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夫人,有何指教?
季与京:“……”
片刻后,他眼底有笑意涌出,“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哥和四皇子说的?”
林青黛:“你这么说,是对我智慧的侮辱。”
季与京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她递过来的那包糖,目光陡然滞住。
那袋糖,就是给季与京的,给她的未婚夫婿的。
原来,她在那时候就在关心他了吗?
想到这些,季与京的心间就像被灌入了糖蜜,甜意一缕缕泛出。
林青黛这时又说话了,“季将军,你隐瞒我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季与京回过神来,“林二姑娘想如何解决?”
林青黛:“带我去军营瞧瞧?”
季与京:“为什么想去军营?”
林青黛:“浔国群侠传中,季与京的宁东军号称浔国最凶悍的军队,我想去见识见识。”
季与京:“带你去了,这茬是不是就此揭过以后再不提了?”
林青黛:“那不是,我想到还是会提的。”
“暂时的和解。”
胡搅蛮缠,把季与京气笑了。
但她难得骄纵,又莫名的可爱,叫人根本舍不得计较。
“行,明儿就带你去。”
林青黛满意了,终于肯将手里的东西给他了。
“伸手。”
季与京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手来。
一个新的糖袋落入他的手心,触感和上次几乎一样。
“糖?”
林青黛:“嗯,上次给你的是不是给岭东的小孩儿了?”
季与京:“……”
一瞬的迟缓,就让林青黛将他看穿。
她细微地勾了勾唇,“不想吃?不想吃我非送你。”
让宁东军主将不快活,可太有趣了。
季与京将糖袋拢在手心,目光像是黏在了林青黛身上,一瞬都无法挪开,
“跟我对着干这么开心?”
林青黛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经由她的诸般意态,季与京已经知道答案了。
跟他对着干,她确实很开心。
算了,由着她吧,反正不痛不痒的。
“可以走了吗?林二姑娘。”
其
实他更想说的是:“祖宗,可以走了吗?”
林青黛点头,却又在季与京即将提步之前说,“等等。”
季与京凝眸看她:“怎么了?”
随着他话落,一抹纤白映入他的眼底,林青黛将左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柔润如白玉,十指纤长,有种扰乱人心的漂亮。
可季与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仅仅是看了眼,目光就重回林青黛的脸上,
“怎么了?”
“你抱了我,我要你还。”
季与京是真的服气:“林二姑娘想要我怎么还?”
林青黛左手又抬高了些,腕上纱随之颤动,慵懒与妩媚交织氤氲而出。
季与京终于懂了,要牵的意思。
虽然没搞懂林青黛的想法,但牵她,他求之不得。
再则她本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婚礼就在三日后。
牵手,泰宁帝那老东西过来也管不着。
心绪微悸时,季与京伸出手将那一抹纤白攫取,牢牢地控在了手心。
不远处,林青毓看着这一幕,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
黛黛,对季与京竟是一点隔阂都没有,理所当然地将真实的自己摊在他的面前。
一如她在家中,她若想要什么,她会告诉爹娘和他。
依赖,也无惧依赖。
又是一刻多钟后,林青毓一行人抵徊岭酒楼。
今儿林青毓包下了整个酒楼。
酒楼一共三层,每一层都摆了十几桌。一行人到时,一楼基本坐满。
林青毓挨桌过去打招呼,到了二楼,他也是这般。
亲和有礼,对人也大方,一众参与援救的将士对他印象极好。
其间,季与京和林青黛都是站在不远处等他,仿佛两樽精致却不会说话的人偶。
忽而一瞬,林青黛许是察觉到这一点,轻轻笑了声。
季与京垂眸看她,“笑什么?”
林青黛循声看他,“我们好像两樽没有感情的吉祥物。”
季与京:“……”
天才少女的想法,永远在跳脱常规。
“我有感情。”
季与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说出来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还是说了。
林青黛闻言,仔细打量他,仿佛是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很快,她有了结果,“是吗?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季与京不可能容许自己一直处于被动,他没有任何预兆地动手,掌心贴着姑娘的后腰。没怎么用力,便将娇人儿送到了自己怀中。
猝不及防,以至于明月明浅想护主都来不及。
两人对看一眼,“……”
未来姑爷,又不是别人,就当没看见吧?
