至,忙了一天的宋云眠去了帝宫,说是去陪帝王守岁,实则带了份册封太子的诏书,准备拿给老不死的按手印。若他能短暂地清醒过来,留下名字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重要的是明儿初一,他宋云眠就是这浔国太子。


    帝王身体不适,他代为处理朝政。


    帝宫的门短暂地开了,随后又紧闭。


    沉缓的咯吱声,阴森刺人。帝宫深处,氛围竟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身体都很是康健的泰宁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阖,像是陷入了沉睡。


    忽而一瞬,他又陡然坐起,双臂大张,扯着嗓子嚷嚷、


    “孤的药呢?”


    “孤的长寿丹呢?”


    “肖祺!肖祺!”


    肖祺见状,赶忙踱了过去。


    他告诉帝□□药吃完了。


    帝王听了怒极,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要你这阉人何用?”


    肖祺顾不上脸颊疼痛,当即跪下,额头磕地。


    “陛下,不能再吃那药了。”


    “再吃下去,您连林侯爷怕是都不认得了。”


    肖祺痛心疾首地喊着,帝王除了在听到林侯爷这三个字时有点细微的反应,其他时候都是木然的,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药呢?”


    “我的长寿丹呢。”


    宋云眠进到寝殿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他笑了,因为万分愉悦。


    “肖总管还没放弃挣扎啊?你伺候的这老东西很快就会变成疯子了。”


    不过他从前就疯,现在只是更疯了罢了。


    宋云眠的话音从肖祺的背后响起,浸入他的耳朵,他不由浑身发凉。


    帝王的状态,让肖祺忍无可忍。


    他觉得自己今日就是死,有些话也是要说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肖祺站起身来,面朝宋云眠,省去了所有礼数,“大殿下,陛下再怎么说都是您的父亲,您怎么能……”


    喂毒呢?


    这唤作长寿丹的药物,将陛下弄成了这个样子不是毒药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陛下服用前太医院是验过的。再加上帝宫被控好些时日了,外界竟还未发现异样。大皇子这些年都不在帝都又无仰仗,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肖祺此刻不知,诸般仰仗是宋云眠从张祺远那里借来的。


    此举等同于与虎谋皮,可宋云眠不在意。


    他的结局如何不重要,至高王座最后落到谁手里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人会先他一步死去抑或疯癫。


    他的目标,已一个接一个达成。


    他心欢喜,是以面对一个阉人的质问,他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不快。


    至少明面上是亲善柔和的,“肖总管可别乱说话,这药丹可是太医院验过的,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怪就怪那老东西太想长命百岁,牢牢地控制这片江山,过量服用药物。


    当然了,这里面有他的刻意引导。


    “而且他都这个岁数了,躺着不好吗?每天处理朝务多累啊。”


    话毕,宋云眠径直朝着帝王的床榻而去。


    肖祺现在是怕了大皇子那一身邪戾劲儿了,他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连忙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靠近帝王。


    宋云眠低而短促地嗤了声,像是在笑他自不量力。


    “来人。”


    话刚落下,便有着了银盾军特有服饰的侍卫进来。可这些人面都生得很,肖祺在这宫里待了半辈子,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


    “大殿下,您到底想……”


    话未完,宋云眠就回了他。


    “想让肖总管安静地见证一件大事的发生。”


    “安静地”,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银盾军顿时了悟,将肖祺制住,有人取了布团堵住了他的嘴。至此肖祺就是再愤怒,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叫。


    宋云眠对这一幕非常满意,面带微笑地继续往前。


    没多时,坐在了宋青梧身旁。


    见他木然失语,心里更是快活。


    “父皇,可是在寻这个?”


    说话间,宋云眠从衣服袖袋里取出了一罐药。


    动作间,药粒撞到了瓶身,带出了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之于泰宁帝,那便是天籁。他的上半身抖了下,浑浊的眸子有了光。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拿过那罐药。


    宋云眠飞快撤开,像哄痴儿那般笑道,“父皇,把这张诏书签了,云眠便将这药物给你可好?”


    “父皇喜欢吃这个,要多少都有。”


    “签不签?”


    泰宁帝连问都没问就说:“签。”


    “丹……丹药给孤。”


    宋云眠听了冷笑在心。


    都快记不起身边所有人了,还记得自称孤。


    “行。”


    “取笔墨来。”


    内侍行动麻利,蘸了墨的笔很快来到了帝王手中。


    宋云眠于这时看向了肖祺,“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


    “明儿初一,这浔国就有太子了。”


    宋云眠此举,与窃国无异。


    肖祺又急又愤怒,然而想说话不能说,费力挣扎也是无法挣脱半分。


    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一旦陛下在诏书上签下名字,宋云眠就是未来的江山之主了。


    陛下如此状态,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临朝。


    杀谁,往哪处攻伐,都是他说了算了。


    他多么希望陛下能在这时醒来,然而未能够。


    陛下为了那罐毒药,没有任何犹豫地在诏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局已定。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宋云眠抑不住地笑,一串又一串。


    他将那能让人越来越不清醒的药丹扔给了泰宁帝,随即站起,拎住诏书一角,让它悬于半空中,上面的字明晃晃地显于众。


    帝宫内,银盾军和内侍皆跪。


    “恭喜太子殿下。”


    唯有肖祺没有跪。


    宋云眠倒也没有强逼他跪,因为他今夜太过高兴了,他可以让这阉人多活几日。


    宋云眠出了帝宫,径直去了中宫。


    除夕之夜,旁处都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偌大内廷却冷凄得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宋云眠无疑是喜欢这份冷凄的。


    他的娘亲除夕之夜,不也躺在坟墓里吗?


    他来到中宫,将那道诏书又摊给皇后和二皇子看了,皇后也是每日被硬灌长寿丹,时至今日,她就和她那将死的夫君一般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极少。


    二皇子冷冷地睨着他,“乱臣贼子。”


    “贼子”二字他咬得极重,诸多恨意,全藏在这二字里了。


    宋云眠嘴


    角微微勾动,“来人,掌嘴。”


    对太子口出恶言,该打。


    话音落,便有人冲过去控住了宋云澜。


    啪啪啪。


    刺心的声音响起,然而无论是皇后和昭和谁也没有开口为他求情,一个痴傻,一个不愿。


    昭和甚至是和宋云眠一样,通体舒畅。


    这叫什么?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


    除夕夜,季与京是和老爷子一道过的。


    这个除夕夜岭东难得没有落雪,白日里晴朗又干燥,季与京进了趟山,挖了两坛酒回来。


    晚间爷孙俩一道用饭,开了坛来饮。


    季桐川尝了口,便赞好酒。


    “还有吗?给我来两坛。”


    季与京笑,“有是有,但不能给您了。下次……”


    “有用?”


    “不是,这些酒现在属于您的孙媳妇儿,我去挖都算偷了。”


    季桐川被这话逗笑。


    “那我回头问黛黛要。黛黛那般孝顺,说不定都给我了。”


    说话间,季桐川想起先前种种,


    “这大半年,真是难为黛黛了。”


    季与京应了声,心中思念泛滥。


    “我会快些结束一切,去南部接黛黛。”


    说到这茬,季桐川忍不住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季与京如实道,“最近在研究镇山河的舆图,还没头绪。”


    藏宝图是齐了,然而要在偌大浔国找出这个地方并不容易。


    不过他已请了数位地质学大能至岭东,研讨进行中,总会有进展的。


    陪季桐川用了晚膳,季与京回到林宅。如今佳人不在,空闲时他还是宿在这里。


    习惯了,也因这里随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守着它们,他的心安稳又愉悦。


    她最爱读的话本浔国群侠传,她酿造的各种果酒药酒;


    她四处挂的香囊,每一个底部都挂了铃铛。风吹过,叮叮铃铃,整个院子,似乎都明快明亮起来。


    “哥。”


    叶霄进入花厅时,季与京正躺在林青黛的躺椅上,随着躺椅轻轻晃着,


    慵懒又轻松的意态。


    “新年大吉。”


    季与京看着他笑,“新年大吉。”


    “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除夕夜,该是家人团聚围炉说笑之时。


    拜年,那是明天的事儿。


    叶霄走近季与京,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他,


    “我受嫂嫂之托,给你送新年礼。”


    季与京怔了数息,随即脚踩地,坐直了。


    “什么礼物?”


