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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弥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51章啧啧水声起,到最后也不……


    季与京平时都是自己研墨。


    或者更应该说,他什么都喜欢自己来,包括照顾林青黛。


    季与京很擅长研墨,撇去了那些花哨讲究。


    快,研出的墨也是均匀细腻。


    林青黛瞧着,不禁戏谑道:“这天下,到底有没有季将军不会的事儿?”


    季与京:“夫人这是在夸我?”


    林青黛凑过去吻他,“季将军最能干了。”


    吻过,她便提笔蘸墨,铺了些空白的纸张开始写。


    当她开始干正事,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敛了去。


    这时候的她清雅高贵,透着种高岭霜雪的孤冷,是有距离感的。


    和在他怀中欢愉嘤咛,或是说不赢就红着小脸让他闭嘴完全不同。


    般般动人,皆为他所有。


    心绪浮动,季与京不由感谢起家祖。


    倘若没有那段渊源,他和她之间隔着的距离,今时今日的他都无法轻易跨越。


    他和她大概率会错过。


    林青黛不知季与京心中所想,专注地书写,一张


    又一张。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结束,她放下笔,随即让出了桌前位置。


    素手一挥,潇洒得不能行,


    “季将军,请看。”


    季与京挪到桌前细看,看完之后,心绪复杂。


    有惊诧,也有敬佩。


    林青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份合作书。里面详细列明了慕林两家商行的合作范畴,方式以及利润分配,连注意事项都一二三四详细列明。


    这份合作书,她准备了两份。


    若能顺利签下,一份自己留存,另一份要给慕清槐的。


    “怎么样”


    瞧着季与京不说话,林青黛忍不住催促道。


    季与京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你是如何知道岭东有这些的?”


    季与京劲瘦的手指敲动一张纸,上面列出了几样特别偏冷的东西。


    比如黄玉,槐冰草和樱树根。


    这几个名字的出现让季与京笃定这份合作书今儿才落纸成形,但它应该早就存在于林青黛脑海里了。


    “书上有?”


    这草率的答案逗笑了季与京。


    林青黛又说:“后面又同爷爷和乡民们聊了聊。”


    她不由赞叹:“岭东物产丰富。季将军,很快你就会发财的。”


    季与京将娇人儿捉到怀中吻,温柔又浅显,不带一丝欲望。


    他只是想亲近她,吸取她身上的气息。那样他会觉得心间充盈,身心皆宁。


    可娇人儿心里只有合作书:“将军觉得如何?”


    季与京不点头,这些事也成不了。


    他不同意,别说一樽樽黄玉了,连只飞鸟也别想出岭东。”


    “我觉得行。”


    “其实我之前有和慕清槐提过合作的事,只是后面杂事太多一直没落实。”


    和季与京想到一块去了这事儿让林青黛十分高兴。


    她一高兴呀,杏眸会比寻常亮几分,寸寸含情。


    “这……”


    她原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却被季与京的动作打断。


    他将她托抱而起,掌心贴着她的臀。


    夏日衣衫单薄,他手心的热度为她清晰感知。


    好烫。


    林青黛渐渐熟悉这异样的温度,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我不和你闹。”


    这个“闹”字用得万分有灵性,季与京被逗笑。


    他笑起来,一身冷冽淡了一半,多了几分玉石般的清耀明润。


    勾人得很。


    “不闹。”


    “就亲亲。”


    “黛黛,你亲亲我。”


    季与京求道。


    他顶着张清隽禁欲的脸求这种事儿,矛盾至极。可林青黛被诱惑到了,心跳乱了。


    手指轻轻地抚着他的脸,等她觉得够了,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啧啧水声起,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亲谁。


    林青黛的思绪也渐渐散乱,她只记得起起伏伏间,季与京一直这么托着她。


    忽而一瞬,他咬住她的锁骨。


    那时候他的掌心烫极,也用力至极。


    她感受到了痛感,忍不住唤,“季辞……”


    ……


    林青黛昏睡过去,近酉时,被季与京叫起来的。


    飨足的男人明亮肆意,如何看,都称得上是皎皎公子。


    但林青黛觉得他是骗子。


    说了只是亲亲,又胡闹。


    虽说她也得了趣儿,但是好累啊。


    换好衣裳后专门跑到镜子前瞧,生怕他在显眼处留下印记。


    好在,是个知道分寸的。虽然咬了她的锁骨,但并未留下印记。


    “这次饶了你。”


    林青黛回头,冷着小脸放狠话。


    季与京:“夫人大度。”


    收拾妥帖,两人一齐出门。


    想着要用晚膳了,叫上叶霄一起。结果走到房门口,看见门上贴了张红纸,写着:


    “哥,来找我吃晚膳?”


    “别找了,我出去玩了。”


    “要嫂嫂也别找明月和明浅了,她们和我一道出去玩了。”


    季与京:“……”


    他甚至都懒得去扯下那张纸,太过嫌弃。


    林青黛却笑开来。


    季与京问她笑甚。


    她不答反问:“将军觉得叶霄和我们家浅浅合适吗?”


    季与京无语。


    叶霄是他亲表弟,他也没想过去管他的婚事。


    林青黛也不在意他答不答,兀自说着自己的看法:“两个人都是那种明朗欢脱的个性,都是剑术高手,又都很爱玩。”


    “我们浅浅虽说无父无母,但她有我呀,我定是会让她风光大嫁的。”


    “小姨也不是那种在意家世的长辈……”


    季与京是万万没想到仅凭着一张纸,季夫人就能编排出这么多事儿来,她还一一想出了化解之法。


    笑声从喉间溢出,他根本抑不住。


    从浅到磅礴,不过一瞬的事儿。


    林青黛停了言语,冷眸看他,“你笑什么?”


    上挑的尾音,带出的全是大小姐的不高兴。


    季与京费力地敛了笑,“没笑什么。”


    林青黛没这么好哄骗,“没事笑成这样,那就是脑子出了毛病。”


    大小姐一生气,谁不敢骂呢。


    一方枭主被骂了,不仅没生气,还要赔笑脸。


    他揽住林青黛的肩膀,


    “我只是觉得夫人可爱,热心肠。”


    “你确定不是觉得我傻气?”


    “……不是,林青黛是我见过最聪颖的女郎。”


    “确实比你聪明。”


    冷艳地甩了句话给他,她便径直走了。


    季与京当即跟了上去。


    现在的他活得就和林二姑娘的挂件似的,但他是一点不在意。


    战场之下是生活。


    他开始领悟。


    客栈一楼,用膳的地儿。


    没有包间,只能挑较为僻静的地方。慕清槐在冷伽蓝的催促下早早下来了,做主选了位置。


    一楼末处,屏风之后。


    那里原先摆了三四张桌子,慕清槐对老板说这些他全订了,不许再放其他人进来。


    他可以按照他们这桌的消费的数倍结账。


    老板笑着拒绝了:“慕少是季将军的朋友,也就是咱们岭东的朋友,怎么能收您这个钱呐。”


    说罢,他便去张罗酒菜了。


    冷伽蓝笑眯眯地睇着慕清槐:“唉。”


    慕清槐:“有话就说。”


    冷伽蓝:“你以后在岭东也能横着走了吧?”


    慕清槐被气笑了:“你当我稀罕啊?”


    冷伽蓝没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这会儿她对慕清槐的好感度正值历史最高点。


    她可以让一让他。


    一盏茶没喝完,林青黛和季与京到了。


    冷伽蓝一点不扭捏,她飞快地站起身,“季将军。”


    喊了声,就算打过招呼了,注意力整个转到了林青黛身上,“林家二姑娘?”


    她显得很兴奋,音量没怎么压住。


    林青黛笑了,“冷家四小姐?”


    极北之地冷家很是特别,它不仅富,还和邻国牵着亲。


    这冷家四小姐冷伽蓝,就有些北黎的血统。


    她和慕清槐的婚事,听闻是家族之间的联姻,但如今看来不完全是,两个人之间牵绊不浅。


    冷伽蓝棕眸大亮:“你认识我?”


    林青黛:“你不是也认识我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林青黛。”


    慕清槐拧眉,摇头,眼神嫌弃。


    可他并未制止她。


    寒暄之后坐定,等酒菜上桌。


    林青黛看着慕清槐,直截了当道:“慕老板,有兴趣和林氏商行谈个生意吗?”


    慕清槐笑道,“当然,林二姑娘想谈什么?”


    季与京摆了合同上桌,利落地分成了两份。


    慕清槐:“……”


    这对夫妻有备而来啊。


    慕清槐花了些时间细看了合同,不得不说,这合同十分的详尽。


    且厚道。


    林二姑娘谋求的是涉合同者全部有利润。


    季与京:“我只能保证合同提及商品出岭东,至于如何到极北之地,你出面搞定。”


    林青黛微微笑,“慕家主,我的想法开辟专送


    ,岭东直达极北之地。沿途设八个休憩点,分别在禹水州,屹州,嘉水州……”


    “你四我四,一劳永逸。”


    好一个“一劳永逸”。


    林青黛提及的四州八个休憩点,沿途商机多多。若一一开辟,他们设立的这些休憩点用途无穷无尽。


    慕清槐将盘面理顺后,对林青黛钦佩不已。


    她是真的敢想,且是具备实施可能性的。


    别人在想如何赚钱的时候,她不仅要赚钱,还要兼具可持续性。


    “能和林二姑娘做生意,是慕某的福气。”


    慕清槐的这一句,万分由衷。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对女子的评价总是集中在她们的美貌或是才艺上是多么的片面,放在更广袤的区域,她们也能同男子一争。


    江山多娇,美人却不止是妖娆。


    第52章 第52章我只想做季与京的心上人……


    林青黛细微地勾了勾唇,“能和慕家主合作,也是黛黛的福分。”


    慕清槐喊来老板,备了笔墨。


    他分别在两份合同上补了细节,有关那八个休憩点的。


    补完,他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落手印。


    妥帖后,两份合同回到了林青黛面前。


    签名,落手印。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份合同,一份归慕清槐,一份归林青黛。


    还未收妥,冷伽蓝便对慕清槐道,很认真的样子:“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慕清槐:“……”


    冷伽蓝:“若不是我吵着嚷着要来看武林大会,你也不会来岭东。不来岭东,就谈不成这么大一笔生意了。”


    合同细节,冷伽蓝没看。


    但都要合力建休憩点了,横跨四州,这笔生意小不了。


    慕清槐气笑了,却还是说:“多谢冷姑娘。”


    冷伽蓝:“有没有实质感谢?”


    慕清槐:“吃完饭出去逛逛,你看着有什么喜欢的,买。”


    话末,冲着在远处忙活的店小二喊了声:“上酒菜。”


    出来游玩,意外地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几方皆赢,一桌四个人,心情都好得不行。


    正准备畅快地吃一顿,岂料酒菜还没上齐,便有人越过了屏风朝着他们而来。


    来的两人,正是跟着季与京住进这旗泰客栈的张祺远和洛应呈。


    知晓两人身份的店老板一声不敢吭。


    如今这天下,虽说还是姓宋。


    但诸雄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兵权,明晃晃地独立于官方军政之外。


    明面上,无人敢碰。


    张祺远,便是其中最强悍的一个。


    但慕清槐不惯着他。


    当张祺远近了四人的桌,他率先开口:“不请自到,这便是张家做派吗?”


    话很是不客气了。


    然而张祺远只是笑笑,“是祺远的不是。”


    “我来,是给林二姑娘道个歉。”


    话落,右手慵懒一扬。


    又有三个随从越过屏风,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木匣子。


    观色闻香,便知这匣子非凡物,那里面放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季与京的脸冷得像覆了一层薄冰,跳过他给他的妻子送礼,张祺远真是好样的。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林青黛忽然笑了声。这一声,其实和她先前笑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季与京和冷伽蓝等人愣是从中剥出了几分矜高冷艳的意味,


    是了。


    她是林二姑娘,张祺远遇到她,也无法令她高看一眼。


    她有矜高任性的资本,在任何场景里,无论对上哪个天骄。


    “怎么张公子觉得我的命,就值这三件破烂玩意儿?”


    将张祺远送出的东西视作破烂玩意儿,敢这般的这世间不多了。


    “林二姑娘,不如先看看?”


    话落,也不等林青黛回应,张祺远示意随从开了三个木匣子,


    一件翡翠柿子树。


    精美绝伦,又逼真,枝桠上悬了一粒粒的小柿子。


    一件凤凰杯。


    杯身镌刻了一只火凤,凤眼凤身嵌满了珍稀宝石。


    一件是一块佩玉。


    玉身是花状。


    传说西部头部世家的传家玉大都以花为形,有的取之尘世有的根本不存在。


    张祺远拎起这玉佩,悬于半空中晃啊晃。


    林青黛一眼便认出了那花是神话书中一种名唤绿靡的花儿。


    大概率是张家的传家玉了。


    他该不会是觉得他送出这些东西是对她的着重吧。


    林青黛柔媚的眸中有冷意一闪而过。


    正想说话,季与京动手了。


    一根筷子化了刀刃,冲向了张祺远。


    太过迅猛。


    张祺远身体一侧,勉强避开。


    筷子越过他,击穿了另一扇屏风,随后撞了墙壁跌落在地。


    “张祺远,你若是真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季与京仍是坐定状态,他甚至不曾正眼看张祺远。


    眉眼间冷冷清清,剥不出狠戾之意。


    但林青黛离他很近,她知道他动气了。倘若张祺远继续闹下去,他是真的会抽剑,同他不死不休。


    张祺远笑了:“我是诚心表达歉意,毕竟之前真是冒犯了林二姑娘。”


    那笑意真有几分漫至眼底,像是真情实意的。


    林青黛:“张公子若是不想闹得你死我活,便回吧。”


    “我对你的这些东西,一件也不感兴趣。”


    “特别是那块玉佩。”


    “嗯?”


    到了份上,留给张祺远施为的余地不多了。


    今儿他敢这么闹,无非是觉得季与京还差点气候。


    但同样的,真把季与京逼急,他也不敢。


    这人疯起来,没有边界的。


    今儿到此为止,最好。


    “那便不打扰各位用饭了。”


    “林二姑娘知晓张某的歉意即可。”


    一阵荒唐喧闹,因张祺远而生,随着他离去消散。


    他都走远了,冷伽蓝还瞪着他的背影,


    “这人,怎的如此没有教养。世家都养出了些什么东西?”


    林青黛和慕清槐被她逗笑。


    慕清槐:“你把自己从世家中摘出去了?”


    冷伽蓝:“……”


    果然还是那个不讨喜的慕清槐。


    慕清槐:“他这人就那样,居上位久了,就看不见其他人了。”


    行事全看自己喜好,旁人的心情不重要。


    他对上季与京都这般,其他人只有被鱼肉的份。


    另一方面,他也是没猜透张祺远的想法。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何目的?正常人,谁会想到去挑动季与京的不快啊?


    他还能……真喜欢上了林二姑娘,起了夺妻的心思?


    想到这个,慕清槐不由心惊。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季与京。


    季与京面色冷清,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安稳地用完饭,分别回房。


    门一阖上,林青黛便站在门口不肯走了,双臂大张:“我要你抱抱我。”


    季与京怔了下,稍稍折腰,将娇人儿打横抱起。


    林青黛抱住他的脖颈,轻轻咬着他颈间的肌肤,“季将军,你在吃醋吗?”


    季与京把她放在了软榻上才回:“夫人觉得呢?”


    林青黛:“我觉得你在吃醋,还醋得不轻。”


    说完,小脸埋进他的肩胛骨,夸张地嗅着。


    “好酸。”


    季与京本就心情不好,又被她这般撩拨,直接将人压在了软榻上。


    “闹够没?”


    林青黛伸手摸他的脸,指尖刚


    触到,又给他捉住向上折去,牢牢地压在耳侧。


    彻底动不了了。


    “野蛮人。”


    “我是啊,不喜欢野蛮的?张祺远那样的世家公子哥是不是很好?”


    明明知道和她没关系,一点都没。


    可是他还是恶劣地将情绪撒在她身上。


    季与京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可他没办法控制。


    他憎恶其他男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结果林青黛并不介意,手脚被压制,她就凑近吻他的脸颊。


    她刚饮了些酒,亲他时,她身上的香气和微淡酒香混在一起侵入他的鼻翼间。


    “我才不喜欢他那样的,自大又没有礼貌。”


    “我只想做季与京的心上人。”


    “你允许我住进去吗?”


    季与京低头吻了下去,温柔地敲开唇齿,缠着她闹。等林青黛呼吸不畅时,他才停下来。


    额头抵着她的,“已经住进来了。”


    住在了心尖上。


    旁人的觊觎都能叫他发疯。


    “我快死了。”


    林青黛忽然道。


    “怎么了?”


    季与京的注意力被带偏,连忙从她身上撤开。


    坐定,将人抱入怀中。


    林青黛:“我快被你压死了,那样重。”


    季与京:“……”


    荒唐的对话,让他笑开来。


    林青黛安心地窝在他怀中,手指又开始卷他的发,“他就是故意气你的,别上当。”


    “只要你不生气,他就是个大笑话。媳妇儿在你手上,你慌什么?”


    林二姑娘又开始教他如何做人了。


    啰唆得很,可落进季与京耳朵里,将他躁动的心绪一寸寸抚平。


    “真的喜欢我?”


    季与京问道。


    “嗯。”


    “喜欢什么?”


    “喜欢季将军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英俊潇洒,武艺超群,心怀天下,为人正派。”


    哄人这件事对于林青黛而言,那比读完一本书还要简单。


    “关键他还喜欢我,眼光甚好。”


    夸人的尽头,夸起了自己。


    季与京是真服气,置身鲜活明亮的氛围里,坏情绪很难将他捆缚。


    但张祺远,这事儿还没完。


    ……


    鸣乐城中,槐阳别苑。


    花廊深处,有人立于画架前,悠然作画。他画的是花是盛夏园景,原该是明媚的色泽亮眼的


    然而,他的画一片暗黑,透着阴诡之意。


    男子听完探子的汇报后,当即停了笔,侧眸看向他,“黛黛也来了?”


    探子恭敬回道:“回殿下,是的。”


    这在花廊深处作画的男子,竟是景闲王。


    “今年的武林大会,可真是热闹啊。”


    说完,他手一挥,示意探子可以离开了。


    探子行礼,随即离开。


    “殿下可要见见林二姑娘?”