“季与京。”
林青黛回过神来,恼了,冷着小脸直呼季与京的全名。只是那音量很是细小,堪堪近处能听到的程度。落在季与京耳朵里,就像是猫儿在撒娇。
季与京:“夫人,有何指教?”
林青黛:“……”
至此,她哪里还不知道季与京是在“反击”。
但凡她的脸皮厚一点,这“反击”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偏生,众目睽睽之下,她没办法像他放得开。
“你放开,我保证不闹你了。”
“你拿什么保证?”
林青黛:“……”
心里不由暗忖:果然是浔国闻名的“睚眦必报”。
面上朝他笑笑,唇红齿白,甜得能挤出糖蜜,“再闹你,我就给你做几身衣裳。”
季与京:“你还会做衣裳?”
林青黛:“不会,但我可以学。”
一提到“学”,季与京不由想到在帝都时林青毓说过的话:黛黛是天才少女,老太傅认证过的。
她要是想学,还真难不倒她。
“成交。”
季与京当即放开了对林青黛的控制,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绝世天骄的风度。
她暗中松了口气,小脸的热度一点点散去。
而季与京……
刚手掌贴在她的腰间还不觉得,现在撤开了,方才意识到先前贴着的是怎么样的柔软。
旖念浮动,他的手指轻轻蜷动了下。
日沉时,喻州主和陈侍郎相偕而来,三楼也渐渐热闹起来。
精致菜肴上桌,众人把酒言欢,最初是有些局促的,但三楼会搞气氛的人不少,氛围很快就好了起来。
席间,陈侍郎和林青黛说及新建府邸的事儿。
林青黛笑着,“这些日子,辛苦陈叔了。”
陈建和林言森,那也是老友了。
林青黛等于就是陈建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这也是为什么帝王会派陈建赴岭东宣旨并督办宅邸一事儿。
陈建:“不辛苦。能看着黛黛出嫁,又能来岭东瞧瞧认识喻州主和季将军,人生大乐啊。”
一句话,把整个主桌的人都哄开心了,纷纷笑开来。
笑过,林青黛对陈建建议道,“陈叔,黛黛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能不能行?”
陈建:“你的宅邸你当然可以提建议,说说看。”
林青黛笑着回说:“哥哥已经在岭东为我添置了宅子,那样大,够100个林青黛住了。”
众人被她的话逗笑。
林青毓:“合着我又做错了?”
林青黛:“哥哥好,宅子也好。”
敷衍地夸了一句,将话题带回正轨,
“宅子够住就行了,新建的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但她的用途,和单纯的宅邸构建上是有差别的。
再则这次资费是从陛下私库出,所以商量少不了。
陈建:“你想怎么用?”
林青黛:“我想将它们建成学堂,内里有一间间教室。再招募些夫子,我自己也能教,这样静宁城的小孩儿就能够读些书,学些技能。”
“学堂最好有前后院,到时我可以教有兴趣的人儿做酱晒花。”
轻言细语,表达却是十分顺畅,
很明显地,她细细思量过了。
季与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冷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东军其他几名高层远不及他冷静,
林青黛述说她的想法时,他们眼前有一帧帧画面浮出,清晰又生动。
叫人很难不期待。
陈建:“也不是不可以,但黛黛此事必须禀奏陛下等最终决策。”
“这是自然,给陈叔添麻烦,黛黛很是过意不去。”
“但那些孩子也是陛下的子民,应当爱护不是吗?”
“陛下大爱,肯定会同意的。”
陈建笑,“你这丫头,等消息吧。”
这是愿意一试的意思。
林青黛欢喜得不能行,“谢谢陈叔。”
陈建笑纳了这声谢,随后看向林青毓,“都是你们惯的,什么要求都敢提。”
林青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话落,他自己先笑开来,“这人世间,没天理了吧?”
