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岭东的守护神,妄图抗皇……
宋云彦从朝堂走出,便径直去了林家。
家中侍从引他去了林青毓的书房,自从决定迁离帝都,林青毓每天都忙得不能行。原是宋云彦和他联手处理财产割让,现在也不能够了。
进了书房,宋云彦大剌剌坐定。林青毓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最近可没空同你闲耍。”
宋云彦啧了声:“我也没想同你闲耍啊。”
林青毓顿时来了几分兴致,“那你来做什么?”
宋云彦:“同你道别的。”
“你要去哪儿?”
“东南张家在东南自立为王,我向父皇自请去平叛。”
林青毓怔在当场。
他很早就知道宋云彦是拘不住的性子,也知他心里一直有军旅梦,今儿他的所作所为实属意料之中。
只是……
随着两个青雾青黛嫁人,他即将远赴南部,现在宋云彦又要奔赴东南平叛,儿时的伙伴再聚怕是难了。
“这就是长大吗?”
林青毓不由叹了句,心里多少是有些低落酸楚的。
宋云彦懂他的意思,但他比他乐观多了,
“这么伤感做什么?都去干自己的事儿去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很快就能再聚的。”
林青毓服了这个人,“马上要带兵出征,说什么死不死的?”
“晦气。”
宋云彦被他逗笑,“没看出来,林家大公子还怪讲究的。”
“我和你说啊,东南离岭东算不得远,等我将那姓张的拿下,就去岭东看看黛黛。”
“感觉有几百年没见到我们小黛黛了,甚是想念。”
林青毓:“那就这么说了。战场上一定要小心,东南那块易守难攻,还有很多巫蛊之术,慎重为上。”
啰哩八嗦,让宋云彦忍不住谑他,“林青毓,你干脆改个名字吧。”
“改成林爹爹。”
林青毓:“……”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宋云彦回到宫中,又去见了母亲。
马上要出行,多陪陪她。
岂料抵达,发现帝王也在那儿。帝妃正在饮茶,那茶的香味宋云彦很是熟悉,是黛黛走时给他的那些。
宋云彦朝着两人行礼,清朗周正,幼时的顽劣再寻不着了。
“父皇。”
“母亲。”
帝王:“不必多礼,坐吧。”
宋云彦寻了离两人最近的椅子坐下,“父皇怎的来了?”
帝王:“来看看你母妃。你要出征,孤怕她哭鼻子。”
岑贵妃笑开了,“陛下真的怪会抹黑臣妾的。为国平叛这般荣耀的事儿落到这匹野马头上,臣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哭呢?”
宋云彦:“就是就是。”
帝王:“行行行,你们母子是一家的,孤是外人。”
坐着聊了会儿天,帝王起身离开。
宋云彦跟着站起身来,准备送他出去。相偕朝外而去时,帝王忽然伸手拍了拍宋云彦的肩膀,
“太.祖崇武,看你这般,他定会欢喜的。”
“云彦啊,适当积累战功,对你而言是好事。”
宋云彦:“云彦只想为家国为父亲尽一份心力。”
帝王又拍了他两下,“那便祝愿我们云彦早日凯旋。”
岑贵妃望着父子两人相偕而行的背影。
心绪复杂,眸光亦是。
平心而论,她是不希望宋云彦掺和乱局的,总归是有危险的。但她到底是被景闲王的话影响,动了扶云彦上位的心思。
若此战胜,云彦和其他皇子就不一样了。他有母妃和景闲王仰仗,又有军功旁身。
所以她不得不允。
翌日,沉霾冷雾还未散尽,李恒升和宋云彦便带着队伍出城。
兵部执掌章回宁和林青毓策马送他们出城。
路两侧围观的群众多少年没见这种大阵仗了,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议论。
“这是要打谁啊?队伍长得看不到头,对手定是很强的。”
“我听东南回来的表兄说了,东南张氏反了。”
“反了?不想要脑袋了?”
“旧王朝的遗脉,总是有点不甘心的。至高王座,谁不想坐呢?”
“听说季将军和吴将军也打起来了?这世道不太平了啊。”
“是啊,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打叛军我能理解,两大名将内斗算什么啊?边境线不管了吗?”
民愤以最低微的音量漫开,虽然很快没于晨早的冷风中,但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过。
……
宁东军主力军最终在离天韵城三十里的地方扎营,突袭乌月城和承天城失败的从新和陈斯良率队和大部队会合。
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一晃十天过去了,宁东军再无新的动静。
天韵城高耸入云的城墙上,吴庭善和几个老部下远眺宁东军驻扎的方向。
吴庭善麾下大将黄振全:“这季与京到底在干什么?岭东的那点家业能支撑他这么造?”
十天了,愣是一动不动。
军师陈昊:“现在岭东的主母可是林二姑娘,她在,季与京就不可能缺钱。”
另一猛将田华:“
将军,不如我们主动出击?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
吴庭善沉吟了片刻,才道,“再看看,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有句话,他并未言明。
他其实在期待季与京的后招,想瞧瞧这惊艳浔国的青年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强。
翌日深夜,旱了大半个月的天韵城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如泼,狂风大作。
天气极度恶劣,宁东军却突然五万大军压上,领兵的是陈斯良和从新。
兵临城下,连叫战都免了便强行攻城。
城门被攻城锤轰得砰砰作响,云梯一个个架起。
吴庭善闻讯,匆匆而来。
“找死。”
“投石,弓箭手准备。”
暴雨成灾,攻城的难度极大。
但与此同时,因雨能见度低,对方攻击的准确性也是大减。
主战场,激烈开战。
一个时辰后,有急报送至吴庭善处。
季与京亲率一万精兵趁暴雨突袭天韵城周边城池凌霄城。双方仍在对峙,但季与京和那一万精兵实在太过凶悍,凌霄城守兵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吴庭善气到摔杯子,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季与京根本没随大部队来到天韵城,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凌霄城上。
他早就做好了同他耗上的准备,既如此,就必须拿下一座城池缓解长期作战带来的后勤补给的压力。
“季与京,是本将低看你了。”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田华。”
田华站出来,“末将在。”
吴庭善:“您亲率两万大军支援凌霄城,趁着局势还乱着,夺回凌霄城。”
田华:“诺,末将这就点兵出发。”
天韵城外,宁东军也收到了消息,从新当即下令,“盾牌手准备。”
“掩护大军撤退。”
事实上,五万大军虽压上,但参与突袭只是先头部队,撤退相对容易。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战略,若凌霄城拿下,暂缓进攻。控住一座城池,哪怕它很小,也足够宁东军回回血了,他们有机会同吴庭善长久地耗下去。
若凌霄城没拿下,强攻继续,决一死战。
毕竟若季与京都无法从吴庭善手中夺下一座城池,那换谁去都是希望渺茫。正面强打,在所难免。
好在结果是幸运的……
军令一下,先头部队立刻回撤。
这种训练,在岭东练得太多了,之于突袭小队,可以说是刻进了骨血里。
迅猛如疾风。
一时间,雨水乱溅,心理素质好的还佯装“哀号”,迷惑视野一片灰霾的天韵城守军。
……
季与京进了凌霄城,如今夜已深,民众都在沉睡当中。又落了大雨,雨砸向万物的声响淹没了打斗声。受侵扰的区域一如季与京设想的那般,控在了最低。
“季将军,何苦内斗啊。”
“岭东和天韵城一直受不安的边境线所苦,大家当守望相助才是。”
大雨中,凌霄城城主肖璟和季与京面对面而立,周遭寂寥无人。唯一的光亮是肖璟手中拎着的那一盏灯。光亮微弱,却足以让两个人看清对方。
遭暴雨侵袭,两个人浑身都在滴水,狼狈得不能行。
季与京的剑下,血水一地。那些都是凌霄城将士的血,肖璟看了万分痛心,不由劝道。
季与京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从地狱而来所有情绪都被抽走的恶修罗。
“倘若一道圣旨砸到了肖城主头上,城主当如何?”
话中深意,肖璟顿时了悟。
季与京是受命于皇家,若不斗,就是宁东军在抗旨。
季与京不甚在意他听懂没,手中的剑一种缓慢到磨人的速度抬起,直到剑尖指向肖璟的心脏处,
“交出城主令,屠杀停止。”
肖璟下意识想拒绝,交出城主令,便代表这座城彻底沦陷了。
他这个城主,未来要以何面目面对乡亲父老和吴将军。可若不交,他实在猜不到被圣旨压着的季与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
肖璟心间各种情绪乱窜,渐渐逼红了他的眼睛,落在身侧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太过紧了,青筋爆出。
季与京冷冷地看着,忽而一瞬,他提剑走向了肖璟。
步履带水,勾勒出的声音细微而压抑,穿入耳中,能刺心。
肖璟以为他想杀他,忽然就有了答案。
死就死吧,总算是和这座城共存亡了。人活一世,总有东西要守住。
他阖上了眼,神色淡然,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季与京将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说道,
“若城主信季与京的为人,就交出城主令。最多两个月,我定将城主令交还给城主。”
肖璟愣了片刻,才找回声音,“那吴……”
季与京没让他把话说完,“宋家或许会负他,但万民不会。”
万民,自然是包括季与京的。
肖璟看着季与京那双冰冷却纯粹的黑眸,终于敢确定季与京对西部没仇恨。他正在用他的方式,消弭一切危机。
岭东的守护神,被时局推出了岭东,妄图抗皇权守护更多的人。
第62章 第62章她是这片江山最惊才绝艳……
当天再亮起,凌霄城换了主人。
季与京高坐城主府主位,肖璟已不见踪影。特殊时候各项事务都暂停,好在本就是个小城,即便封城,影响也是极小的。
城中生活,短时间内亦有保证。
天韵城前的主力部队,又硬生生地耗了十日,再度大军压上天韵城。
这回,领军人变成了季与京。
战鼓擂动时,他亲自向吴庭善叫战。
“吴将军,您打算躲到几时?”
“一个小小的凌霄城自我拿下后,镇西军久攻都拿不下,世人口中战无不胜的镇西军不过如此。”
“您可知我在凌霄城屠了你多少将士?保不住他们,是您无能。”
“若不打,便开门投降吧,陛下还在帝都等您。”
……
全是气人的话,也没替帝王遮掩什么了。
他就是想让吴庭善知道,这一切都是帝王的手笔。
功高盖主者,古往今来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吴莹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镇西军几个老将哪里听得了这话,纷纷向吴庭善请战。
吴庭善也觉得耗得差不多了。
他对众位老将说,“准备准备,开城门迎战。”
“拿我的刀来。”
吴庭善对敌,很少用他的刀。
这刀是三十几年前他出师时,师父赠予他的。
这把宝刀名唤扬善。
师父在他接过刀后说:“庭善,望你能执此刀,惩恶扬善。”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但他几乎不曾用这刀对敌。
他觉得那些对手不配。
如今,他决定拿这刀去会一会那个用剑的小年轻。
一刻钟后,吴庭善策马出了天韵城,两军主将第一次对上。
“老夫倒是不知道季将军的嘴如此之毒。”
季与京笑了声,“这不是为了逼将军您出来吗?若有失敬之处,望将军海涵。”
吴庭善:“废话少说,老夫先同你过几招。”
话落时,他已飞身跃起。
双手握刀,挥向了季与京。
季与京跃起,抽剑应敌。
刀和剑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有细碎的火星迸发。
两人落地后,你来我往,激烈交锋。
每一次撞击,都注入了强劲内力,这么来个几次,两个人的手掌都开始发麻。
吴庭善突然喊道:“杀。”
这一声是扯着嗓子喊的,响声磅礴而绵长,像是想将近来的种种郁气和憋屈全部宣泄而出。
杀。
杀。
两军将士怀着必死的心冲向了对方。
兵器互相撞击,没入躯体又拔出的声音不断响起。
鲜血横流,断肢飞出,哀嚎声四起……
厮杀双方越是实力相当,战况就越残忍。
季与京和吴庭善
的打斗还在继续。
季与京压着吴庭善打,“这就是将军想要的结果吗?让这些驻边的热血男儿死在内斗中。”
“他们本来能成为兄弟,惺惺相惜,现在却要用毕生所学诛杀对方。”
“他们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吴庭善恨意未消:“那我的乾儿死了又怎么说?”
“世道如此,除了上位者,每个人的命都是猪狗不如。”
谁死,都没什么可惜的。
季与京:“将军,不要让更多的吴文乾和吴庭善出现了。镇西军的使命不该是内斗啊。”
“那你来这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屠凌霄城?”
季与京:“我没有。”
他只伤不杀。
他想所有人都活到这场荒唐的战役结束。
若做不到,就少死些人吧。
一句“我没有”,狙停了吴庭善的进攻和悲愤嘶吼。不过也就一瞬间,他便又归于常态。
也未叫停战斗。
一个多时辰后,天韵城外伤兵累累,一片狼藉。地上的血,也不知道是宁东军的还是镇西军的。
吴庭善看着听着,忽然生出了一种他是不是在做噩梦的错觉。
但不是,他知道。
浔国境内最热血最骁勇善战最能吃苦的儿郎都在这里了。
他们不想杀对方,但碍于军令,他们不得不。
一股烦躁感陡然涌出,吴庭善忽然嘶吼了声:“收兵。”
对战,戛然而止。
季与京凝视他的背影,等到城门关闭,才走到最近的伤兵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翌日同一时间,季与京再次率军来到了天韵城下。
如昨日一般,亲自叫战,只是那话比昨儿好听了些许。
吴庭善不出来,他便一直喊。
内力太过强横,喊个一盏茶的工夫,声音依旧洪亮。他本人也的确没有感觉到疲累。
但里面的人听累了,火气也给挑上来了,
“这季与京打仗怎么跟个街头痞子似的,毫无章法的乱来。”
“他这么喊,也不怕丢脸。”
“玄知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何止不容易,命是真的硬啊。”
主将不说话,几位将军也只能忍着火。
吴庭善声音沉冷,面色也是:“他想死,本将就去送他一程。”
话落,吴庭善起身,随从取刀给他。
他提刀出战,这次战马都免了,一碰面就猛冲。
一阵贴身肉搏,都有被击中的时候。
衣衫被划破,肌肤在淌血。但双方主将,一直打到精疲力尽摊在地上,也没有人喊出一句“杀”或“战”。
舍不得。
因为这些在上位者眼中随时可牺牲的将士,是他们的兄弟,是国家安稳的仰仗。
双方主将无力再战,今日对峙结束。
回到营地,季与京卸掉了战甲,和衣躺在竹席上,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了。饶是他是举国皆知的“神力盖世”,也不得不承认吴庭善宝刀未老。
他年长他那么多,却还是这般强悍,其间付出了多少努力,由此可见一斑。
叶霄端了盆水进来给他擦了脸和手,看着不靠谱的少年,其实很是贴心又勤快,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
“哥,吴庭善那么强的吗?”