    问询间,已伸手拿过了卷轴。


    叶霄摇头,“不知道,嫂嫂说除夕夜才能给你。”


    “大惊喜,要在合适的时候送出。”


    季与京脑补了下林青黛说这番话的样儿,忍不住笑了。


    “那就一道瞧瞧,林二姑娘送了什么样的惊喜给我。”


    他站起身来,踱到花厅的案几旁,将卷轴铺开。


    只一眼,季与京愣住了。


    林青黛竟是粗略地绘出了镇山河的舆图,并在上面标注出了不少地名。


    很明显,她已经知晓藏宝的大概地点了。


    手绘最下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了。


    承认吧,我比你聪明。


    爱妻者,八方来财。季将军,这是你应得的。


    又一年了,黛黛仍旧喜欢季辞小哥哥。快些来接我吧。


    看完,季与京只觉这世间最大的宝藏并不是镇山河。


    而是林青黛。


    她没有武功,过于善良,甚至病弱。


    可她硬生生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前无古人的天骄之路。


    绝对实力,可破一切常规和偏见。


    第77章 第77章季与京,可以名正言顺地……


    除夕夜,军中紧急集结。


    同时集结的还有季与京从各地请来的地质学大能。


    暮色沉沉仿佛融了墨,宁东军的议事厅内却是灯火通明。


    议事厅中央临时摆了张长桌,林青黛手绘并粗略标注过的镇山河舆图平整地铺于上。季与京,军中几位高层还有地质学大能凑在一起细看了这舆图。


    “诸位瞧瞧,这些地形和标注是否匹配?”


    名唤章显潞的地质大能:“具体要翻看这一区块的地图比对。”


    但比对一片舆图,可比在偌大的国度找出一个具体的地方容易千百倍。


    章显潞:“这块很是冷僻,将军是如何想到的?”


    舆图上林青黛留的话已被季与京平整地截下留存,现在只剩手绘的舆图以及标注。


    回答他的是叶霄,“不是我哥想的,是我嫂嫂。”


    此话一出,倒也没人觉得惊讶。


    宁东军内几位高层早已习惯林二姑娘的奇招,几位大能则是早就听闻林二姑娘博览群书,知识储备乃浔国顶尖。今儿一见,只觉名不虚传。


    这样冷僻的地段,若不是熟知舆图,想都想不到。


    也正因为是林青黛的手笔,几个大能认为这些标注是有含金量的,连忙行动起来。


    “将军先坐坐,我等这就开始查阅比对。”


    季与京略一颔首,“辛苦各位了,若其间有什么需要,只管同我说道。”


    “嗯。”


    查阅比对注定是个漫长枯燥的过程,但没人离开。他们围坐在厅内的一方茶榻旁,榻面上只有一壶清茶和几只杯盏。只因即将出来的结果对季与京和宁东军,甚至是整个浔国都是重要的。


    内斗不断,外敌虎视眈眈,皇家失能,战后重建……想要解决这一切,没有钱根本不行。


    时间慢慢流逝,过了近一个时辰。


    几位地质学大能终于达成了一致,舆图上空缺的地方他们也细致标注了。


    “将军。”


    名唤梧海的地质学大能唤了季与京。


    季与京等人立刻站了起来,回到了长桌旁。


    “怎么样?”


    “夫人的标注和地形完全匹配,她没有标的,我们也给标了出来。”


    “将军请看。”


    季与京垂眸细看,很安静,但其实心湖生波,汹涌澎湃。


    章显潞敲了舆图的一个地名儿,“根据地貌分析,这里位置较高,入口很有可能在这里。”


    “天都在帮将军,这一块有一半在岭东境内。”


    要是在其他地方,想管控密宝现阶段都不容易。


    裕永徐羡等人听了喜不自胜。


    都不用季与京吩咐,裕永便对章显潞等人道,“这片地质如何?想破开入口可需什么特殊的工具?”


    “我可以安排。”


    章显潞等人开始同裕永细说,季与京倒成了个多余的人。


    他对着几位不同领域的大能笑了笑。


    心道:这些大能们可算是找到用武之地了,要是林二姑娘在这里,定是和他们合得来。


    思念来得突然,季与京却是照单全收。


    她不在身边,他便只能靠这些思念吸取养分。


    心绪平复时,季与京将四将叫到了一边,叶霄也跟了过去,“老大,要出发了吗?”


    刚聚集,徐羡便急着问道。


    这事儿他是真的急,他想以最快的速度打到帝都斩了那宋云眠。


    其他人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季与京。


    季与京笑,“你们这是等着建功立业娶媳妇儿?”


    陈斯年:“别带我,我有媳妇儿了。”


    叶霄险些被笑死,“那就再娶一个。”


    陈斯年:“那我不敢。”


    答完,还要补一句,“别说我不敢了,将军都不敢。”


    季与京:“……”


    须臾之后,失笑,“我确实不敢。”


    才被震撼教育过。


    惹恼了林二姑娘,她是真会不要他的。


    “别闹,言归正传。”


    “这回兵分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去往不同的地方……”


    ……


    初一朝会,诸侯百官拜见帝王,图天下之事。很多封赏,也都会在朝会宣明。然而今次,群臣个个衣着精致考究,精神抖擞,连久未露面的林言森都到了,却没能等来帝王。


    “陛下这是怎么了?”


    “已经连着八天没见了。”


    “是啊,前几日肖公公还出面说理由,今儿怎么连肖公公都没见着啊。”


    ……


    议论声细微,但都在林言森四周,他除非聋了,否则多少能听到些。


    他不由挪动两步,靠近周章平,“陛下八天没露面了?”


    周章平:“是啊。”


    林言森:“不是,我说这么大事儿,你们怎么没人跟我说啊。”


    周章平啧了声,“你都要离开帝都了,少掺和吧。”


    停了两息,不多也不少,他又说,“我们都要少掺和,有人癫的。”


    那癫的人,自然是大皇子了。


    他那人日日都是笑意盈面,模样也是清隽如仙,但那手段真是狠极,万一哪里惹他不快,


    手起刀落,整个家族都给你端了。


    林言森知道周章平在说谁,也赞同他所说。


    但不能因为怕惹事,不管陛下了吧。


    陛下就是再怎么,别人可以唾骂他甚至是拉他下台,他们这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不能不管他啊?


    如果连他们都不管了,那陛下真的死在帝宫都没人知晓。林言森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然而他还未做任何,司礼监三号人物辛槐便出现在人前,“陛下有旨。”


    声音荡开时,群臣皆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槐将立太子的诏书宣于众,随后告知众臣,“陛下身体不适,从今日起,朝政相关由太子负责。”


    将诏书交与太子,又说了句恭喜,辛槐原路离开。


    众臣想法不一,面上都是乐呵笑着,凑过去向宋云眠道喜。


    林言森静静看着,一瞬,他突然哎哟了一声,大手抚着肚子。


    周章平看向他,目光嫌弃:“事情真多。”


    “快去解决一下,这里我给你顶着。这好在都在和太子贺喜,快去快回。”


    林言森:“多谢多谢。”


    “周章平,你是我亲兄弟。”


    说完,火急火燎地跑出殿外。


    周章平被他这急样儿气笑了,“这还真是人有三急啊。”


    林言森跑出大殿,朝左拐去。


    “侯爷,你怎么了?”