回答他的是季与京,“有的,就是没落到你头上罢了。”
林青毓循声看他,随后猛烈回击,“别得意,这些锅以后换你背。”
季与京没吱声,心里却在暗忖,“爷乐意背,也背得起。”
……
时隔四个月,景闲王重回帝都,他是为了昭和郡主和二皇子的婚事而来。
长乐宫的花厅中,他坐主位,昭和郡主立于他面前,眉眼低垂,精神也算不得好。
一句话概括:婚礼在即,她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新嫁娘的喜意。
景闲王话音中关切藏不住:“昭和,你若不想嫁吱一声,后续爹爹替你处理。”
也正是这份关切,逼出了昭和郡主眼中的泪。
她当即跪在了景闲王面前,“爹爹,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面对这世间唯一爱她的人,昭和郡主的委屈开始泛滥,她痛哭出声。
景闲王:“如何来不及?”
“难道……”
难道你同宋云澜已经……
后话景闲王没能说出口,是震惊过度,也是为了顾及女儿的颜面。
随着他的话音消失,此间陷入沉默,直到昭和郡主情绪缓和重新开口,
“爹爹,这事儿也怪昭和自己。”
“若不是我存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爹,是昭和让你失望了。”
景闲王听出了端倪,“他对你不好?”
听到这句昭和纤弱的身体颤了下,根本抑不住。
“没有。”
可她的反应,已经告诉景闲王她在撒谎。
“说。”
景闲王罕见的冷下脸。
“你不说我就直接去找宋云澜。”
“不要。”
“不要爹爹,我说,我说。”
“二殿下,他怒气上涌的时候总爱打我。”
有时候甚至除掉她的衣衫。
他说,这时候的她是最美的。
后面这些,昭和隐了去。
但打她这件事,已经足够勾动景闲王的怒气。
他挥落了手旁的茶盏,可即便盛怒之下,那杯盏都在远离昭和郡主的地方落地,砸烂四散。
“宋云澜,他怎么敢的。”
“爹爹。”
昭和郡主在这个顷刻真是恨透自己了。
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伤了爹爹的心。
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要怎么停。
“来人。”
“殿下。”
“守好长乐宫,没有本殿的允许昭和郡主不得外出,外面的人也不准进。”
“诺。”
话落,他起身出了长乐宫,目的地是御书房。
一见到帝王,他便跪了下来。
“求皇兄收回成命。”
泰宁帝:“青淮,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景闲王:“二皇子对昭和并不好,他甚至动手打她。臣弟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能不为她做些什么?”
泰宁帝看向他的眼神很漠然,“宋云澜是她自己选择的。”
景闲王激动难抑,音量开始挑高:“选择过就不能后悔吗?她现在知道错了。”
泰宁帝成功被他不懂事的话激怒,抡起个奏折砸向他的脑袋。
景闲王也不躲,任由帝王怒气击中他。
“孤的圣旨,闹着玩吗?”
“今日这般结局,你难辞其咎。收养一个女儿,却没有好好地养护她,你若一直守在她身边宋云澜敢吗?”
这一刻,悔恨差点把景闲王杀死。
他不停地朝着泰宁帝磕头,反复说着一句话,“求皇兄收回成命。”
泰宁帝快被他烦死了,“来人,将景闲王送回长乐宫。”
圣意下,禁卫开始动作。
景闲王情绪激动,不配合。
禁卫只能用蛮力将其制住往外带,可以说一点情面没给他。
“皇兄,皇兄……”
景闲王仍未放弃。他大声喊着,渐渐地声音哑了颤了,然而帝王再未看他一眼。
在彷徨跌坐在御书房外时,宋青淮第一次意识到,“闲”王就会活得憋屈。
人都道宋青淮乃今上胞弟,这天下独一份的尊贵。
可到头来,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第32章 第32章季与京被这一幕诱引,又亲了……
翌日一早,远天霞彩还未消尽,季与京又到了林宅外。
从他走出军营的那一刻开始,他也正式进入了婚事筹备阶段。
认真说起来也没他什么事儿,阿爷和季家老一辈热情地扛下了所有。
这几日,他都能陪在林青黛的身边。
逛逛买买,抑或是奔赴山海看日出都可以,她欢喜便好。
敲开了门。
在前院忙活的家丁们看到他,无不恭敬有礼地唤,“姑爷。”
季与京微微颔首,“烦请和你们小姐说一声,我在院内等她。”
一名家丁:“那请姑爷稍等。”
话罢,朝着林青黛的小院而去。
近一刻钟后,林青黛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今儿她身上着了薄荷绿色的裙纱,风拂向她的那一瞬,恍若春意在摇曳。
视线春意浮动时,季与京不禁想:怎么会有一个姑娘适合任何颜色呢?