叶霄低声问道,他从未看见表哥累成今日这样。他是真的精疲力竭了,一回到大帐便摊在竹席上。
“嗯。”
“擦完给我弄点水。”
话刚落下,从新便拿了水壶进来。叶霄将季与京扶着坐起,自己在他背后撑着他。
从新负责喂水。喝了几口,季与京再度躺了回去。
从新看他这般,不由叹道,“吴将军怎么练的,这个年纪了,肉身仍是如此强悍。”
季与京:“勤奋,这世间无人能敌的勤奋。”
心中有大爱,有大善。
吴庭善是任何层面上的浔国第一将。
“老大,这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杀东韶国那些颠狗那是保家卫国,兄弟们再苦再累就是没了性命也甘愿受着。可如今都是兄弟,杀起来肉疼心也疼。”
季与京勾了勾唇:“快了。”
应答间,他的脑海中浮出在家的种种。
临走的前一夜,他问黛黛该如何破局?
起初,她不搭理他。
他连着问了三遍,她才说,“季将军,有句话我曾和帝都的世家公子和小姐说过,今日我再同你讲一遍。”
“让驻边的将士寒心,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国破家亡。
国都没了,那至高王座还有什么好争的?
“两军和则天下无敌,两军互斗杀的是国运。”
只可惜,泰宁帝身在局中,眼盲心也盲。
自那一刻开始,季与京就有了破局的方式。他亦笃定,他的妻子有治军治国之能。露不露锋芒,她都是这片江山最惊才绝艳的人。
翌日,同样的时间。
季与京又来了……
这么连续来了五日。
第六日时,吴庭善并未迎战。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那日夜里,季与京独自隐入天韵城。
在漫长石路的尽头,他瞧见了一身黑衫的吴庭善,强健而孤高。
碰面后,吴庭善将季与京带进了他的书房。
坐定后,吴庭善亲自斟了杯茶,推到了季与京面前。
“敢不敢喝老夫的茶?”
季与京扯开了黑色面罩,朝着吴庭善笑了笑,
“那有什么不敢的?吴将军可舍不得杀我。”
吴庭善被这话气笑了,“老夫从前是真没料到季将军是这种个性。”
季与京:“将军倒是和季辞想象中差不多。”
吴庭善:“哦?在你的想象中老夫是个怎么样的人?”
季与京:“无人能敌的强悍,手段凌厉,但这些尖利面都是对着异国的。对内,是个看着严厉实则慈爱的长辈。”
吴庭善实没想到季与京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心间难免起了些波澜。
面上,勾了勾唇,“后续如何,你如何想的?”
季与京:“您战死在天韵城。”
吴庭善愣住。
季与京:“您死了,各方的狼子野心就藏不住了。”
当泰宁帝失了仰仗,反他的人必定越来越多。
苍蓝和东韶联军必定会大军压上……
“我已和刘同安谈妥,当大战开始,他派兵前往清石关。”
吴庭善若死了,镇西军对皇家的仇恨抵达峰值。
他们消极抗敌,放苍蓝和东韶入关都有可能,到时候吴庭善回归,同刘同安联手瓮中捉鳖。
“既然都要战了,便一次解决所有隐忧。从此万民安和,边境线无忧。”
“季辞来天韵城前,林二姑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两军和则天下无敌,两军互斗杀的是国运。将军,这片天从来都离不开您。”
吴庭善看着季与京那双沉静干净的黑眸,沉默良久,低而愉悦地笑了声。
“你们这对小夫妻呀。”
“那老夫,就陪季将军演一出戏。”
话落,他起身,取出了镇西军的虎符。
送到了季与京面前,“替老夫保管一段时间。”
握此虎符,可号令镇西军二十万大军。
握此虎符,季与京便是这片天下兵力最强之人。
进入十一月,风冷又干的一日,宁东军再次于夜间发动强攻。
季与京孤身强入天韵城,两军主帅激烈打斗。
吴庭善不敌,引火自焚,在他曾经封将的三立桥。
第63章 第63章明珠出岭东,锋芒初露。……
李恒升和宋云彦率大军浩浩荡荡进了东南境内,于凝月城外三十里处扎营。凝月城向来尊张河为主,如今张河反,四皇子亲至,也是城门紧闭无人来迎。
凝月城周边,还有五座城池。
当下皆属张河的势力范围,独立于朝堂之外,意欲自治。
休整了两日,这期间有关周围情况的资料一份份摆在了中军大帐的那张长几之上。
李恒升宋云彦等几个军中高层聚在一起研读,制定攻城之法。最后决定,正面强攻,以振皇家威严。
“殿下,第一战由您打如何?”
李恒升看着宋云彦笑道,他对四殿下本就很欣赏,如今陛下同意四殿下平叛,朝中普遍认为这是在为四皇子上位铺路。和未来太子打好关系,是每个人都想做的事儿。
宋云彦不假思索,“好啊,将军觉得几时好?”
李恒升:“折日不如撞日,就今日。”
这日下午,兵临凝月城下。
宋云彦身着铠甲,胸前和后背都装有圆形的护镜。护镜乃金属材质,阳光洒于上,折出一圈圈刺眼的光。
宋云彦置身光中,越发英挺。
他的右手一扬,斜后方的将领开始朗声叫战。
“张河,还不快快出城束手就擒。”
“张家罔顾君臣尊卑,行谋逆之事,罪大恶极。”
……
断断续续地喊了一盏茶的工夫,凝月城仍是城门紧闭。就在宋云彦准备下令强攻时,城门开了。张家有人出来,乃张河第三子张贤。
他策马走在最前头,只是后面跟着的并不是叛军,而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像牲口一样被拴在一起自城门出来,稍微走慢了些,就会被叛军鞭打。
张河竟拘了大量的平民为人质,意欲不战自胜。
宋云彦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心中愤怒不已。然而两军对峙间,面上未显露分毫。
第一批出来近百人,分两排站在了张贤马后不远处。
张贤笑望宋云彦,一副胸有成竹的意态,“四殿下,这些人你认识吗?”
宋云彦不答。
张贤又说:“不管你认不认识,这些都是你宋家的子民。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宋云彦身后的将领秦凡大声叫嚣,“张家要杀平民吗?”
两军交战不杀平民,这是千百年来两军对战时默认的规则,不然就是赢了,也是臭名昭著,再难获取民心。
秦凡话刚落,张贤嘴角轻缓勾起,右手一抬。
他身后当即有人挥刀,一刀捅死了一个平民。霎时间,鲜血四溅,恐慌的尖叫声漫开。
宋云彦看着这一幕幕,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战争的残忍,心不由瑟缩。
张贤仿佛没听见那些恐慌的尖叫声,望着秦凡,“除了城门口的这百人,城里还有近千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对我说话客气点,有一句让我不满意,我就捅死一个。”
宋云彦侧眸看了秦凡一眼,“情况特殊,去请李将军前来。”
秦凡:“诺。”
话落,当即遣了两名士兵去驻扎地请李恒升。
宋云彦则是平静地望向张贤,“你怎么称呼?”
张贤:“家父张河,我在家中排第三,名唤张贤。”
宋云彦:“张三公子,张家如何才肯放了这些平民。”
张贤笑,“我就喜欢和四殿下这样的爽快人谈事儿。”
“城中不顺从我张家的平民共一千二百名,若四殿下肯代替他们为人质,我放他们自由。”
“你一人的命换一千两百人的命,不亏吧?”
宋云彦看着听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张贤贱兮兮的,真的很想赏他几巴掌。
然而他手中控着千名平民的命,他只能忍。
“怎么?不想换啊?”
话落,张贤斜睨背后那些不肯臣服于张家的平民,
“你们忠心宋家又如何?宋家人并不在乎你们的命。”
“知道他是谁吗?当朝四皇子宋云彦,今上最宠爱的孩子。”
被控的百姓闻言,纷纷望向了宋云彦,满目猩红,其中藏了些期待。
“殿下救我。”
“殿下救我们。”
……
惶然无助经由这一句句扑向了宋云彦,心似被莫名的力量绞住,越来越紧。
微弱痛意漫开时,张贤又开口了,“让咱们四殿下再多背几条人命吧。”
话音还没落全,兵器捅进肉身的声音传开,沉闷而残忍。
“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臣服张家。”
“别杀我别杀我。”
“四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张贤,住手。”
血腥气冲入宋云彦鼻翼时,他狠戾地喊出声来。
然而张贤并未喊停,屠杀平民仍在继续。
凝月城前,血流成河,尖叫声从尖锐到嘶哑……
“四殿下,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屠杀是不会停的。”
“你们若是强攻,城内的千名平民全都要死。这会儿,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颈。”
至此,宋云彦和他身后的将士神色已是冷极。
他们也终于知道,规则是用来限制要脸的人的。遇到张家人这种不要脸的货,受规则限制的正常人很吃亏。
李恒升策马而来,看到这一幕幕,眼神仿佛被霜雪淬过,冰冷割人。
“张家倒行逆施,其罪当诛。”
张贤:“你倒是诛啊?”
随后,声音突然拔高,透着些许疯狂的意味:“诛啊。”
屠戮还在继续,直到宋云彦用低微平淡的音调说道,
“住手。”
张贤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右手再度轻抬。
杀戮停止。
活下来的平民瑟缩不止,有的号啕大哭,甚至是失禁。
“四殿下,您有决定了吗?”
宋云彦:“释放所有平民,本殿替他们为人质。”
李恒升和皇家众将士听到这话,不由瞪大双目,惊呼,“殿下,不可啊!”
以张家这没有底线的行事手段,宋云彦落在他们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恒升望向张贤,“本将替四皇子为人质。”
张贤轻鄙地笑了声,“你替?”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
“张家莫要欺人太甚。”
宋云彦手一抬,示意李恒升等人他的主意已定。
话却是朝着张贤去的,“放人,本殿才会去。”
张贤不同意。
宋云彦嘴角勾动,勾勒出一抹倨傲矜高的笑,
“张贤,机会只有一次。”
“本殿在意这一千平民的命,你才有谈判的筹码。若本殿不在意了,一千平民罢了,舍了就舍了。”
“谁还能奈我何?”
“本殿今日就破了你凝月城,让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血债血还。”
皇子锋芒,终是明晃晃显露。
他不可能一直被压着打,受制于人。
张贤默了默,派人回城问张河的意思。
一盏茶的工夫后,那人返回,带来了张河的意思。先放一千名,最后两百,待到四皇子入城后再放出。
张贤向宋云彦等人道明,随后笑道,“四殿下在手,我等何须再为难平民?”
宋云彦退了一步,“行。”
“现在开始放。”
张贤朗声,“放人。”
凝月城前的平民最先被释放,他们踏过血污奔向了皇家大军。因被绑在一起,争先恐后时,时不时有人倒在了血污之中。狼狈得不能行,但没人在意了。
前路是安稳,他们一心奔赴。
后续,城中的平民不断地涌向了宋云彦。
可李恒升,面色仍旧冷沉。
“殿下不可啊。”
“张家人现在都癫狂了。”
能为王,自治一方,能不癫狂吗?
宋云彦看着欢喜奔向皇家军队的平民,“李将军,我看见了便不能当作没看见。”
“换了您
,您也会这般做得对吗?”
李恒升还没应,他便下令道,“即刻派人去岭东,请林二姑娘把我弄出来。”
弄出来?
明知道不合时宜,李恒升还是笑了声。
“殿下因有仰仗,才应了张贤?”
李恒升大多数时候都在帝都,自是知道几个小的感情有多深厚的。
宋云彦:“小爷对付不了这种不要脸的,但爷有人。”
李恒升当即下令,派人去往静宁城去请林二姑娘。
等人质依约放完,宋云彦策马进了凝月城。
君子清隽,如拥日月在怀。
被释放的一千平民纷纷跪地,朝着他的背影叩拜。
宋云彦进了凝月城,便被关进了地牢。
虽未虐待他,却也没饭,一日三餐只有一碗水。
张家手中有了帝王最宠爱的皇子,行为越发的放肆。
张贤和李恒升谈判时,直接说,“让泰宁帝下旨,允东南六城自治,张家为东南王。”
报信的兵士夜以继日,马匹一换再换。
两日后,抵静宁城。
层层通报后,他们见到了林青黛。
东南张家自立为王这事儿林青黛前段时间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径会癫狂至此。
沉默稍许,林青黛连下了三道命令,
“明浅,备车,一刻钟后前往凝月城。”
“何叔,您带几个轻功好的侠士先行一步,潜入凝月城,把张河给我抓了。”
“慕姨,带我手书给东南霄云州、槐明州、三闲州的州主,把闹自治的那六个城池给我围了。”
众人闻令而动,林青黛静坐在那儿,神色未见好。
明月劝她莫要忧虑,张河再如何疯也不敢对一个皇子怎么。不然别说封王了,东南六城都要被屠尽。
道理林青黛懂,但四哥今次这番处事,定是会被帝王归于过于仁慈,仁不从政。从此,他就要同太子之位绝缘了。
岑贵妃和帝王藏在这次战役的期许,全部泡汤了。
帝王四子,还未出局的只剩善恶难辨的大皇子了。
一刻钟后,明珠出岭东。
锋芒初露。
第64章 第64章少女娇柔,但慧极近妖。……
何珂等人快马加鞭奔赴凝月城。抵达后,并未同李恒升带领的皇家军汇合。江湖中人,习惯暗中行事。且如果不是林青黛,他们不会掺和进这事儿。
在过去的几十年,林家救济了不少孤苦无依的孩子。这些孩子有天赋就学武,没天赋就去往各地的林氏商行工作。虽无法做到人人都大富大贵,但总归是能凭借自己的劳动有屋住有饭吃,免去了颠沛流离。
明浅和明月就是其中的两个。
这些,何珂等顶尖高手都看在眼里。
再加之几个月前林青黛号召天下豪绅给武林大会捐了不少钱又免去几方枭主在武林大会期间争执,现如今只要报出林二姑娘这几个字,江湖中人都心甘情愿为其出手。
夜深人静时,何珂等人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凝月城,在黑夜中游走。凝月城内里的情况一点点为他们所知……
两日后,申时初。
林青黛的马车来到了凝月城外,和李恒升汇合了。这两日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进展,李恒升还是日日在凝月城外守着,面色和心绪皆沉冷。
瞧见林青黛,黑眸中才有了些许光。
“季夫人。”
林青黛唇角牵动,勾勒出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李将军,唤我黛黛便好。”
如今已入秋,东南也开始冷了。
明月怕林青黛冻着,下车时给她披了件厚实的披风。
薄荷绿色的,衬着她的脸白皙又软嫩。
然而不知不觉中她已成为很多人的仰仗。
连四皇子出事,他最先想到的那个人是林青黛。
“里面什么情况了?”