    林言森:“吃坏肚子了可能,我去蹲蹲。”


    值守的士兵也没多想,谁还没个急的时候呢?


    “最近的在那,您应该知道的。”


    “嗯嗯嗯,多谢小哥。”


    “我会报答你的。”


    几名守卫被他逗笑了。


    像林侯爷这么没有架子的一品王侯,放眼整个浔国都是屈指可数。


    林言森继续往前跑,他自幼就在宫廷里晃来晃去,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犄角旮旯他都知道,更别提陛下平日里的行动轨迹了。


    陛下都是从另一道门出入议事殿,他需跑过长长的林荫花廊才能抵达。


    他必须快,才有可能见到辛槐。


    林言森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自然是累的。累的时候他便想着:等时局安稳后,他还是和女婿学点轻功吧。


    那回打擂时,季与京就是飞上擂台的。


    他要是有这本事,现在就不会这般狼狈了。


    抵达时,林言森的心跳已是超负荷。


    他不得不停下来,稍稍垂腰,剧烈喘着。


    好在辛槐,还在他的视线之中。


    休息了会儿,林言森再度跑动起来。


    他跑辛槐不紧不慢地走着,很快两人并肩,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两人都未停下来。


    辛槐问:“侯爷找我?”


    林言森:“那位如何了?”


    辛槐:“不妙,也该是想侯爷的。”


    林言森当即停了下来。


    辛槐却未停,径直朝着司礼监而去。


    周遭空落,他的嘴角细微地上扬。


    将军的这位岳丈大人,真是个妙人呐。


    他会如何施为?他很是期待。


    ……


    林言森又飞快地跑了回去,连续这么跑着,大冬天的,他都是脸红透,额心有汗。乍一眼看过去,倒真像是某事不顺畅的。


    他重入议事殿的那一刻,太子和众大臣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云眠:“侯爷看着很不妥啊,要寻太医看看吗?”


    林言森朝他行礼:“多谢太子殿下。臣家里有药,回去再喝一两天便能好全了。”


    “嗯。身体不适就先回吧。”


    林言森又谢了恩,话落时话锋突然一转,


    “太子殿下,臣后日就要去南部了,今早是专门来给陛下拜年兼道别的。”


    “臣想见陛下一面,望太子殿下允准。”


    林侯爷和陛下的感情,朝堂尽人皆知。在对季与京生出忌惮后,陛下仍愿意放林家远去南部。虽说林家献出了一半身家,但陛下若是真的想,他有的是办法吞掉林家所有家产并将林家人困在帝都。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最柔和的方式处理。


    如今陛下多日未现身,朝堂无人敢问,唯有林侯爷直面此事。


    按道理该允的,然而太子只是笑笑,“今日不便,要不是林侯爷在帝都多留几日,待到陛下好些了,同他见一面再离开?”


    林言森定定地看他,超过了正常的时限。


    忽而一瞬,他笑了。


    然后众人就看见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滞住,眼底有冷意溢出。虽然只是一瞬他便又恢复常态,但总归是有人瞧见了。


    “今儿就到这吧,散了。”


    直到这时,太子都没想同林言森硬碰。


    这林家虽说没实权,可它的名望可是浔国独一份的,人脉更是不用说。


    动了,后果很难预料。


    可林言森执意要和他碰,“臣和陛下认识超过四十载,自五岁起臣年年初一都会给陛下拜年。感情摆在这,臣想就是陛下身体不适,也不会拒绝臣去拜年。”


    “太子殿下有何理由不让臣去探望陛下?难道……”


    “林言森,你大胆。”


    林言森笑:“大胆?陛下也经常这么骂我,不稀奇了。”


    “今日太子殿下若不让臣去帝宫探望陛下,那臣有理由怀疑你这太子诏书的……”


    话没完,宋云眠便下令道:“来人,将林侯爷带去鸣乐宫,他现在情绪过于激动,需要冷静冷静。”


    林言森被带走,没多时,宋云眠也冷着脸离开了。


    周章平快急死了。


    他都叫林言森那老东西不要瞎闹了,偏不听。


    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周章平自知智商不行,他跟着章回宁的身后出了议事殿。走到偏寂处,他不由说道,


    “这可怎么办啊?老林有危险没有?我都叫他冷静别挑事儿,他偏不听。”


    章回宁被他急伤的样子逗笑了。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没忍住。


    “放心吧,太子再如何都不敢对林侯爷太过分的。”


    这可是在浔国之巅伫立了百年的世家。


    和善,并不代表它好欺负。


    “但你知道林言森那狗脾气的,他疯起来能和陛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太子在他那算什么哦


    这么一说,章回宁还真有点担心了。


    “晚些,我安排人去瞧瞧。守着他,行了吧。”


    周章平这才安了心。


    章回宁:“平时没见你这么爱护他。”


    周章平:“这不患难才能见真情吗?”


    章回宁:“……”


    这狗纨绔还挺能说的,他都接不上话了。


    进了鸣乐宫,林言森就没再骂了。骂了没人听,费那劲儿干嘛。


    银盾军也不愿为难他,进了殿便放开了对他的控制。


    过了近一盏茶的工夫,太子迈进了殿内,氛围一瞬坠于森冷。


    林言森不怕他,仍坐在一处,没有显露出任何想站起来的迹象。


    “不愧是林侯爷,好胆色。”


    林言森:“殿下怕是早就控制了内廷吧?应该已经知道陛下有赐我一道保命圣旨?”


    “你若杀我,你就是大不孝。既是大不孝,对陛下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诧异了。”


    宋云眠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细微而尖锐。


    “林侯爷说得是。”


    宋云眠慢步走向了林言森,而后没有任何预兆地控住林言森的一只手,硬生生地折断了两根手指。


    嘶。


    林言森痛到飙泪,浑身都在颤抖。


    宋云眠放开了他的手,接着上一句说。


    “但是侯爷,您可


    别忘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记着这疼,以后谨言慎行呐。”


    说罢,目光在林言森额前的汗珠上停留了会儿,随后离开。


    在即将踏出大殿的那一刻,“居然林侯爷拒绝了本殿给他传太医的好意,现在也别传了。”


    “关够两日,无水午饭,再放出宫去吧。”


    宋云眠走后不久,章回宁派来的人借着轮值混乱入了这偏殿。那人名唤张瑞,是章回宁亲信,和林言森关系也甚是不错。


    一看林言森疼到俊脸苍白,心中大惊,赶忙到他身边,


    “侯爷啊,您这是何苦啊?”


    看着那两根被折断的手指,张瑞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林言森:“没事,他也就敢折我两根手指了。”


    “眼下当如何是好啊?”


    刚交班,之前的守卫特地强调了要关林侯爷两日,还不准给他请大夫。


    林言森很费力地挤出一抹笑:“告诉老章,把我今日在大殿和宋云眠闹,以及被他关禁闭折了两根手指的事儿传出去。”


    “动静越大越好,传得越远越好。”


    “不要管多少钱,我付。”


    张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侯爷你故意的?”