    一直守在景闲王身侧的宁宪低声问道,他十几岁时就跟在景闲王身旁了,是护卫也是友人。


    林青黛可以说是殿下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嫁人他错过了。如今碰见,不见一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见肯定是要见的。”


    但在那之前,他想见一见季与京。


    景闲王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去安排一下,越快越好。”


    宁宪领命离去。


    戌初,季与京二度开了房门,第二次收到了拜帖。


    距离上一张,仅仅过去一盏茶的工夫。


    阖上门,他便拆了看。


    “呵……”


    他忍不住笑了声,可这笑声里剥不出愉悦的意味。


    “将军真是贵人事多。”


    林青黛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季与京收了拜帖,踱至她身边,缠着她吻了会儿,“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我让明月和明浅回来陪你。”


    “去见谁?”


    事到如今,季与京什么都不会瞒着她,“景闲王。”


    闻言,林青黛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小叔叔在岭东?他来看武林大会?”


    季与京:“都找上我了,大概率不是为武林大会而来。”


    “那上一张拜帖,是谁?”


    先前,季与京也收到了一张拜帖。


    但那会儿她没问,季与京现身鸣乐城,武林大会又牵扯宽泛。


    想见他的人,定是多的。


    她无意参与这些,也就没问。


    季与京:“一个你料想不到的人。”


    “哦?”


    “宋云眠。”


    那一直在寺庙清修的大皇子,出山了。


    林青黛听完,没再多问什么。


    她显得很沉闷,和拜帖没来时大不一样。


    季与京的手抚着她的发,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


    “在想什么?”


    林青黛:“异动频频,平静怕是再难寻。”


    话落,她停顿稍许,将季与京的一只手拢在手心。


    “季辞,你我虽是夫妻,可我仍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拖累,任何层面上的。你有你的‘课业’我有我的,万事你只需随心,不需要为我妥协。”


    “我的课业,我会自己完成。”


    这些话,季与京不爱听,反扣住她的手,占有欲明晃晃,


    “你从来不是我的拖累。”


    相反的,自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


    即便是,他也甘愿背负。


    林青黛朝他笑,明媚又甜蜜,“可我很贪心,我不仅仅想成为季辞的心尖月。”


    她还想成为他的并肩者。


    一世漫长,携手共行。


    第53章 第53章爱操心的大小姐。


    朝着槐阳别苑疾速掠去时,季与京心中思绪万千。


    他到底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娇柔病弱,不堪他一击。


    可她的身体里藏着近乎磅礴的能量和智慧,她总能从细枝末节摸寻到核心,先所有人一步,然后出手抹平。


    她受尽宠爱长大,只要天不塌下来,余生也会如此。


    可她想要的,不单单是宠爱。


    她说她不仅仅想做季辞的心尖月,她还想做他的并肩者。


    他猜想黛黛可能猜到了他的决定,说这些不过是想抹去他的心理负担,她选择独自去扛来自皇家的压力和家族未来命运。


    很懂事了。


    若她不是林青黛他没有动心,如此说法,无疑合足他的心意。


    可如今,她这样只会让他心疼。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扛。


    就像她以娇柔之躯,妄图盘活整个岭东。


    若不是心里有他,她犯不着做这些。


    季与京掠入槐阳别苑,须臾之后,停在了一座独立的茶室前。


    推门,进入。茶室内燃了不少灯,亮如白昼。


    宋青淮正坐在房中央,矮长的茶榻旁。


    裹了茶香的热息绕在他周围,浮浮沉沉。突兀的动静不曾惊扰他,只是微微催高了他的嘴角,


    “本王以为你不会来。”


    季与京扯下了面罩,微微颔首:“殿下那般疼爱黛黛,这一趟末将避不了。”


    “坐。”


    “多谢殿下。”


    季与京坐定,景闲王亲自给他斟了茶。


    往他面前推时,他问,“黛黛适应岭东的生活吗?”


    季与京:“挺好的,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宋青淮笑了声,“现在身子骨是好很多了,小时候那是三天两头病。她一病,侯爷便是愁眉苦脸的,上朝也不带收敛的。”


    “久了,陛下和满堂朝臣观他神色就能知晓黛黛的身体状况了。”


    是林侯爷会做的事儿。


    季与京不由脑补了那画面,眉眼间有笑意氤氲开来。


    宋青淮看在眼里,嘴角的笑痕越发深了。


    停顿了须臾,他主动将话茬带回正题:“季将军可知本王为何跳过黛黛私下见你?”


    季与京脸上的笑容敛去:“不知。”


    宋青淮:“是吗?”


    “本王,想请你扶四皇子入主东宫。”


    景闲王的直接让季与京心间起了波澜,面上冷寂似覆了霜雪。


    “四皇子非长非嫡,外家又无军权仰仗,想扶他上位


    谈何容易?”


    “理论上是这样。可帝王四子,若没了吴庭善实力可谓相当。”


    或者更应该说,“若没了吴庭善,母妃盛宠不衰母家低调富庶的四皇子是优势最明显的那一个。”


    季与京:“殿下的意思是……”


    宋青淮:“除掉吴庭善。”


    季与京从前就听过景闲王的名字了。


    传闻中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对于权力的欲望不大的。


    如今,为何这般?


    季与京心中有惑,但这个顷刻,他很难有答案。


    “殿下今次来武林大会是想网罗高手为你所用,暗杀吴庭善?”


    “是。”


    宋青淮开诚布公。


    “但听闻你和黛黛来到这里,我觉得没必要大费周折了。黛黛和四皇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四皇子入主东宫,对林家对岭东都好。”


    宋青淮想得挺周全,唯一漏算的是:现在的季与京不愿意再将自己和岭东的命运压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除了自己,他谁也信不过。


    宋云彦现在是好,但谁又能保证若干年后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宋青梧。


    吴庭善千错万错,可那些军功是真的,至今仍牢牢锁住了西边境线。


    可皇家仍然想叫他死,没留一丝情面。


    季与京无法保证自己未来能比吴庭善做得更好。


    说句难听的,若他无法上位,未来的他和黛黛的孩儿都无法养在身边。


    “殿下所言极是,但末将不能杀吴庭善。”


    宋青淮眉毛一挑:“哦?为何?”


    季与京的真心话藏了一半说了一半:“同为边境守将,末将若真的出面狙杀吴庭善,未来怕留下心结,心境不稳。”


    “你担心自己未来会落得跟吴庭善一般的下场?”


    季与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宋青淮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笑了。


    “回吧。”


    “好好照顾黛黛。”


    季与京起身告辞:“倘若殿下见到黛黛,莫要提及今夜讨论的事儿,我怕她担心。”


    宋青淮:“这是自然。”


    季与京离开了别苑,神不知鬼不觉。


    他走后,宁宪从暗处走到宋青淮身后。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宋青淮细微地勾了勾唇:“给季与京和吴庭善一个非杀对方不可的理由。”


    不就行了?


    到时候,季与京该如何避免此事?


    ……


    季与京回到客栈时,发现林青黛并不在房间。


    但娇人儿处事向来周全,不在专门留了字条给他。


    【在茶室】


    茶室,季与京记得就在这一层,供住在这一楼客人喝茶玩乐的,里面各种棋牌都有。


    季与京很快抵达。


    敲门,是明浅开的门。


    “姑爷。”


    明浅和季与京打招呼,喧闹声混着酒气同时漫出。


    “中庸之道。”


    “道貌岸然。”


    “然……然后没了。”


    “哈哈哈哈,霄少,喝喝喝!”


    慕清槐、冷伽蓝、林青黛和叶霄四个正坐在茶室的窗边,那里铺了块巨大的竹席。窗扇大开,夜风涌入,凉爽得紧。他们周围散落着几坛酒,闻那味道和晚膳时喝的差不多,应该是客栈里的。


    “季将军,回了啊。”


    “来来来,你替你媳妇儿。她太强了,玩到现在是滴酒未沾啊。”


    慕清槐是第一个察觉季与京到来的人,一瞧见他,便大声嚷嚷起来。


    浑身上下寻不到让极北之地忌惮的尖锐狂妄。


    季与京阔步走向四人。


    林青黛原是背对着门的,听到慕清槐的嚷嚷声,回头看了过来。


    瞧着季与京朝她而来,不由弯眼笑,清丽如山间新月,不染一丝尘埃。


    季与京看在眼里,只觉心绪安然。


    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林青黛身旁,低柔问道:“好玩吗?”


    林青黛笑:“好玩。”


    叶霄瞧着哥哥完全看不到他,不禁闹起来:“哥,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玩啊?”


    季与京:“不必问。”


    叶霄:“为何?”


    季与京:“这样的游戏,书读少了的人定是不好玩的。”


    叶霄:“……”


    亲哥诛心,恁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清槐看叶霄这般,毫不留情地笑。


    叶霄目光扫向他,“慕少你酒也没少喝,回到极北之地也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慕清槐:“……”


    冷伽蓝看慕清槐难得的失语,笑到不行。


    但凡换个人,慕清槐肯定动手收拾了。但这个亲媳妇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


    他选择了略过这茬,望向了季与京,“来不来?我学识比起林二姑娘差,比你季与京就未必了。”


    季与京:“来,输了别哭。”


    慕清槐:“爷从六岁后就没哭了。”


    加上叶霄,三人开战。


    诗词歌赋乱轰,各有输赢,茶室喧热,夜风灌入,也无法消减半分。


    夜深,各自回房。


    简单洗漱,回到床榻。


    林青黛侧身睇着季与京,柔声问道,“和小叔叔聊的什么?”


    季与京:“夫人不是说过了,我们各有课业各自完成。”


    林青黛默了数息,轻轻笑了声:“那我不问了,但你要记得若是有麻烦事儿要和我商量。”


    “一人不敌二智。”


    爱操心的大小姐。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氤氲开来:“嗯嗯嗯。”


    “你敷衍我?”


    “字字由衷。”


    宋云眠没能等到季与京,但今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张祺远到了。


    别苑深处,沉寂似水。


    宋云眠和张祺远各占一方矮几,面上各摆了几样茶点。考究,但一眼看过去并不显奢靡。


    宋云眠乃帝王长子,如今已年过二十六。


    但许是一直养在山清水秀处,他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气度也是温润。一袭白衣在身,浑身上下剥不出一丝戾气。


    刚坐定,茶水未动,张祺远便是直叩主题:“大皇子此番意外现身岭东所为何事?”


    宋云眠勾了勾唇,“张公子觉得呢?”


    张祺远:“无非那点儿事。”


    至高王座,谁不想要。


    各方枭主都动了心思,更别说帝王子嗣了。


    笑声从宋云眠喉间溢出:“张公子果然妙人。”


    “那张公子有无兴趣随云眠入局?”


    张祺远没应行不行,只是问,“大皇子准备放什么上桌?”


    宋云眠:“将季与京的命送你如何?”


    张祺远闻言,心中顿生波澜。


    面上,牵唇浅笑。


    “世人都想要季与京的命,但恕我直言,到现在这一刻为止都只有他杀别人的份。”


    命太硬,武艺惊天。


    除了他不设防又能随时近他身的林青黛,他想不出谁有本事取他性命。


    但看林青黛那护短的样子,她还是不入局的好。


    宋云眠端盏,轻啜了两口清茶。


    茶香于唇齿间漫开时,他笑道,“在岭东,自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若出了岭东呢?张公子可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广袤西部,最是合适埋藏将骨。”


    广袤西部不仅有战神吴庭善,还有浔国顶强横的世家张家。


    若季与京和吴庭善一战在先,季与京不死也疲。


    那时西部张祺远独大,他想在那里杀了季与京概率大得很呐。


    既然季与京不愿为他所用,那便只能死了。


    此番筹谋,宋云眠一个字都没说。


    可张祺远听明白了,黑眸微亮:“如何引季与京去天韵城?”


    季与京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宋云眠笑,“这就不是张公子操心的事了。”


    “张公子只需决定,此番是跟还是不跟。”


    数十息的沉寂过后,张祺远自坐定第一次碰茶盏。


    他提杯朝着宋云眠扬了扬,“大皇子既有备而来,祺远也进场玩玩。”


    “合作愉快。”


    宋云眠闻言,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馥。


    然而他的眼眸,是冷的。


    第54章 第54章林青黛好喜欢这样的季与……


    晨早风清,季与京一行人出了门。


    目的地是鸣乐城的西南角,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斗武场。


    虽说是个斗武场,但其实斗武的时候少得很。绝大多数时候不是戏班子在上面唱戏,就是被从集市中漫出的摊贩占了,吆喝声从早响到晚。


    今日却是不同。


    斗武场周遭冷寂,一尘不染。


    虽说观众席众多,但先来的只敢挑靠后的位置坐。在城中晃荡,他们早就听说了今次武林大会来的大人物众多,连几乎不曾在这样的场合中现身的季将军都到了。


    趁着人还不多,先来的那拨人凑在一起闲聊。明显克制着,议论声始终囿于方寸之间。


    “你们听说了吗?季将军都来了。”


    “何止听说了,昨儿我在街上还瞧见了,季夫人生得可真美啊。”


    “那必须的啊,帝都来的大小姐,能不美吗?”


    “你们说季将军等会儿会不会上场打一场啊?早就听闻季将军是


    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贫寒家庭出身请不起好的武术老师,还能到如今这个水平,太厉害了。”


    “季将军上去做甚?争个武林盟主做做?”


    “也不是不行?至此天下英豪看岭东。”


    ……


    喧热之外,坐着两名布衣少年。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样貌清隽,可他们的那双眸子却是晶亮,透着一股子不甘屈于人下的劲儿。


    “季与京这三个字,现在可真够有分量的。”


    说话的少年叫沉皓,话音里多少藏了些艳羡。


    “做到他这个份上,真是美人权势什么都有了。”


    他身旁的少年这才看向他,目光沉静:“世人总是看旁人得到了什么,不会去看他们付出了什么。”


    “也许当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又需要背负什么后,你就没那么羡慕他了。”


    这名少年,名唤柴映凌。


    他和同伴沉皓皆来自西北一隅,少年心气磅礴,都想在武林大会上有一番作为。


    沉皓闻言,手臂一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这个理。但我们可以照着他的位置奔,关关难过关关过。不说做到他这个地步,少许就能出头了。”


    柴映凌细微地勾了勾唇。


    时间随着夏风轻摇慢晃,于四边看台落座的人是越来越多。


    季与京携林青黛而来,慕清槐几个紧随其后。


    众目睽睽之下,季与京同林青黛十指紧扣,亲昵爱意明晃晃显于外。林青黛其实有提出抗议,在刚刚下马车那会儿。


    结果这人就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样儿给她一种她睡了他又不想负责让他生出了委屈的错觉。


    荒唐得不能行。


    然而她是真看不得他这般,挣又挣不开,只能由着他了。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围观的群侠和民众议论声再压不住。


    有胆子大的,竟还嚷嚷出声:“季将军,今儿会上场一展身手吗?”


    这下不止叶霄和慕清槐这种爱看热闹的爆笑,季与京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笑啊,武将的凌锐压迫力顿时散了一半,明朗破出。


    林青黛好喜欢这样的季与京。


    好想亲他。


    但碍于场合肯定是不能够的,只能压下这细微的悸动。


    季与京不知她心间悸动,回头望向笑音来处:“看看有没有机会?”


    一如既往地表现亲民。


    “老天爷,季将军和我说话了!”


    “今儿这趟值了。”


    “唉,那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几大枭主对上啊。听说张家那位也来了。”


    “季将军旁边那个是慕家家主,极北之地横着走的人物。”


    “就差个刘同安了。”


    “那位可能性不大,隐于西北,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喧闹声中,张祺远和宋云眠相携而至。


    又过过,景闲王到了。


    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各占一方,互不打扰。


    林青黛瞧见二人,清浅笑笑,也仅限于此。更多的她是不准备做了,想来大皇子和景闲王也不是很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辰时方至,武林副盟秦徊走到台前。


    他着了件藏青色的锦袍,束了腰。常年练武,即便是年过四旬了身形也是劲瘦,整个人透着种习武之人特有的深邃大气。


    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自是看到季与京和张祺远了。


    微微颔首,目光挪开。


    “欢迎各位参与到今年的武林大会中来,这也是二十年来第二度在岭东举办。”


    低沉声音漫开,四方看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今年意外地来了几位大人物,想来大伙儿已经知道了。”


    这话一出,四面看台声浪如雷鼓动。


    “知道了。”


    “副盟,请季将军和慕家主为我们打一场呗。”


    “哈哈哈哈胆儿真肥。”


    “或者您跟张公子打一场。”


    武林大会三年举办一次。


    有些爱凑热闹的都看过几届了,但他们从未见过氛围似今次这么轻松有趣的。之前的总是正式冷寂,一开场便是直奔主题。


    林青黛第一次出来“见世面”就碰到这样热闹的,嘴角一直噙着笑。


    季与京看在眼里,俊脸凑近她,


    “夫人,好玩吗?”


    林青黛:“好玩,一定写进黛黛的游记之中。”


    季与京想起她的梦想,不由失笑。


    他们身旁,冷伽蓝忽然扯了下慕清槐的衣袖。


    慕清槐问她:“干什么?”


    冷伽蓝:“你的名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这一路听过来她算是知道了:慕清槐这个名字是真的有分量的,不是他瞎吹的。


    这话把慕清槐气笑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不信罢了。”


    一天天不是叫他去皇宫盗美容秘籍,就是让他找季与京买三仙花。旁人眼里绝世的天骄,天天被她使唤做些摸鸡盗狗的事儿。


    叶霄看戏不嫌事儿大,笑着补了一刀,“也不怪冷姑娘吧,慕少你看着就是很一般啊。”


    “不像我哥,往那一站,压迫感仿佛开了锋的刀能杀人。”


    冷伽蓝听了重重点了下头。


    慕清槐嗤了声:“你哥给你多少钱你这么夸他?“


    “我十倍给你,你也夸夸我。”


    “真的假的?”


    “真的,你说个数。”


    吵吵闹闹,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


    林青黛笑得不能行,笑声稍歇,她对季与京说:“辛苦了,季将军。”


    “嗯?”