“前日和张河长子见过面了,张家让我们传信给陛下,下旨封张河为东南王,东南六城自治。”
“消息已往帝都送了,里面再无动静。”
“黛黛,你说张家这些疯癫之人会不会对四皇子用刑啊?”
李恒升近两天被这个想法折磨得心神不宁。
亲眼看见张家屠戮平民的那股子疯癫劲儿,他很难不担心。
林青黛柔声安抚道,“张河还没那个胆子,他想要的不过是东南六城池名正言顺地独立。”
他也深知,若明枪明剑的斗,他不是皇家的对手。所以才使出杀平民这下三烂为众人唾弃的手段。
李恒升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那接下来当如何?”
林青黛:“等。”
李恒升:“等什么?”
林青黛:“等夜间,您就知道了。”
话罢,李恒升便带着林青黛去往驻扎地休息了,他们约好亥时初在中军大帐会合。
亥时前后,两人先后抵达中军大帐。燃了不少灯,大帐内亮如白昼。闲谈一会儿,大帐外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将军,林二姑娘身边的何大侠求见,他们还绑了一人。
那人的头用黑色面罩整个罩住,无从确定是谁。”
李恒升闻言,下意识地望向了林青黛。
林青黛朝他微微颔首,他随即朗声道,“让他们进来。”
前前后后一盏茶的工夫,何珂等人进入了中军大帐。
林青黛仔细地瞧了他们,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何珂代为回答的,“没有,多谢小姐关心。”
李恒升:“你们这绑的是谁?”
林青黛:“除去面罩。”
何珂当即摘去了那人头上的面罩,一张陌生的脸映入李恒升和林青黛的眼底。
林青黛看着他,“东南王张河,是吗?”
李恒升听了错愕不已,林二姑娘竟是将张河给绑了过来。她是真的敢想,还真的做成了。
何珂解开了张河的穴道,他终于可以动和说话了。被抓了,他倒也没显露出惧色,
“林二姑娘?”
林青黛笑了声,“是。”
“黛黛此番请您过来,就是想问问您如何才能放了四皇子?”
张河轻微地嗤了声,“林二姑娘请人的方式还真别致啊。”
林青黛:“黛黛这不是和您学的吗?坏规矩这般简单的事儿,谁不会做呢?”
“林二姑娘是在指责我屠戮平民?”
“不该指责吗?”
“想成大事,心就必须得狠。你那位四哥太过仁慈了,所以他也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亲近的人同皇位无缘了,该是令人伤怀的事儿,然而林青黛却笑了声。
张河问她笑甚,她回说,“这妙计是宋云眠教你的?”
轻柔,不含任何情绪的一句话抡懵了帐内所有人。
张河怔了十数息,神色才归于常。
“怎么可能?”
张河矢口否认,然而因为那十数息的怔愣,他如何回答的林青黛已经不在意了。
她已经有了答案。
“一场为他量身定制的仗,他怎可能不输?可他输了,他还有母亲有朋友有妹妹。”
他舍身救平民的事迹会广泛传开,无论未来是谁君临天下,都会因这事儿善待他。
“你和宋云眠有什么?”
张河沉默了少许,嘴角微勾,
“林二姑娘不如想想若大皇子即位,你该如何自保?”
林青黛:“自保?”
“那我姑且留你一命,看未来谁主江山。”
少女娇柔,却是慧极近妖。要斗便斗,她不惧任何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青黛回到今次最重要的事儿,
“张河,用你的命换四皇子的如何?”
张河不假思索:“不换。”
“用我的死,换张家百年荣耀,很值。”
林青黛:“是吗?”
“凝月城不过是宋云眠手中的一支箭矢,打出去他便会弃了。日后他为帝,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你吓唬
我?”
“怎么会?我只是和您说说我对这个事儿的看法。”
张河不再说话,谈判破裂。
林青黛像是早料到会如此,神色间未见一丝波澜。
她转而望向了李恒升,“将军,出兵。我们带着张河会一会张家人。”
李恒升面容冷静,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狂啸不止,不愧是林二姑娘,简直料事如神。
凝月城前,战鼓擂动,兵士手中的火把将城前照亮。出来迎战的还是张贤,原是面色冷戾,一副要生吞了对手的模样。
直到他看到了父亲张河,他没有被捆束,但他没动也没说话,明显被人点了穴道。
张贤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
“李恒升,你竟敢绑我父亲。”
李恒升观他神色,心间憋屈顿时散了大半,
“你张家能屠戮平民,我为什么不能绑你爹?放了四皇子,你爹我毫发无伤地还给你。”
张贤深深地看了张河一眼,准备回城请示大哥。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近皇家军队,一位蒙了面纱的姑娘从车上下来。她的脸全然被遮掩,但经由那孤高脱俗的气度,张贤当即唤出,
“林二姑娘?”
林青黛望向他,“是。”
“张三公子若是想回城商量,能否帮黛黛带几句话给张家人?”
张贤不吭声。
林青黛当他默认了,兀自说道,“以张家为尊的那五座城池我已经令人给围死了。”
一句话,碎了张贤最后的冷静:“你……”
一个姑娘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张贤多少有些怀疑她的话,但林青黛慧极之名早已传遍浔国。旁人眼中的不可能,于她就不一定了。
林青黛:“但我无意王权争斗,我只想接回我的兄长。倘若张家肯将四皇子交给我,围困即刻解除,你的父亲亦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凝月城。”
“至于后续如何,看各自的本事。”
话到这里,林青黛话锋忽然一转,变得冰冷刺人。
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流淌的光也是。
“若张家虐待四皇子,我会十倍加诸在张河身上。”
“我林青黛,说到做到。”
张贤策马回城。
城内很明显意见不同意,近两刻钟后,才有人出来。
宋云彦走在最前面,没有施加任何捆束。看到林青黛,他的黑眸顿时亮起。
林青黛朝他笑笑。
张家大郎张徽高踞马上,垂眸看着林青黛,
“林二姑娘好手段啊。”
林青黛脸上的笑容敛去,“张大公子?”
张徽默认了。
林青黛接着往下说,“黛黛只想四皇子安稳,其余的我不管。”
“他之于我,如亲兄长无异。”
张徽听完,不由羡慕起宋云彦来。
当他身陷囹圄,有人坚定朝他奔赴,不惜大动干戈。
“可以放,但张某有两个条件。”
“说说看。”
“皇家军队必须退出东南,同时解除其他五城池的围困。”
林青黛:“围困可解。”
李恒升:“军队可退出东南。”
眼下,让四皇子安然无恙地回来是最重要的,平叛之事可再寻时机。
而且此事,似乎还牵扯到大皇子。凝月城仅仅是一只废棋,放他一放,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谈妥,张徽手一抬,示意四皇子可以走了。
林青黛望向何珂,他解开张河的穴道,“你也可以走了。”
张河望向林青黛,“林二姑娘,张家不会就这么算了。”
林青黛嘴角微微上翘,“期待您登顶东南,成为一方枭主。”
话十分好听,可张家人愣是从中听出了些许讥讽的意味。
半晌后,宋云彦来到了林青黛的面前。
彼时,李恒升已下马等着了,他一走近,便急切问道,
“没事吧?可把末将急坏了。”
宋云彦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就是肚子饿。太歹毒了,几天了只给水喝。当然了,这水我也没碰。”
“怕他们在里面下东西。”
精神不错,话还多,定是没什么大事儿了。
众将士和林青黛无不松了口气。
林青黛和宋云彦回营。
李恒升为宋云彦准备了三个开胃小菜一碟粥。这三个菜里唯一的荤菜是醋熘鸡丝。
宋云彦:“……”
“我救民有功,又饿了两三天,您就给我吃这个?”
李恒升笑,目光扫向林青黛,示意是林二姑娘的主意,不关他事儿。
宋云彦顿时不说话了。黛黛说的,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乖顺地吃起来,热粥下肚,眉舒眼展。
李恒升见状,禁不住朝林青黛翘起了大拇指。
吃完,李恒升叫士兵撤走了碗碟,每个都是空的。
他们殿下,是真的饿坏了。
等大帐中归于静谧,宋云彦凝着林青黛,低声问道,
“四哥是不是很没用?第一次打仗,就败得如此凄惨。以后怕是再无机会带兵了。”
林青黛目光柔和回望他,“四哥此番才没有败,四哥是宋家最光风霁月的郎君。”
这话点亮了宋云彦的黑眸,“黛黛真的这么想?”
林青黛:“真的。”
“再则胜败乃兵家常事,四哥将此番视为一次磨炼就好,莫要过度在意。”
宋云彦点了点头。
“不过就是再来一次,我的做法如故。”
林青黛眉眼间有笑意氤氲开来,杏眸晶晶亮:“我知道。”
也正因此,若再有下次,“只要黛黛还活着,就会一次次捞四哥出来。”
帐中三人因这“捞”字齐齐笑开来。
张河安然无恙地回了凝月城。
刚进城门,便瞧见了等待他归来的众人,为首的那个赫然是张祺远。
半晌后,张河张祺远等几人聚在了书房。
张河默坐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
“这林家二姑娘不简单啊。”
张祺远目光黯了黯,“此话怎讲?”
说话间,张贤给两人都上了茶。
滚烫的,当下没人碰。
张河:“她一见到我便问,此事是不是和大皇子有关。我虽否认了,但她明显不信。”
“她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
这还不算,她在这么短的时间竟真的围了五个城池。天下英豪,甘心为她赴死。打仗靠的是人多势众,但单打独斗行突袭之事儿,能者隐于江湖。但这些能者大都心高气傲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招揽是极难的。
张祺远细微地勾了勾唇,“确实不简单。”
哪哪都好,就是不属于他。
“此事到此为止。”
“诸位放心,大皇子在朝,定会让你们如愿的。”
张河执盏,以茶代酒,
“张家主这么说,老夫这心就安稳许多。”
当夜,张祺远宿在凝月城。
他心中无忧无惧,一出生便拥有了一切。
是以,从来无梦。
可这一夜,有佳人入梦。
她身上的淡香一寸寸浸入他的肌理,销魂蚀骨。
醒来时,身下一片湿咛。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恒升带着队伍退出东南境内。
宋云彦随林青黛去往岭东。
林青黛坐马车,一边的车窗开着,方便同骑马的宋云彦闲聊。一路上宋云彦兴奋得不能行,话不停。
林青黛由着他,甚至会想,四哥最好能一直这般明亮欢喜。
“妹夫也快回来了吧?”
聊了一阵,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季与京身上。
林青黛:“妹夫?将军同意四哥这么唤了吗?”
宋云彦:“……没有?”
“他上次说,成婚后再说。”
林青黛被他逗笑,“那等你见到他再问问。”
宋云彦:“那你要帮着说几句。”
林青黛:“可以。”
宋云彦闻言,欢喜写在了脸上。
林青黛瞥见,忍不住谑他,“不过一个虚称,至于这么欢喜吗?”
宋云彦:“季与京的哥,怎么能是虚称呢?读书读傻了。”
林青黛:“……”你们这些男的才傻,林二姑娘的聪明全国皆知。
……
天韵城,正在经历建城以来最大的殇。阳光明暖,也无法抹去哀戚半分。
吴庭善被烧得尸骨无存,死的不仅仅是一代名将,更是将广袤西地的信仰彻底抹去。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朝着天韵城方向跪拜之人,泪流满面。
“将军好走。”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守护这片土地奉献了一生,最后却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下辈子别为将了,为将者,功勋越大就越危险。”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仇恨和怨气,一点点渗入广袤西地的地缝,还有人心里。永久备战区,不再认为默默地担起一切是理所当然了。
军中,冷寂似冰水淬过,将士们心中却满是戾气。想报仇,先是宁东军,再来就是幕后操纵泰宁帝。
可镇西军如今的最高将领黄振全放走了季与京,他说这是吴将军的意思。
“两军和则天下无敌,两军互斗伤的是国运。”
宋家或许不仁不义,但国是万民的。
无人舍得破坏。
吴庭善已死,宁东军使命达成,整军回归。
然而还没踏上归程,皇家便有使者至军中,寻季与京索要镇西军的虎符。
这名使者名唤黄黔,兵部第四号人物。
他不久前才从天韵城出来,去天韵城也是为了索要虎符,然而黄振全告诉他,虎符失去了踪迹。
他当即转到季与京处。
季与京甚至都没请他进去坐,在凌霄城城门口见了他。
明确了他的来意,季与京不冷不热地回说,“末将奉旨征讨吴庭善,任务已达成。至于镇西军虎符,末将从未见过,圣旨中也未提及此事。”
“私藏虎符可是大罪,黄大人若是没有虎符在末将之手的证据就莫要害人了。”
“季与京,你……”
虎符不在天韵城,又不在季与京手中,还能长翅膀飞了?