    林言森没回答这个,只是道:“走吧,多待一会儿危险就多一分。”


    “其余的,以后细聊。”


    眼下,也确实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张瑞叮嘱两句后,悄然离开。


    林言森硬生生地扛着痛感,心道:“女婿,老丈人我就帮你到这了。”


    今日种种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宋云眠企图篡位,并如此残忍地对待对浔国有功的世家家主。


    不忠不孝,背信弃义。


    人人都能以清君侧为由伐他。


    季与京,可以名正言顺地入帝都了。


    第78章 第78章真正的她不输任何男儿,……


    内廷动向经林言森授意飞出了宫廷,以帝都为轴心朝外漫去。


    进入到二月,年初六。


    季与京等人在即将奔赴藏宝之地时,收到了帝都密报。


    看完,季与京在议事厅内默坐了许久。


    他和林侯爷算不得熟,甚至只见过一面。但他可以肯定,他是个极好极好的长辈。他还是黛黛的父亲,她那般喜爱的父亲。黛黛她若是知道了……


    宋云眠,你我之间的仇恨又添了一项。


    季与京亦知晓,不能再拖了。


    当天下午,宁东军两名高级将领徐羡和陈斯年分别带队出了岭东,以最快的速度奔赴东部和南部的交界处。


    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一明一暗。


    在他们离开后的那天夜里,季与京带着裕永等人便衣出了静宁城,神不知鬼不觉。


    同样是在那天,林家收到了帝都来信。


    看完之后,林振伟大怒。


    在林家一次又一次为宋家皇权割出半壁身家之后,宋家后人竟还如此对待林家后人。


    林言森他还是一品王侯,林家家主。


    “宋家,好啊,好啊。”


    震怒的末处,是心伤,是心疼。


    默默无人处,林振伟的眼眸蕴满了泪雾。


    过了许久,他唤了声,“老肖。”


    肖鸣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肖鸣自是瞧见了林振伟泛红的眼睛,但他没问缘由。到了今时今日,能让林振伟哭红了眼的事儿已经不多了。


    定是大事儿,难解的大事。


    林振伟:“去唤黛黛和青毓来。”


    “诺。”


    过了近一刻钟,兄妹俩进入到林振伟的书房。那会儿林振伟显得很冷静,和平时无异。然而眼眸还是红的,一看便知才哭过。


    林青黛走到他的身边,纤白的手落在了林振伟的胳膊上,“阿翁,别难过。”


    “有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才从寒意过了一遭,她的手冰凉的。


    此情此景,让林振伟想起大半年前,家里遭了事儿,黛黛也是这般冷静和柔和。


    家里,她最年幼。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家里的仰仗。


    娇娇二字之于她,只是家里人表达疼爱的昵称,真正的她不输任何男儿,有能力撑起一个鼎盛世家。


    心绪悸动间,林振伟拍了下林青黛的手,“过去坐。”


    待到林青黛坐定后,他便将帝都来的密函递了过去。


    看完,林青毓大怒。


    “宋云眠他怎么敢的?”


    林振伟:“敢不敢他都做了。现如今没人能见到陛下,他又是太子。”


    这等于说偌大浔国,明面上他说了就算。


    “但林家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青毓冲到帝都暗杀宋云眠的心都有了,怒意催红了他的眼他的脸:“阿爷想如何?我们听您的。”


    林振伟:“阿爷老了,遇到点事儿头就开始疼。这事儿交给你和黛黛商量着办如何?”


    “一个原则,宋云眠必须付出代价。你们的爹本事不大,但论倔,鲜少有人能出其右。这事儿发生后,陛下又生死未卜,他定是不会来南部了,你们需派人暗中守护他。”


    “动作越快越好。”


    林青黛:“那我和哥哥立刻去办,阿翁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等爹爹回来了,您才有劲儿骂他打他。”


    林振伟被这一句逗笑,周身哀伤淡了些。


    “黛黛说得对。”


    兄妹两人出了书房,沿着来时路回去。长廊精致清幽,冷风拂面,然而他们内心的怒意未被抹去半分。


    “黛黛,你觉得该如何?哥都听你的。”


    林青毓从未觉得听妹妹的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的妹妹,能力胜无数天骄,连季与京撞到她,也得心悦诚服地唤她一声林家二姑娘。


    林青黛停下脚步,面朝他,不答反问,“哥,你梦想中的君王是个什么样子?”


    林青毓愣在当场,须臾后,回过神来。


    他懂妹妹在问什么,走近她,大手落在了她纤薄的肩上,“黛黛,你的问题哥哥答不了你,因为我从未细想过这事儿。哥哥同你不一样,从来不会往深远了想。”


    谁做帝王帝王当如何,这从来也不是寻常人该考虑的事儿。


    “但无论未来结果是如何,哥哥都会在你这边。”


    “明白吗?”


    林青黛不由鼻酸。


    “想做什么都去做,哥哥虽然脑子不如你,但是哥哥擅长跑腿呀。”


    “我是林二姑娘的兵,随便使唤。”


    林青黛被这话逗笑了,“尽乱说,娘亲听到了又要骂你了。”


    林青毓:“能听娘亲骂多好的事儿啊。瞧瞧咱爹,现在想听他一句骂都难。”


    林青黛柔声安慰哥哥,“哥哥,别担心。帝都还有姐姐姐夫呢,他们定会照顾爹爹的。”


    “我们快点行动起来,争取早日一家团聚。”


    林青毓一听这话,黑眸微亮,他知道妹妹已经有想法了。


    林青黛嘴角轻轻动了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随着时间推移,宋云眠成为太子之事广泛传开。同时传来的,还有他阴诡残忍的手段。


    疑似囚禁帝王,与帝王情同手足的林侯爷想给他拜个年都不得见,最后还被硬生生地掰断了两根手指。


    十指连心,那该是多疼啊。


    林家百年来助了宋家那么多,一次又一次献上一半身家,最后落了如此下场。


    那其他人呢?


    帝都数百手无寸铁的平民,只因他们是岭东籍,便被残忍杀死。杀死了还不够,还要将他们的尸体挂在街头巷尾,受霜雾侵袭。那一次,送乡民入土为安的也是林侯爷。


    还有那天韵城守护神吴庭善,绝代的天骄,却甘愿扎进西部贫瘠的土地里。数十年匆匆过,异族蛮子没能杀死他,最后却被太子权术杀死。


    他确实购置了战马,可那是为了给攻进苍蓝做物资准备。只有苍蓝国破抑或狠戾地打一场,西部才算真正安稳。可他没能等到那一战,他就死了。


    储君如此行事,浔国还有什么未来。


    民愤,从来来得不容易。习惯了隐忍和平淡生活,愤怒是稀缺的情绪。


    可这一次,一年至寒之日,民愤如火冲天,灼灼不可消。


    当吴庭善是被冤枉的传闻传到广袤西地时,旱了大半个月的天韵城忽然落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仿佛是西地守护神归来,在他曾护佑过万民耳边低柔絮语。


    “瞧瞧,假的真不了。”


    那高耸入云的城墙上,镇西军如今的最高将领黄振全无伞而立,任冰冷的雨水浸湿他的发他的衣衫。


    沉冷的城楼,凄冷的雨。


    如何看,画面都是悲伤的。


    可黄振全却在笑,黑眸也闪着光,“将军,我等你归。”


    快了,快了!


    ……


    数日奔波,徐羡率领的两千兵马抵达指定地点。抵达时,刚刚申时中,然而天色已染了墨色。


    四处皆是昏沉。


    徐羡等人不曾耽搁,稍作休憩便摊开舆图研究地形,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态势。


    然而才挖了一个深坑,周遭便有异动。


    徐羡转身,冷眸中杀气明晃晃,“谁?”