    “身边全是幼稚鬼,就我好点儿。”


    季与京哑然失笑,心里却在暗忖:林二姑娘也没成熟到哪里去。


    斗武场上,秦徊的话并未停歇:“这几位我可请不动,等会儿喊盟主来试试。”


    此话落,他回到正题:“今次武林大会赛制同之前的有所不同。”


    往届武林大会,第一轮都是大乱斗。


    斗到上面只有八人时,捉对厮杀。


    最后胜者,再与在任盟主过招,胜了方能继任。


    武林第一人,必须凌驾新与旧,绝对的强者。


    今次却是不同。


    斗武场四面,各有天骄守擂,自信者皆可上斗武场挑战。若胜,即为新的擂主。


    说明规则间,秦徊手臂一挥,有四名高手从暗处掠至斗武场之上。


    容貌体型各异,但轻功各个了得。


    衣袂纷飞,潇洒得不行。


    “哥,我能上去挑战一把吗?”


    叶霄稍稍凑近季与京,低声问道,眼底闪着期待。


    季与京和林青黛齐齐侧眸看向他。


    季与京:“想去就去。”


    让叶霄和江湖的野路子碰碰也是好的。


    叶霄顿时眉开眼笑。


    冷伽蓝羡慕极了,当即望向慕清槐。大眼一眨不眨,也不说话。但她什么意思,慕清槐一清二楚:“不行。”


    “那你上去打一场给我瞧瞧?”


    “……不行。”


    慕清槐又想挠头发


    了。


    季与京看他这般,嘴角无声上翘,幸灾乐祸。


    幸好,黛黛不会武功。


    花了些时间将规则讲完,秦徊冷肃强调:


    “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望这次有新的天骄冒出,武林长兴。”


    说完,秦徊掠下了斗武场。与此同时,有三人飞向擂台。双方错身,挑战赛始。


    正对着季与京等人的那方擂台却是无人上去。


    “怎么回事啊?那边没人上去?”


    “什么来头?很能打吗?”


    “能不能打暂时不知,毕竟是首次在江湖露面,但来头大得很。”


    “谁啊?”


    “听说少年是张家人,张祺远的亲堂弟。”


    “……”


    周围议论纷纷,音量有些压不住了,有些传到了季与京等人的耳朵里。


    叶霄突然站起身来,作势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动作夸张得很,但少年肆意潇洒叫人半点讨厌不起来:“张祺远堂弟怎么了?我还是季与京表弟呢。”


    “我去会会他。”


    “哈哈哈哈哈哈。”


    慕清槐是真喜欢叶霄,觉得这孩子太逗了,比季与京可有意思多了。


    “霄少只管冲,不行哥上去替你打。”


    冷伽蓝:“还有我,莫慌。”


    叶霄一本正经行礼:“多谢哥哥嫂嫂。”


    慕清槐笑得更欢了:果然是个讨喜的孩子。


    闹了一通,吸引了众多目光。


    叶霄淡定飞向擂台,而季与京眉眼淡淡,稳坐如山。


    “叶霄。”


    “张祺泰。”


    两个少年面朝对方,抱拳行礼。


    礼毕,未有片刻拖延,狠招强打。


    两百招内,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两百招后,叶霄被军中几大虎将生生打出来的耐力开始显现。


    同级别单打独斗,无论被击中多少次。他都能站起重来,拖都能把对方拖死。


    五百招,他憋足一口气一串飞腿强踢,张祺泰不敌,向后踉跄。


    忽有黑衣人飞至擂台,从背后将其稳住。


    下一瞬越过,猛烈气劲锤向了近乎筋疲力尽的叶霄。


    一连串动作,速度快到令人乍舌。外行看去,只是一片黑影在晃。


    这哪是点到为止?


    这是要取少年人的性命,当着季与京的面。年纪又差了两三轮,以老欺小也不嫌臊。


    慕清槐目光泛冷,“我去会会他。”


    说话间,人已飞身跃起,朝着擂台冲去。


    这也是冷伽蓝第一次见识到慕清槐真正的速度。


    在极北之地,谁敢惹慕清槐呀?纵使一身武艺,也无用武之地。


    慕家家主亲自动手,勾了隐秘处的人心,暗流涌动。


    季与京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下,像是在笑,溢出的却是森冷:“破坏规矩者,死。”


    “季某亲自动手。”


    他并未用力,声音却清晰地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侧。


    在岭东,无人能违背他的意愿。


    谁来都一样。


    同样的,在岭东闹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容不下。


    第55章 第55章夫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强横话音引来目光。


    这里面,也包括了张祺远和宋云眠的。


    张祺远勾了勾唇,十数息后,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季将军想要插手江湖之事?”


    季与京侧眸看他,“今次武林大会在我岭东举行,就和岭东有关。”


    张祺远闻言,短促而清晰地笑了声,“将军这是将岭东当成了掌心之物?”


    季与京:“我可没这么说过,但末将有守卫岭东之责,察觉到风险自是要出手抹除的。”


    言语其实都算平静,但其中暗涌,与座众人都察觉到了。


    两大枭主这是要打起来了?


    之前江湖不是传言两人是友非敌?


    气氛趋向紧张之时,林青黛忽而起身,水蓝色的轻纱漫动,仙气缥缈。


    她不会武功,却轻易镇住了场面。


    “诸君,可否听黛黛说几句?”


    无人反对,林青黛便当他们同意了,她轻柔笑道,


    “从古至今,武林从未从时局中脱离。”


    相反地,总是有侠义之士前赴后继地为国为民献身,居功至伟。


    “这样的场合,基于对江湖豪侠的尊重,若是能够,黛黛期望各方枭主和大能无论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好,暂且放一放。”


    说话间,她一直是松弛又柔和的意态。


    仿佛初春的风,没有任何的棱角,却拥有平复一切躁动的魔力。


    “黛黛抛砖引玉,捐赠千金予本次武林大会,用于奖励浔国诸天骄。”


    景闲王看着自己找事儿的小姑娘,眼底有笑意浮出。


    林氏一门,都是热心肠。


    从前如此,现在亦是。


    无论时局如何变动面对的是谁,他们好像一直在坚守本心。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说的话才有分量。


    “黛黛都做到这般地步了,本殿这个做人叔叔的,怎能不参与一番?”


    景闲王话落,他身后的宁宪适时开口:“景闲王殿下捐赠千金给今次武林大会,用以奖励参与比试的少年天骄。”


    “少年强,武林才能长兴。”


    “老天爷,那位是景闲王啊?怪不得气度那般高洁。”


    “确实是,我在西北见过。一直是个爱在外游历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出奇。”


    “季夫人真的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千金。”


    “那可是林家二姑娘,富足百年世家的嫡女。别的不好说,但金银肯定多。”


    “这般格局,一般家族也养不出。”


    “是啊,大人物要是真斗起来,这次武林大会是没法继续了。那些怀着梦想而来的天骄,又要再等三年了。”


    四方看台,议论声迸出,渐渐压不住。


    冷伽蓝笑眯眯地望着林青黛,高喊,“慕氏商行捐赠千金给本次武林大会,助力少年天骄逐梦。”


    这话飘到还在对战的慕清槐的耳畔,“……”


    媳妇儿的面子,恁费钱了。


    “兆州张达捐赠两百金。”


    “洛水州何慕捐赠两百金。”


    “徊宁州邱简书捐赠两百金,敬诸豪侠。”


    ……


    越来越多的世家豪绅出面捐赠,人们这才知道四方看台中隐了多少人物。


    关注武林的人,比他们想象中多很多。


    气氛趋于火热时,季与京正对面的那方看台,有男声响起,清朗而磅礴,“我们家主说金银他没有,但他能落斗武场打一场。”


    此话,堪称狂妄。


    有人冲那边喊,“你家主谁啊?”


    那男子:“我家家主,刘同安。”


    此话一出,不仅四方看台陷入静默,连斗武场厮杀正酣的诸天骄都停了。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大手朝着斗武场一挥,诸天骄纷纷退去。


    比试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刘同安和季与京对杀。错过今次,今生都可能不会再有了。


    留在斗武场上的慕清槐,面向张祺远。抱拳行礼,风度翩翩,“早闻张家家主武艺超群,慕某请求一战。”


    张祺远嘴角勾了勾,“好啊。”


    他站起身来,踏上斗武场之前,他望向林青黛,眼神莫名:“张祺远捐赠千金。”


    林青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撤回。


    她面向季与京,眉眼含笑:“大伙儿反应这般热烈,季将军就不表示表示?”


    季与京眼中氤氲笑意,“金银为夫是没有了。”


    众人闻言失笑。


    季与京:“但我可以为林二姑娘打一场。”


    林青黛当即侧过身,手腕轻挥。


    腕间轻纱晃动,云雾般的飘逸。


    “季将军,请。”


    季与京站起身,飞身上了斗武场。


    同一瞬,刘同安似风掠出了看台,须臾之后,落在了斗武场。


    四人,捉对厮杀。


    手段尽出,没有一丝收敛。


    对面的人有多强悍,他们虽没真正经历过但大概还是知晓的,藏锋等于输。这世间顶级的天骄,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输。


    斗武场近处风声呼啸,四周的旗杆一根根折断,有的甚至整根拔出,到处乱撞。怕伤害了人,时不时有侠士窜出控住乱砸的长杆……


    坐在近处的人,纷纷朝后退去。


    但目光一直黏着战场,生怕错过了精彩。


    林青黛看着在斗武场享受对战的季与京,嘴角微微上翘。


    这才是武林大会的


    内核不是吗?


    以武会友,为武林注入新的血液。


    群侠逐梦,他们或许不在军不在朝堂,但必要时候,他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国与家。


    自古如是。


    激战近一刻钟,四天骄在斗武场中央碰拳,结束了战斗。


    也不知有心还是事实如此,两场平手的较量,皆大欢喜。


    多年后,当天下安平,新的天骄频出。


    亲眼见证这场史诗级别的对战的人还在不断地回忆当年种种。


    论强横,还看乱世天骄。


    季与京回到林青黛身边,刚经历了那般激烈的打斗,他的气息都没乱。


    走一小截就累了的林青黛不由有些羡慕,“要不是等回了家,我还是跟着你锻炼一番。”


    季与京:“……”


    须臾之后失笑,“夫人不是不让我教吗?找个比我厉害的师父,未来才有可能打败我。”


    他的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近处很多人都听见了,包括但不限于慕清槐、冷伽蓝和叶霄。


    笑声陡然漫开。


    叶霄和冷伽蓝不约而同地朝着林青黛翘起了大拇指。


    慕清槐则是笑道:“不愧是林二姑娘,志向恁远大了。”


    林青黛:“……一般般。”


    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他们对面的看台,刘同安坐回原处。


    他的随从给他递了水,低声询问道:“家主缘何出面?”


    他们会来岭东看这场武林大会,纯粹是顺路临时起意。


    家主素来低调,从不参与敏感之事。


    刘同安黝黑的面庞有笑意氤氲而出,“想和季与京打一场。”


    有些话,他没道明。


    在林二姑娘站起身前,他都没想过现身。看完热闹,他就走了。


    会改变主意是因为……


    林二姑娘以柔和曼妙之姿控场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古老传说中的西北守护神霜雪女神。


    掌霜雪,矜高冷艳,可她是神。


    神明再如何冷清都好,她都没法抹去神性。


    神爱世人。


    世间人为财斗为美人斗为权势斗,她却在为混迹武林的天骄斗。


    傻气却稀罕。


    让人就算对其行为嗤之以鼻,也舍不得去破坏。


    凡人,怎抗神明?


    ……


    坐到近午时分,林青黛有些困倦了。


    季与京带她离开,叶霄和冷伽蓝不愿意走,慕清槐留下来看着他们。武艺不行,又容易招事儿,不看着不行。


    回到客栈中,稍作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


    林青黛便到床上躺着了。


    好累呀,真的要锻炼了。


    季与京坐在她身旁,“累了就睡会儿,我陪着你。”


    说话时,他的手指抚着她的脸。


    粗茧刮动柔腻的肌肤,又痒又疼。


    林青黛烦了,捉住他的手,“将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睡觉,我会。”


    季与京:“又嫌弃我?”


    林青黛:“你不要乱说。我为了给你充面子,豪砸千金。”


    “古有纣王为搏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林青黛为夫君解忧豪砸千金眼皮子都不带多眨的。”


    季与京被逗笑,“这说明夫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林青黛:“何止,黛黛没你不行。”


    甜到拎起来能抖出糖蜜来,季与京抵御不了甜蜜,低头覆住她的唇,深入纠缠。


    闹过,薄唇停在她的嘴角,“那我出去一趟,争取在你睡醒前回来。”


    “季将军,你要不要这么痴缠?”


    “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林青黛伸手推开他的脸,“快走,别妨碍我午睡。”


    季与京出门,明浅和明月回到林青黛身边,守护她安睡。


    季与京重回斗武场,在暗处,朝着光中的刘同安使了个眼色。


    刘同安起身,走出了看台。


    两个人在鸣乐城偏寂处找了个小饭馆坐定,也因为偏寂,这会儿饭馆只有他们两个人。


    加上店老板,一共三人。


    季与京:“有没有忌口的?”


    刘同安:“要辣要咸口。”


    季与京忍不住笑,“刘家主真实诚人。”


    夸完,季与京做主点了几个菜,都是岭东特色。


    “今儿我请客,但好不好吃,要看运气。”


    刘同安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才说,“江湖传言,岭东季与京穷且抠,今儿看来并不是?”


    季与京:“此一时彼一时。”


    刘同安:“此话怎讲?”


    季与京:“毕竟现在有了位肯为我一掷千金的夫人。”


    夫人在,就容不下他穷。


    刘同安:“……”


    问什么呢?


    看把他能的。


    第56章 第56章


    须臾之后,刘同安略带戏谑地说道:“看来季将军对这场联姻很满意?”


    季与京:“不是对联姻满意,是对吾妻满意。”


    若不是林青黛,他断不可能满意盲婚哑嫁。


    说完,老板拿了壶茶过来。


    “茶杯在桌上,两位客官先喝着茶,我去后厨烧菜。”


    季与京微笑看他:“去吧。慢慢来,不着急。”


    老板乐呵地应了声,随后离去。


    此间顿时只剩刘同安和季与京二人了。


    季与京给刘同安斟了杯茶,推过去时,茶香四溢。


    刘同安:“多谢将军。”


    停了少许,他又开口,“季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季与京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答:


    “皇家,想杀吴庭善。”


    大皇子来岭东,估计也是想招揽势力除掉吴庭善。硬打很难了,但暗杀,吴庭善能防几次?


    吴莹嫁入皇家,不仅没有护佑家族,反而给家族带去了灭族的危机。


    “他们想借你的手除吴庭善?”


    询问的口气,但事实如何,刘同安已然确定了。


    季与京低闷地应了声。


    刘同安又问他:“你和我说这个做甚?”


    认真计较起来,今儿是他俩第一次见面,任何意义上的陌生人。深入谈心,没有这个交情。


    季与京:“刘同安,你觉得天下要是乱了,你和西北能置身事外?”


    “今天是吴庭善,下个就有可能是你我。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事事顺皇家的心。”


    季与京面容很淡,语气也是。


    但刘同安知道他的心间远不如呈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你打算如何?”


    季与京默了默才说:“若有朝一日真乱了,你锁死西北,不进不出。”


    “若东韶和苍蓝联合入侵,你率军入清石关。”


    清石关乃西部的第二道防御,破了,能直抵繁茂城池。


    那里,破不得。


    刘同安:“……”


    “季与京,你把我当你的将使唤?”


    而且这担子恁重了。


    刘同安真的服气,早知道就不凑武林大会这热闹了。


    季与京闻言,低低笑了声。


    “刘家主能者多劳。”


    “若皇家得手,吴庭善不在了,驻边军军心不稳。广袤西部还有谁能扛住两国联合军的袭击?”


    张祺远行事乖张难控,让他兜底,谁都放不下这个心。


    这些,刘同安无疑是知晓的。


    季与京说得也没错,国都破了,他和西北很难独善其身的。


    “可以。”


    “吴庭善会束手待毙?”


    季与京:“摸不透他的想法,但今次景闲王和大皇子都现身了,矛头都是指向他的。”


    大皇子会这般,刘同安倒是理解。


    毕竟涉及杀母之仇。


    他如何报复,旁人都怪不了他什么。


    可这景闲王,一直是磊落洒脱之人,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景闲王想争帝位?”


    季与京摇了摇头:“他想扶四皇子上位。”


    刘同安听完只觉皇家乱成了一锅粥。


    居高位,心思都花在内斗上了,连边境线都要他们这些人来操心。


    更令人憋屈的是,他们还放不下,因为这方土地是他们的家。


    “把我安排得如此清楚,你做什么?”


    季与京怔了怔,手指点水绘四方。


    末了,落


    在了一个点。


    那里是帝都,金阙城。


    刘同安却未见惊诧。


    他甚至笑着说,“我以为你还会再等等。”


    季与京:“我原是想等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没有机会。”


    话落,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不是不想,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会走到现在,就是因为知晓上位者保护不了自己珍惜的人和事儿。可走高了,就会遭人忌惮。上位者不会去追寻他们的初心,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会被毫不留情地抹去。


    谁会甘心呢?


    若他承受的压力和季与京一般多,他大概率会做和他一般的决定。


    良久后,刘同安抬起手,“若有朝一日事成,你可不要忘记你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活啊。”


    季与京失笑,抬手,同他击掌,


    “一方王者,你值得。”


    现在,他就是了。


    英雄,惺惺相惜。


    这顿饭,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寒碜得紧。


    可他们并不在意,有菜有酒有知己。


    这一餐,便是人间理想。


    这日夜里,季与京和慕清槐受武林盟主之邀出门喝酒了。


    叶霄闹着要跟去见识见识,被带走了。客栈中,只剩林青黛和冷伽蓝了。


    两个人在客栈一楼简单地用了膳,又转去了茶室。


    喝花茶,闲聊,松弛又愉悦。


    “我以为你会和慕清槐一道去。”


    林青黛笑着说道,下午睡够了,这会儿她精神得紧。


    小脸红润,杏眼明亮。


    冷伽蓝:“若是比武,我肯定去了。一帮男人喝酒扯着嗓门说话,我是真没兴趣。”


    听了这话,不止林青黛,连明月和明浅都忍不住笑了。


    冷伽蓝并不介意。


    “你说是这样吗?”