黄黔身后带来的人抽刀,凌锐冷光明晃晃地迸出。
这个举动,将宁东军将士激怒,拔刀对峙。
季与京并未阻止,什么意思很明白了。
黄黔若是再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不介意让他们这帮人死在这里。
第65章 第65章她突然被托起,填满。……
漫长的对峙,沉冷若化刀能割人。
末了,是黄黔破开了这沉冷。
他笑着对季与京说,“季将军莫要这般激动,本官只是问问。”
宁东军将士看着听着,只觉这在帝国最高处受万民供养的帝王和高官虚伪又狠心。引得两军互斗,斗完就来收割胜利果实。不用费一兵一卒,动动嘴就行了。
他们还不能反抗,一反抗就是不懂事,说不定还会给你扣个意欲谋逆的重罪。
吴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都被如此对待,如今的浔国没有人是真正安全的,生与死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
季与京嘴角轻轻动了下,“如果末将没记错,末将已清晰地道明了答案。”
“若您没听清楚,末将再说一遍:虎符不在我手。”
话落,季与京当即转身,入了凌霄城。
若依循常理,黄黔不信季与京的话,他这位兵部四号人物是有权限要求搜查的。但直到凌霄城门紧闭,他都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从前就不敢。
在季与京可能握有镇西军虎符的今天,他就更不敢了。激怒恶虎,他们这些人是真的可能死在这里。
无人能奈何他。
“走,会帝都复命。”
城内,城主府。
季与京依循着诺言将城主令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肖璟。
肖璟手握城主令,朝着季与京躬身,
“将军大义。”
季与京:“凌霄城有你这样的城主,是百姓之福。”
“肖城主,后会有期。”
“将军,后会有期。”
道完别,季与京率军退离了凌霄城,踏上了归家的路。
他高踞马上,一派柔和意态,不能说和欢喜时一样,但和过往经历过激烈战斗后的冷戾也是完全不同。
叶霄瞧在眼里,忍不住凑了过去,
“哥。”
季与京侧眸看他,“怎么?”
叶霄:“马上要见到嫂嫂了很高兴吧?”
季与京:“……”
还没回应,背后传来压抑笑声。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季与京回头看了眼,笑声消失于一瞬之间。
“怎么不笑了?”
众将士:“……”
想笑,但不敢。
叶霄:“都是些软骨头,瞧瞧我,不畏重拳。”
季与京:“那回去了我再教你一套新的拳法。”
叶霄:“……不用了。”
“我对我的拳法很满意。”
季将军的武艺确实是世间拔尖,特别是拳术。
可没几个人敢跟着他学武。
太狠了。
日日训练,等于日日被暴击。
“哥,我还没娶媳妇儿呢!你放过我。”
“叶家就我这株独苗……”
怂得明明白白,从新等人再忍不住笑,戏谑声四起,
“霄爷,将军亲自教你还嫌弃啊?”
“学吧,学成了说不定就成了军中第五将了。”
“哈哈哈哈哈,媳妇儿哪有将衔重要是吧?”
叶霄控马,速度慢了下来,他又回到了将士们中间。
“将衔重要,媳妇儿也重要。”
话至此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看看我哥。”
季与京听见了,嘴角微微上翘。
心中还在暗忖:这话不对,媳妇儿可比将衔重要多了。
五日后,大军抵东西交界的嘉禾州。
用膳休憩时,偶遇几名江湖游侠。
叶霄邀了他们一道用晚膳,几位游侠在知晓他们是宁东军后欣然应下。灼灼篝火前,众人烤着各种食物,大都是从野林中觅得的。配上自己带的饼,当真极妙。
吃喝间,从新问两位游侠从哪儿而来。
其中一名游侠当即笑开来,“我名唤章乐,从岭东而来。”
从新黑眸一亮:“那真的巧。诸位来岭东游玩?”
章乐回说,“初时确实是因为游玩,后面随着季夫人去了趟凝月城。”
季与京首度开了口,“你们去凝月城做什么?”
章乐如实回道,“凝月城主张河自封为东南王,陛下令四皇子带兵平叛,岂料……”
“季夫人收到消息后,当即令何珂和我等前往凝月城活捉了张河。”
“东南六城也给围了。”
从新闻言,不由叹道,“不愧是林二姑娘。”
但也仅限于叹,他没有一丝惊诧,在亲眼见证过妙计破东韶国城池后。
叶霄则在关心老友,“四皇子现在如何了?”
章乐:“四皇子现在还在岭东。每日不是给孩子们授课,就是随着林二姑娘进山采药。”
“他倒是没有一点皇子架子,亲和得很啊。”
叶霄:“是啊,四殿下人挺好。”
有了话题,篝火前热闹得不能行。
季与京静静地听着,面容平静。可他知道,自己心湖生波,每一条都和林青黛有关。
……
“哎哟,怎么这么多人啊?”
“小姐,还是别去了吧?万一挤着你了怎么办?”
十一月中,寒冷而晴朗的一日。
宁东军重归静宁城。
天还没亮全,民众便往必经之路去了,几乎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东西。
不是自家做的糕饼,就是自己晾晒的干货。所带干货种类繁多,除了菌参,还有鱼鸭鹅鸡……
林青黛为了占个好位置迎接季与京,早早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
娇人儿不由失笑,“来都来了。”
她也想看季将军凯旋的模样,最快看见。
宋云彦:“我有办法。”
林青黛侧眸看他,“什么办法?”
宋云彦抬手指了指一个茶楼的屋顶,“我们上屋顶,居高临下。”
林青黛:“……”
她堂堂将军夫人,不要面子的吗?
明月和明浅观其神色便知她是如何想的了,齐齐笑出声来。
宋云彦自然也看出来了,继续劝,“面纱一蒙,谁知道是你呀?”
“就是认出来了,你可以不承认。”
林青黛:“……”四哥,是懂得瞎出主意的。
最后想看季辞策马凯旋的念头战胜了所有,林青黛同意了。
明月带着她掠向茶楼的屋顶,宋云彦和明浅紧随其后。动静细微,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林青黛也渐渐地感受到坐于高处的妙处,看得清楚,还没人挤。面纱一蒙,也是真的会缓解不自在。
辰时中,城门口有异动传来。
“季将军回来了。”
“宁东军凯旋了。”
声声吆喝起,皆是来自守城将士,欢喜和敬仰明晃晃。
民众的热情被挑动,顷刻之间,街道两侧沦为喧热之境。等将士们穿过城楼,从乡民身旁经过,他们开始将手中的干货和
糕饼往将士们的马上塞。
但没人敢塞给季与京。
战后的凶神莫惹,整个岭东尽人皆知。
再则,季将军眼下面色冷冷清清,和心情好不沾边,还是避着点好。
高处,林青黛四人看着热闹。
一瞬,宋云彦突然开口,“我好羡慕啊。”
林青黛侧眸看他,“羡慕什么?”
宋云彦:“我也好想打胜仗,享受一番父老乡亲的热情。”
林青黛:“不用羡慕他们,我们四哥,有一天也会成为名将的。”
宋云彦闻言笑了,“争取让黛黛看到这天。”
话落,他的话锋突然一转,“妹夫看着心情不好的样子?”
林青黛:“……他战后都这样。”
这会儿,娇人儿怎么都没想到凶神这回心情不好并不是因战。而是他专门派人回来送信,想着黛黛能来接他,结果街道熙攘,却不见佳人芳踪。
宋云彦:“是吗?那必须让他振作起来啊。”
林青黛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扯着嗓子朝着季与京喊,
“季将军,你媳妇儿在这呢,还不来接。”
延迟了十数息,喧嚣静止。
季与京循声看向了高处,眸底有笑意漫开,冷寂一点点淡去。
黛黛,她来了。
她永远会接住他的期待,满格地予他欢喜。
被诸多目光锁住的林青黛:“……”
四哥,竟会给她生事儿。
“季夫人来了?”
“肯定是,她旁面坐着的四殿下。”
“对,前几日我在学堂见过。四皇子和季夫人亲自教学,我都想去学了。”
“哈哈哈哈,娃儿都两个了。”
……
自家夫人多爱面子季与京是知道的,声浪初起他便掠至屋顶将人带走了。动作快极,很快便没了踪影。
宋云彦见状,飞至季与京的马匹上,和叶霄从新等人有说有笑,继续前行。其间,还真让他体会了一把被乡民塞干货和糕饼的幸福。
“多谢四殿下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啊。”
“殿下,您看我现在开始学还能中状元吗?”
“……能能能。”
“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房中,季与京才将林青黛放下。
林青黛当时就坐在圆桌旁,面纱不扯也不和季与京说话,明显还恼着宋云彦。
季与京看她这般,想笑,但又不敢。
只能费力按捺,“夫人可要喝茶?”
林青黛不乐意搭理他。
季与京又道,“我给夫人捶捶肩?捏捏腿也行。”
还是没应。
季与京嘴角动了下,若有若无。须臾后他低头,隔着面纱吻上她的唇,
纯情又甜蜜。
“夫人能来接我,我很是欢喜。”
林青黛被这句话哄好,很是彻底的。
“真的?”
季与京:“真的。”
林青黛终于笑了,双臂张开,“那你抱抱我。”
季与京求之不得,双手分别控住她的后腰和腿后,将人打横抱起。
随后,默默无声地朝着房后的汤池而去。
林青黛:“……你做什么?我不用泡澡。”
季与京声音低沉,目光晦暗藏了欲色:“陪我。”
陪他干什么,林青黛哪儿能不知道呢?
“晚上。”
季与京像是没听到她的回应,“黛黛,陪陪我。”
简单的一句,混了渴望,带着祈求。
林青黛再舍不得拒绝了,默许了他的胡闹。
温暖的汤池中,软馥贴着他,他满足叹息。
这一声低沉,潮热,勾人得很。
林青黛不由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准出声。”
季与京捉住她的手,轻轻啃咬她的指尖,
“不准脱衣服,不准说浑话,不准在书房……现在连叫都不准了?”
“夫人,你觉得你过分吗?”
林青黛:“我这么过分,你为什么还这么迷恋我?”
迷恋?
季与京凝眸看向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漂亮小脸,片刻未有言语。
林青黛:“别想狡辩,你已经被我看穿。”
季与京笑了声,“我没想狡辩。迷恋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不被允许的事儿吗?”
他的坦诚,取悦了林青黛,
“那你叫吧,我允许了。”
“唔……”
话刚落,她突然被托起,填满。
“不舒服?”
季与京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水珠,温柔又欲得不能行。
林青黛双手攀着他的肩,小脸泛红,“有点儿。”
“我不动,等你缓缓。”
“那你会不舒服吗?”
“不会。”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住在那里。
但这种浑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惹恼了大小姐,什么福利都没了不说,还要挨揍。
第66章 第66章亲媳妇儿都觉得累的人,……
夫妻俩回到床榻。
被窝温暖,身边人也是,今儿又起得太早,林青黛开始昏昏欲睡。但她还想多看看季辞,和他说说话。
于是,强忍着睡意,问出了自己在意的事儿,
“天韵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季与京:“吴庭善已死,镇西军虎符丢失。”
林青黛:“……”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林青黛的睡意少了一半,盯着季与京的杏眸之中刻着一排字:你当我像三岁小孩儿那般好哄骗吗?
季与京低低笑出声来。
“那夫人觉得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
林青黛:“你和吴将军肯定做局了。”
“假死,然后引出各方不安定因素一一剿灭。”
季与京:“林二姑娘果然料事如神。”
林青黛:“我这不是料事如神。”
“怎么呢?”
“我这是提前给了你考题的答案。”
两军和则天下无敌。
“你说吧,你要如何感谢我?”
说到最后,又开始讹诈他了。但今次,他确实是抄了林二姑娘的答案,不感谢一番真说不过去。
“以身相许?”
说话间,身体一侧,将娇人儿牢牢控在身下。
又开始吻她了。
林青黛伸手推他的脸,“你本来就是我的。换别的。”
“没谈妥之前不准亲我。”
大小姐这回是铁了心要拿到赏,闹腾得不能行,季与京只能停下来,先解决这事儿。
“去学堂上几堂课?”
“不行。那些小孩儿是岭东未来的希望,教他们是你应该做的,怎么能算到我头上。”
“给夫人做几天护卫?”
“不用,我不差护卫。”
……
绞尽脑汁说了好几样,全给林青黛给拒绝了。
季与京没辙了,俊脸埋入林青黛的肩胛。
林青黛摸着他的头发,“这就把季将军难倒了吗?”
“嗯,太难了。”
林青黛被逗笑:“那你先记着这事儿,等你休息好了继续想。”
话刚落,某人的颓丧委屈就散得一干二净,又开始亲她了。
“你就不累吗?”
“亲媳妇儿都觉得累的人,那是废人。”
林青黛:“……”
他这话,竟也有几分道理。
这回,季与京并未闹得太过分。
他倒是想,但考虑到天气冷了,折腾来折腾去让娇人儿受了凉。
小夫妻相拥而眠,睡到近午时才起身。
洗漱过后,两人相偕去了膳房。到时,里面闹得不能行。
叶霄,宋云彦和徐羡几个不请自来,现如今他们真将林宅当作自家地儿了,一点不见局促。
季与京和林青黛坐定。
他提起茶壶给林青黛斟茶,话却是朝着叶霄几个去的,“不请自来,吃完饭钱结一下。”
这话让膳房更闹了。
最先说话的是叶霄:“我来哥嫂家吃顿饭还要给钱?哥答应,嫂嫂都不会答应。”
林青黛嘴角开始压不住。
话方落,宋云彦紧接着开了口,“我来我妹妹妹夫家吃顿饭还要给钱?妹夫
答应,妹妹都不会答应。”
“哈哈哈哈哈。”
徐羡:“到我了吧!”