灰白她可以,桃红深紫她也可以……般般皆动人。
他陷入了情绪,看着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离他越来越近的林青黛看在眼里,觉得很是新奇。
原来声名在外的铁血战神也是会发呆的呀。
片刻后,她来到了他的面前。
淡淡的香气侵入季与京的鼻翼,他回过神来:“用早膳了吗?”
林青黛:“还没有。季将军要请我吃早饭吗?”
季与京:“你想的话,可以。”
林青黛杏眸微亮,明显对这个答复很满意。
“那还等什么?走吧。”
两人单独出了府。
为了给准新婚夫妇多一点独处时间,林青毓早就叮嘱了明浅和明月,只要季与京在旁她俩就不用再跟了。
季与京引着林青黛往静宁城里去。
行走间,林青黛问他,“你准备请我吃什么?你平时早膳都吃什么?”
季与京:“一般都在军营吃,各种薯类和粥。
林青黛:“那什么时候有肉吃?都吃些什么肉?”
看着好奇宝宝一样的姑娘,季与京有点想笑。
忍着没笑是因为他其实挺喜欢她对他的世界存着好奇心,他一点舍不得打破。
“一周会有那么两三次。偶尔也会去密林操练,收获不小。”
“那兴庆镇在哪儿?离这远吗?”
季与京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你连兴庆镇都知道?”
林青黛:“对呀,在话本上看的。”
季与京记起在裕永老人的土楼内她还问他要不要看,不由低低笑了声。随后,回了她:“不远,你想去的话我也能带你去瞧瞧。”
林青黛道好。
进了城,季与京将林青黛带到了一家面店前,这家名唤“多肉”的面店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存在了。
站在店门口,林青黛凝着那牌匾,“多肉啊?季将军为人挺大方的。”
季与京:……
这话,他真不好接。
不好接,干脆不接了,
“喜欢吃面吗?”
“喜欢的。”
“那就好。”
两人进了店,胖掌柜看到是季与京,眼底闪过惊喜,当即迎了上来,“将军,您来了啊。”
“这位,是夫人吧?”
季与京嗯了声,低声问道:“楼上有位置吗?”
胖掌柜费力地控制自己的音量,“有有有,我带你们上去。”
走了两步,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朝着林青黛鞠躬,“夫人好。”
挺突然的,声音又响亮,林青黛被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步,撞到了斜后方的季与京。
她的惊慌入了他的眼,他忍不住笑出声。
林青黛看向他,小脸冷艳。
没说话,但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笑什么?
笑多了小心乐极生悲没了媳妇儿。
大小姐包袱重这事儿季与京是早知道了。
眼下这情况,再激下她能当场甩开他走人。
于是,费力地敛了笑。
“肚子饿了吧,吃面去。”
林青黛这才放过他,三人朝着二楼而去。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于玄关后,在一楼吃面的岭东民众话音再压不住了。
“将军夫人模样真好啊!!”
“那肯定的,自古美人配英雄。咱们季将军浔国顶尖的天骄,媳妇儿能不美吗?”
“季将军肯定很爱他的妻子,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像刚才那么笑。”
“是啊,有种少年人的朝气。”
“过两天婚礼,肯定很热闹的。”
“我家老娘还收到喜帖了,她答应带我瞧瞧。”
“你……真招人恨啊。”
掌柜将季与京和林青黛带去了一
张视野极好的木桌前。侧目右望,便是城中很是繁华的一条街。
“将军和夫人吃什么面呢?”
季与京回他的,“招牌上两碗吧,一碗大的一碗小的。”
掌柜应好,随即离去。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面上桌。
老板很是贴心,上了两碗不同的,一碗牛肉的一碗海产的。海产的种类良多,都是经过长时间腌制再炸,去腥酥脆。
林青黛很感兴趣,只是这小碗……
跟她想象中的差很远。认真说起来,确实比装牛肉面的碗要小一些,但里面的料都堆出碗沿了。她肯定若是换大碗装,分量和大碗的差不离。
季与京将她的反应看在心里,心知她是被这碗面的分量惊到了。
小碗的分量原也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来了才会这般的。
季与京什么都知道,却是一言不发。
只因他觉得此时此刻这般情态的林青黛,很是娇憨可爱。
他想将这一帧留得更久些。
等他觉得够了,才拿起筷子,
“开吃。”
才撩起一缕面,林青黛忽而唤了声,“季辞。”
季与京凝眸看她,“怎么了?”