    从远方而来的乃张祺远亲信张松言,他身后黑甲军看不到尽头,在时局中一直沉寂的张家终于动手了。


    “徐将军是吗?”


    两军对峙时,张松言率先开了口,眉眼盈笑。


    可那笑意,分毫未至眼底。


    “挖宝多累啊,不如我帮你?”


    “你谁?怎么这么面生啊?不过看这精良的装备,你们家主是张祺远吧?”


    张松言:“徐将军好眼光。”


    都开始明抢了,身份也没必要隐瞒了。


    “我乃张家四将之一,张松言。”


    闻言,徐羡勾唇笑笑,轻佻浪荡的模样,


    “你们张家是不能独立行走吗?”


    “宁动军四将,你们也四将;贪图惊天宝藏,什么力也不出,就等着别人什么都弄好你们来抢。”


    “张松言是吧?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这么好的事儿。”


    话到这里,刚挖得热火朝天的宁东军以最快的速度撤退,徐羡甚至没有下达命令。


    徐羡也没拦,他朝着张松言笑了笑,“你挖是吧?给你挖,我们挖不动了,先走了。”


    话落,也不等张松言应,将己身速度催发到了极致。片刻工夫,人溜到老远了。


    张松言竟也没有被激怒。


    家主果然猜中了,季与京使了手段想迷惑他们。


    这里不是,那就在另一处。


    “撤。”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了陈斯年停留的区域。


    陈斯年和徐羡不同,他装了会儿,还同张家军硬碰了下。


    试了试他们的实力,陈斯年朝着张家军的将领张晖抱拳,“张将军好功夫,我败了。”


    “未来有机会再战。”


    说罢,也领兵撤退了。


    那速度若是认真计较起来,比徐羡那一队人还要快。


    张晖不由愣了下,“虚晃一枪,宝藏不在此处。”


    他身后的同伴,“将军,捉几个回来问问?”


    张晖摇了摇头。


    且不说真打起来输赢几何,就算是他们赢了,宁东军出了名的硬骨头,就是捉了效用也不大。


    两处都落了空,两处都认为宝藏在对方那边,并未同宁东军硬碰硬。


    待到碰面,才知还有第三队人马。但这第三队人马何时出的静宁城,无人知晓。


    岭东康乐城


    这座城池,城如其名,一直康乐。而且算是整个岭东最富饶的城池。


    因为它靠着南部。


    未受战火侵扰,物资又丰饶。


    季与京一行人低调抵达,进了城,康乐城便封了城。城中所有官兵全部出动,协助季与京挖宝藏。


    有裕永在,挖宝变得轻松。


    火弹和挖坑的器械都是特制的,再加上自个儿的地盘,人多设备也多。耗时十日,季与京等人深入地宫。出乎众人意料,地宫像极了一座小型的城池。


    小桥流水人家,栩栩如生。


    明面上,完全没有宝藏的迹象。


    “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在这等。”


    孤云城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独自一人,进退都容易些。


    裕永:“小心点儿。”


    季与京点了点头,随后催动速度掠进了地宫深处。


    深处伫立着一座大殿,阴冷至极。


    站在外面,只是看,季与京一个不信神鬼心至坚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轻轻笑一声。


    这幸好黛黛不在,不然他的面子要碎一地。


    在殿外缓了缓,季与京进了这阴冷大殿,直觉告诉他,镇山河宝藏的谜底就在这里。


    到底有没有宝藏,今日就能揭晓。


    季与京还算淡定,有宝藏当然好,没有不过是辛苦些慢些,不会改变他的路。


    他还有黛黛……


    深入大殿,仍然没有宝藏的踪迹,殿内最值钱的怕就是悬于各处的夜明珠了。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季与京看清了殿内情况。这里更像是帝王的闲耍之所,里面摆满了各种玩乐的设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设施东倒西歪的,有些更是残碎的,像是被猛烈撞击过。但地宫外面,又是一派祥和。


    季与京走近离他最近的那长且层层叠叠的陈设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雕,玉雕和金银雕塑。


    雕像各异。有身着灰布衣裳的平民,有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有身穿锦袍挂了白玉的世家子弟,有五大三粗的暴发户……


    平民用的,是最廉价的木,雕工也是最粗糙的。


    夜明珠微弱的光亮都能照出他们的粗糙。若是为盗宝而来,这些木雕当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和一堆垃圾无异。但这些对于季与京而言是亲切的,他记起爹爹还在世时也曾给他做过不少木质玩具。


    本能驱使,季与京拾起了那一个个歪倒的平民木雕,将他们摆到宫格之中。


    一,二,三……数到一百,季与京还在继续。


    又数了一百,还远远没有扶尽。


    此举就和浪费时间差不多,可季与京不在意,他甚至从中得了趣儿。


    一共1680樽平民人偶。


    耗费了多少时间,人在地底,他无从得知。但他知道那在展示架最低微处的宫格塞满了,倒地的平民木雕全部被他扶正。


    他终于想起细看他们,他们有男有女,从事的行业不同手里拿的工具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有笑容。


    就仿佛世间太平,他们安居乐业,虽然各有各的辛苦,但心里还是欢喜的。


    季与京的嘴角也是动了动,然而弧度都未分明便有异响传来。


    展示架向下沉去,速度惊人。可即便如此,那些平民人偶仍是稳稳当当,不曾再有一个跌倒。


    一阵猛烈异动,地底还有空间。


    季与京未有犹豫,取了一颗夜明珠,跳了下去。


    第79章 第79章血路森冷,有人陪。


    出乎意料,这地底算不得深。


    季与京很快落地。


    但这里实在是太黑了,一颗夜明珠照亮的区域实在有限。


    摸索着前行,季与京在一片漆黑中瞧见了一个个偌大的坚实的木箱。


    他取剑,开了那箱身上刻有“始”字的木箱上。这箱子太过坚实,以他的力气配上利器都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开。


    微光下,金光闪闪。


    这地宫,果然藏有宝藏。


    季与京拿高了夜明珠,这样的箱子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季与京心中难免欢喜。


    他终于,可以和宋家还有张祺远清算了。


    片刻后,他的目光撤回。


    细看了箱内外,这才发现这个“始”下面还刻了许多细小的字。


    吾乃昕国国君兆弦。


    从平民中来,因万民拥戴坐上九五至尊之位。然高处奢靡华美,吾渐渐忘了来处。


    吾羞于承认自己


    出身贫寒,更甚者堵死了寒门的升迁之路。


    吾老迈时,偶遇一幼童,他不识国君却在说国君,“我爷爷说,国君原该是万民的希望,万民眼中的光。”


    “可最终,他成了刺向万民的刀。”


    那一刻,吾才惊觉过去自己做了什么,又让多少人失望了。吾想弥补,但为时已晚。吾已年迈肉身将死,再无法做什么了。


    奈何,想要弥补的心意生出了执念,夜夜不能寐。遂将私库和从世家那里索来的财富藏于隐秘之地,设下层层禁制。


    若他日有人能抹去所有禁制来到这里,那人定是将万民放在心上之人。


    吾没能做到的事情,吾希望有人代为达成。


    当这宝藏用之于民,吾也能从执念中解脱,从此安眠。


    季与京也读史,但是深及记忆,也没能寻到有这么一位国君。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季与京朝着箱面的字迹深鞠躬:“安息吧,感谢你为这片土地上万民所做的一切。”


    “史书上,会为您留下这一笔。”


    无论前尘如何,昕国国君兆弦都称得上传奇君主。


    季与京回到地宫亮处时,裕永等人飞快走向他,“怎么样?”


    “有没有?”