宋云彦和叶霄几乎异口同声:“嗯,到你了。”
徐羡:“哥几个来大哥大嫂家吃饭还要给钱?大哥答应,大嫂都不会答应的。”
“毕竟帝都大小姐。”
“是吧?”
帮腔的人很多,“是。”
宋云彦:“我记得有一次我生辰,黛黛给我送了颗白玉柿子,有我拳头这么大。”
说话间,宋云彦握拳给大伙儿看。
“绮山白玉,可值钱了。”
“我娘说皇后的白玉凤印就是这玉做的,这玉种珍惜得很。”
叶霄听了羡慕不已,眼巴巴地看着林青黛:“嫂嫂,我明年二月过生……”
话没完,就被季与京敲了脑袋。
话音顿时没了。
众人失笑。
林青黛也是笑不停:“知道了。”
一派和乐中,众人用了午膳。
季与京和徐羡等人回了军营,林青黛和宋云彦决定去学堂看看。在往学堂去的路上,宋云彦向林青黛提及离开的事儿。他在岭东待了一段时间了,该回宫了。
林青黛听到这话脚步缓了下来,彻底停住时,转身面朝宋云彦,
“四哥,有些话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同你道明。如果听完这些话,你还是决定回宫我不拦你。
宋云彦看着忽然严肃起来的林青黛,正色颔首。
“你说。”
林青黛:“你可知张河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反了?”
宋云彦:“他不就是想封王?”
林青黛:“他确实想封王,可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若张河只是张河,他绝不敢行此事。”
宋云彦怔了一瞬,“他背后有人?”
林青黛:“在凝月城,我和张河见过面了,我专门试探过他。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今次的事就是大皇子策划的。”
张河反屠戮百姓,这些只有一个目的。
“踢你出局。”
宋云彦想说不可能,毕竟大哥看起来那样的温文尔雅,在朝堂中也是脚踏实地做事。
可是说这番话的人是黛黛,她绝不会骗他的。如果不确定,她不会对他说。
一时间,他的情绪乱如麻,沉默不语。
林青黛看他这般心里也不好受,但好多事儿旁人无法替他去扛,只能靠他自己。
“如今吴庭善已不在,陛下的忌惮被除去,他会如何处理皇后?宋云眠也不会再将皇后和二皇子放在眼里,景闲王又因昭和郡主的事儿对二皇子生出了嫌隙……”
但吴庭善之死,势必会让受过他恩惠的高级将领们对皇家生出嫌隙或是恨意,倘若帝王再废后,他们会如何应对谁都无法保证。
总而言之,皇城很快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时候回去,宋云彦又正直心软,难免被牵连。
还不如留在岭东,逍遥自在。
林青黛能感受到,在广袤土地上随心所欲生活的四哥是快乐的。
“那我娘……”
林青黛:“贵妃娘娘那般聪明,定是能自保的。你回去了,她还要顾着你。”
随着林青黛话落,此间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宋云彦才又开口,
“黛黛,今天我就不陪你去学堂了。我四处走走,认真想想。”
林青黛微微颔首:“四哥只要记得,无论时局如何变动,你有母亲有兄弟有妹妹,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宋云彦伸手,摸摸了林青黛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四哥知道了。”
宋云彦漫无目的地在静宁城兜转,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过往种种,还有先前林青黛对他说过的话。
原来,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皇城里的每一个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去往东南平叛是他心之所向,可父皇和母妃存了让他立军功上位的心思。
可惜他们的愿望泡汤了,因为这场仗是同他血脉相连的大哥专门为他做的局。
上位者乱斗,死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凝月城前的鲜血和尖叫,激得宋云彦血液躁动,他忽然掠动,速度快极。原是想通过消耗体力才宣泄愤怒和躁意,结果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军营外。
他几个月来过一次,执勤的士兵认出他来,赶忙进去汇报。
没多大会儿,叶霄出来了。
可宋云彦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恍若一尊没有任何情绪的人形冰雕。
叶霄看他这般,心知是出了什么事。
他阔步来到宋云彦面前:
“来都来了,进军营坐坐?”
宋云彦回过神来,若有若无地应了声。
宁东军的军营,一直和宋云彦以为的不一样。
热闹却不乱。
上次来是这样,这次也是。
刚吃过午饭,将士们三三五五聚在一起闲聊,手里都拿着一个果子在啃,种类多样五颜六色。
这些果子的来处,宋云彦太清楚了。自得知宁东军将归,黛黛就和乡民们一道入山,将当下能吃的果子摘了个遍。
他也摘了不少,当然了也没少吃。
野林中的果子,真的很甜。
有些将士看到他,或许并不认识他,可还是友善地朝他微笑。
宋云彦不由扯起唇角回应。
叶霄将宋云彦带进了议事厅,季与京也是才回来不久,茶未凉桌上的卷宗也还没铺开。
突然看到宋云彦,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不是陪黛黛去了学堂?”
宋云彦和叶霄坐定。
“和黛黛聊了些事儿,心里烦躁就没跟去了。”
季与京大概猜到了:“黛黛让你暂缓回帝都?”
宋云彦默认了。
季与京:“那你如何想的?”
宋云彦不答反问:“一家人,为何要斗来斗去啊?自己斗便算了,还要牵扯到无辜的平民。”
“凝月城前,无辜平民被捅死。如果我不妥协,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我一直以为是张河反贼心狠手辣,结果黛黛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大哥的手笔。”
情绪终于得以宣泄,一出现便是汹涌磅礴。
激动处,宋云彦黑眸泛红,透着失望和愤怒。
季与京和叶霄几乎不曾看到宋云彦这个样子,尖锐又颓丧,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怀揣豪情壮志地为国平叛,结果发现自己是个笑话。
然而无从安慰。
自古诸子夺嫡都是残忍的,宋云彦这般纯粹热情的儿郎注定斗不到最后。
可他比很多皇子都幸运。
有人护着他,不带任何目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季与京忽而站起身来,走下主位。
行至宋云彦和叶霄身边时,低冷道:“都起来。”
“做甚?”叶霄心里一咯噔。
“今日斗将,胜者封将。”
斗将,乃宁东军传统项目。军中任何人,无论什么级别,只要对自己有信心,皆可越级挑战徐羡等四将。
甚至是主将季与京。
成功者,可封将。
叶霄:“斗将不是两年一次吗?还没到时间呢。”
季与京:“今次是为我们英勇解救了平民的四殿下特别来的一场。”
“宋云彦,你敢不敢战?”
第67章 第67章堂堂一方枭主竟然怕媳妇……
斗将?
之于宋云言,这两个字他都认识,但放到一起后他觉得新鲜极了。从前他只听过军令如山,以及尊卑有别。
“赢了四将就能封将?”他心中的愤怒因这个新鲜的词散了一半,眼底有光氤氲开来。
季与京:“自宁东军成军以来,一直如此。你要是能打败我,宁东军主将我给你做。”
宋云彦:“行!战!”
话毕起身,硬生生地将叶霄拽了起来。
“走走走!击败四将,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军中站稳脚跟。”
叶霄:“……”四将要那么好击败,如今宁东军怎么可能只有四将呢?
但这话,叶霄没讲出口。
四皇子,还是像现在这般精神抖擞比较好。
这个下午,宋云彦都待在了军营。虽然没能击败四将,但挨个试过他们的功夫他摸清了差距。知道了差距,以后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就是了。
傍晚,他和季与京相偕回林宅。
不紧不慢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瞬,宋云彦突然问季与京,“你想过出岭东吗?”
说这话时,宋云彦的神情语调皆属寻常,却狙停了季与京的脚步。
低眉敛眼默了十数息,他才抬眸看向宋云彦,彼时眉眼淡漠:“四皇子突然问这个做甚?”
“试探我?”
宋云彦:“我这不是直接问的吗?”
季与京:“……”
防备散了,可他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宋云彦其实也不需要,“倘若有一天你兵临皇城,你能放过我的母亲吗?”
他没说放过他,说的是放过他的母亲,只因知晓新君很难容得下旧朝的皇子。
季与京望着这离皇位最近却始终没对它动心思的四皇子,怔怔片刻,终是问了句,
“你不想君临天下,为万民谋福祉?”
宋云彦闻言笑了声,“不想,太累了。若是万事由我,我希望未来还能和黛黛青毓比邻而居,春日有麓花糍秋日有秋梨膏,皆是黛黛亲手做的。”
“林青毓虽然嘴里没一句好话,但有什么东西总会想到我。娘亲和卓姨时不时聚在一起,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埋汰我们哥俩。”
随着吴庭善身殒,虎符有可能落入季与京之手,偌大浔国,再无可与他比肩的枭主了。
新与旧的更迭,即将来临。
宋云彦这回,看明白了。
该惧怕的,但或许是他和季与京之间有个黛黛,他没有生出一丝惧意,甚至能坦然地同季与京谈论后续之事。
季与京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想,这也是黛黛的愿望。我们一起,去帮她实现。”
宋云彦嘴角徐徐上扬,“好。”
离林宅还有一段距离,季与京和宋云彦就瞧见林青黛站在门口,很明显是在等他们归来。
许是等得无聊,这会儿她正用脚磨砺着地面上的碎石。低着头又专注,他们越走越近,她也是没发现。在明月和明浅提醒她之前,宋云彦咋呼地嚷开了,
“多大个人了,还踩石子玩。”
“幼稚鬼。”
林青黛顿时就不踩了:“……”
过了会儿才抬起头来,季与京和宋云彦刚好来到她的面前。
“你承认你是幼稚鬼吗?”
林青黛原是想默默地揭过这茬的,结果宋云彦还提,大小姐直接怒了:
“你才是幼稚鬼,心情不好就离家出走。要不是答应贵妃娘娘要看着你,我肯定不管你。”
宋云彦:“……”
季与京看着怂得明明白白的四皇子,不由笑了声。
林青黛目光冰冷,扫向他,“笑什么?瞧你两个灰头土脸的,我简直没眼看。”
“洗澡换衣裳,不然别在我面前晃。”
“碍眼得很。”
话毕,转身走了。
一个皇子和一方枭主,在大小姐眼里就和两个不懂事的街痞似的。
宋云彦无所谓,被娘亲埋汰被兄弟埋汰被妹妹埋汰,他早已习惯。季与京就不同了,惊才绝艳的绝世天骄,谁敢埋汰他啊。
宋云彦看向季与京,笑道,“没看出来,堂堂一方枭主竟然怕媳妇儿?”
季与京:“……”
“你这种没媳妇儿的懂什么?我这叫爱到深处自然怕。”
宋云彦:“……”
惧内就惧内,扯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吴庭善逝去的二七,天韵城悲伤仍未散尽。
天还没亮,焚纸的烟雾便随着冬日冷风漫至城中的每一处,天韵城内聚了六十八位高僧为逝者诵经。
而此时的东韶国却在办喜事,东韶国太子玄知和苍蓝大公主蓝沁喜结连理。
潇水城内,张灯结彩。
民众都穿着最华丽的衣裳走到街口,官府派了人去那儿分发喜袋,见人有份。
走完大婚流程,已是日暮时分。
玄知执杆,挑开了蓝沁头上的喜帕,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映入他的眼底。
蓝沁几天前就来东韶国备婚了,他见过她几次。当时就觉得她生得美了,如今盛装之下,越发惊艳。
目光贪婪,看了好一会儿。
一瞬,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孟浪地吻了下去。再后来,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交杯酒未饮,玄知已迫不及待覆上他的女人,为所欲为。
寝宫内的老嬷嬷和侍女们齐齐低头退离,心中想法大抵都是一样的。
玄知太子也太急切了吧。
看那劲儿,简直是想将大公主生吞了。
玄知确实急切,毕竟太子妃生得美,又为他带来了他想要的。
除开这些,他只要一想到今日是吴庭善的二七之日,他浑身的血都在躁动。
他的兴奋趋于病态,根本无从克制。
……
帝都金阙城
黄黔回来后,径直去了章府见了章回宁,禀明镇西军虎符遗失一事。兹事体大,他是片刻都不敢耽搁。
章回宁听完,面色铁青。
他就知道会出事,季与京哪里是权术能控得住的主儿?不善待他只会有一个结果,被他反咬撕碎。如今镇西军的虎符可能已落在他手中,未来时局如何,他说了便是能算数的。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季与京可是横得很。”
章回宁沉沉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等说什么都没用了。”
“明儿早朝,你如实向陛下禀明即可。”
“诺。”
黄黔走后,章回宁换上了夜行衣,悄然离开了章府。
一盏茶的工夫后,他掠入林宅。
林宅他来过许多次了,别的地方不说,林言森的书房在哪儿他是清楚的。
他径直去到那里,屈指,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幸运站在了他这边,林言森还在书房内。
“进。”
章回宁拧门进入,随即将门拴上。
林言森瞧见一黑人进来,脸也给蒙住了,不禁吓了一跳。
“你什么人?竟敢夜闯……”
话没完,章回宁便转过头来。
经由那双外露的眸子,林言森认出他来。
“老章?”
林言森大无语,但也是真的松了口气。
他还没抱孙呢,是真不想死。
缓了会儿,他才能开口,
“过来坐。”
“什么样的急事儿值得你把自个儿弄成这样啊。”
章回宁走到书桌旁,坐定。
林言森开始给他忙活喝的。
“晚上了别喝茶了,我这老鸭汤才端上来的,给你弄一碗。”
章回宁急得要死,看老友悠闲又享受,气而反笑。
“脑袋都快不保了,你还搁这喝老鸭汤?”
林言森盛汤的动作一顿,“岭东有动静?”
章回宁回说:“吴庭善死了,镇西军虎符失去了踪迹。
明儿一早陛下就会知道此事,你那般了解陛下,你觉得他会如何?”
林言森听完沉默了,继续盛汤。
一碗香热的鸭汤摆在章回宁面前时,他才说话,
“多谢回宁兄告知,言森若活着,定会报答这份大恩。”
“哎哟,我这是为了让你报答才来的吗?你如何想的啊?”