林青黛:“这面好多呀,我可以分一半给你吗?”
她问得很小心。
毕竟是她的食物,虽说还没动过。
季与京又是一方枭主,无论他看起来多么的平易近人,地位搁那摆着。吃其他人的食物,似乎有点不妥。
季与京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冷静模样,
“这样啊。”
“那我拿两个小碗,两种面,一样分一些给你?”
林青黛听完,只觉季将军很懂事。
“行。”
季与京嘴角弯了弯,随即拉开了桌子一侧的抽屉,从中取出了两个小碗。按照她的食量分了些面和料汤给她。
“够了够了。”
“那开动吧。”
林青黛朝他笑笑,“多谢季将军啦,我会报答你的。”
季与京:“……”
这么容易讨好的吗?
之后用餐,两个人都再未言语。
面量差距巨大,季与京又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两个人同时吃完。
休息了会儿,季与京问林青黛接下来想去哪儿。
林青黛想了想,“先报答你。”
季与京:“……”
观他神色,林青黛问:“你不想要报答?”
“好东西来着,你不要会后悔的。”
季与京嘴角动了下,影影绰绰勾勒出笑意:“要的。”
“那走吧。”
“虹光镇,劳烦季将军带路。”
季与京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但他当时没说什么。
到面店前台找掌柜结了账后,便带着林青黛前往虹光镇。
虹光镇也隶属静宁城,离面店也不算远。但那处居民算不上多,因为镇上大半的地都给异地人买走了。
听说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拥有如此财力,定是来自浔国鼎盛的世家,是以那些地和屋子就是荒着也没人敢碰。
“累了,休息会儿。”
不紧不慢地走了近一刻钟,林青黛忽然蹲在地上,不走了。顶着张神女一般漂亮精致的小脸做着幼稚的事儿,意外地没有一点违和感。
季与京蹲在了她的面前,“这才走了多大一会儿。”
林青黛:“走不动了。”
她一步也走不动了。
“你不是说很近吗?”
娇人儿的星眸中满是控诉之意。
“是很近,再走一会儿就要到了。”
林青黛:“我不信。”
季与京:“……”
大小姐倔起来,不是一般地难哄。
略一思忖,“那我背你去?”
“抱也行。”
“当然,飞也行。”
“林二姑娘,你选一个。”
他的建议听起来很有诚意,林青黛眼中的控诉消失了,黑眸晶晶亮,仿佛落进了星子一般,“飞吧。”
季与京凝着她眼中的微光,笑道,“想飞很久了吧。”
林青黛蹲着挪向他,一点贵女的样子都没有。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个梦想。”
她身上的淡香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地侵入季与京的鼻翼间,他的心跳都被扰乱了。
目光不由黯了黯,“什么梦想?”
林青黛:“我想成为一名轻功惊人的女侠,走遍浔国四十八州。”
“我还准备写一本游记,名叫《黛黛的畅游日志》”
无与伦比的漂亮,又无与伦比的鲜活生动,落在季与京眼里,他心间陡然生出一股子情绪,热烫凶猛。这股情绪促着他低下头,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
“除了成为轻功惊人的女侠那一项,其他都会实现的。”
突如其来的一下,前所未有的亲昵,让林青黛怔在当场。
明媚的大眼中映出他,也只有他。
季与京被这一幕诱引,又亲了一下。
娇娇儿终于回过神来,但她关注点的是,“季与京,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学不好轻功?”
“我要是认真学,轻功肯定比你好。”
季与京忍着笑,频频点头。
林青黛冷下眸子,“敷衍我?”
季与京:“不是,真心的。要不是从明儿开始我教你习武?”