    即使压抑着,期待也是明晃晃显出。


    季与京神色很淡,也没有即刻回应。


    看这样儿,就是梦想破空。


    裕永老人正想出言安慰几句,结果季与京忽然笑了。


    “我们可以剑指皇城了。”


    惊喜结实地砸向众人,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少。这么大的宝藏,还牵扯着南部地域,保管是个大问题。


    宁东军季与京有别的安排,实在分不出足够的兵力守住这里。


    这一夜,季与京几乎一夜未睡。


    翌日,视线之中仍是灰暗之时,州主段为亲自来报。


    南部来了一万大军,由林青毓和在南部选将中声名鹊起的女神将明浅亲自带队。


    季与京听完立马坐起身来,眉眼中有笑意漫开。


    黛黛,她真的知道他要什么。


    次次都是他还没开口,她便主动送到了他的面前。


    有妻如此,是老天对他的奖赏。


    他该日日感恩才是。


    稍作收拾,季与京和段为一道去见了林青毓和明浅。现在大军已经入城,段为给他们找了驻扎点。他们拿着林青黛的手书,段为未请示就放进来了。现如今,岭东还有谁不知道林二姑娘在将军心里的分量?


    “妹夫,惊喜吗?”


    “姑爷好,姑爷辛苦了。”


    季与京到驻扎地的时候,林青毓和明浅已经和几个南部军高层一道用着早膳。


    其他将士散落各处,也都吃上了。


    看到季与京过来,林青毓和明浅直接嚷上了,欢天喜地的,完全没有注意形象这一说。


    季与京走了过去,和段州主一道坐下。


    “惊喜。”


    “最近混得不错,明将军。”


    明浅:“保护小姐,明浅有责。”


    众人听了,纷纷笑开来。


    这明浅姑娘在斗武场和在亲近的人面前,完全两个样儿。特别在林二姑娘面前,跟个小孩儿似的。


    段州主拿了碗粥,递给季与京。


    他接过,话朝着林青毓而去,


    “你们怎么来了?时间还掐得这般好。”


    林青毓:“你媳妇儿那聪明劲儿你还不知道啊。”


    季与京笑了笑,“知道,太神了。”


    他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舆图上的标注她是什么时候弄的。在岭东时,他确实和她讨论过几回,但每次持续时间是很短的。她也没要那图细看。


    就这,都精准地找出了藏宝地。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由我们和段州主为你守着。除了这一万大军,南部每隔三城就能调动不少兵力,若遇险,可即刻赶来支援。”


    “黛黛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季与京:“什么?”


    林青毓:“她不允许季与京输。”


    一瞬间,季与京齁甜在心。


    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


    “那也帮我带句话给黛黛:很快,我就会去接她回家。”


    从此,再不分离。


    后方有林青毓这个林氏商行少主亲自镇着,秘宝很顺畅地化作了各种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向岭东。


    待到季与京率大军出岭东时,将士们的铠甲鲜亮,武器也升级了。


    还未战,士气已经高涨。


    岭东十万大军,除了留守在孤云城的那三万,七万余季与京带走了三万。


    留了四万和陈斯年等二将护岭东。


    临走时,季与京叮嘱陈斯年:“若无法支撑,立刻去康乐城请援兵。”


    陈斯年应下。


    后方有夫人镇着,真是让人心安呐。


    昭顺三十七年春,三月过大半,宁东军异动。他们沿着孤云城而上,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已连下三州。这三州亲宋家,誓死抵抗。


    季与京并未手软,给过机会不要的,那便只有死一条路了。


    三月末,宁东军抵中部第一州天鄱州。


    这里是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也因此常年驻守着八万大军。


    自宁东军异动拿下第一州开始,兵部执掌章回宁便亲自坐镇这里。


    挑战这才开始。


    季与京不慌不忙,在距离城楼外三十里的地方扎了营。


    连着三日,没有任何动静。


    第四日夜间,章回宁派了黄黔过来,邀季与京在城楼下见。


    城楼下,无遮无掩,原不是聊事儿的好地方。只是当下是晚上又是战乱之时,城门紧闭也无人来人往。聊天,倒也算安全。


    无桌椅无茶,两位大人物第一次对上了。


    “章大人找季某何事?”


    章回宁:“季将军,有些仗可免,劳民伤财啊。”


    “岭东边境线又当如何?”


    季与京:“这话是太子让您说的,还是您自己的意思?”


    章回宁闻言愣了愣,“我的意思。”


    季与京低低笑出声,这一声极为短促,“章大人,您还没看清楚局面吗?”


    “季将军此话是何意?”


    季与京:“宋家已经烂透了,当然了,必须将宋云彦摘出去。”


    “只要这江山还是这些烂透了的宋家人说了算,那么谁爱民谁就有了软肋。”


    能够轻松被拿捏,甚至要付出生命。


    比如宋云彦,又比如吴庭善。


    “章大人,一旦上了战场心还是狠点好。”


    “万民受战乱之苦,你心不疼啊?”


    “心疼,但总比苦难一直不能翻篇好。”


    长痛不如短痛。


    季与京的态度很强硬,又或者说,他一直如此。


    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之努力,直到他把想要的控在手心。


    现在和从前最大的区别在于,若是他过激了有人会拉住他,柔声告诉他:不能再往前了。


    在她没有拉住他之前,他便知晓他仍在方寸之内,无需向任何人妥协让步。


    季与京的强硬,也预示着谈判破裂。


    章回宁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那便让我这个老东西瞧瞧宁东军的实力吧。”


    “章大人,多多保重。”


    话落,季与京转身离开。


    借着城楼上微弱的光,章回宁目送他远去,怔怔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场谈话之后,两军又陷入了对峙。


    两方主将谁都没有发动进攻,如何想的,无人知晓。


    第一缕春阳拂向东韶国帝宫时,玄知身着黑甲沿着层层阶梯而下,蓝沁站在高处,目送他离去。


    忽而一瞬,她高声喊道:“望太子早日凯旋。”


    “太子英明神武,定是战无不胜。”


    玄知没有回头,但他无疑是愉悦的,这一点从他不断上翘的嘴角可窥见一斑。


    多少年了,终于可以破开浔国的边境线了。如今吴庭善那个老东西死了,季与京又出了岭东追求他的王权霸业。这样重要的一条边防线,竟无一主将。


    呵……呵呵。


    玄知知道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到了。


    同时出发的,还有苍蓝二十万大军,几日疾行,直抵天


    韵城下。一如玄知等人想象的那样,自吴庭善死后,镇西军军心涣散。这样重要的大战,军中最高将领黄振全都没露面。


    遭受强攻的第三日,他才出面,要求和苍蓝军主将见面。


    苍蓝军主将洙和收到这消息时,初时是有些讶异的。这才三日也没见败象,黄振全就愿意坐下来谈了?


    但一细想,又觉得可能性极大。


    吴庭善之于黄振全,亦师亦友。他死得那般惨烈,黄振全和镇西军定是对皇家生出了怨气,哪儿还会想给他们拼命呢。


    鉴于此,他答应同黄振全会面,然而两边都甚是谨慎,不愿太靠近对方大军。


    商量后,决定在两军之间摆下长桌,肃清周围,也算是密谈了。


    那会儿是下午,春阳温柔,洒在他们身上,竟也将他们身上的戾气消淡了不少。面对面这么坐着,倒更像是两个朋友忽然撞见,想约着叙旧。


    “黄将军找我何事?”


    坐定后没多久,洙和径直问道。


    黄振全面容冷肃:“洙将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不然,也不会答应同他见面了。


    洙和听完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啊。”


    “所以黄将军真的是来谈和的?”


    黄振全微微颔首。


    洙和心湖波澜骤起,他没能力抑制,


    “你想如何谈?”