    林青黛:“是。不瞒你说,我也是这般想的才不去的。”


    冷伽蓝笑了声:“我一直以为林二姑娘是那种清冷高贵的人儿。”


    “我难道不是吗?”


    冷伽蓝笑得更大声了,并且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外表上自然是的,但内里不是。”


    “你特别有趣,我很喜欢。”


    冷伽蓝习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嫌弃也是,就像她对待慕清槐一样。


    “我也觉得你很有趣。”


    话落时,林青黛将话题转到了自己好奇的点上,“你和慕家主何时成亲?”


    “我到时候掐着时间让人送礼过去。”


    冷伽蓝:“明年开春吧,我喜欢春天。”


    “到时候,你能来吗黛黛?”


    林青黛不知怎么的,忽然沉默了。


    冷伽蓝正色,关切问道:“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儿?”


    林青黛闻言,唇角细微地勾动了下,“伽蓝对时局可有了解?”


    林青黛很喜欢冷伽蓝,觉得她身上有股侠义的劲儿,所以愿意和她深入地聊些事儿。


    冷伽蓝怔了怔,回过神又思忖了片刻,“和谐,可能会在下一瞬破碎。”


    总结得太到位了。


    林青黛不由笑了声,“是啊,所谓的安定和谐,不过是层窗纸。”


    稍稍动动手指,就捅破了。


    “可季将军那般强横,如何都影响不到你头上的。”


    更别说,林家是底蕴那般强大的世家。


    林青黛:“是吗?”


    “伽蓝能确定吗?”


    冷伽蓝:……


    她不能。


    不仅不能,还记起在逝去的时光中有不少世家在最鼎盛时消亡,有时不过一夜之间。


    一方枭雄也会草草陨落的时候。


    “黛黛,你操心时局有何用?”


    “这世间事儿从来也轮不到咱们女子做主。”


    冷伽蓝知时局,但那是为了做生意,以及好奇心使然。她从未想过去改变什么。但她发现,林青黛存了想去改变的心。


    “说实话,我们是命好摊上季将军和慕清槐这样的男子,若是嫁给了其他男的,别的姑且不说,来武林大会见识一番我们这辈子都别想了。”


    林青黛轻轻嗯了声。


    确实如此。


    但现实,并不代表绝对正确。


    “伽蓝,可是你碰到了慕清槐不是吗?你不想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吗?”


    “往深了讲,家和国,从来都不是只属于男子。”


    “对吗?”


    很对,太对了。


    冷伽蓝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剥开了心间的层层迷雾,触及自己的真心。


    “黛黛,我能做些什么?”


    冷伽蓝直觉林青黛对未来局势有了预判,不然她不会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林青黛笑了,由衷而明亮。


    她就知道冷家四姑娘不一般。


    林青黛让明月去房里取了张舆图。这张舆图不大,也粗略,是林青黛亲手绘制的。


    她没事时,就会对着这张舆图模拟未来的形势,只是才开始,想得并不是多深多细致。


    可就在刚刚,冷伽蓝问“她能做些什么”,盘面忽然清晰了。


    舆图全然铺展开时,林青黛纤白的指尖落于上。


    她将整个极北之地全部圈出,“伽蓝,若情况不对,你和慕清槐能锁住极北之地吗?”


    “局势明朗前,不准进不准出。”


    “将有可能的地方全部锁住,能将战乱的损失降到最低。”


    否则就是迎来新主,家国也是满目疮痍。


    林青黛的话让冷伽蓝极度震惊,星眸大睁,


    “怎么可能?”


    林家二姑娘真的太敢想了,她就是做梦也不敢这么想。


    林青黛:“怎的不可能?”


    “你是未来慕家主母,你的母亲来自北黎王室。”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爱着冷伽蓝,不然哪里养得出这般明朗肆意的性子。眼眸中总有暖光,亮得不可思议。


    “伽蓝,只要你去做,就一定可以。”


    冷伽蓝背后牵着北地三大势力,若携手,足以锁死极北之地。


    从来没有人和冷伽蓝说过这些,也从来没有人对她寄予如此厚望。


    冷伽蓝心里没有底,她第一次触及了同慌乱有关的情绪,但她莫名地想要去试一试。


    她想守护慕清槐,就像他保护她那样。


    她想她生长的极北之地,免于战火。


    寒冷没有关系,只要安和就好。


    “黛黛,我答应你。”


    “倘若时局巨变,我和慕清槐会努力锁住极北之地。”


    林青黛朝她笑,面容明润,眼中有光,“伽蓝,期待再聚的那一日。”


    “嗯,一定会再见的黛黛。”


    熬过酷暑,便是秋了。


    八月末,岭东就已凉了下来,林青黛到哪儿,明月和明浅都会带着披风,生怕娇人儿受了凉。


    在过去两个月里,林青黛忙得不能行。


    不是去找人谈生意,就是在商行看账簿和收的货,再不就是同陆大夫他们讨论药物的进展……


    其实都有专人打理了,但是初期她还是想谨慎,便多花了些心思。


    这日从商行出来,刚过申时,原是计划直接回家的。岂料临上马车时,林青黛忽然对车夫说:“去军营。”


    “经过那间叫钱川的饼铺停一停。”


    “诺。”


    车夫当即应下。


    林青黛和明浅明月先后上了马车。


    坐定,马车驶动。


    明浅好奇难耐,多嘴了,“小姐,怎么突然想到去军营啊?”


    “今儿取糕饼,给将军送一些吧。”


    他虽不缺这些,但她送过去他定是会欢喜的。


    还未见到他,林青黛都能脑补出他眉眼生光的模样了。


    明浅懂了,“夫妻间你来我往,才能长久。”


    这话将林青黛和明月逗笑。


    明月:“在哪学的话,老气横秋的。”


    林青黛则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去武林大会时,她和季与京讨论过的事儿,眼眸微亮。


    “明浅。”


    “嗯?”


    “你觉得叶霄怎么样?”


    明浅没反应过来,专注着问题本身,“我觉得他腿功和轻功都不错。”


    “剑术吧,肯定是不及我的。”


    林青黛:……


    瞧瞧这武痴劲儿,一看就是还没开窍的。


    但她还是多问了句,“还有吗?”


    明浅:“emmm。”


    她在仔细地思忖。


    片刻之后有了答案:


    “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吧……”


    “但是什么?”


    “但是比我差点儿。”


    林青黛笑出声来。


    明月忍不住拿手指戳妹妹,“你怎么想的,和个男子比样貌。”


    明浅回嘴:“大家都是人,怎么就不能比了?”


    林青黛是真服气了,她决定暂时歇了撮合两个人的心思。


    现阶段,各玩各的吧。


    横竖时间还长得很,犯不着着急。


    一路欢声笑语,马车抵钱川饼铺。


    林青黛下了车。


    刚进店,老板就瞧见了她,赶忙迎了上来:“季夫人,来了啊。”


    “饼都准备好了,我去后厨取。”


    林青黛笑:“多谢吴老板了。”


    “若是我买走铺子里所有的糕饼,会影响周围的乡民吗?”


    老板听完心一惊,下意识问道:“夫人买那么多饼做什么?”


    林青黛笑了笑:“我想去探望将军,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顺便给军营里的将士带点过去。


    老板听完就说:“没影响没影响,现在还早,再做一些都来得及。”


    “乡民啊多是晚膳前后来买。”


    “那便好。”


    “我现在就安排人往马车上装。”


    “多谢老板了。”


    忙活一阵,偌大一辆马车,空余的地儿全给塞满了。


    马车渐渐驶近军营的最外圈的巡防处。


    有兵士瞧见了,当即同身旁的同伴说:“有马车过来了。谁啊?”


    “这么华丽,肯定不是一般人。”


    议论归议论,但宁东军军法严明,该如何做将士们很清楚。他们等马车停在巡防处,走过去盘查。


    结果瞧见一位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动作利落又潇洒。


    “可否劳烦几位小哥通报一声。”


    “何事?”


    “林二姑娘来探望季将军,不知能进去吗?”


    先下车的是明浅,她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称林青黛为林二姑娘。


    她话落,几个兵士齐齐怔住。


    林二姑娘?


    那不就是将军夫人?


    “几位小哥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一声让几个兵士回过神来。


    领头的那个回道:“没难处没难处,我这就进去禀报。”


    “劳烦夫人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回来。”


    话落,也不等明浅回应,就往军营里冲。


    他跑得急,很快入了营地,本想去找副将禀报的,结果在半途撞上了到处闲逛的叶霄。


    “对不起啊霄少。”


    “没事儿,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夫人过来了,说想见见季将军,我正准备去寻副将说这事儿呢。”


    叶霄一听,黑眸大亮:“不用找副将了,我去跟我哥说。”


    “那要快点儿,夫人搁外面等着呢。”


    现如今,林青黛在静宁城是极度受人爱戴尊敬的。


    模样生得那般漂亮,又是帝都来的大小姐,但她为人十分和善,见到乡民总是客客气气的。若是遇见稚童,就会给他们塞些自己做的糖果。


    她更是想方设法带着乡民赚钱。


    乡民们渐渐笃定:只要勤奋了干,不说发财,存些钱过好日子是肯定能的。


    “里面那个比你急,放心吧。”


    话落,叶霄径直朝着议事厅而去。


    议事厅这会儿大门紧闭,肯定是在说事儿。


    叶霄往常肯定会避一避,毕竟没有谁是喜欢挨揍的。


    今儿却是跳过了通报,直接推门进了去。


    果不其然军中大人物都在,听到异动,齐齐看了过来。


    一瞧见是叶霄,笑的笑,摇头的摇头。


    季与京看向他,目光冷淡。


    “你最好能有好的理由,不然今天一顿打少不了。”


    叶霄:“这回我是真有急事。”


    “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徐羡:“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叶霄:“嫂嫂的马车都停在军营外了,她说来探望哥你。”


    季与京:“你说什么?”


    叶霄:“嫂嫂在军营外,她来探望你。”


    “肯定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季与京这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们继续,我去接黛黛。”


    说话间,人就已经起身。


    这么点距离,亲自去接,还急成这样。


    心间月,果然是不同的。


    众人心里暗忖,面上却都挂着笑。


    裕永老人:“黛黛要是带了好吃的,给我留点儿。”


    “我也要。”


    “我也要。”


    季与京笑,“忘不了你们的。”


    说罢,迅速出了议事厅,


    叶霄跟了出去。


    徐羡:“这就是爱情吗?让老大一个铁血孤高的战神变成一个毛头小子?”


    众人纷纷失笑。


    裕永老人于笑音中:“季辞去章西镇寻我那会儿,第一次见黛黛他便待她不同了。我怀疑他对黛黛是一见钟情。”


    “一见倾心的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老大运气也太好了吧。”


    “差点成姐夫了哈哈。”


    “所以说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


    从议事厅到第一巡防处,距离算不得近,但之于心急的季与京,只是顷刻之间。


    他来到马车旁,明月明浅福身行礼。


    “将军。”


    “不必多礼。”


    说罢径直走近马车,掀开了车帘,将林青黛抱了下来。


    林青黛的双脚安然落地,他的手还控着她的腰肢,没有显露出一丝想要放开的痕迹。


    “你怎么来了?”


    林青黛:“手先拿开,那么多人看着呢。”


    “威严不要啦?”


    季与京笑,当真是将手放开了。


    当然了,并不是怕有损威严,而是知道大小姐脸皮薄,规矩又多。人多的时候,还是不要闹她了。


    “我订了些糕饼,想着送些过来给你配茶。”


    “都在马车上,你叫人拿。”


    “我和叶霄拿不了?”


    林青黛:“嗯,除非你们一人有八只手。”


    叶霄闻言,跑近马车去瞧。


    得,还真是拿不了。


    他朝着巡防处的岗亭,“几位哥哥,过来帮忙!!好吃的太多,拿不了啊。”


    “哈哈哈还有这等好事儿。”


    “来了来了。”


    一阵忙活,糕饼全部进了军营。


    季与京引着林青黛进了议事厅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去了自己的住地。


    临走前,还捞走了一盒糕饼。


    这是林青黛第一次来季与京在军营的住地,虽然目光所及皆是简陋,但是敞亮又干净。


    一前一后进到里屋,季与京顺手把门给拴上了。


    林青黛听到动静,转身看他。


    “你在做什么?”


    季与京慢而笃定地走向她,托臀将她抱起。


    事到如今,林青黛早已习惯两人亲密,也十分地信赖季与京。双脚忽然悬空,小脸上也未见惊惧,润白的手慵懒地搭在他的肩上,


    “别闹。”


    “不闹。”


    “季将军,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闹这种话他说十次,只有一两次能做到。


    季与京笑得很开心,没有一点愧疚感。


    媳妇儿是他的,他又这般喜欢,想闹再正常不过了。


    “这里是军营,我真不闹。”


    “我就是心中欢喜,想要抱抱你亲亲你。”


    这话让林青黛心软了,她主动吻了季与京。


    吸吮,舔舐……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


    直到有异样的滚烫抵着她。


    她下意识停止亲吻他,可是男人却说,“别停,黛黛。”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


    沙砾搓磨过,哑得厉害,但又好性感。


    勾得林青黛心跳加速,体温都在上升。


    “季辞,别在这里。”


    之后咬他的耳朵,香气漫开,侵入季与京的鼻翼间。


    “晚上好不好?”


    季与京强行地平复了躁乱,又缠着林青黛吻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她。


    “嗯。”


    薄薄墨色一寸寸晕染静宁城时,季与京回家了。


    那会儿卧房中只有林青黛一人,躺在躺椅中,嘴里哼着戏。


    许是知晓了他不喜两人独处时有人打扰,每回他回来,她便会让明浅明月去休息。


    “将军回来了?可要黛黛伺候您更衣?”


    又是将军又是您的,恭敬又客气,就是没见人站起来。


    大小姐就没想伺候他,他懂。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漫开:“不劳夫人了,我自己来。”


    季与京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前前后后不够一盏茶的工夫,便是一身清爽的回到林青黛身边.


    他将娇人儿抱到床上,自己侧躺在她身旁。


    “夫人最近在忙什么?”


    林青黛侧过身,同他脸对脸,“我每天都在季将军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你会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一句话就把季与京噎得无言以对了。


    林青黛看他这般,顽劣的心思冒出,“季将军为何不说话?有多少人暗中跟着我?有关我的消息一天几报?”


    季与京被逗笑,“那是保护。”


    “一切都是在不影响你的舒适情况下进行的。”


    林青黛自是知晓的,所以发现了也当没瞧见。


    “都知道了你还问?”


    季与京:“别人说和你亲口对我说能一样吗?”


    林青黛被说服。


    她开始同季与京说及近期种种,说到自己准备在隔壁惠明城多开两家商行时,杏眸大亮。


    季与京看在眼里,心间爱意泛滥。


    “林二姑娘这是奔着浔国首富去的吗?”


    “成首富了,还能喜欢我这糟糠夫吗?”


    林青黛被某人的胡说八道逗笑,纤白手指落在他的脸上,抚一寸,碾一寸。


    亲昵,又撩人。


    “季将军这张脸,我喜欢极了。”


    “只要你好好保护这张脸,正宫地位稳得很。”


    季与京闻言,目光变得危险,


    “依着夫人的意思,还想养几个男宠?”


    林青黛心一惊,“你别乱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解释不清了,林青黛只能捧着他的脸,胡乱地亲着。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哪哪儿都喜欢。”


    季与京哪里扛得住这种热情,身体侧压,反客为主。


    许是被先前林青黛的话刺激了,今日他吻得又急又狠。一会儿工夫,林青黛就感觉自己舌根被绞得发麻。


    她的手触到了他的颈间肌肤,轻轻摩挲。


    明明疼了,却还想着安抚他的情绪。


    季与京感受到颈间温柔的触感,以及她的安抚,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吻趋于轻缓温柔,停止时,薄唇停在了她的耳侧,嗓音沉缓:“黛黛。”


    “嗯?”


    “今天,你在上面好不好?”


    林青黛听完,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上面?”


    季与京躺平,轻轻松松地将林青黛抱坐在自己腰腹处。


    “……”


    林青黛的脸一瞬红透。


    “季与京,你别太过分。”


    ……


    九月初二,岭东多地有雨。


    宁州也在其中。


    吴文乾像往常一样,戌时初出了府衙。


    “今儿这雨可真大啊。”


    吴文乾站在府衙的屋檐下,同正在撑伞的随从说。


    随从笑道:“是啊。这场雨过后,宁州可能就越发的冷了。”


    吴文乾笑着回说:“凉快点好啊。”


    随从撑开伞,两人相携往外走。层层阶梯,他们走得小心翼翼。


    “州主,您慢点儿。”


    “嗯,没事。”


    吴文乾虽出身将门,可他从来不喜攻伐武艺。


    他喜欢读书,特别是史学和堪舆学。


    所以撇去帝王对吴家的不善之意,来到岭东做州主,吴文乾是十分高兴的。来的这几个月,他也逐渐适应并喜爱这里的一切。


    “明儿就是爹爹的生辰了,我们送的礼应该到了吧。”


    随从:“那肯定的。从宁州到天韵城,快马加鞭六七日就到了。最迟明儿一早,您送的礼物铁定进天韵城。”


    吴文乾听完安了心,脸上有笑意浮出。


    就在这时,忽有黑衣人出现,以精壮的身躯将随从硬生生地撞开。人倒伞落,雨水落了吴文乾满身。


    “你……”


    吴文乾想说些什么,然而尖锐冷光没入了他的心脏。


    一刀毙命。


    第57章 第57章


    九月初五,宁州来人冲入了宁东军的军营。面色似染了灰,难看得紧。


    在议事厅,两人见到了季与京。


    “将军。”


    季与京观他们神色,低冷道,“吴文乾出事了?”


    两名宁州兵士惊诧。


    “将军是如何猜到的?”


    季与京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细微笑弧。


    但这笑弧同愉悦无关,只是觉得皇家荒唐。为了达成目的,无辜的将门之后都能杀。


    季与京没回答,只是问,“他如何了?”


    一名兵士:“一刀毙命。”


    季与京:“刀和伤口可验过了?”