林青黛:“我不要你教。”
“找个比你厉害的师父,未来才有可能打败你。”
季与京被逗笑,眉眼生光。
这时候的他英俊又明亮,比帝都的那些贵公子还要出挑。
林青黛看在眼里,心被情绪刺痛。
若不用背负岭东万民和那从未真正平静的边境线,季与京也许会以另一种模样扬名天下。
是什么都好,会是他自己真正喜爱的。
季与京不知道娇人儿心中兜转,笑过便站起。随后扣住她的腰,轻松将其带起,朝着虹光镇而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带起的风刮在林青黛的脸上。
她觉得有点疼,小脸埋进他的胸膛。
当清洌的气息氤至她的鼻翼,她的注意力被季与京的心跳勾缠。
砰砰砰
季与京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因为她的靠近吗?
思绪微微悸动,带出的全是甜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青黛的嘴角再也压不住。
第33章 第33章季与京牵起她的手,继而……
后半程,林青黛可以说是很满意了。
不仅能够轻松地抵达目的地,还全程被季与京抱着,安全感满满身心愉悦。
抵达虹光镇最核心的片区,季与京才将林青黛放下。
双脚安稳落地,林青黛面向他。
只是看,一声不吭。
季与京:“……”
对视数十息,季与京败下阵来。
“大小姐有何指教?”
林青黛:“你像刚才那样抱过别人吗?”
季与京:“抱过。”
林青黛还没来得及反应,“叶霄。”
“他小时候经常爬树。”
但属于人菜瘾大的类型,多数时候爬上去就下不来了,他只能上去将他抱下来。
确切点说,是拎下来。
简单的一句话,画面感极强。
林青黛忍俊不禁。
季与京问她笑甚。
她回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叶霄很幸福。”
在哥哥的护佑下,肆意成长。
话落,目光于四周逡巡,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你可知这些空地和那些残空的宅子是谁买下的?”
当姑娘不笑时,一种世家底蕴洗淬而出的高贵清雅便会无声氤氲而出。
季与京的视线被牢牢地锁住,“谁?”
过去两年他也曾想过重建这虹光镇,也不止一次找过喻州主,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喻州主每回都是笑呵呵地说:人真金白银问乡民买的,怎么用,我们应当尊重。
道理他都懂,但一直荒着,真的可惜。
在他小时候,虹光镇属静宁城中最繁盛的镇之一。
林青黛:“苏家四公子苏裕。”
说完,她弯着眉眼冲他笑,“从现在开始,这虹光镇交由你打理。”
惊喜来得太
突然,且大得很,季与京本能防备。
“无功不受禄。”
林青黛没接这茬,只是问他,“你怪他和姐姐吗?”
虽事出有因,但总归是将季与京卷了进来,让他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方枭主,定是心高气傲的。
他接受了替代方案,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这事儿。
季与京定定地看了林青黛须臾,突然伸手,扣着她的后腰,强硬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中。
再度,两个人的呼吸开始纠缠不清。
目光也是。
“你觉得我怎么想的?”
林青黛轻声回道,亦没有制止他过于亲昵的举动:“猜不着。”
季与京:“有本事挑起民众议政计划,猜不着我的想法?”
林青黛认真点头。
换个人,她定是能猜到的。
可他是季与京啊,是她喜欢的盖世英雄。
她不敢猜,担心猜错了。
但她又固执地希望他和她的婚姻能在没有任何隔阂的情况下开启。
所以她选择了直面问题。
季与京许是读懂了她的想法,如实回道,同她一般认真。
“林家的替代方案让我很满意,现在我不怪任何人。”
林青黛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冷着小脸道,“我不是替代品。”
季与京嘴角动了下,那是他即将控不住笑的预兆。
“我也没当你是。”
林青黛;“那我给你个机会,你重新组织语言说一次。”
季与京略一思忖,“我很开心,来到我身边的那个人是林青黛。”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
“你拿什么证明?”
季与京怎么也想不到有了媳妇儿后说句真话还要证明。
“你想我怎么证明?”
这回换林青黛思忖了。
过了会儿,她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帮我个忙,我就相信你。”
季与京:“说说。”
林青黛:“我和我哥在来岭东的路上打了个赌,以徊宁州为界,看谁在未来三年开拓出的林家商行更多。”
季与京一听就知道这个赌是林青毓为了安抚林青黛搞出的小把戏,“赌注是什么?”