    黄振全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纸张,因贴身放着,纸张被他的温度浸染,是温热的。


    他将纸摆上桌,随后推到洙和面前。


    “我可以放你进城,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条件已经落于纸,洙和垂眸细看。


    一,进了城不得伤害平民和其财物。


    二,向镇西军提供万金。


    黄振全:“不要碰平民,特别是天韵城的,不然镇西军定是和你不死不休。”


    “至于万金,倒是可以商量着减一些。”


    镇西军虽然怠战,但实力摆在那里。


    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没人想去挑动他们的怒气。


    特别是这黄振全,过去他们也对上过,出了名的硬骨头。


    “不必减,将军收到万金后才愿放行?”


    黄振全冷眼看他,“我总要图一头。”


    意思很明显了,忠义至此一事再没了,但富贵他要牢牢地控在手心。


    “洙将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再没有了。”


    “你是想继续打,还是出点血赠我万金?从此天韵城之后由苍蓝大军驰骋?”


    洙和默了默,在停战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协议递还给黄振全,他凝着纸面默了默,大约持续了七八息,仿佛是在犹疑。


    末了,他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洙和拿到了其中一份协议,他的嘴角抑不住上扬。他要很费力地压制,才能压平上翘的痕迹。


    而黄振全显得很阴沉,仿佛春不曾至,他的头顶乌云层层。


    “几日?”


    “七日内。”


    “不要搞花样,否则我就同你死磕到底。”


    黄振全没有家人,他只有吴庭善这一个亲人。


    他死后,他便是孤寡一个,惹毛了他,他真的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这道理,洙和无疑是清楚的。


    “黄将军放心。”


    黄振全收妥了自己那份协议,起身离开了。


    默默无声,洙和也再未叫住他。


    谁也不曾料到,他转身之后,眼底有笑意氤氲开来。虽然薄淡,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脑海中响起吴庭善离开前对他说过的话:


    诱恶狼深入


    关门打之


    以前镇西军只能被动防守,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强有力的同伴。


    刘同安,他虽没见过,也知他是战力惊天的枭主。


    从今往后,镇西军再不用孤军奋战了。


    浔国境内,皆是家人。外敌来,家人聚。


    或许还是会败,但总归不再孤独和不甘。


    血路森冷,有人陪。


    第80章 第80章全盘在动,一劳永逸。……


    天鄱州高耸的城楼前,对峙还在继续。


    谁也不知道季与京在想什么,一日夜间,他收到一份密报。看完,他紧急下令集合。


    初春的夜,仍是寒凉的。但之于战意赫赫的宁东军,这些算不得什么。


    季与京面对着突袭队而立,俊脸冷肃,


    “怕吗?”


    突袭队异口同声:“不怕。”


    季与京:“怕也不能让宋家军知道。今日事若成,只要我季与京活着一天只要我的子女在世一天,只要各位遵纪守法,我保证诸将士富足三代。”


    “所以斗归斗,一定要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万民重要,但你们也从万民中来,你们的命同样重要。”


    众将士不知道其他部队的主将是如何带兵的,但他们笃定像季与京这样的少。他想要胜利,但他从来不拿将士的命去胡乱拼杀。为了控制伤亡,每每重要战役他都是身先士卒。


    季与京不仅是宁东军的主将,他还是突袭队的头目。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信服他,愿意为他和一个璀璨前程拼命。


    “将军,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与其整日小心翼翼地活着唯诺不敢言,不如轰轰烈烈拼一个盛世安平。”


    “将军,你放心,我们定是会尽力保住性命。以后还能和孙子吹牛皮。”


    跟着未来帝君打仗,他们这些人只要活下来便能吹一辈子了。


    “媳妇儿都还没有呢,就想着孙子了?”


    “哈哈哈哈,小爷想想怎么了?”


    宁东军战前动员,竟像是闲话家常。


    但笑闹间,劲儿凝实了。血性男儿从来不惧战,自古富贵都靠拼。


    “那便出发吧。”


    “以梧桐鸟叫声为信号,响起,则猛攻。否则,原地待命。”


    季与京又一次领衔突袭队,月光落在他身上的黑甲上,折出的光竟是莹润柔和的。


    千余名将士悄然越过了皇家军设置的布防铃索,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城楼。


    贴着城墙掠动,每隔数十丈,放下烟雾弹和声响弹。


    他们曾模拟过全员放妥需要的大概时间。时间一到,引爆声响弹,突袭队寻合适地点隐匿起来。城楼各处,噼里啪啦异响不断。


    守军被惊动,章回宁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城楼之上。声响还在继续,但又没有光。


    守军又不敢大量燃灯,这一燃起来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成了宁东军的活靶子。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章回宁当机立断,“不用管。”


    管了,可能就成第二个孤云城了。


    “立刻准备防毒面具。”


    章回宁的判断是对的,若是当下箭向声源处,一支两支三支……总有击中烟雾弹的。当烟雾弹遭受剧烈撞击,里面的药物开始作用,烟雾冒出。只要风起,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会有烟漫入城楼之中。


    季与京复刻了孤云城一战的战术,在知道了此战术可能已被外界所知的情况下。


    章回宁果然没有中计。


    贴墙站着的季与京细微地弯了弯唇,“章大人,这事儿还没完。”


    章回宁选择了忽略这些声响弹,殊不知当声响弹持续震动,若是不管不顾,它和烟雾弹摩擦产生的热也是足以点燃和它绑缚在一起的烟雾弹的。


    半盏茶的工夫后,在声响弹的声响渐歇之时,果然有药烟漫出。虽不是每个都能作用,但数量够多,药烟还是渐渐趋于浓盛,开始攻击这中部第一城。


    章回宁等人确实都戴了防毒面具,但夜里匆匆而来,来人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戴帽子。


    毒烟从他们的头皮渗入,作用,他们的手脚开始发软。


    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章回宁怒目圆睁,他站在高耸的城楼上嘶喊,“季与京,你就只会这招了吗?”


    他竭尽全力地嘶吼,明知季与京可能听不见。


    季与京听见了,他无声笑着,


    “这么有效的招数,他为什么不能一直用?”


    “搁那绑架谁呢。”


    当毒烟作用得差不多了,季与京吹动了口哨,模仿了梧桐鸟的叫声,惟妙惟肖。


    岭东的儿郎,都擅这个。他的内力强悍,梧桐鸟的叫声传向了宁东军的后方部队。


    徐羡和从新勾唇笑,“兄弟们,还等什么?”


    “破了天鄱州,宁东军离皇城也就不远了。”


    帝都繁盛,他们凭什么就不能享受享受呢?


    他们岭东的百姓,怎么就不能在那里安居乐业呢?


    “杀!”


    仇恨和对未来的憧憬同时激励着这支队伍,本就是性子烈的,又有了如此强烈的胜利欲望,前行的每一步,都撞出了赫赫声威。


    “杀。”


    “季与京。”


    城楼之上,无数的箭矢飞向了季与京。只是药物开始作用,他的速度又快。须臾之间便换了地方,想击中他谈何容易。


    在暗处又隐匿了近半盏茶的工夫,箭雨呈停歇之势,季与京趁机往城楼之上飞去,突袭队听到动静,亦开始行动。


    利落地搭起人梯,送兄弟上去。


    落在城楼之上的宁东军越来越多,倒下一个,又有新的上来。一轮接一轮,如海浪来袭,永无穷尽的一天。


    “章大人,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章回宁被将士们护在身后,“你简直狂妄。”


    “给我杀!”


    当章回宁做了决定,守军以最快的速度动了起来。


    “弓箭手准备!”