    “仔细验过了。”兵士拿出相关资料给季与京过目。


    寻常的刀,暴雨时除了随从,再无目击证人。


    连鞋印都给雨水冲刷,了无痕迹。


    季与京看完,对两名兵士说,“去吃些东西,稍作休息就回吧。”


    “诺。”


    两名兵士离开后,徐羡便开了口,


    “连吴庭善的嫡子都敢杀,谁啊?”


    “不会是冲着我们宁东军来的吧?”


    宁州,属岭东。


    虽说这事儿同他们宁东军没有关系,但吴庭善会不会因此迁怒他们谁也不敢打包票。


    “恁歹毒了。”


    “我听闻吴文乾去了宁州后,很认真地在履职。”


    他话落,议事厅陷入静默。


    过了会儿,季与京才开口,“不用猜了,此番就是为了挑起吴庭善对岭东的仇恨。”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过不了多久会有圣旨至岭东。


    遣宁东军伐西。


    岭东和天韵城外是两个蛮横残忍的异族,对浔国虎视眈眈。皇家却因个人仇恨,引起两方势力内斗。


    好啊。


    好啊。


    在这个顷刻,季与京对宋家皇权彻底失望。


    他的耐心,也生生被磨完了。


    “徐羡。”


    徐羡站起,出了位置,“末将在。”


    应答间,他的眸底似燃了一小簇火,有种异于常的亮光。他知道,宁东军将出岭东。


    季与京:“你亲自带兵将皇宫来人全部驱逐出岭东。抵抗者,就地格杀。”


    这话一出,不只是徐羡,连提及过处理这些人的宁洛吉眼中都有诧异氤氲开来。


    “夫人那边……”


    季与京:“绕过她。”


    “怎么狠怎么来,黛黛若出面,直接拒绝。”


    徐羡:“……”


    老大今天是被鬼上身了吧。


    如此决然,就不怕夫人恼了?


    季与京看他怔怔不应:“还有疑问?”


    徐羡:“没有。”


    “末将这就去。”


    徐羡离开后,季与京又对裕永老人和华文怀说道,


    “做好要打两个月硬仗的准备。”


    华文怀心惊,“就是要打,也该皇家拨专款啊。”


    季与京笑,“怀叔,您觉得他们会吗?”


    “泰宁帝就是想诸势力内斗,斗完了,他再来收尾。”


    “现在是岭东和天韵城,再来就是南部是西北是极北之地,所有他觉得有威胁的势力都得死。”


    季与京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倘若多给他和黛黛一两年,岭东的胜率会大增,宁东军将士也不会那么辛苦。


    只可惜,没人给他们这个机会。


    每日未时,都是林青黛午歇的点儿。


    这日因商行有事,她用过午膳便近未时了。躺到床上,已是未时中。


    临睡前,她对明浅说,“今儿就睡半个时辰。”


    明浅:“那奴婢半个时辰后唤小姐起来。”


    “嗯。”


    “我起来时想喝盅梨汤,感觉嗓子干干的。”


    “嗯,奴婢会准备好。”


    是有些疲倦的,躺了没一会儿,林青黛便睡了过去。


    哪知睡了没一刻钟,院外有嘈杂声响起。


    “夫人可在?”


    “明月姑娘……”


    明浅眉一拧,明显有点儿不高兴。


    “姐,我出去瞧瞧。”


    明月也正有此意,“去吧。”


    明浅阔步出了院子。一出去,就瞧见了随着小姐而来的几位老嬷嬷。


    “嬷嬷们可是有事儿?”


    “小姐正在午休,我们去远点儿聊。”


    几个老嬷嬷是一步都不肯挪,为首的邱嬷嬷更是急道,


    “明浅姑娘,帮帮我们吧。”


    明浅:“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邱嬷嬷:“宁东军的徐将军带了兵过来,要将我们全部赶出岭东。”


    另一位李嬷嬷:“凶得很哟,在门口和闵首领对上了。”


    李嬷嬷口中的闵首领,便是随着林青黛入岭东的银盾军首领闵裕安。


    明浅:“……”


    “你们怎么惹姑爷了?”


    在明浅眼里,季与京对他们这些下人虽然淡漠,但这种淡漠和嫌弃无关。


    他就是那种个性。


    正常人,也不会对不熟悉的人过于热情吧?为人处事,也是公正有度。


    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他绝不会做出如此决然的决定。


    “我们没有啊!”


    “是真没有。”


    明浅不信,但事已至此,小姐不出面也不好。


    这些人毕竟是帝王赐的。赶走他们,不是打帝王的脸吗?


    明浅:“你们先去闵首领那儿,我去和小姐说。”


    明浅是真心疼自家小姐:“睡个午觉都不得安稳。”


    话毕,她便转身,回了院内。


    明浅进到寝房时,小脸仿佛淬了层冰雾,冷得很鲜明。


    明月看在眼里,“怎的了?”


    明浅:“姑爷要驱逐闵裕安等人出岭东。”


    “都派兵了,徐将军亲至。”


    明月听完,不由心惊。当即去到了床榻边,轻声将林青黛唤醒。


    林青黛刚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半个时辰到了?”


    明月:“没有。”


    随后细说了外面的事儿。


    林青黛听完默了片刻,才对明月说,“我出去看看。”


    一阵忙活,林青黛出了寝房,明浅明月紧随其后。


    到了宅前,徐羡和闵裕安对上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夫人。”


    “小姐。”


    两拨人立场不同,对林青黛的称呼都不同。


    林青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此时此刻,她的小脸艳而冷,剥不出什么情绪。


    “将军为何要将我的随行之人逐出岭东?”


    “我的随行之人。”


    简单的六个字,算是表态了。


    徐羡心颤,林青黛身后的医女和老嬷嬷心中却是欢喜。在岭东,钱多事儿少还不用担惊受怕。


    若是可以,她们是不想离开岭东的。


    如今林二姑娘站在她们这边,留下的可能性大增。


    然而,结果却不如她们想象中那般顺利。


    徐羡:“将军说,夫人若出面,直接拒绝。”


    “但夫人别怪将军,西部守将吴庭善嫡次子吴文乾死在了宁州,一刀毙命。”


    “近些年,出入岭东之人都受到了严格管控,除了这些人……”


    伴着话音,徐羡竖起剑柄指向闵裕安。


    林青黛:“将军怀疑是他们杀了吴文乾?可有证据?”


    徐羡忽然扯着嗓子,“在岭东,季将军就是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这话时,徐羡的脸冷极,透着戾气。


    仿佛林青黛若是再质疑季与京的决定,他会连她一起诛杀。


    明浅哪里忍得了这个,闷着往前冲,一副要同徐羡干一场的架势。


    明月伸手将她拦住。


    明浅想说些什么,岂料还没开口,林青黛忽然笑了声。


    “成婚不过三个月,季将军就将横劲儿对准我了是吗?”


    “我若执意要留这些人当如何?”


    徐羡:“那夫人就莫怪末将不客气了。”


    “来人,封锁林宅。从今日开始,没有将军手谕夫人不得出门。”


    “夫人,还是莫要增加无谓的伤亡了。”


    “你……”


    林青黛气极失语。


    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好你个季与京。”


    “带话给他,他爱怎么怎么,以后别后悔就成。”


    说罢,转身看向闵裕安,


    “回吧。”


    “莫要增加无谓的伤亡。”


    闵裕安看这局面,心知季与京是铁了心要将他们赶出岭东了。


    不走,怕是都要死在这里,那人有多疯,他从前在帝都都听说过了。


    “那小姐保重,有缘帝都再会。”


    林青黛像是气狠了,和闵裕安说完话便径直回到宅子内。


    踏过门槛时,“封门,季与京要是来,叫他滚。”


    家仆众多,但无人敢应。


    他们倒是想拦啊,但谁拦得住啊?


    林青黛一路气呼呼地进了房。


    她身后,明月冷着脸,明浅心火旺盛面红耳赤。


    她是真想冲到军营找季与京干架。


    干不干得赢另说。


    岂料……


    林青黛在小桌旁坐定后,她的神色便趋于柔和,她甚至还睇着明浅,柔柔问道,“明浅,我的梨汤好了吗?”


    明浅:“……”


    她甚至还没去厨房说这事儿,“还没呢,奴婢这就去啊。”


    “我跑很快的,去去就来。”


    “嗯。”


    明浅说到做到,仅仅大半盏茶的工夫,一盏梨汤就摆到了林青黛的面前。


    烫得很,需要等凉。


    有些话,明浅是再忍不住了。


    “小姐,你不恼了?”


    “姑爷太过分!怎么能对小姐那么凶?”


    林青黛轻浅笑笑,“骗他们的。”


    明浅:“?”


    明月一瞬就明白了,心间如释重负。


    “骗谁?闵裕安他们?”


    林青黛轻轻嗯了声。


    “爹娘还在帝都呢,不能让他们难做。但闵裕安等人,不能长留岭东的。”


    “这次吴文乾或许不是他们杀的,但谁能保证下一次呢?”


    他们只忠于陛下。


    而陛下,越来越疯了。


    不,或者更应该说,是皇城里的人都疯了。


    小叔叔是你杀了吴文乾吗?


    还是大皇子?


    该杀的他们杀不了,就把刀尖对向了最无辜的人。


    偌大一个吴家,最良善的怕就是这吴文乾。


    她曾读过他的诗。


    经由那些字句,她笃定他是个眼中有光的人。这样的人纯粹而骄傲,根本不会做任何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这么一解释,明浅明白了大半,“那要不要去和姑爷说说啊?万一他以为小姐生气了,又要发疯了。”


    明浅想到了那碎成一块块的院门,觉得很有必要。


    林青黛:“你当他是你啊,那般傻的。”


    明月忍不住笑出声。


    明浅有些恼了,“我怎么傻了?”


    明月:“我看着不仅傻,还傻得很。”


    明浅:“”


    明月:“这戏就是将军挑起来的,小姐配合演出罢了。”


    “今晚姑爷铁定归家,等着看。”


    明浅不相信,“等就等,谁怕谁?”


    林青黛看姐妹俩闹,因吴文乾的死生出的郁闷到底是散了些。


    夜里,季与京翻墙进的林宅。


    暗处,明浅和明月目睹一切。刻意地敛了气息,直到黑影没入房内。


    “怎么样?服不服?”


    明浅是真的服气,“服。”


    然而,她又有了新的问题,“姑爷他一方主将,怎么还翻墙啊?”


    “这是采花大盗的行径。”


    明月险些被傻妹妹笑死,“那是他媳妇儿。”


    “房里若是旁的女子,他才叫采花大盗。”


    明浅觉得是这个理,“我觉得姑爷在小姐面前特别的放浪不羁。他好像没当自己是一方主将,在小姐面前他就是他。”


    “姐姐,你懂这种感觉吗?”


    明月柔声道,“懂。”


    这是好现象。


    这表示,季将军是真的喜欢她们小姐。


    并且信赖她。


    季与京回


    到寝房,熟悉的暖香便渗入他的鼻翼间。


    让他安心,也愉悦。


    他的妻子,安坐一隅。


    他一进来,她便看了过来,沉静的眸子忽有柔光漫动。


    “不是不让你回家了吗?徐将军没把我的话带到?”


    明明见到他很开心,话却不见好。


    季与京忍不住笑,脚步也未停,持续向她靠近。


    “带到了。但我的妻子在这里,我不可能不回来。”


    “若有一天,我们真的闹了,我不让你进屋,你会怎么办?”


    林青黛只是好奇。


    季与京停在了她的近处,弯腰,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间,“我们不会闹。”


    “我说的是万一。”


    “没有万一。”


    “……季将军,你这么聊天就很没意思了啊。”


    季与京被这话逗笑,“若真有那天,我也会来。”


    “林青黛,你休想甩开我。”


    季与京想,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像老天给他的赏赐,稀罕到珍贵的地步,错过了便再没有了。


    他不会错过,也不能。


    尝过了有她在身边的幸福,谁还会想去过那些苦闷乏味的日子。


    林青黛对季与京心间生出的偏执一无所知,她笑着,“你是我的小尾巴吗?怎么都甩不掉?”


    季与京想亲她,被她发觉,伸手掩他的唇,将触未触,“没洗漱,不准亲我。”


    “要亲。”


    “不许。”


    季与京突然出手,将人抱起,自己占了凳子。


    一瞬间,林青黛从坐在凳子上变成了坐在他的怀中,被他的双臂牢牢锁死。


    这下好了,她的干净衣裳又脏了。


    “季与京,你是不是有病?”


    “嗯。”


    “……”


    无语的尽头,林青黛笑出声来,“骂你也应,傻不傻。”


    季与京不接这话,“现在可以亲了吗?”


    林青黛:“不给亲你会放过我吗?”


    季与京不假思索,“不会。”


    林青黛:“……那你问什么?”


    “假斯文,真败……”


    轻柔话音没于灼灼热息。


    季与京终于亲到了他想亲的人。


    当他听到属下汇报林宅前的种种,他便生出了亲吻占有她的心思。


    为什么会有这样懂他的女子?


    他甚至都不用现身,她便已经读懂了他的想法,并以一种惊艳的方式将它付诸实现。


    更幸运的是,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生同衾,死同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名正言顺。


    情潮来得突然,一出现便是汹涌。


    他被裹挟,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直到将她控在怀中,情潮才有了纾解的可能。


    他亲吻的动作其实不重,可灼热气息的落地点越来越深。林青黛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天鹅颈后仰,下意识地想逃离。


    季与京察觉到她的意图,暂时放过了她的唇。


    薄唇下挪,隔着衣料,勾勒柔美起伏。


    一瞬,花尖儿入口。热息将其裹挟,贪婪磨砺。


    “季辞……”


    “换个地方。”


    季与京没有任何回应,罕见地。


    他亲着,咬着,专注又放肆。


    空出的一只手探至湿暖处,打了个转,又依依不舍地碾压了一下。


    末了,还是退开来。


    当爱意开始入骨,呵护她,是本能。


    被情欲牢牢控住,他仍记得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手脏,莫要沾染她。


    “好,换个地方。”


    林青黛不由松了口气,心里还在想,季将军还是能处的。


    结果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数十息。


    当她在汤池中被颠到意识恍惚之前,她狠狠地咬了季与京的肩。


    她知道他不会疼,但还是咬了泄愤。


    她收回以前所有对季与京好的评价。


    闹过,林青黛真的累到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好在,季与京只对那一件事霸道强势,其实时候温柔又细致。


    林青黛回到床榻时,一身干爽。


    没多时,季与京躺到她身旁。他刚躺下,林青黛便侧过身来,冷着小脸骂他,“野蛮人,亲媳妇儿都不知道心疼。”


    今儿像是疯了一般,一遍又一遍,毫无节制。


    季与京笑,柔云冷雾般的干净清朗,“要是没心疼,现在离结束远着呢。”


    “不信啊?摸摸?”


    这话,勾动了林青黛的记忆。


    他刚从东韶国回来时,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还真的摸了。


    “不了,谢谢。”


    话毕,又转过身背对他,怂得明明白白。


    原是想睡的,可是阖上眼又半天睡不着。


    她放弃了,又转过来看季与京。


    夫妻间就是这点好,睡不着还有人说说话,并且毫无负罪感。


    “吴文乾被杀,吴庭善会迁怒岭东吗?”


    季与京仰躺着,目光沉静,“若他足够冷静,定是不会将这事算在岭东头上的。”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与世无争的吴文乾。


    后面的话,季与京没说出口。


    林青黛也不需要了,她趴到季与京的胸膛上,


    “在担心和吴庭善对上,军费不够?”


    季与京轻柔抚着她的发,“什么都瞒不过林二姑娘。”


    “以当今陛下这行事手段,我觉得他会想一战收拾两边。”


    如此,他大概率会让宁东军自行解决这场战役。


    林青黛:“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呢?”


    “那你问问我该如何搞到军费?”


    低沉愉悦的笑声从季与京的喉间溢出,他再度确定,和林二姑娘聊天是这世间顶顶有趣的事儿,


    “请问林二姑娘该如何搞到军费?”


    “我要是帮到你了,你要如何感谢我?自己想,不许问我。”


    季与京:“等这事了了,在家给夫人做饭,十日起。”


    “喜欢烧鸡吗?”


    “我还在山里藏了几坛酒,也送给夫人。”


    “什么酒?”


    “我酿的,什么口味保留点神秘感。”


    林青黛杏眸一眯,“你还背着我藏了什么?”


    季与京忍不住笑。


    笑闹了会儿,林青黛对季与京道出了他的想法,


    “知道帝都四大世家之名是如何来的吗?”


    她仅仅说了一句,季与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让岭东,甚至是更广袤的地域中的世家解囊相助。当然不是白拿,会给予护佑,保他们的家族长盛不衰。


    “事已至此,露不露锋芒差别不大了,以最小的损失和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和他们谈时,记得带着我。”


    “夫人如何想的?”


    “他们看到我,就会知道同你合作的好处。”


    若季与京成功,他们的家族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林家。


    “黛黛,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当她开始出面,他的所有动作都会认定同她有关。


    风头浪尖,他舍不得。


    “我此番,并不单单是为了帮你。”


    她想,这躁乱的时局赶快平复下来。


    她想各地能连成一气,相互通商,共同致富。


    她想像吴文乾这样的有识之士能有善终,在那之前,他们能用自己喜爱的方式过完这一生。


    她想……


    后面的这些,林青黛一个字没说,但季与京读懂了她的心思。


    他的黛黛,视野之中是天下。


    她有大智慧,因此格外的柔软慈悲。


    翌日晨早,季与京的密函发往岭东各地。


    五日后,岭东境内头部世家豪绅齐聚静宁城。


    军营中的议事厅,敞亮而肃穆。


    季与京坐主位,林家二姑娘安坐在他身旁,一寸不落。


    军中主要人物都在,个个气场强横,可谁也不能压住她的光。


    她是水蓝色,是星辰大海的底色。


    温柔而明媚,任谁也无法抹除。


    第58章 第58章


    岭东世家财力上虽无法同帝都四大世家相比,但加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如今来的这八家,乃其中翘楚。有几位,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


    季与京急召,没有任何预兆,这八家也都是家主亲至。


    对季与京的尊重,由此可窥见一斑。


    也正因为来的都是家主,面对军中沉冷肃穆的氛围,他们表现得还算淡定。


    坐定后,上了茶。


    这茶香,让钱家家主钱永明惊艳,不由笑道。


    “这茶香倒是新鲜,什么茶?”