“他若是输了,来岭东给我做三个月的饭;我要是输了,你给他煮七天饭。”
季与京:“人还没到岭东,就把心思动到我身上?你有没有想过我不配合?”
林青黛摇头。
季与京:“这么有信心?”
林青黛:“那当然。给我一点时间,我定是能让季将军对我死心塌地。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会星月一道给。”
季与京看她骄矜模样,再忍不住笑,
“这一点时间是多久?”
林青黛怔了一瞬:“两年?”
季与京:“行,我等着看。”
他如是应着,心中却在暗忖。
林二姑娘对自己魅力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闹过,季与京带着林青黛深入虹光镇。
他打算先粗略看一遍,好好想想如何将这些地最大限度地用起来。
走过一大片空地时,季与京突然侧眸看向林青黛。
林青黛:“……怎么了?”
季与京:“若是你,这一片你会用来干什么?”
林青黛:“?”
“季与京,你别太过分啊。”
“地是我的,免费给你用了,还让我出方案?”
季与京一本正经:“我会报答你的。好东西来着。”
季与京的报答啊?
林青黛意动,“若我不满意,你就完了。”
撂了狠话,林青黛径直走向了那片空地。
她认真踩了土泥,又挖了一些到手中细看,“种草药,最好是你管控的那些。”
季与京心跳漏了半拍,“然后呢。”
林青黛:“卖给其他势力,争取利益最大化。”
原来林青黛什么都知道。
季与京管控的那些药材多是运用于凝血止痛,麻醉,肌肤再生等方面。
越乱的地方,越需要这些药材。
不乱的,但凡动了谋夺天下心思的,这些药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必要物资。如此,只要季与京拿得出,就不愁没有买家。
进入到五月末,即使是偏冷岭东,阳光也是暖意浓馥。
置身其中,该是暖的。
然而看着姑娘那仿佛清水洗淬过不染一丝尘垢的双眸,季与京的背脊泛出丝丝寒意。
若林青黛想,这世间怕是没什么能够瞒住她。
素手挥动,温柔绝美,让人挪不开视线。
都忽略了她手中握了多少资源,又是何等聪颖。
被情绪控住,林青黛话落,季与京没有即刻回应她。
只能怔怔地看着姑娘扔掉了手心的土,又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想将残余的黏土蹭落。
有一点顽固,未能抹去。
她盯着它,眉心微蹙。
现在知道脏了,刚挖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季与京不由笑了。
走近她,握住有泥污的那只手,替她抹除了黏土。
“带你去洗洗。”
“季辞。”
“嗯?”
“草药若是种出来,分我十分之一好吗?当作我把地给你用的报酬。”
“可以,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我想研究一下,这些药还有没有别的用途。若是成功了,不用三年,哥哥就要来岭东给我做三个月的饭。”
“有没有我的份?”
“有的。”
……
正事了,季与京又将林青黛带到了兴庆镇。
深入镇里林青黛才知道话本其实是很浅显的,所绘不足以涵盖真实的十分之一。
真正的兴庆镇安宁,绿意盎然。
行走其中,心境安谧是很容易的事儿。
林青黛细致地看着感受着,很少说话。
直到她看到了一方高耸花里胡哨的戏台子,杏眸微亮。
她拽动季与京的衣袖:“你看到那个戏台子了吗,话本里出现过两次。”
季与京:“……”
林二姑娘读的书,跨度是真的大。上至医史游记,下至野史话本,她都有所涉及。
更新奇的是,她似乎还认真读了。
面上,认真地回应了她,“嗯,看到了。”
“怎么?喜欢看戏?”
林青黛:“喜欢,今儿有吗?”
季与京:“没有,逢十五才有,一个月一次。”
还多是在夜间。
林青黛也不失望,“那我下个月再来。”
“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林青黛轻声道,与此同时,她松开了季与京的衣袖。
岂料,手还没来得及撤开,就被季与京牵起,继而十指紧扣。
他的温度烫了她的手,心跳乱了节奏。
缓了片刻,她凝眸望向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季与京:“牵自己的夫人。”
林青黛:“……”
他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虽说婚礼在两日后,但圣旨已下,她是他的夫人这事儿早已坐实。
手给他牵一下,着实不是什么大事儿。
再说了,她也是欢喜的。
于是,强敛了羞涩,“那牵吧,给你牵。”
季与京将姑娘的故作镇定看在眼里,眸色微黯,但当下他没再逗她,径直朝着戏台子而去。
“你要做什么?”