    “投石手准备。”


    “天狼队全


    部到城门处抗敌。”


    全副武装,围向季与京的将士越来越多。


    季与京勾了勾唇,第一次在天鄱州亮剑,银白剑光破了黑寂幽夜时,“谈崩了?”


    “那你们,便死吧。记得,做鬼也不要放过宋云眠。”


    话落,也不等任何回应,季与京主动冲向了人墙。每一剑都是又快又狠。


    剑捅穿身体又拔出的声音不断地响起,让人惊心。这也预示着季与京这尊杀神,他是真的将这些守城将士和章回宁当成了仇敌。


    他不会再留情。


    激烈厮杀,血流成河。这也注定是一场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的战役。


    六万对八万,实力有悬殊。


    ……


    天韵城下,洙和同黄振全又见面了,时隔六日。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天,洙和想建功立业的急切由此可窥见一斑。


    黄振全亲自带人点了这些金条,万金逐一点过,非常慎重。


    点完,他问洙和,“你想什么时候入城?不得扰我天韵城的平民你可还记得?”


    洙和笑着回,“你放心,都入城了,我自然是看不上天韵城这一点半点了。”


    为了这一点半点激怒黄振全,就更没必要了。


    “一个时辰后便可,到时挥旗为讯号。”


    “合作愉快。”


    洙和手一抬,想同黄振全击掌,然而黄振全就像没瞧见一般,留了句,“那就先这样。”


    随即下令,将万金运入城内。


    黄振全如此无礼,激怒了洙和身后的兵士,“你这个……”


    他想同黄振全理论,结果才开了口就被洙和手一挥截停,“丧家之犬,何必计较。”


    等大业成,有的是时间收拾这镇西军。


    音量低微,黄振全和抬金的将士们听到没有无从得知,但他们无一人响应。


    丁点都没有。


    这日四月初九,诸事皆宜,尤其是远行。


    洙和专门挑的日子,为此紧赶慢赶汇报筹金。


    一个时辰后,近午时。


    苍蓝军队挥旗,天韵城的城门首度朝着他们大开。洙和兴奋得血液都在躁动,他的背脊他的手心正无声地渗着汗。他率领先头部队朝前,马蹄扬起又落地,大军离城门越来越近了。


    “会不会有诈啊将军?”


    太过顺利,随行的副将生出了些许慌张感。


    洙和确是不以为意,只是道了句,“天韵城外,一盘散沙。”


    待到东韶和苍蓝大军会合,二十多万大军,要如何他们说了就能算数的。


    西地的春,较之温暖的中部和南部来得总是会慢些。人间进入四月天,西地也只能说是刚刚暖起来。正午时分,日光下行走,良久也不见躁意。


    城楼上,黄振全静静地看着苍蓝大军入城,装备齐全,眼中光亮灼灼。


    黄振全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觉得天韵城后是一盘散沙。如今镇西军放弃了抵抗,宁东军一分为二,整个浔国再无能抵御他们的势力了。


    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知道是自己存了偏见,爱国爱家者多了去了。浔国广袤,天骄众多。从前,只是缺少一个各方都信任信服之人,只能各顾一方。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他将各方连了起来,家,成形了。


    全盘在动,不怀疑不消极,一劳永逸。


    十万大军入城,浩浩荡荡。


    天韵城中商家和居民都是门户紧闭,很明显事先预警过了。


    偶有开门的铺子内里也是空落落的,鲜少有客人的。


    洙和没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这里,他自然是没瞧见一间茶楼的第三层有位老者正倚着窗喝茶。


    他低眉敛眼,神色浅淡,仿佛根本不在意楼下异国军队造出的动静。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岭东,宁东军军营。


    有士兵自营外而来,说有位姓卓的小公子想见陈将军。


    卓?


    那不是夫人母家吗?


    特殊时候,陈斯年不愿随便放人入军营。


    他亲自出营探查了,一瞧,暗笑在心。


    这哪是什么小公子?


    这是夫人回岭东了。


    但他是知晓林青黛本事的,她会低调出行,肯定是有原因的。更别说这回她身后还跟了人。这三位少年郎虽然身形单薄,可那眸子亮得很,气度也是不凡。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当即将林青黛等人请进军营,进了议事厅。锁了门,他才唤了声,“夫人。”


    “您怎么回岭东了?”


    按照季将军临走前的意思,夫人应该在康乐城附近。


    林青黛笑:“我会会玄知。”


    “眼下兵力悬殊,常规战法怕是损失惨重。”


    这一点陈斯年最近也想了很多,但暂时并未寻到破敌之法。


    “所以我给你们寻了三个帮手。”


    随着林青黛而来的三位少年郎不约而同朝着陈斯年行礼,“将军,我们是裕永老先生的徒弟。”


    我叫年一


    我叫年二


    我叫年三


    陈斯年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先生给徒弟们取名可真够随意的啊。”


    林青黛但笑不语。


    世间大能技艺惊天,但也确实各有各的古怪。能怎么办呢?只能让让他们。


    短暂地偏离了片刻,陈斯年将话题带回正题,


    “夫人可是想到治敌之策了?”


    林青黛:“年三小哥,劳烦你铺图。”


    “陈将军,麻烦你叫叶霄进来,这活儿适合他干。他和年三也算老相识了。”


    陈斯年笑,出门嚷了声,叶霄风风火火地掠了过来。刚到陈斯年面前时,少年脸色不怎么好,明显还在气季与京出岭东不带他。


    “什么事儿?”


    陈斯年:“给你安排点事做,做好了记大功。”


    叶霄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真的假的?”


    陈斯年嫌他磨叽,用蛮力把他拽进了议事厅。


    “你……”


    叶霄本想骂他的,结果看见了神似嫂嫂的少年郎,还有年三小兄弟。!!!


    顿时什么小脾气都没了,阔步走向四人,“你们怎么来了?来干什么的呀?”


    年三很是喜欢叶霄,笑着道,“给霄少送大功来了。”


    林青黛朝叶霄点了点头,示意这是真的。


    叶霄终于肯信了,“说,什么事儿。我霄少,岭东一霸,定是给你们办得妥妥帖帖的。”


    林青黛邀众人来到长桌旁,上次季与京用过后,就没人再管这桌了。


    年三已经将舆图铺在上面,林青黛纤白的手指敲向了三溪镇,三柱镇等四片区域。


    “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四个镇的


    居民撤离。”


    “夫人想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年一,“布设机关。”


    “霄少,你曾到过章西镇土楼,你可知土楼前的地面是可翻转的?”


    叶霄傻了,“还有这事?”


    年三笑:“有的,你哥诛了孤云城上百人,最后没有任何痕迹你不觉得奇怪吗?”


    “……”


    高手在深山啊。


    “嫂嫂你想把玄知诱进来活埋了?”


    林青黛笑:“那倒也没有。”


    “只是吓吓他,让他不敢进来。”


    他进不来,苍蓝便是孤军作战。


    绞杀不完,困都能将其困死。


    等各片区结束战斗,再来收拾玄知。


    “这工程不小,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能做到吗?


    叶霄和陈斯年对望一眼,他们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因跃跃欲试生出的明光,“能!”


    他们两个人自是不能的。


    但岭东有万民和四万多将士,齐心协力,可破天。


    聊完没多久,陈斯年和叶霄便带着年三等人去实地探查,同时去的还有几名地质学大能。


    大能汇聚,让一件几乎不可为的事儿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林青黛在明月的陪伴下,悄然回到了林宅。


    收拾妥当,她躺在花厅赏景,心绪宁静,目光也是。


    季辞。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对手是玄知,又如何?


    不过一战。【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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