    季与京亲自回复了他:“林二姑娘的茶,能不新鲜?”


    这话中,满满都是亲昵。


    议事


    厅内顿时笑声四起。


    林青黛:“各位家主若是不嫌弃,离开的时候黛黛会为各位备一份自个儿晒的花茶和做的各种膏。”


    “岭东物产丰富,很适合我们这样的匠人。”


    众家主纷纷道好。


    尤其是那乐家的家主,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如此甚好。不瞒季夫人说,我来前我家那位特意叮嘱我,让我问问夫人能不能赠她些花草膏用。”


    “当然,买也是行的。”


    短短几个月,林二姑娘在岭东声名大振。


    除开她的美貌和经商的手段,就是她那些出奇的产品了。


    花草膏便是其中之一。


    林青黛怔后轻笑,“黛黛是真不知花草膏之名已经传播得如此广泛了。”


    季与京:“那花草膏我能用吗?”


    林青黛:“……也不是不行?”


    众人笑成一团,议事厅内的冷沉散了大半。


    笑过,喝了茶。


    季与京将话题带到正题,他的话冷静而直白。


    “各位家主亲至,诚意季辞已经看见了,我便也不兜转了。”


    钱永明:“将军有话直说无妨。”


    季与京嘴角轻轻勾动了一下:“几位家主可能已经感受到了时局的变化。”


    这话一出,众家主的神色冷肃不少。


    他们确实感受到了。


    特别是在吴文乾在岭东被人狙杀以后。


    “我手上的这支队伍从无到有,再到如今成为岭东安和的仰仗。期间困难重重,但我从来没有向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开过口。”


    “是也不是?”


    “是。”


    有些时候,甚至是世家动了暗助宁东军的念头,都被他回绝了。


    “但今日,季某需要诸位家主的帮助,让宁东军熬过此次危机。”


    “是何危机能让季将军如此担忧?”


    季与京:“比如和天韵城对上?”


    众家主不由心惊,后背冒寒意。


    他们的担忧到底是成了现实,吴文乾的死,会破坏岭东和天韵城的和谐。


    “将军如何想……”


    钱永明问道,然而话未完他突然在意起视野中的那抹水蓝。


    季与京想干什么,他顿时悟了,并于下一瞬道明。


    “将军想让我们效仿帝都四大世家?”


    不愧是一方的大人物,沟通起来毫不费力。


    季与京:“是。”


    他应得清晰而简单,可钱永明等人心间可以说是狂浪汹涌。


    帝都四大世家,当年可是割了一半的身家啊。这种魄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心绪不宁,面上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


    季与京看在眼里,“倘若宁东军败,能有多少将士活着回来谁知道呢?能力和士气必定大伤。”


    “到那时,谁去抵御东韶国侵扰,当这里成为玄知的掌心物抑或被皇家控制,你们能保证自己活得好?”


    到时候别说身家了,能保住家族众人性命都算不错了。


    众家主心里清楚,季与京说得没错。


    当局势真的乱起来,所有人都会成为握有兵权的枭主或是异国蛮子刀下的鱼肉。想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全看他们心情。像季与京这么知礼好说话的,怕是再找不着了。


    再来就是,若未来帝君真的出自岭东,又受过他们的帮助……他们几家说不定真的凭此一事获得腾飞的机会。


    犹豫还在继续,季与京也再未开口。


    议事厅沦为冷寂之地。


    过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林青黛忽而看向了季与京,轻柔笑语破了这冷滞。


    “将军,可否让我和众家主说几句?”


    “夫人,请。”


    林青黛朝他笑了笑,随后望向了钱永明等人。


    但出乎意料的,她没说时局,说起了生意。


    “诸位家主不用为钱的事儿担忧。”


    “此话怎讲?”


    “其实若给我两三年时间,我手中这些生意的利润不说养活宁东军,也是能在危急时刻独立支撑这支队伍的。”


    “只可惜时局不允。”


    一说做生意,几位家主都来劲儿了。


    陈家家主陈陵胜说道:“季夫人的意思是:这钱只是借,熬过了难关会还?”


    林青黛微笑地点头:“是。”


    应完,她紧接着说道


    “你们还有第二个选择。“


    “是什么?”


    林青黛薇微笑:“就是我带着你们在两三年之内赚回这笔钱,甚至更多。”


    钱永明道:“夫人如何想的?”


    林青黛取出了自己带过的资料,“想来诸位家主都知晓,岭东草药众多,在浔国境内唯有极北之地可比拟。”


    众人点头。


    林青黛接着道,”我初来岭东时,便开始组队研究这些药材,制成药物。如今已有一种药物成形,只等最后的副作用验证。若没问题,便能提交相关部门拿到销售许可。”


    “敢问夫人是什么药?”


    “生肌膏,能大范围用于重度外伤,促进伤口愈合。与之配套的止痛消炎药物还在研发当中。若事成,我会让各位家主参与到生意中来。只要各位合法经营,我可以将分销全权交予你们。”


    话至此,林青黛将手中的资料交给季与京。


    “可否劳烦将军分发给众位家主?一人一份。”


    季与京:“我有吗?”


    林青黛嘴角微翘,“自然是有的。”


    季与京闻言留了一份,其他的交给了徐羡。


    徐羡挨个分发,多的几份,分给华文怀等人。


    给了众人些时间细瞧这张单子,林青黛才又开口,“但药物的流程繁杂,没有一年半载不可能大范围铺货。这张单子上列出的商品是现在就有的,包括乐家主所提及的花草膏。”


    “众位家主大义,黛黛保证未来林氏商行有什么你们就有什么,全部成本价。”


    “如今与极北之地的商道打通中,南部有我外祖卓家。若有通商需求,皆可报我的名字去谈。棘手的,我可以代为去谈。”


    季与京看向林青黛,他这才知道在和他提议时她就已经想好了后续所有。


    “林二姑娘”这四个字分量十足,让人信赖。


    一旦她出面,别的不说,经商之人定会掂量。


    在家,她是他的妻子。


    可在外,她只是林二姑娘。


    靠自身才智和手段便能惊艳世人目光的绝世天骄。


    他好喜欢这样的林青黛。


    倒不是因为她对岭东和自己助益良多,是这样的她绝美又明亮。


    不止是他,任何人都难逃她的魅力。


    思绪跌宕,季与京的嘴角微微上翘。


    一个季与京已经足够强了,如今再加一个林二姑娘,众家主开始觉得这笔生意是做得的。


    他们甚至会想,若不是他们不是刚好生活在岭东,这等好事儿轮不到他们。


    他们不愿意做,多的是愿意落注。


    后续,异常的顺利。


    谈完了捐赠的银钱如何交接后,钱家主提及去林家商行瞧瞧。


    若是可以,想瞧瞧制药相关。


    林青黛没有不同意的。


    “那就不打扰将军和诸位了。”


    话落,带着八位家主离开了军营,都是爱经商的人儿,气氛和谐又热络。


    议事厅内只剩宁东军一众高层和裕永老先生。


    从新是第一个开口的人,“夫人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的,她来岭东不过三个月。”


    他是真的被惊到了。


    清单上的商品涉及领域广泛,有食物酱料酒有日常用品也有女子喜欢的香囊和花草膏……


    岭东的物产


    被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各项合作若成,必定会给平民带来大量的工作机会。


    当真妙极。


    华文怀笑道,“若是林二姑娘有意,我这军中首席智囊的位置要让给她坐了。”


    这话,让从新想起了同东韶国那一战。


    “你别说,夫人还真懂打仗。”


    裕永老先生这时看向了季与京,笑道,“老头子我从前说过什么?当林二姑娘入局,天骄乱战,你季与京未必能一直站中央。”


    季与京笑,“林二姑娘站中央,我也是可以的。”


    “吾妻值得。”


    “哟,这嘴怪甜的,几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众将好奇,“老大当时怎么说的?”


    裕永:“我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去陪陪黛黛,他说多大个人了还要人陪。”


    “哈哈哈哈。”


    “这像是京爷会说的话。”


    “从前那般嘴硬,现在一点点距离都要亲自去接。”


    季与京:“……”


    一群碎嘴的,吵死了。


    ……


    岭东拧成了一股绳,暗中备战。虽说对胜败存了忧虑,但逃不脱的事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西部天韵城却不是这样,吴庭善在收到吴文乾的礼物十日后,又收到了他的尸体。


    经季与京授意,查验之后,送吴文乾回家乡。


    吴庭善这一生,同苍蓝国厮杀过无数次。


    他杀过很多敌军,自己的将士也不断地被敌军杀死,他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


    可是在军中那块敞阔的空地上,看到那个只爱读诗作画的二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冷白。


    他的泪涌出,一出现即汹涌,根本无从抑制。


    “是谁?是谁?”


    第二声时,他是扯着嗓子喊的,恨意明晃晃地显出。


    来的是宁州二号人物吴骧,他面带歉意地对吴庭善说,“那日暴雨,冲洗掉了所有证据。我等竭尽全力,都未能找到真凶。”


    “季将军让我带句话给将军,吴文乾的死和岭东无关。他是真心地敬重吴将军,绝不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


    吴庭善心知季与京没说谎。


    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人死在了岭东,他难辞其咎。”


    “你们为什么不派人保护他?为什么?”


    吴骧如实道来,“州主初来宁州时都是有配备的。但州主说他这条命不会有人惦记的。他亲自下令缩减这方面的消耗,将节省下来的人力和银钱用于救济贫民。”


    救贫民?


    结果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了。


    乾儿,你怎么这么傻?


    你是我吴庭善的嫡子,你的命怎么可能没人惦记呢?


    吴庭善跪倒在吴文乾身旁,泪珠滴在了他的脸上,粗糙的指缓慢而轻柔地抚着吴文乾的脸。


    一寸寸,耗时漫长。


    终于,他的手掌盖住了吴文乾的双眼。


    从上而下抚动,“安息吧,乾儿。爹爹,一定会替你报仇。”


    悲伤的尽头,是冷寂。


    吴庭善的情绪,仿佛全部被抽走。


    他背对着吴骧,沉声道,“回吧。”


    吴骧朝他躬身,后又向吴文乾鞠躬。


    “那吴某告辞了,望将军节哀。”


    话落,带着随从离开了。转身的那一瞬,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一走,军中狼派便涌向了吴庭善。


    “将军,一般人谁敢动二公子啊!”


    “简直欺人太甚,杀人杀到天韵城嫡系身上了。”


    “将军,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的话,以后咱们天韵城威严何在?”


    吴庭善站起身来,“季与京这人野归野,但心是善的,不会杀害无辜的人。”


    “不是他会是谁?”


    “孤云城,张祺远,苍蓝国,还有……”


    泰宁帝,是你吗?


    若真是你,我吴庭善算是瞎了眼。


    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都是要报的。


    既是为国一生老来都不得安生,甚至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都别活了。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天韵城进入备战状态。”


    ……


    九月十三日,帝都下了场雨。


    不甚大,但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面上的坑洼开始积水。


    闵裕安率队入了城。


    他和林青毓关系不错,暗中派了人去林家说明了情况。


    林家人知晓一切后,当时未显。


    给了兵士一锭银子,又让兵士给闵裕安带了一袋金瓜子,说是感谢他们在岭东对黛黛的照顾。


    兵士连连道谢,随后离开。


    他一走,林家宴客厅一瞬喧热。


    最先嚷开的是林侯爷:“好个季与京,竟敢对本侯的乖宝耍威风。”


    “本侯算是错看他了。”


    “不行,我现在就出发去岭东把我的黛黛接回家。岂有此理,当我林家没人了是吧。”


    林言森这会儿是真气了,放完狠话就搓袖子往外冲。


    结果才走了短短一程,卓舒明轻声说了句,“站住。”


    林言森当即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的犹豫。


    只是嘴上还在战斗,“你别拦我啊?那可是我们的女儿,亲生的。”


    “我们护在手中养了那么多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他季与京算什么,凭什么?”


    卓舒明冷冷地睨他,“凭什么?凭他是季与京。”


    他若不爱,就是嫁个公主过去又怎么?


    岭东他的地儿,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是帝王,也不会为了一个公主的幸福和他撕破脸。


    但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若黛黛真觉得委屈了她肯定会想办法找人带信回家。


    女儿她生的,她还能不了解吗?看着娇娇柔柔的,其实有主见不可欺,又聪明。这点破事,搁她那根本算不得事儿。


    闹成这般,定是有原因的。


    “你们说,这会不是黛黛和小季联手演的一出戏啊?”


    林言森:“……夫人为何会这么想?”


    卓舒明:“演给闵裕安等人看的,赶他们回帝都。季与京专横,陛下就不会将这事儿算在林家头上了。”


    林青毓听完,“妙啊。”


    “说不定真是这样。”


    林言森:“那这只是猜测,万一我的宝贝在岭东受苦了怎么办?”


    卓舒明:“你女儿比你聪明一百倍,你受苦她都不可能受苦。”


    林言森觉得自己深深被冒犯了,“没有我,哪来这么聪明的女儿?”


    卓舒明:“也就这点用了。”


    “卓舒明?”


    “我怎么?我说错了?”


    林青毓见父母又要干架了,连忙打圆场,


    “爹爹也是关心妹妹。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差人去岭东瞧瞧。我亲自去都行,去瞧瞧黛黛的药物研制什么进度了。”


    “若成,真是笔长久以来钱的大买卖,还能惠民。”


    这么一说,卓舒明和林言森都满意了。


    这一夜,林家一如既往的安稳。


    翌日五更天,林言森如往常一般进宫早朝。


    卓舒明罕见地起身为他更衣。


    林言森心有点慌,“夫人别这样,我害怕。”


    卓舒明嫌弃睨他,“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今儿若闵裕安说及岭东的情形,你得像昨夜那样愤怒,不要枉费女儿女婿把你从这事儿中摘出去的心意。”


    林言森怔了一瞬,随即笑道,“今儿必定让夫人瞧瞧一品王侯的实力。”


    卓舒明笑,“我等着瞧。”


    林言森像往日一般进了朝堂,俊朗又松弛,仿佛不知道岭东发生了什么。


    陛下还未现身,他就和周


    章平等一众老友闲聊。


    无人知晓,闲聊时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边。


    如今三皇母子被帝王送去了泰新寺禁闭养心,四皇子素来不喜朝堂之事儿,太子之位,看起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战斗了。


    他倒是没想到,大皇子在沉寂多年后竟又回到了皇城。


    别的不说,他是懂帝王心的。谦和勤奋,只做事,没有显露出一丝想上位的痕迹。


    帝王很少夸赞他,但林言森知道,帝王就喜欢这样的皇子。


    再来,就是四皇子那样的。


    思绪跌宕,林言森面上未显半分。


    他不管皇权更迭也管不了,但他必须保全妻儿和整个林家。


    一盏茶的工夫后,帝王现身,帝威无声无息氤氲开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灼热声浪中,满堂肱骨跪了一地。


    泰宁帝凝眸看着他们,大手一挥,“众卿平身。”


    肖祺:“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闵裕安第一个出列,随即跪地,“末将未能完成陛下嘱托,请陛下责罚。”


    泰宁帝默了十数息,“岭东发生了什么?”


    闵裕安:“吴将军嫡次子吴文乾死在了宁州。季将军大怒,他认为是我们杀了吴州主。”


    “林二姑娘为留我们,和季将军派来的人激烈冲撞,林宅当时就被封禁了。”


    “但是陛下,吴文乾真的不是我们杀的。”


    他话刚落,帝王都来不及反应,林言森便跳了出来,


    “你说什么?季与京封禁林宅限制黛黛?”


    “他好大的狗胆!一个穷得响叮当的臭小子,竟敢如此对待我的乖宝。”


    “陛下。”


    骂过,林言森跪在了闵裕安的身旁。


    “求陛下下旨解除这门婚事,臣即刻出发去岭东接回黛黛。”


    泰宁帝:“起来,站一边去。”


    声音泛冷,这是帝王频临动怒的前兆。


    林言森还想再挣扎:“陛……”


    没说完,就给泰宁帝截停了,


    “再多说一个字,孤就打你三十大板。”


    死是死不了,但一品王侯的面子是再没有了。


    “不在乎自己,也想想子女?”


    林言森“咬牙强忍”,终是站起身来,回到原处。


    就这嘴巴还在动,无声骂骂咧咧。


    “谁想和吴庭善成为仇敌呢?”


    就是他,一国之君。


    对吴莹的厌憎已入骨,都没有杀她。


    只因她的父亲是吴庭善,浔国第一将。季与京在他面前,只能算得上后生。


    惹上吴庭善,他会惊怒再正常不过了。


    “这事儿怪不得你们,起来吧。”


    闵裕安不由松了口气,朝着帝王叩头,“谢陛下宽宏。”


    他起身退开。


    朝堂冷滞了数十息,大皇子忽然出列,朝着帝王躬身,“儿臣有一事儿,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同父皇禀明。”


    泰宁帝:“说罢。”


    大皇子:“儿臣在极北之地游历时,意外地发现吴将军的属下在当地问战马,并成交了不少的数量。”


    “众所周知,天韵城的抗敌款项都由皇家拨款,购置多少战马多少武器什么时间从哪儿购置的都需记录在案。


    “为江山社稷安稳,儿臣想请父皇查看相关记录。”


    在朝堂上沉寂了许久的二皇子听到这事儿勃然大怒,


    “宋云眠,你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我外祖……”


    狠戾不曾彻底漫开,泰宁帝便开了口,冷静到异常,


    “云眠,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二月中,极北之地覆雪冷得紧。”


    “章全宁。”


    “臣在。”


    “立刻抽调相关记录,孤在这里等你。”


    “诺。”


    章全宁大手一挥,带走了兵部相关人等。


    朝堂内,见惯了风雨的众肱骨大臣罕见地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背脊凉意鲜明。


    若吴庭善不曾报备这批战马,以今上现在的性子,必定是会将他的这个行为定性为——


    意欲谋反。


    谋反,可是灭九族的重罪。


    兵部各种资料有专人归档管理,具体到了月份,什么都好查,特别是查验的命令是帝王亲自下达时。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相关卷宗就搁在了泰宁帝的面前。


    泰宁帝冷眼细看,今年二月明细少得很,也未寻到有购置战马的报备。


    漫长的沉默过后,泰宁帝勃然大怒,将卷宗挥落在地。


    “吴庭善,你好大的胆子。”


    “章回宁。”


    “臣在。”


    “传孤旨意,令季与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天韵城,活捉吴庭善。”


    “诺。军费……”


    泰宁帝的目光似怔了会儿,归于清明时,似乎更冷了。


    “军费?”