“等陛下知道此事后就来不及了。”
这样短的时间里,林言森已经有了主意:“林家撤离帝都,藏书先行。”
林青毓护着卓舒明和林振伟,随藏书先行去往南部。
章回宁觉得这法子可行。
黛黛有多在意这些古书陛下是清楚的,就是异动传到宫内也不会引发过多猜测。
“你呢?”
林言森:“陛下不会杀我的。今晚,也没办法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一碗老鸭汤喝尽,章回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府。
林言森默坐了片刻,亲自去寻了林青毓和卓舒明,整个林府动了起来。
一派忙碌间,林言森召来林府暗卫,吩咐他们将绍宁一家三口带来林府。
“越快越好。”
“告诉他们无须收拾行李,一切等平安出了帝都再说。”
暗卫领命离去。
听全了他和暗卫沟通的卓舒明略带疑惑地问他,“绍宁是谁?”
林言森:“季与京的好友。以现在的形势,他的朋友还是离帝都远些好。我看那小伙子人挺不错的,能帮就帮一把。”
“夫人,你说是吗?”
卓舒明看着在波云诡谲中待了数十年仍保持着善心的夫君,心里爱意泛滥。
对他的担忧也随之而来:“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林言森将妻子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务去南方同你们汇合。”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黛黛。”
“嗯。”
丑时中,有十数辆马车从林宅驶出,林言森和林青毓策马走在最前头。到了城门处,守城主将岑卫亲自过来问询。
“侯爷怎么这个时辰出帝都啊?”
林言森当即下马,走近岑卫,悄悄塞了包金子给他。
这一包,沉得厉害。
“守城辛苦了,我暂时还走不了。”
“这些车里装的都是我们家黛黛最喜欢的古籍。如今要迁往南部,别的不说这些必须带走,不然丢失了或是损毁了,她定是要闹的。”
林二姑娘有多喜欢读书,岑卫是知晓的。
收妥了金,笑道:“侯爷还是那个侯爷,宠女儿不惜代价的。这么多书装啊卸的,都是极费力的。”
林言森:“是啊,但是没法子。”
“第三辆车里坐着老爷子和舒明,将军要去瞧瞧吗?”
岑卫给下属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往前走去,挨个查了车。但很明显是一掠而过,没有较真了查。
岑卫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林家迁往南部那是陛下都允准了的事儿,又不是畏罪潜逃。挑在半夜,无非是为了避开各方目光,低调行事。
情理之中。
查验过,又能给林侯爷一个面子,如此甚好。
“将军,无可疑。”
“开城门,放行。”
林言森拍了下岑卫的肩膀,“明儿一道喝酒啊,我没人管了。”
岑卫笑:“看把你能的。”
寒暄过后,林言森又踱到林青毓的马旁,仰头看他,
“照顾好你母亲和爷爷,还有黛黛乖宝的那些书。”
林青毓:“我算是知道了我在家里活得连书都不如。”
林言森:“狗崽子你怎么说话呢?”
“快滚。”
岑卫和守城士兵被这对父子逗笑。
一车跟一车,一刻多钟后,林家车队全部出了城。
林言森心里松了口气,但目光一直没撤回,直到守门的士兵将城门关闭。
“哎,成孤家寡人了。”
岑卫:“这边收拾妥当了不就能跟去了吗?有什么好长吁短叹的?不如抓紧这些日子和老友老同僚聚聚,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你这姓林的好福气,可以去南部享福了。我们这些还要继续干,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翌日五更天,每日例行的早朝。帝王居高处,目光于朝堂内梭巡。
“林言森呢?这还没离开帝都呢,早朝都不上了?”
周章平当即走上前了,朝着帝王躬身,“陛下,林侯爷他病了。”
“昨夜他送黛黛的那些古书出城,被冻着了。十几车书,亲自装亲自送。”
泰宁帝冷着脸:“没苦硬吃,他不病谁病。”
话听着狠,但朝堂众臣心里门儿清,帝王并未因林侯爷没来早朝生出不快。
早朝随后进入议事环节。
章回宁给黄黔使了个眼色,他随即出列,朝着帝王躬身:“陛下,臣黄黔有要事禀奏。”
帝王:“准。”
黄黔:“宁东军主将季与京依着圣旨讨伐叛臣吴庭善大获全胜。吴庭善引火自焚,被烧得尸骨无存。”
吴庭善死了?
被烧得尸骨无存?
帝王和众臣心思各异,眉眼却都是冷的,剥不出一丝情绪。
“确定属实?”漫长的沉默过后,帝王不冷不热地问道。
黄黔:“属实。”
“季与京率军强攻天韵城那日,末将派人潜入了天韵城中。三立桥上,两军主将激烈搏杀,吴庭善不敌又心高气傲不愿被伏,遂引火自焚。火一出现便极为猛烈,根本无生还可能。”
“吴庭善像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帝王安下心来,但这一点从面色上来看并未显露分毫。
“那镇西军虎符可有带回?”
帝王话音刚落定,黄黔已经跪了下来。
“末将该死,并未带回虎符。”
帝王的目光陡然泛冷:“虎符在哪儿?”
黄黔:“战后末将分别寻了镇西军高级将领和季与京,两人都说没见过虎符。”
“末将也认真搜了吴庭善的住处和书房,确实未寻到……”
话,没能说完。
因帝王略显癫狂地开腔:“都想反吗?”
“孤给出的东西就再收不回了是吗?”
朝堂众臣,跪了一地,额心全部贴着地面。
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敢说话。
末了,是宋云眠先开的口。
“父皇,您对臣下太过宽待才会如此的。”
帝王看向宋云眠,黑眸中怒意未消:“你想说什么?”
宋云眠磕了下头,“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说。”
“不管镇西军虎符在不在季与京手中,父皇都应对他施以敲打了。太过宽待,定是会助长他的野心。”
这番话说到了帝王的心坎上。
也让帝王知晓,宋云眠已经有了想法。
“那这事,交予你处理。”
“记住,不可过激,到底是我浔国的功臣呐。”
章回宁听着天家父子说话,背脊发冷。
此时此刻,他万分庆幸自己昨夜去了林府。现如今,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早朝过后,帝王离开。
肖祺没跟着走,他去到宋云眠身旁。之后,两人去往偏寂处。
宋云眠笑,客气万分的意态:“公公有事儿?”
肖祺跟着笑:“是,为陛下捎句话给大殿下。”
宋云眠:“公公请说。”
肖祺:“陛下吩咐万事绕过林家。”
也就是说:林家,不可碰。
宋云眠面上应下,心里却在冷笑。
都闹到这个地步,竟还想着护着林言森。
宋青梧这老东西,原来还是有点人性的。
罢了,看在少年时林夫人待他们母子还不错。今次,便绕过林家罢。
这一日,帝都几乎所有的岭东籍的平民全部被无理由屠杀,其中不乏几岁的孩童。其中一些尸首被挂在了街头巷尾,任由冬日霜寒侵蚀,众人围观。
但这些人里并没有宋云眠最想寻的那位昭姓男子。
多年前季与京的好友被东韶国虐杀,他心中有结再难解。
若再加一个,季与京会发癫吧?凶神发
癫,这浔国怕是再无宁日了吧。
宋云彦,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岭东了。
想法没能彻底实现,宋云眠也没恼。
他对身旁的侍从说:“割二两死人肉八百里加急送往岭东,交给季与京。”
“告诉他,这是……绍什么啊?”
他身后的谋士提醒他,“绍宁。”
宋云眠笑,“对,绍宁。”
“告诉他这二两肉是从绍宁身上割下来的。”
第68章 第68章围了林宅,我要宋云彦的……
“你说什么?”
书房中,林言森听完府中暗卫的汇报,惊到手中的茶盏差点都没拿住。他盯着那暗卫,双目圆睁。
暗卫:“银盾军将帝都的岭东籍乡民几乎全部杀死,部分尸体被挂在了几条主街的街头巷尾。”
林言森:“谁干的?”
他就一天没早朝,怎么就闹出这么大事儿。
皇家,真的不怕激怒季与京吗?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季与京。他能从无到有组建宁东军能杀吴庭善,那将宋家从至高王座上拉下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暗卫:“大皇子。”
林言森:“……”
在这一瞬,林言森突然生出了一种宋云眠回来不是为了争夺皇位,而是为了弄垮整个浔国为他的母亲陪葬的感觉。
但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都不该拿无辜百姓开刀啊。
杀了还不够,还要羞辱尸体。
思绪起伏,终是生出了愤怒。
林言森当即放下茶盏,起身。
暗为问他做甚?
林言森:“送乡民入土为安。”
暗卫听完心惊,不由劝道,“侯爷,不可啊。这事是陛下默许的,您如果去了不等于是和陛下对着干嘛。”
“这个节骨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人和大少他们还等着您去南部呢。”
林言森:“肇贤,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今儿我知道了这样的事又不去做点什么,日后我就是安稳地去了南部,我也没法像从前那样生活了。”
“我就是死了,我也没脸去见林家列祖列宗。”
肇贤没再劝了,不是不想,而是嗓子眼像是被异物堵住,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走吧,让那些乡民们入土为安。在帝都的林家暗卫,全部出动。”
“诺。”
林言森带着一众高手出了林宅,朝着宝善街而去。这条街对卓家而言,意义重大。
他想从这里开始。
行至宝善街的街头,一如肇贤说的那样,街头挂了四具尸体。衣衫被捅破,伤口明晃晃显出。
林言森看在眼里,心里叹道:宋云眠,你会遭报应的,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
面上,他高喊一声,“去放他们下来,送他们入土为安。”
这一喊,把周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拽了过来。其中有在附近巡逻的银盾军,也有宝善街和附近的乡民。
肇贤和陈擎闻令,立即带人向前。
在附近的银盾军顿时涌了上来,好巧不巧,今儿是闵裕安带队。
两方人马对上。
闵裕安看着林言森,以只有近处能听到的低微音量劝道,“侯爷,您就别掺和这事儿了。”
“这是陛……”
话未完,就给林言森截断了,“裕安,你该如何就如何,不必觉得为难。”
“但今儿这些乡民,我定是要送他们入土为安的,哪怕陛下要摘下我这颗脑袋。”
闵裕安:“……侯爷。”
林言森手一扬,示意肇贤和陈擎带人行动。
闵裕安任务在身,只能和他们对上。
两拨人马在宝善街大打出手。
银盾军和鲜少显山露水的林家暗卫都不是省油的灯,打起来,想彻底压制对方是极难的。
宝善街乱成了一锅粥。
过了近一盏茶的工夫,银盾军三巨头之一赵辛阔亲至。他高踞马上,看着林言森,眉目冷然,
“病了就该在家好好休养,出来添什么乱?”
林言森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别的我都能忍,哪怕是将我林家百年家业全部充公。但无理由屠戮百姓死了还要羞辱他们这一事,我林言森不能忍。”
“今日一旦忍下,日后施暴者就会越发的凶狠和肆无忌惮。谁也无法保证,未来这把刀不会捅向自己。”
“林言森,你可知……”
赵辛阔本想告诉他这次施暴者虽是大皇子,但说穿了,就是陛下的意思。只有结果惨烈日后季与京做决定时才会掂量斟酌。但话才开了个头,他就停了,自个儿停的。
只因他太了解林言森了,看着成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实则是个大倔种是非分明。他认定的事儿,就是陛下亲至,他多半也是会争上一争。
“不要再打了。你同我入宫见陛下。”
打斗停止。
林言森对赵辛阔,“先把乡民的尸体放下来。”
赵辛阔:“……”
这倔东西,只有陛下和舒明能治。
暗忖完,叫了闵裕安,“把各街口的尸体全部放下,后续如何处理等我和侯爷见了陛下再说。”
闵裕安:“是,将军。”
赵辛阔领着林言森入了宫,以最快的速度。
在御书房,两人见到了帝王。
“陛下日安。”
“陛下日安。”
再如何激动,来到帝王面前林言森还是懂事的,恭敬周全地行了礼。
帝王:“不必多礼。”
帝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林言森身上,“这不挺精神的吗?装病?”
林言森听了心里一咯噔,“装病不上朝那可是欺君大罪,臣哪儿敢啊。”
“昨夜受了凉,头疼脑热的,怕将病气传染给陛下才缺席早朝的。”
帝王:“那现在怎么又来了?”
林言森:“老赵让我来的。”
帝王闻言看向赵辛阔。
赵辛阔:“……”
随后如实说了宝善街发生的事儿。
他话落,帝王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言森跪在了地上。膝盖骨磕在地面,撞出了一声明晰声响。
听着都疼。
他自个儿也是拧了下眉,但这疼意并未耽误他道明自己的想法,一息都不曾。
“陛下,言森只是想送这些乡民入土为安,再贫微,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呐。”
“今次这般施为损的是陛下的仁德。”
帝王目光开始泛冷,“你在质疑孤的决定?”
林言森额心重重磕地,“言森不敢,言森只是想守护陛下的仁爱之名。”
“陛下,若您真不放心季与京,您就把我关起来。我不去南部了,不去了。”
话到这里,林言森眼中有泪雾氤氲开来,“死去的乡民什么都没做错,缘何要经受这一切啊?”
声泪俱下,把泰宁帝激得五心烦躁。
他拿起茶盏,砸向林言森。
明显留了手,茶盏碎在了他的面前,并没有砸到他。然而盏碎茶水四溢,溅到了他的脸上手上,也染湿了他的衣裳。
“管东管西,现在管起孤做事了。”
“宋云眠说对了,孤就是对你们一个个太过宽待了。”
“赵辛阔,将这烦人的东西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你亲自打,敢留情,孤摘了你的脑袋。”
赵辛阔想劝:“陛下……”
帝王:“再说,和他一起挨板子。”
林言森脸上不见一丝惊慌,“陛下,您今儿就是打死臣,臣也不会对您有一丝怨言。但您还记得年少时您对臣说的话吗?为君者,当止戈爱民。”
“带走。”
赵辛阔连忙将林言森拉起,扯出了御书房。
两刻钟后,赵辛阔重归御书房,向帝王复命。
帝王:“死了没有?”