    “孤还要养出另一只恶虎吗?”


    第59章 第59章夫君,黛黛给你跳支舞。


    朝堂中站着的个个都是人精,几乎是瞬间,读懂了帝王的深层意思。


    他在担心季与京成为第二个吴庭善。


    这次明面上是攻打天韵城,实则是让两大势力互杀。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可以说是浔国最强的两支军队。


    加之不给军费,无论结果如何两边的威力都将大减。


    这一招,简直妙极。


    可帝王似乎忘了,这两支队伍可是抗击外族的主力部队。


    一旦他们弱了,就相当于给了两个野心勃勃的异国入侵机会。


    兵部执掌章回宁自是知道利害关系的,嘴巴轻动,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岂料,眼角的余光瞧见老友左相聂航朝他摇了摇头。


    章回宁犹豫了片刻,改了口。


    “臣遵旨。”


    二皇子的愤怒再压抑不住,他跪在了帝王面前,面红耳赤,“请父皇收回成命。”


    “外祖父一生为国驻边,战功赫赫,他怎么会想要谋反呢?”


    “战马一事,只是宋云眠一面之词,以此来定一名将生死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宋云澜心里清楚,泰宁帝最厌憎被人质疑,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他没办法了,实在是没办法。


    那是他的外祖父,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盖上谋反罪名。


    不仅如此,此事若定性。


    他也从此和太子之位无缘了。


    泰宁帝望着他,眼神冰冷。


    “你质疑孤的判断?”


    每一个字都向尖刺刺向了宋云澜,背脊陡然泛冷。他的上半身匍匐在地,绝对臣服的姿态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


    话未完,泰宁帝冰冷的话音传来,


    “这皇位,给你坐好不好?”


    这话一出,朝堂众臣皆跪,额心全部抵在地面


    惊惶,恐惧。


    涉及谋反,自古以来,君王都是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当今陛下,也没能成为例外。


    唯有宋云眠,在众人视线的盲点,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不再柔和,尖锐又残忍。


    他可太喜欢这一幕了。


    伤害过他母亲的人,包括这个狗皇帝都得死。


    时间仿佛变慢了,每一息都很难熬。但也只能熬,等待着上位者开腔破了这沉闷冷滞。


    过了好一会儿,泰宁帝终于开口了。


    “来人。“


    今日轮值的银盾军首领钱未走上前来。


    “末将在。”


    帝王:“将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送至中宫,从这一刻开始,没有孤的允许,不许踏出中宫半步。”


    “诺,”


    领了旨,钱未朝着散布在周围的属下使了个眼色,齐齐上前,来到了宋云澜的周围。


    “二皇子,请。”


    宋云澜仿佛没有听见,不断地磕着头。


    一下又一下,沉得很,额心很快就出现了血印。


    “请父皇收回成命。“


    “请父皇收回成命。”


    二皇子从来都是清隽稳重的,如今却像个疯子似的,癫狂又破碎。


    他不配合,便也只能使用强硬之法了。


    众侍卫强行将二皇子控住,随后将其抬起,朝外而去。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无法


    挣脱半点。


    只剩那悲伤的喊声,声声响。


    “退朝。”


    闹出这样的事儿,帝王也是无心处理政务了。


    他决然地离开了朝堂,急剧摇摆的袍摆,明晃晃地勾勒出他的不快。


    一下朝,林言森也疾步离开了。


    同僚都当他担心女儿,本来林二姑娘就同季与京激烈冲撞了,如今陛下又明晰地表达了对季与京的忌惮。


    那林二姑娘……


    真的是进退两难啊。


    章回宁和聂航一前一后地出了朝堂。


    行至僻静处,章回宁才问出了心底疑惑,


    “聂兄为何阻止我?”


    “我等为臣,当为天下保住忠臣良将。”


    “吴庭善没了,还有季与京。可若季与京都没了……”


    以他对苍蓝国和东韶国的了解,若无强悍虎将镇着,他们破东西边境线,迟早的事儿。


    聂航笑了声,随后停下脚步,侧过身,同章回宁面对面,


    “回宁啊,你说的我都赞同。但在刚才那种时刻,说这些不会有任何结果。”


    只会像二皇子一般,对事态没帮助不说,还将自个儿送进了绝境。


    “再则,季与京没那么容易死,陛下也没想让他死。”


    “林季联姻,对他的助益那般大,趁此一事削削上升的势头也好。”


    章回宁:“季与京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性子,一再逼迫他,他若是急了吴庭善又没了,这世间还有谁能控他?”


    章回宁觉得陛下和聂航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人心,可经不起一伤再伤,更别说像季与京那样心高气傲的旷世天骄。


    “放心吧,浔国幅员辽阔,最不缺的就是天骄。”


    “季与京刘同安之流,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章回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终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权力顶端,已经有了决定。


    ……


    林言森一回到家,便直奔父亲林振伟的书房。


    “父亲。”


    一见到他,便急着唤了声。


    林振伟淡淡看了他一眼,“急什么?”


    “坐下来,喝口水再说。”


    林言森听从了他的建议,等几口温茶下肚,他整个人冷静不少。


    “朝堂上不太平?”林振伟问。


    林言森:“是。大皇子指控吴庭善私下购置战马,陛下震怒,下旨让季与京攻打天韵城,且没有任何军费。”


    “二皇子夫妇被送至中宫,和皇后一起幽禁了。”


    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林振伟沉沉叹了口气:“皇后专横跋扈,终是为她的家族招来了祸端。”


    如今皇家乱成一锅粥,从颜氏被毒死就注定了。


    林言森懒得管皇后和后妃间的破事儿了,他只关心林家安危。


    “父亲,陛下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季与京啊?”


    “那黛黛……”


    林振伟沉默了会儿,“陛下可不敢一次抹除两大虎将,季与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安全的。”


    除了边境线的安危,还要考虑到这两人在民间的威望。若短时间内皇家诛杀两大驻边大将,必定会引发民愤。


    当民愤起,即使是泰宁帝也是控制不了的。


    林言森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没舒服一会儿,林振伟话锋突然一转,“但是……”


    “但是什么?”


    林振伟:“季与京以平民之姿走到今天,可不是光靠一身蛮力和一双铁拳。”


    他聪明,有主见有能力,耐力惊天。


    想凌驾他头上,必须让他信服。


    如今,皇家怕是无法再令他信服了。


    他会做什么,其实并不难猜。


    林言森:“……”


    女婿太强也是让人苦恼,尽给他生事儿。


    “那林家当如何?”


    林振伟因这个问题沉默。


    昌盛了百年的世家,如今再次被时局风浪裹挟。


    今日的决定,将会影响家族下一个百年。


    作为家主,林振伟不得不慎重。


    静默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工夫,林振伟沉声开口,


    “言森。”


    “嗯。”


    “找机会私下见见陛下,和他说林家打算举家退出帝都,于南部隐居。林家一半资产留给陛下,感激他多年来对林家的照顾。林家承诺绝不参与各方争斗,但黛黛和青雾已经嫁人了,她们的行为林家不可控。”


    事到如今,只能断尾求生了。


    若有一日季与京君临天下,林家仍能站在世家巅峰。


    “父亲,你舍得吗?”


    林家的一半身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振伟细微地勾了勾唇,“一半身家算什么?只要林家血脉还在,就能一次次站在世家之巅。”


    “林家后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林言森忽然鼻酸眼热,“听父亲的。舒明要是知道会很高兴的,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时常见到父母了。”


    “安排下去,帝都所有的林氏商行暂停交易,进入到转卖流程。”


    “诺。”


    林言森回到了他和卓舒明居住的院落。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住在那里。这里藏了他的青春年少,也有三个子女的顽劣与可爱。


    若是可以,他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未来,在这里和孙儿和外孙玩耍。


    他定会耐心地待他们的,一如当年他耐心地陪伴他和舒明的孩子。


    可惜不能够了。


    时局不稳,居高位,便会有危险。远离矛盾中心,才是上策。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早朝不顺利?”


    林言森一进院子,卓舒明便迎了上来。


    心神不宁,她时不时出门瞧瞧。好些次了,这回总算是看到了林言森。


    “你……”


    才走近,林言森忽然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俊脸搁在她的肩上。他很少这样,卓舒明越发的担心,也舍不得将他推开。


    等他自己退开,她伸手轻抚他的脸,


    “怎么了?”


    林言森:“陛下令季与京攻打天韵城,不给任何军费。”


    “需要他,又忌惮他。”


    卓舒明牵着林言森回到房里,给他倒了杯水才道,“陛下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其实也不对。


    多年前,宋青梧初登至高王座,他的眼里是有光的。


    他确实是存了让万民过上好日子想法。


    可如今,他似乎容不下任何出挑的人。


    可偌大王朝,从来不缺出挑的人,也离不开这些人。


    “刚去见父亲了?”


    林言森轻轻嗯了声,随后将林振伟的决定道于她听。


    卓舒明听完,情绪未见大波澜。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不留下些什么,他们那位陛下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他们出帝都。林家人在他的视野中才好,未来还能拿来控制黛黛。


    “那青雾怎么办?”


    “总不能让苏家和我们一道搬去南部吧?”


    “问问吧,他们要迁可比我们容易多了,到时候一起还有个伴儿。”


    “嗯,等会儿我就去苏家找弘方和沁儿聊聊。”


    ……


    三日后。


    早朝结束后,林言森像个小尾巴一般跟着泰宁帝。帝王未召见他他也什么都没说,便是这么突兀地跟着。


    换了旁的人,银盾军早给驱离了。但这位在帝王那里,毫无疑问是特别的,这一点从跟了好一段帝王都没下令拦他可窥见一斑。


    一路跟到了御书房,帝王坐定后,冷冷看着林言森,


    “孤看你是有点不想要脑袋了。”


    林言森当即跪地,额心抵地,连叩三下。


    “陛下,言森今日来是想和您告别。”


    帝王怔了怔,回过神,“何为告别?”


    林言森清楚道明:“林家嫡系,整个迁往南部,至于原因言森也不愿意隐瞒陛下。”


    “季家对林家先辈有救命之恩,恩情当还,联姻我们避无可避。但我们毕竟不是季与京,无从控制他的想法,他那人性子野得很,定是无法事事让陛下顺心的。”


    “左边是陛下右边是女婿,言森是真的为难啊。但言森,心永远向着陛下的。”


    “林家愿意赠一半家产予陛下,以谢陛下多年来的爱护,并承诺不参与任何争斗,也不会私下帮助季与京。”


    “言森只是想保住林家根基和血脉,望陛下允准。若他日陛下召,言森一定会回来。”


    帝王盯了他很久,仿佛是在确定他是否在说真话。


    “你担心孤拿林家威胁季与京?”


    林言森:“不不不,言森


    绝无此意。”


    “若季与京真起了异心,以他现在对黛黛的态度,他怎会把林家人的生死放在眼里。”


    “言森只是在权衡利弊过后做了一个我认为正确的决定。去了南部,舒明能日日回卓家用饭。父亲年纪也大了,南部温润的气候也是极为适合养老的。”


    “再来就是担心陛下看到我就想到我那个不省心的烈马女婿。”


    停了须臾,林言森决定为自己女婿说几句好话。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性子难控,不可能起异心的。若真起异心,他不如和东韶国合作,何必驻边境线抗敌多年。”


    真诚,一如既往。


    正因为这份真诚,泰宁帝没有动怒,还认真地思考起这事儿。近半盏茶的工夫后,他有了决定。


    “就这么办吧。”


    “孤再给你一道圣旨,必要时候拿出来保命。”


    林言森心一松,朝着泰宁帝叩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陛下若有事儿,只管往南部递信,言森就是拼得一死,都会替陛下办妥。”


    话落,他想起了正事儿,“陛下寻谁处理产业交接的事儿?”


    泰宁帝略一思忖,“此事交与云彦吧。”


    “多留些时间他和青毓吧,下次再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林言森面露喜意:“好好好,四皇子做事儿言森放心。”


    换个人,那般巨额财富经手,谁知道会不会生出贪念做手脚。


    ……


    几日后,帝王之意化作几封密函飞到了各方势力手中。


    西北主城,永安城。


    刘家府邸清静的一隅,刘同安读了密信后,不由勾了勾唇。


    谋士九林问他,“家主因何发笑?”


    刘同安将密信递了侍卫,侍卫取了,送到了九林手中。


    九林一眼扫完。


    刘同安跟着开口,“泰宁帝那老东西光想着内斗了,外部虎视眈眈是一点不管。”


    “季与京吴庭善这样的将才,苍蓝和东韶国发疯想要,泰宁帝却视他们为眼中钉,往死了整。”


    九林:“依着当今陛下这路数,冒出头的枭主,最后怕是都逃不了。”


    “我们……”


    刘同安:“逃不了,就不逃了。”


    “宋家不顾万民生死,那他们凭什么坐高位据浔国繁华处。”


    “传令下去,军队六四分两部分,一部分守西北,一部分待命。”


    “大战在即,务必勤加练兵。”


    极北之地,慕清槐也收到了密信。


    原是不打算告知冷伽蓝的,但一想她那般喜欢林青黛又崇敬季与京,如果不和她说,一旦吴庭善和季与京开战,她也是会知道的。


    到时候肯定又要和他闹了。


    如此,不如先说呢。


    晚间一道吃饭时,慕清槐忽然问她,“大小姐,今天心情如何?”


    吃得正开心的冷伽蓝:“……”


    她吞了口中的食物才凝眸看向慕清槐,“脑子坏了?还是眼神不好?”


    “我都愿意陪你吃饭了,心情能不好吗?”


    有道理。


    慕清槐被逗笑,连带着他心中的沉郁都散了些。


    “要打仗了。”


    冷伽蓝听完,怔在当场。


    她想起了林青黛对她说过的话。


    “谁和谁打?”


    “季与京和吴庭善。”


    冷伽蓝:“……”


    一上来,就是天崩地裂?


    “他们两个打什么啊?”


    慕清槐认真为她道明,听完,冷伽蓝就开始骂狗皇帝。昏庸成这样,帝位还是早日让贤得好。


    骂完,她又开始吃饭,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若依循常理,这样的时候她能急得哇哇乱叫,立刻奔赴岭东这样的事儿她都干得出来。


    此刻的反应堪称反常。


    这让慕清槐越发的担心了,眉心微蹙,


    “哎,冷伽蓝。”


    “嗯?”


    “你如何想的?说说看?你这样我很担心啊。”


    冷伽蓝这回不仅没骂他,还十分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武林大会期间,我和黛黛独处过,就是你和季与京去赴武林盟主的约那晚。”


    慕清槐:“嗯,这个我知道。”


    冷伽蓝:“那一晚,黛黛和我说过时局。那时候,她就在担心天下将变。”


    慕清槐:“……”


    不愧是林二姑娘,什么都先人一步。


    “还有呢?”


    冷伽蓝:“黛黛和我说,若战争始,让我们联手锁死极北之地。”


    “当战争来临,锁就是保护,对吗?”


    慕清槐沉默了会儿:“你应了她?”


    虽是在询问,结果如何,慕清槐一清二楚。


    冷家四姑娘从来都是个热心肠,当然,那张嘴也是极北之地最毒的。


    冷伽蓝:“我不能不应,极北之地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家人,还有……”


    她停顿了数息,才道明还有什么,


    “慕清槐。”


    “我也想守护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这般想了。”


    慕清槐这小半生,与命运斗与家族斗与对手斗,强横之名在外。到了如今,竟还有人说想守护他,痴傻又可笑。可就在这个顷刻,慕清槐感觉有暖流持续灌入他的心间,促着他同过往握手言和。


    从今往后,再不为恨斗。


    为了心爱的人,守一方。


    心绪跌宕起伏,慕清槐面上未显分毫,他笑着问冷伽蓝,“那你打算如何守护?”


    “距离林青黛同你说及锁城的事儿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一听这话,冷伽蓝来劲儿了。


    当即放下了筷子,“我是这样想的,你处理极北之地的那些官啊驻军啊。”


    “我去趟北黎。”


    “去北黎做甚?”


    “借兵,以备不时之需。防内,也防外。”


    极北之地的邻居可不止北黎,还有一个很少显山露水的北宴。


    听完,慕清槐忍不住笑出声。


    冷伽蓝啧了声,“笑什么?局势都这么紧张了,你还笑。”


    “觉得我的方案不行?”


    慕清槐连忙摇头,“方案很好,极好。”


    “那你笑什么?好你应该夸。”


    慕清槐顺了她的意思,“冷四姑娘想得很周全,若全部成事,浔国群像传当有你的名字。”


    “没有我不答应。”


    “你认真的吗?”


    “认真地。”


    岭东,季与京拿到了圣旨。


    这回,他装都不装了,不谢不跪,从头到尾眉眼冷漠。


    宣旨的官员看他这般,一句斥责的话都不敢说,怕说了自己没命出岭东。


    圣旨交接后,连口茶都没喝就带队匆匆离开了岭东。


    当天傍晚,季与京回到家中。见到林青黛时,她正在花厅调制香水。姑娘今儿着了淡粉色的裙纱,高贵又甜美,仿佛桃花仙坠入尘世间。


    她很是专注他的动作也很轻,可当他出现,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侧眸看了过来,


    “将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季与京:“不欢迎我回家?”


    林青黛被他的胡话气笑了,“我可没说过这话,都是你自个儿说的。”


    季与京朝她伸出手,“黛黛,过来。”


    林青黛怔了下,回过神,放下了小樽走近了他,主动抱紧了他的腰。


    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心跳沉而缓,季将军心情不好。”


    一句话就把季与京给逗笑了。


    “哪里来的歪理?”


    林青黛抬头看他,眉眼含笑,


    “季将军,你怎的这么好哄啊?我只用了一句话,你就笑了。”


    季与京:“……”


    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家,他是没点威严的。


    “那夫人原是打算如何哄我的?”