赵辛阔:“……死是没死,但就林侯爷那身子骨,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床了。”
帝王:“找打,孤还能不满足他?”
赵辛阔犹豫了一瞬,还是多问了句,“那宝善街那边……”
没完没了,帝王烦得要命:“那狗东西不是要送他们入土为安,交给他办。”
“都出去。”
赵辛阔折腰抱拳,“陛下保证身体,臣这就送林侯爷出宫。”
倒退着走了十数步,赵辛阔转身,径直出了御书房。踏出御书房的那一瞬,他的嘴角勾了下。
老林,你赢了。
那些无辜的乡民可以入土为安了。
……
十一月滑入尾声,岭东的每一缕风都似携了冰雾,所过之处皆是寒凉。
新旧月即将更迭时,宁东军迎来了帝都来使。
那份经宋云眠授意八百里加急的“大礼”来到了季与京的面前。
他当时没开,冷淡睨着帝都来使田亦,
“大皇子会这么好心给我送礼?”
“不如你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认真说起来,季与京说这些话时是很轻松的意态。
可田亦的心跳还是乱了套,因为惧怕。
一旦季与京知道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们这帮人定是走不出岭东了。
一直留在这里的四皇子,说不定都要死。
然而他们奉命行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盒子里装的是二两死人肉,是从一位叫昭宁的岭东人身上剔下的。”
田亦话落,议事厅仿佛一瞬被冰封,沉寂冰冷。
季与京的目光发冷,声音也是,“你再说一遍?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田亦
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他的面色开始发白,他根本无法抑制。
季与京听完,沉默了良久,才动手开了这盒子。
若走近了看,他的手指在颤。
片刻后,盒盖开,一股子血腥气朝他扑来。
戾气蹿出,一出现便是强盛。
“宋云眠。”
季与京无声咬字,恨意却是明晃晃,让田亦等人清楚地感受到。没多时,帝都有密信至军中。
季与京亲启,信里的内容证实了田亦所言非虚。
因他拒绝交出虎符,宋家屠戮了数百名岭东籍平民。为了让这些平民能入土为安,林侯爷冒死进谏,最后被打了三十大板。
“宋青梧,宋云眠。”
“你们怎么敢的啊?宋家残忍至此,凭什么坐高位享受万民供奉?”
说着说着,季与京黑眸泛红,有泪从他眼角滴落,落在了纸面上他的手上。
“呵呵……”
他又哭又笑,透着一种癫狂感。
落在田亦等人眼中,只觉瘆人,背脊发凉。
而叶霄等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皇权本该护佑万民,如今却成了割向万民的刀。
半晌后,季与京冰冷下令,“帝都来使,全部诛杀。”
“围了林宅,我要宋云彦的项上人头。”
理智被仇恨彻底碾灭。
季辞再不是季辞,而是恶修罗,只信以战止战以血还血。
第69章 第69章情绪化刀,冲向了林青黛……
异动传进林宅。
前院花厅,何珂慕璟等一众高手正和林青黛一起烤果喝茶,又暖又惬意。自从林二姑娘嫁到岭东,他们就时常往林宅跑,有时是有任务,有时纯粹他们自己想来。
人多热闹,又总有新花样,比自个儿待着有趣多了。
听到声响,何珂对望着林青黛道,“将军回来了?”
林青黛柔声应道:“这个时辰,应该不会?”
今儿姑娘着了淡粉色的立领小袄,袄面纤美花枝蔓延,下身搭了件同色系的半裙。
瑰姿艳逸。
春未至,岭东已有春意。
何珂:“我出去瞧瞧。”
宋云彦:“我也去。”
何珂:“走走走。若真是将军回来了,我们将茶换酒。”
林青黛闻言笑了声,“那我去偷将军藏的酒。”
花厅因林青黛的话笑成了一片。
何珂和宋云彦阔步朝着大门而去,门开,门口的情况让他们心惊。
季与京确实回来了。
可他给人的感觉是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那双看向他们总是含着浅浅笑意的黑眸,透着猩红,明显是才哭过的。
他身后是从新和徐羡二将,皆配了武器。这阵仗不像是回家,倒像是来拿人的。
抓谁,需要季将军亲自动手?
“将军,这是……”
何珂温声问道。
季与京很是直接:“将宋云彦拿下。”
宋云彦:“……”
何珂闻言,下意识地将宋云彦挡在了身后,“将军,为何拿四皇子?”
季与京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动了下,“为何?他身体里流着宋青梧的血,就是他最大的罪过。”
众目睽睽之下,直呼帝王名讳。
若计较,是要杀头的重罪。能将季与京激到如此地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宋云彦越过了何珂,他不需要保护。倘若季与京执意杀他,何珂也拦不住。
“发生了什么?”
季与京沉默不语。
徐羡代答之:“帝王因怀疑将军私藏镇西军虎符,屠杀了帝都几乎所有的岭东籍平民。”
“你说什么?”
宋云彦震惊不敢信,黑眸中满是错愕。
徐羡:“你听到的,全是事实。”
话落,徐羡率先抽刀,“血海深仇。殿下,你别怪我们。”
他知季与京和宋云彦之间牵着林二姑娘不好动手,那就由他来。
何珂自是不允,同他缠斗。
从新跟着拔剑,冲向了宋云彦。剑风扫向宋云彦时,他下意识地避开。
何珂见形势不对,高喊,“小姐。”
“慕璟。”
急躁的声音传到花厅,众人心惊。
林青黛和慕璟等人赶忙起身,朝着门口而去。
“住手。”
激烈打斗的场景映入林青黛的眼底,她惊慌喊道。裙摆仿佛都被她这一声惊扰,荡出的弧度越发的凌锐了。
这一声,逼停了从新和徐羡的攻击。
对于他们来说,林青黛不仅仅是将军夫人,她更是岭东的第二个守护神。自她来后,岭东民众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一声,也让季与京垂落在身侧的右手细微蜷动。
也仅限于此,他没去迎她,一身冷寒,仿佛才从寒潭走出。
林青黛走出林宅,来到了季与京与宋云彦中间。
“发生了何事?”
何珂将知道的说给她听。
她听完,沉默了。
徐羡这时又补充了细节:“杀了那么多人还不算,还将绍宁的肉割下来送到岭东。”
“宋家人歹毒至此,人人得而诛之。”
原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可话音铺开,音调越来越高,愤恨再掩不住了。
林青黛看向季与京,他低眉敛眼不愿看她。明明早上出门前时还是明亮,意气风发。不过短短半天,便成了这般冷戾模样。
宋家,还要造多少孽。
杏眸中有泪雾氤氲开来,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控制。
此间自此沉寂,过了好一会儿,林青黛慢步走向季与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
话未完,季与京抬眸看她,言语轻缓而尖锐,“你不理解,你这样的大小姐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理解平民的痛苦和无助。”
“明明辛劳一生,却还是贫微地过一生,是生是死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
“是,宋云彦命好,是皇子。当他受伤害,你一次次地护着他,可那些贫微的民众呢?”
情绪化刀,冲向了林青黛。
宋云彦哪里忍得下这个,“你……”
慕璟拉了下他。
宋云彦看向慕璟。
慕璟冲他摇了摇头。
这样的时候,宋云彦最好能降低存在感。
季与京明显已经动了杀心,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因为他和宋云彦之间有个林青黛。
仇恨控住了他,他仍记得这件事。
宋云彦听了劝,放弃了上前。
听到这样的话,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她看着季与京的目光依旧温柔,“你不是我,你如何知我不能理解?倘若你今日要杀的是宋云眠,哪怕是今上,我不会拦你。”
“可四哥,他是无辜的。”
“无辜?那些枉死的乡民不无辜吗?”
“你若滥杀无辜,你和宋云眠又有什么分别?你又凭什么讨伐他?”
话到这里,季与京突然笑了声。
“林青黛,少拿你的这些规矩往我身上套。你用规矩驯化我,旁人却在残暴地虐杀岭东平民。”
“你的那些规矩能救他们吗?“
“能吗?”
季与京的情绪失控,言语也是。
“驯化你?”
伤人的字眼终于刺破了林青黛的平静,杏眸之中泪雾浓盛,“你真的这般想的?”
季与京看到了,怔了一瞬。
也仅仅只有一瞬,过后,他避开了这个问题,
“宋云彦交给我。”
林青黛小幅度摇头:“他是无辜的,只要我看见了我就不允许任何无辜的人死,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他可以是四皇子,也可以是平民。”
“季将军。”
她清冷唤他,没有一丝从前的爱娇。
“四皇子在凝月城舍身救千余名百姓,他和宋云眠是不同的,关系也近乎微无。这事儿如何都算不到他头上。”
“但他确实是宋,若硬要计较……”
“四皇子母家岑家可向岭东捐赠万金,将军放他回南部。”
“你和我谈生意?”
“我只想你们都好。倘若将军不允,执意要杀四皇子,那便……”
把我一道杀了。
“因为按照这种迁
怒法,皇家越来越疯,我在意的人没一个能逃脱。这次是四皇子,下次是不是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季将军,我遭不住这些。”
“早死,早解脱。”
她又一次,先于所有人预判了未来。
季与京知道,她没说错。
今日这样的冲突,会随着泰宁帝发癫越来越多。他想杀,她想救。
慧极必伤,身子骨又弱。
今次这样的事儿多来几遍,她定是遭不住的。
终有一天,他会失去林青黛。
这个念头迸发时,季与京短暂地脱离了戾气的桎梏。
他不可以失去林青黛的,他必须找出折中的方式。
漫长的对峙后,季与京终于开口了,声线仍未回温,
“十日。”
十日内,若岑家没有将万金送入岭东,宋云彦还是要死。
林青黛:“那就劳烦将军静待十日。”
她话落,季与京转身离开。
从新和徐羡跟上,但围了林宅的将士一个未退。季与京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待到季与京的身影消失于林青黛的视野,她才撤回目光,和宋云彦等人回到林宅。
大门一阖上,宋云彦便愤怒嚷道,“宋云眠是一心想弄死我啊?”
凝月城那次失败了,这回又来。
明知他在岭东,还用极端手段激怒季与京,除去敲打季与京的意思,就是想他死。
何珂:“宋云眠真是疯了。”
林青黛停下脚步:“他确实疯了。”
“四哥,你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宋云彦闻言,顿时静了下来,他也真是受够了。
“我能做些什么啊?回宫和他斗?”
林青黛当时没回他,回到花厅,她令明月铺了浔国舆图。几个人围着舆图而立,林青黛纤白的指尖点了点南部所在的位置,
“去南部。”
宋云彦:“去那儿做什么?”
林青黛:“启动藏兵于民计划。”
“藏兵于民?”
“战时可立刻集结作战,寻常时正常生活。”
南部世家众多,个个心高气傲,唯我独尊。寻常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凝在一起。但他们实力底蕴摆在那儿,想攻破又是极难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群雄并起,没一个出自南部。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林家迁到南部了。一个林家少主和一个当朝四皇子,联手可一试。”
“四哥,挨个去谈会很累的,你愿意去做吗?时局不稳,唯有入局握有兵权,才有谈判的权利。”
宋云彦静静地看了林青黛片刻,“黛黛,四哥愿意去。”
他再也不想,黛黛一次又一次出面救他了。
他再也不想,让在深宫中的母亲担忧了。
林青黛轻轻勾动唇角,“黛黛相信四哥,会以另一种方式名震天下。”
……
季与京回到军营,便把自己关进了议事厅。时至傍晚,仍未出来。
叶霄担心他,时不时过来瞧瞧,但这次他只敢在门口晃来晃去。
酉时一刻,他又来了。
耳朵贴着门听动静时,巡防处值守的兵士过来了。
“霄少。”
叶霄:“……”
他故作冷静地转过身,看着那兵士,“找将军?”
兵士:“是,夫人身边的明浅姑娘过来了。带了盅汤,说是夫人亲手煲给将军的。”
叶霄闻言,黑眸骤亮。
“好好好,我去拿。”
叶霄跟着兵士出了营地,拿了汤后折返。
他也终于找到了敲门的借口。
砰,砰,砰。
连敲了三下,里面有动静传出,“进。”
叶霄推门进入,阔步走到季与京面前,将食盒放在了书案上。
季与京看都没看,“我不吃,拿走。”
叶霄:“嫂嫂亲手煲的安神汤,还有米糕。”
“你真不吃?那给我?”
季与京抬眸看他。
叶霄立马消停:“不吃不吃,我不配。有事儿叫我,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至。”
话落,飞快离开了议事厅。
季与京的目光落至那精美的食盒,良久后,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药香和米糕的甜糯香气交织在一起涌向了他……
之后三天,每日酉时一刻,都会有安神汤放在季与京的面前。但那点心每次都不同,但总归都是软糯好消化的。
第四日,时至酉时中,季与京也没能等到那碗安神汤。心烦气躁,他根本抑制不住。但叫他去问,他又开不了口。
又熬了近一盏茶的工夫,议事厅外终于有了动静。
叶霄进来,没问便急道,“明浅刚刚过来说:嫂嫂头疼脑热昏昏沉沉的,今儿没有安神汤了。”
季与京话音泛冷,“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和我说?”
叶霄:“……”
心道,你这般状态,谁敢找你说话啊。
“定是嫂嫂不让说的,怕你忧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定,季与京已起身,朝外而去。
速度快极,叶霄想问他去哪儿都没机会。
回到林宅,在花厅寻到了林青黛。
她躺在摇椅中,随着摇椅轻轻晃着,双眸紧闭,小脸泛着异样的红,明显还烧着。
来到岭东近半年,一直康健有精神。
这么一闹,又开始病了。
季与京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走到躺椅旁,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了,还是惊扰了林青黛。
她费力地睁开眼,任性道,“我要在这里,凉快。”
季与京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兀自说着自己的,“我的安神汤呢?”
这一句让林青黛清醒不少,“将军?”
季与京没有回应,径直抱着娇人儿回到寝房。
将她塞进暖被里,他脱掉外衣躺在了她的身旁,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发,“睡吧。”
林青黛:“我热,头疼,睡不着。”
季与京:“怪谁?”
林青黛往他身边挪,话却不见好,“怪你。”
熟悉的气息萦绕,身心安稳,说睡不着的林青黛很快睡去。
季与京静静看她,一瞬,唇落至她的额头。
这一夜,季与京也难得安睡。
血腥而残忍的一帧帧暂时退避,未再绞杀他。
第70章 第70章别怕,我会保护你。
天还未亮透,林青黛醒转。
彼时季与京还在她身旁,黑眸明润,明显醒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定定地看她。
“你看什么?我不让你看。”
林青黛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任性说道。这会儿头虽不疼了,那可嗓音就仿佛被砂砾磨砺过一般,有些沉哑。
指尖也还残存了烫意。
季与京捉开她的手,扣于自己的掌心。
“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要生病。”
“你答应过我什么?”
林青黛:“我答应你的事可多了,我哪知道你问什么?”
听她语气,季
与京便知她还在恼这几日他派兵围了林宅这事儿,不乐意好好和他说话。
“黛黛,你若是我,面对如此情况你会如何?”
这话,让林青黛想起了昭宁之死。
她不由心软了,凑近,亲了亲季与京的嘴角,
“我若是你,我就一路打到帝都去。”
季与京被逗笑,眉眼间的冷意短暂地散了去。
“林二姑娘这么凶悍的吗?”
“嗯,你怕不怕?”
“怕。”
怕她哭,怕她生病,怕她觉得待在他身边太累想离开,怕……
和宋家,不过一战。
可她住在心尖上,她不舒服,他就基本和喜乐无缘了。一旦涉及她,凡事都要斟酌。
“若是你我再起争执,无论气头上对方说了什么都不要当真。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林青黛轻轻软软地应了声。
应完,许是想起那日之事儿还觉得委屈,又娇蛮说道,“我冷静得很,都是你在发疯。”
“不过算了,我人美又大度,原谅你这次。”
笑声从季与京的喉间溢出:“多谢夫人大度。”
话落,回到正题。
“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三生三世你还记得吗?”
林青黛知他在担心什么,“我只是着了凉,将军这般会不会反应过度?”
季与京:“提醒你罢了。”
林青黛:“那正好,我也提醒将军一番。好好保重,不然我陪谁去啊?”
“……”
说不赢,根本说不赢。但你来我往间,季与京的情绪是真的轻松不少。
“黛黛,过段时日我需出门一趟。”
林青黛;“去哪儿?”
季与京也没瞒她,“孤云城。”
“请裕永老先生来岭东时,我曾答应他替他报灭门之仇。”
林青黛心知在这样恶劣的气候奔赴孤云城绝不仅仅是为裕永老先生报仇,定是还存了别的目的。
这目的大概率同讨伐宋家有关。
帝都的岭东平民遭屠戮,让季与京变得激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都不会觉得惊奇。
“那你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林青黛应得很轻易,也正因为这份轻易,季与京心湖生出涟漪。
“黛黛,再等我一段时间。我曾允诺过你的事,我会一一实现。”
林青黛没立即回应他,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怕我生气?”
“嗯。”
“我很大度的。”
“那我也怕。”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宋家皇权要颠覆,林青黛也必须安稳地待在他身边。
缺了哪一个,他的人生都是有缺的。
林青黛像是读懂了他未有言明的心意,杏眸中有笑意漾开,红唇凑过去,贴了贴他的唇,
“别怕,我会保护你。”
明晃晃的偏袒,来自林青黛。
季与京的心间,爱意泛滥成灾。
他控住她的后颈,缠着她深吻。屋外寒意浓盛,他怀中的人是暖的,他的心亦是。
……
岭东平民遭皇家屠戮一事在浔国境内以飓风之势传开。抵达极北之地时,冷伽蓝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前段时日,她曾两度到北黎借兵。
两次,都失败了。更甚者,第二次连国君的面儿都没见着。北黎不想掺和邻国内斗。北宴趁乱攻打北地,也和他们没关系。
如此形势下,想成事真的很难了。
可冷伽蓝不愿意放弃。
北宴和境内异动的枭主会不会将心思动到北地,事情未发生前谁都无法笃定。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她就要做足准备。
雪深寒极的夜里,她三度进了北黎皇宫。这一回,她没有直接去见国君,改去了东宫见太子黎颂泽。
她的表哥。
黎颂泽看到她,不见一丝惊诧。
自家妹妹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他虽没介入,但桩桩件件他都是知晓的。
是以打完招呼,冷伽蓝才脱下防雪的外衣坐定,热茶都还没来得及上一盏,他便问道,“为借兵而来?”
冷伽蓝:“是,表哥可愿助伽蓝。”
黎颂泽温声回道:“出兵,可不是儿戏。”
“你若想成事,必须拿出能让帝君心动的筹码。”
黎颂泽在提示冷伽蓝,光靠亲情求是没用的。不是不在意冷伽蓝,而是牵扯太广了,不得不慎重。
冷伽蓝听懂了提点,细致思忖后冷静说道:
“哥,我想你对浔国局势也是了解的。这江山虽姓宋,但已不是宋家说了算的。枭主并起,表面上还臣服宋家,实则各自为政。”
“而这些枭主,如今属季与京最是强横。若镇西军的虎符真在他手中,万里江山改姓迟早的事儿。”
“不瞒哥哥,我会动集结各方力量维持极北之地安稳的心思因季夫人暗中授意。”
话至此,黎颂泽心间起了波澜。
季夫人,不就是林家二姑娘。
她嫁到岭东不过半年,以她为中心通向各地的商道陆续打通中。身份特殊,手段独到高明,浔国境内无阻碍通商成了有可能实现的事儿。
季与京上位的每一步,都在推进这事的进度。
这对夫妻联手,浔国兴盛是可以预见的。
“三十万大军在手,他会惧怕谁?即便极北之地短暂地处于劣势,等他缓过劲来,也能转危为安。”
“在我看来,大局已定。季夫人不过是心系万民,不想他们受战乱之苦。”
“哥哥,此番与其说是向北黎借兵,不如说是季夫人邀北黎上桌。今日北黎帮了极北之地,他日季夫人定是会投桃报李,邀北黎共享畅通的商道。”
在今日之前,黎颂泽从未想过会从痴迷武艺和玩耍的表妹口中听到这般有见地的话。
他还真被说动了。
“哥,你就帮帮伽蓝这一次?他日若北黎真有同浔国通商的想法,我去和林二姑娘谈。”
“她可喜欢我了。”
黎颂泽闻言,低而短促地笑了声。
“看出来了。”
不然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到她手上了。
“起来,随我去见帝君。”
这是要出面帮她的意思!!
冷伽蓝欢喜写在了脸上,“多谢哥哥。”
黎颂泽:“记住今日你说的话,他日两国通商,你要出面去谈。”
冷伽蓝:“那有什么问题?我必定为哥哥和北黎披荆斩棘。”
……
十二月初五,宋云眠生辰。
下了朝,天还是灰冷的,他独自去了中宫。
宫门紧闭,门口有银盾军把守。
“开门。”
负责值守的银盾军首领宁回,“殿下,陛下有旨……”
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中宫。
宋云眠慢条斯理地从腰间取出了帝王令,持此令,二品以下可先斩后奏,皇城内畅通无阻。
宁回见令,当即示意属下开了宫门。
宋云眠朝他笑笑,明明是温润模样,却令宁回背脊生寒。
“殿下,里面请。”
宋云眠:“不用跟,本殿自己进去即可。”
“诺。”
漫长的一程后,宋云眠进了中宫。目光所及,皆是精致,甚至是奢靡。
他的嘴角微翘,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弧。
不愧是皇后,即使被软禁,吃穿用度仍是从前标准,冠绝天下。
“大殿下。”
很快,有内侍发现了他的存在,恭敬行礼问安。
前殿这会儿只有皇后,这般早又不用见妃嫔,她的衣着和妆容皆精致。
宋云眠看在眼里,只觉这老女人已经病入膏肓。
从前,他恨不得能将她锉骨扬灰。
现在,快能够了。
他忽然又不想她死了,他想她亲眼看着她的父亲哥哥和夫君,还有宋家江山全部因她消亡。
“宋云眠?”
“你的规矩呢?”
吴莹循声看向他,原是沉静的黑眸中有厌恶一闪而过。
宋云眠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离皇后半丈远的地方,笑道,
“云眠都没娘教,怎么会有规矩呢?”
“再往深了说,这不是皇后娘娘您一手造成的吗?”
吴莹听完,神色依旧木然,
“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当年查都没有查出任何证据,如今,你又凭什么指控本宫?”
宋云眠:“娘娘说得极是。同样的,今日您的兄长您的父亲死于我手,谁又能奈我何?”
吴莹的冷静,碎于瞬息间。
“你说什么?”
宋云眠:“我说你的兄长吴文乾和父亲吴庭善都死了。”
“吴庭善一代名将,被你这个不孝女拖累,老年丧子,后又被火烧得尸骨无存。”
自二皇子夫妇被关进中宫,这座昔日显赫至极的宫殿成了一座孤岛,是外
界失去了联系。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冒着被帝王发现的风险给他们传递消息。
直到今天,吴莹才第一次听说这事儿。
不相信,却还是心慌意乱,根本无法控制。
“你胡说。”
宋云眠最是爱看这女人的疯癫样儿,嘴角翘动,“不信,你找人问问。”
话落,也不等吴莹应,便是径直往下说道,“失去了吴庭善这个仰仗,你还能活到几时?你那个以虐待昭宁郡主为乐的畜生儿子会不会被景闲王千刀万剐?”
越说,宋云眠越兴奋,音量一路上扬。
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为母亲报仇了。
吴莹突然狠戾地喊了声,“滚。”
“滚!”
“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玩意儿带出去。”
宋云眠将她的歇斯底里看在眼里,身心皆愉悦。
“惹恼了娘娘是云眠的不对。”
他微微颔首,算是致歉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瞧,都是温润公子,风度翩翩。
“不用赶,云眠这就离开。”
宋云眠走后,中宫归于平静。
吴莹默坐着,渐渐地,华丽的衣裳和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那一股股从她骨子里渗出的颓冷了。
“来人。”
“娘娘。”
“派人去见章回宁,问问天韵城的情况。”
*
十二月初,岑家家主亲至岭东,同时而来的还有万金。
宋云彦赴南部在即。
在离开的前一日,他独自去了趟军营。出乎意料,季与京并未避而不见。
议事厅内,两个人隔着不短的距离,面对面而坐。
中间无遮无掩,连清茶都没有一杯。
“四殿下,找我何事?”季与京的话音很冷淡,神色也是。
宋云彦也不介意,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季与京没杀他已算手下留情。
“我来为两件事。一是想告诉你,我宋云彦虽是皇子,但从小到大我未做过一件恃强凌弱的事儿。”
“岭东数百名乡亲的死,一如黛黛所说如何都算不到我头上。但岑家仍愿付出万金,一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二是不想黛黛难做。”
“我希望,你莫要因此事和黛黛生出嫌隙。她身子骨不好,思虑过多不利于她的健康。”
季与京没有回应任何,宋云彦当他同意了。
他兀自往下说,“你和宋云眠有仇,我也是;你心中有家国有万民,我亦是。无论怎么说,你我都算不得敌对。”
“若他日你有需要也愿意接受,我宋云彦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助你。”
说完,宋云彦告辞离开。
直到他走出议事厅,季与京都没再开口。
那个傍晚,林青黛在晚膳过后,当着何珂和慕璟的面儿对明浅说,“明浅,明日随着四皇子去南部罢。”
明浅心惊,面色骤变,“小姐为何赶奴婢走?”
林青黛看向她,眉眼含笑,“说什么傻话呢?我只是觉得像我们明浅这样的剑术天才待在后宅太可惜了。有天赋者应向上,去更广袤的世界搏杀。”
“明浅,我希望你能为将。未来南部四将,我希望有你的位置。”
自浔国立国以来,不曾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在这个顷刻,林青黛却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道出。
“若试过之后,你仍想待在我的身边,你便再回来。”
明浅眼湿湿,根本抑不住。
“我做不到。”
从未女子为将的先例,她就是想吸取经验都没有机会。
林青黛:“我筹谋一切,不可能将胜利的果实全部予人。我要我信任的人据一方,手握兵权。”
环顾左右,明浅是最适合的人选。
“若实在难过,你换个方式想:为将,是为了保护我和明月,为了光耀师门。”
“你强,你在意的人才会有分量。”
话这么说,明浅听懂了。
如今时局这般混乱,未来会如何小姐就是再聪明也无法预知所有。当危险来临,光她和明月并不足以保护小姐。
几个月前,她们已经经历过一次。
“去是不去?”
“这样的机会,错过就再没有了。”
明浅先后看向明月和两位师父,他们没劝,但经由他们的眼神明浅读到了他们的想法。
他们都希望她去,为小姐,也为自己。
人活一世,总要轰轰烈烈斗一回。
明浅其实已经有了决定,但心还是慌,
“不适应的话,小姐会让我回来?”
林青黛轻轻笑了声:“当然,我亲自去接。”
翌日一早,林青黛送走了明浅和宋云彦。
同时走了两个闹腾的,周遭清净,她有点不适应。
明月也是。
林青黛将她叫到身边,“在身边嫌弃,走了又舍不得?”
明月:“是啊。”
除了舍不得,还有担心。
从无到有,还是做一件从未有女子做到过的事儿,哪里有那么容易。
林青黛将她看穿:“我们明浅会做到的。”
绝对实力,可破任何常理。
十二月末,季与京率大军出岭东的消息传遍浔国内外。在宋家屠戮了数百名岭东平民后,大军出岭东的目的并不难猜。
与此同时,西北和极北之地悄悄锁了城。
状态解除前,禁止进出。
朝堂连发四道圣旨,勒令季与京解释大军异动缘由,然而季与京一次未响应。
他率军连下六城,大军终抵孤云城。【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