    林青黛的唇落在了他胸膛一处,那是心脏所在:“夫君,黛黛给你跳支舞吧。”


    ……


    第60章 第60章黛黛,帮我脱。


    季与京确实心情不好。


    遇到这样的事儿,谁的心情能好呢?


    吴骧带给吴庭善的话是真的,他打心眼里崇敬吴庭善这个


    人。可如今因为一道荒唐的圣旨,他必须去和他打一场本可以避免的仗。


    劳民伤财。


    以前心情不好,他都在打拳或是夜跑将自己耗得精疲力竭,这样就没心思多想了。


    睡够了,又是新的一天。


    可是如今,他心情不好了,他便想去林青黛身边。做什么都好,能和她待在一起就行。


    娇柔的人儿身体里藏着温暖磅礴的能量。待在她身边,负面的情绪无法持续侵扰他,让他能拓出时间恢复。


    但他没想到,会收获这样的惊喜。


    “夫人还会跳舞?”


    这话让林青黛目光泛冷:“你什么意思?跳舞很难我学不会?”


    林二姑娘的胜负欲又给挑起来了。


    季与京觉得可爱,又笑开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夫人擅长的领域太广泛了。”


    “你真这么想的?”


    “嗯。不信你听听我的心跳。”


    “……”


    还真当她能由心跳辨一切啊。


    见季与京心情好了些,林青黛牵着他回了房。


    明月和明浅看到季与京回来,自动自发地离去。


    “去冲个澡?”


    “天气凉下来了,你不要再用那冰冷的井水了。”


    在衣柜给他取换洗衣裳时,林青黛话没停。


    “晚膳用了吗?可需要厨房送点饭菜过来?”


    季与京一句没应,直到林青黛将换洗的衣裳递给他,“你怎么回事?是没听见还是不会说话?”


    季与京接过衣服,目光锁住她:“夫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林青黛一脸懵:“什么?”


    季与京:“……”


    算了,先洗了澡再来。


    他没料到,他才一转身,林青黛眼底便有笑意氤氲开来。


    男人!


    趁着季与京去洗澡,林青黛稍作洗漱,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原是打算换舒适里衣的,但人站在衣柜前,想起了季与京期待的眼神。


    没多犹豫,找了一套水蓝色的裙子换上,轻纱遮面。


    这裙子两件式的,内里是一条裹胸长裙,外面搭了同色系的褙子。纱料飘逸,刺绣精细。


    这套裙子是来岭东前,姐姐塞给她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况……


    林青雾占了小圆桌的一边,大咧咧地对妹妹说,“男人啊,有时候也要给点甜头。”


    林青黛:“什么甜头?”


    林青雾被读书读傻了的妹妹气无语了。


    “嬷嬷给你那些的书你都看了吗?”


    “并未,那有什么好看的。”


    林青雾:“……”


    缓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


    “那婚后你准备怎的?瞎过?”


    林青黛:“……”


    倒也不至于。


    面上笑着对姐姐说,因为要嫁的人是季与京,她多少对婚后生活存了些期待:“姐姐所指的甜头是?“


    林青雾开始细说。


    比如偶尔动手给他煲点汤汤水水,在特别的时刻给他制造一些惊喜。


    说到惊喜时,林青黛还未细问,林青雾便自动自发举例了。


    “我们黛黛要是穿了这身衣裳给季与京跳支舞,铁定能将他迷死。”


    林青黛当时只觉姐姐在胡话。


    夫妻间,没事儿跳什么舞?


    这是有多闲呐。


    可到了今时今日,她又改了想法。


    若倘若那个人是季与京,她放在心里多时的郎君,那做些事儿让他欢喜确实不是大事儿。


    迷死他吗?


    她甚至生出了些许期待。


    季与京刚回寝房,柔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任何杀伤力,存在感却是那般鲜明。一瞬,他被牢牢控住。


    “季将军,可需黛黛献舞?”


    他循声望了过去,着了华丽舞衣的姑娘躺在躺椅上,慵懒又妩媚。


    那张他熟悉的小脸被轻纱遮掩,唯有那双眸子露在外面,水润含情。


    她意欲取悦他,心甘情愿的,甚至能从中得到趣味。


    从前每每看到“倾国倾城”这样的字眼,季与京只觉荒谬。为了一个女子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不是荒谬是什么?


    可如今,看着不远处的佳人,他忽然能理解那些男人的想法了。江山能打,可绝代佳人的心,不是想获取就能有的。


    而他,很幸运的拥有了黛黛的心。


    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季与京嘴角勾动了下,“自然。”


    话落,他于圆桌旁坐定。


    刚用凉水冲了澡,他整个人透着清冽凉意,可那双黑眸是火热的,牢牢地锁着林青黛。


    看着她优雅起身,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


    没有配乐,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自带旋律,干净利落,又说不出的媚。


    林二姑娘说跳舞,她不是说着玩玩的。


    她是真的会……


    一连串稳定而流畅的旋转后,林青黛倒进季与京的怀抱。一瞬间,能索人命的妖精变回了有脾气的小骄纵。


    “好累,不跳了。”


    季与京牢牢地控住她,目光黑沉,透着侵略感。


    “下次什么时候跳?”


    林青黛:“……”


    “看心情。”


    “将军若是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再跳给你看。”


    季与京:“那开始吧。”


    林青黛:“嗯?”


    季与京低头,以吻作答。


    与此同时,抱着林青黛起身,径直走向了床榻。这一程,两个人的唇不曾分开过。


    到了床榻边,季与京将林青黛放下,便开始脱衣服。


    这不是林青黛第一次看季与京脱衣服,但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今次和从前不同。


    欲得很。


    光看,都不用上手摸,她便开始脸红耳热。


    “你别脱了。”


    季与京看着姑娘红透的小脸,骨子里的顽劣又开始冒头。他停止了脱衣服,将娇人儿抱进怀里。


    “怎么,夫人想代劳?”


    林青黛:“……”


    “我没说过。”


    季与京没应这茬,只是细碎而缓慢地咬她的耳尖,亲吻她的耳根……


    薄唇停在她的嘴角时,他低声诱哄,“黛黛,帮我脱。”


    “我属于你,你不想自己看看吗?”


    林青黛受不住他这么说话,但又切实地被那句“我属于你”打动。


    “季与京,你混蛋。”


    嘴里骂着,纤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腰带上……


    如今岭东已入了秋,可她仍被折腾出一身汗,不知道还以为她去军营操练了一个时辰。


    林青黛,你真的太不经事儿了。


    林青黛对自己不是很满意,然而这一切不满意,在季与京引着她的手贴在他肌群分明的腹肌上时全部消散了。


    因为无暇顾及了。


    他的腹肌好烫,在她的掌心下细微的起伏,每一次起伏都是他对她的渴望。


    “将军被黛黛方才那支舞迷得神魂颠倒?”


    “嗯。”


    这一声嗯,音量低得不能行,可林青黛还是听见了。


    她不由有些欢喜,杏眸晶晶亮:“那我下次再跳给你看,但我们要先说好,我就只会跳这个。”


    到底是对跳舞这事儿没什么兴趣,没什么耐心学。


    季与京眼底有笑意漫开。


    林二姑娘行事全看心情,可以说是毫无章法。


    “知道了。”


    轻易谈妥,让林青黛十分高兴。


    她主动吻了季与京一下,“不要难过了,有难关就去闯有福就享,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多久?”


    “一辈子。”


    “太少。”


    “……那就三生三世?”


    “勉强可以。”


    这话让林青黛忍不住嚷,“你差不多行了啊?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去享受一下别的……”


    “男人”两个字被季与京灌入她唇齿的热息碾碎,那身绝美的裙纱在他的掌心碎成了一片片。


    他生性节俭,很少破坏什么。


    可今夜,一些陌生的情绪被勾动,行为开始不可控。


    前所未有的重。


    前所未有的深。


    完全不给身下的人儿喘息的机会。


    当她开始受不住,曲径幽深,不断地绞着他。


    那一瞬,季与京觉得就这么死在她身上,他也是愿意的。


    闹过,


    林青黛直接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一如既往,她一身干爽洁净床榻也是,唯一的不同在于季与京竟然没去军营。


    不仅如此,他睡得好沉啊。


    林青黛侧过身看他,心道,“睡着的季将军真好看啊。”


    这么看他,才有点记忆中的样子。


    看了会儿,困意全部散去,林青黛终于记起某人昨夜粗鲁的行为,他彻底地撕碎了她的裙子,还不准她抗议。


    突然就不想让他睡觉了。


    小腿一伸,踢了他一下。


    季与京醒转,侧过身,右臂搭在林青黛腰间,占有欲明晃晃显出。


    “醒了?夫人今天有什么安排,我陪你。”


    林青黛的注意力被带偏,“将军今日不去军营?”


    季与京:“嗯,接下来两日也不去,待在家里陪你。”


    缘由,林青黛猜到了。


    “可是圣旨到了?”


    季与京的手指卷起林青黛的一缕发,发香散出,渗入他的鼻翼间。


    “嗯。”


    “能带我一起出吗?”


    季与京被逗笑,“我也想,但岭东不能没有人坐镇。”


    隔壁,还有只虎视眈眈的恶犬。


    “黛黛,你留在岭东,我才放心出去。”


    “我收到密报,东韶国和苍蓝国的联姻已成定局。”


    目的几何,世人皆知。


    林青黛闻言,故作愁苦地叹了声。


    季与京问她怎么了。


    她回说:“我原是想嫁来享福的,现在比一头老牛还累。”


    季与京吻了下她的唇,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黛黛,等这一切结束,我定会带你走遍浔国四十八州,完成那本黛黛游记。”


    “不要后悔来到我身边。”


    求你。


    看他这般,林青黛再装不下去了,也亲了他一下,


    “去吧,岭东我替季将军守。”


    温存一阵,夫妻两人起身。


    林青黛手脚发酸,衣服都是季与京取的换的。


    现如今,他的手法纯熟又快,没一会儿,林青黛便穿戴妥帖。


    “夫人可要我帮着束发?”


    林青黛:“……”


    没见识过,信心不足。


    “算了,还是叫明月来。”


    季与京:“行。”


    话落时,蹲在榻边,“脚伸出来。”


    林青黛:“……你做什么?”


    季与京话音淡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给夫人穿鞋袜,还能干什么?”


    林青黛:“……”


    有些话,她实在没忍住,“你可是一方主将。”


    蹲着给妻子穿罗袜和鞋,传出去威严何在。


    季与京倒没觉得有什么,“照顾妻子怎么了?所谓威严,基底是战绩。”


    他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她还给他跳舞了呢。


    夫妻间,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思及此,林青黛将脚伸出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季将军给她穿鞋,今儿她势必要多走几步。


    心间欢喜,面上定是有痕迹的。


    季与京控着她的一只脚,目光却停在了她微弯的眉眼,“很高兴?”


    “嗯。”


    “高兴什么?”


    “季将军都肯替我穿鞋袜了,这代表我御夫有术。等我回到帝都就可以和姐姐还有小姐妹炫耀一番了,至少不会被任何人比下去。”


    季与京被林二姑娘时不时迸出的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逗笑,“林二姑娘确实御夫有术。”


    就像现在,他还没出岭东,就在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一切妥帖,在家中用了早膳。


    季与京带着林青黛进山,昨晚他闹得太过,今儿他一直背着她,一步路都没让她走。


    林青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贴心,小嘴一如既往的甜,“季将军是我见过最好的郎君。”


    “黛黛真是嫁对人了。”


    季与京嘴角开始上翘,根本压制不住,


    “还有呢?”


    “季将军不仅样貌生得好,还神力盖世,背着妻子上山完全不费力。”


    季与京:“这会儿不说我是野蛮人了?一身蛮力,刚好为你干活?”


    林青黛:“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季与京算是知道了,把林二姑娘哄高兴了,她真的是甜到能挤出糖蜜来。


    “上山做什么呀?”


    “抓走地鸡,给夫人做烧鸡。”


    “好的,你藏的酒在哪儿啊?带我去瞧瞧。你不在家时,我可以帮你守着。”


    季与京笑声明晰,“好。”


    ……


    九月二十四,大吉。


    宜远行。


    季与京率七万大军出了岭东,林青黛盛装送他出静宁城。


    在人群熙攘的主街,她正立拱手,宽大的袖摆轻轻摆荡,高贵而曼妙,“望将军早日凯旋。”


    “岭东必胜。”


    季与京居高临下地看她,心间爱意泛滥。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这么安心地离开岭东,只因他的妻子在这里,他笃定她能替他守护岭东。


    众目睽睽之下,他朗声道,“本将不在岭东期间,无法抉择的事务请示林二姑娘即可,以她的意见为准。”


    “军务亦是。”


    这番话让众人心惊。


    因为这番话意味着季与京不在岭东期间,林二姑娘拥有岭东的最高决策权,各种层面上的。


    要信任一个人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做出这番决定,还当着民众和官方军方的面。


    “走了。”


    漫长的对视后,季与京撤回了目光,驱马前行。


    林青黛凝着他的背影,“送将军。”


    民众的声浪随之响起,


    “送将军。”


    “望将军早日凯旋。”


    “各位一定要保重啊。”


    ……


    声响震天,久久未歇。


    这一日,林青黛站了很久很久。


    季与京在队伍的最前方,早就看不见了,可她仍不愿意离开。


    亲近之人,也无一人去劝。


    小夫妻感情如何,他们都是知晓的。如今正值新婚如胶似漆的时候,季与京再赴战场不说,这回归期还不定。


    担心在所难免。


    这一夜,林青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平时里,他其实也很少回家睡。可那会儿她知道他就在近处,只要她想,她还是能见到他的。


    今晚不一样,她知道他离她越来越远。


    她就是再想念,也是无法见到他的。


    想到这些,她突然翻过身,纤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他的枕头,“我睡不着了,都怪你。”


    明浅原是不想打扰她的,这么累了,翻一会儿定是会睡了,结果听到这话。


    “……”


    她起身,去到了林青黛身边,大剌剌坐在床榻边的小凳上。她陪睡时,总有这玩意儿。


    “小姐,你睡不着啊?”


    林青黛看她,“嗯。”


    明浅闻言,笑得十分夸张。


    林青黛:“你笑什么?傻里傻气的。”


    明浅:“那是时候拿出这个了。”


    林青黛觉得这姑娘神神叨叨的,也确实生出了好奇,不由问了句,“什么?”


    明浅起身,踱到那放浔国群侠传的小柜旁,从中拿出了一本话本。


    片刻后,回到床榻旁,将话本递到林青黛面前。


    “浔国群侠传最新一册,样书来着。”


    样书?


    那就意味着这册书还没正式上市。


    为避免影响销量,样书一般是保密的。


    “哪儿来的?”


    说话间,林青黛已抱着软被坐起身来。


    伸手拿过那本书,随意地翻着。


    确实是一贯的画风,内容也对得上。


    她不由有些欢喜。


    睡不着的夜里,能有本喜爱的话本无疑是件幸福的事儿。


    明浅看着小姐高兴了,心绪安定不少,


    “姑爷给的。”


    “还专门叮嘱了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再拿给你。”


    一瞬间,林青黛甜齁了心,


    心道这般会做,以后就不骂他是野蛮人了。


    “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弄的。”


    明浅眉一挑,“我知道。”


    “哦?他哪儿弄的?”


    “姑爷专门叫了一队人去寻了这套书的老板,


    报了他的名字才拿到的。”


    林青黛听着,不由脑补了一番老板听到“季将军想要最新一本浔国群侠传”的反应,不由笑出声来。


    季将军,是懂哄夫人的。


    等他归家,必须夸一夸。


    这一晚,季与京不在身边,但他的故事让这个夜仍旧生动温暖。


    十月五日晚间,有急报飞入天韵城。


    急报称宁东军两名虎将从新和陈斯良各带一万大军强攻乌月城和承天城。


    兵力薄弱的城池,强攻之下,抵抗不了多久的。一旦被占据,宁东军就能延长异地作战的时间。


    而宁东军主力部队由季与京亲自带队,现在已来到天韵城外四十里内,仍未显露出扎营的迹象。


    吴庭善听完,不仅未显急色,还低冷笑了声。


    “后生可畏啊。”


    “这般激进,放在其他人身上,同送人头没什么差别。”


    但现在对手是季与京。


    吴庭善不得不打起精神,一旦应对失策,战局就会朝着季与京想的方向走。


    沉默良久,吴庭善下令道,“派兵支援乌月城和承天城,天韵城周边其他兵力稀少的城池务必加强夜间巡逻,以防季与京声东击西。”


    “诺。”


    *


    浔国境内两支最强悍的军队之间的对战,一触即发。


    浔国境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此处。这一仗谁胜谁就是浔国军中第一人。


    而与此同时,帝都金阙城也收获了一纸急报。


    东南张氏自立为王。


    张家家主张河声称自己是旧王朝直系血脉,指控宋家窃取张家皇位,如今又令两大名将互斗置边防不顾,宋家根本不配君临天下。


    朝堂之上,帝王大怒。


    听到消息的当场,碎了指间的翠玉戒指。


    “章回宁,遣……”


    圣意未宣,被昨儿夜里就收到风的四皇子打断,他于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帝王面前,“云彦愿带兵征讨东南张家,为父皇分忧。”


    帝王怔了怔:“胡闹什么?把四皇子带下去。”


    宋云彦:“父皇,家国有难书生握剑,云彦为皇子享优渥的生活,有什么资格回避?”


    “云彦曾进过岭东军营,从新和徐羡那样的军中虎将,也比我长不了多少。”


    “云彦心向往之。”


    少年人的目光明亮,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


    帝王看着自己的孩子,心知他是真的向往军旅生活,心中多少生出了些许欣慰。宋家儿郎,总归也是有血性的。


    但此事,绕不过贵妃。


    帝王:“待孤同贵妃商谈此事。”


    宋云彦:“儿臣先前就是从母亲那里来的,母亲同意了。”


    帝王沉默了会儿才道,“李恒升。”


    浔国名将李恒升出列,“孤令你率八万大军诛杀张河之流,宋云彦为副将。”


    “点兵,明儿一早出发。”


    李恒升和宋云彦对望一眼,朗声接了旨。【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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