“带夫人听戏。”
很快,来到戏台近处。
他让她坐在了正对戏台中央的长凳上,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
他没有跟着坐下,突然吹了口哨。
音量响亮,节奏欢快。
然后神奇的事儿发生了,一个个小孩儿从自家跑出,确定了哨声来源,便径直朝着季与京而来。
“小季叔叔。”
“啊啊啊啊啊啊,小季叔叔你的小胖墩儿正飞向你。”
“小季叔叔,你的兵来了。”
……
都在扯着嗓子嚷,林青黛的耳边一阵喧热。
她不由抬头看向季与京,发现他正望着孩子们笑。
她离他这般近,他的状态清晰为她所知。
轻松,愉悦,柔和。
虽然她才来岭东不久,也知这种状态之于他是很罕见的。不舍破坏,在他发现之前便将目光撤走。
小孩儿军团来到戏台前,将林青黛和季与京团团围住。
先前叫嚷得最大声的小胖墩仰头望向季与京,“小季叔叔,你怎么来了?”
问完,也不等他答复,目光落在了林青黛的身上。
“仙女姐姐你好,我叫田三。我还有两个哥哥
,叫田大和田二。他们这会儿不在,调皮捣蛋被娘亲罚面壁呢。”
他开了个头,其他小孩儿争先恐后地向仙女一般的小姐姐介绍自己。
“仙女姐姐”这四个字此起彼伏,没停过。
林青黛被哄得眉开眼笑。
季与京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忽而一瞬,他制止了小孩儿的狂热输出,
“称呼改一下。”
小孩儿:“?”
季与京:“她是我的夫人,你们喊她姐姐不合适。”
“哇哦,小季叔叔有媳妇儿了!!”
“小季叔叔,你都娶媳妇儿,有没有给我们带喜糖呀?”
“小季叔叔,你媳妇儿好漂亮呀。”
小孩儿又嚷开了。喧闹声中,小胖墩忽然凑近林青黛,以极其低微的音量:“小季叔叔肯定是对自己不自信了。”
林青黛:“……”
堂堂岭东战神,一方枭主,还会对自己不自信?
恕她眼拙,是一点没看出来。
面上,小小声回应了小胖墩:“此话怎讲?”
“叔叔和姐姐差辈分呐,根本不相配。小季叔叔,肯定是怕……”
话没能说完。
小胖墩突然被季与京拎起,双脚悬空。
第34章 第34章林青黛:“我不嫌弃你老……
小胖墩的体重和他的名字是相符的。
沉得很。
可季与京轻飘飘地将他拎起来了,胖嘟嘟的腰肢显露于空气里。
林青黛看到眼里:“……神力盖世,真不是吹出来的。”
但对小孩儿,哪能这么粗鲁。
她当即伸手,拽了下季与京的衣服:“快放他下来。”
季与京睇着小胖墩:“以后还乱说话吗?”
小胖墩频频摇头。
季与京这才将他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小胖墩机灵地将话题带开,“小季叔叔召唤我们所为何事?”
季与京:“邀请你们唱一出戏。”
“报酬的话……”
季与京还在思考给什么报酬,林青黛先开口了。
“报酬是一些糖果,过几天送过来。”
孩子们反应热烈,此间再度喧热。
“糖果吗?我喜欢糖果!!”
“糖果很贵很贵的。”
“姐姐果然是仙女!”
“仙女姐姐喜欢听什么戏?我们会唱很多戏。”
什么戏啊?
林青黛初来岭东,没有任何头绪。
她望向季与京,寻求他的帮助。
季与京替她选了一出。
然后林青黛就看见小胖墩娴熟利落地点了好几个小孩儿,有男有女,一道冲上了戏台。
今儿没有化妆,没有道具,更没有配乐。可这些孩子,很好地完成了这出戏。
腔调惊艳,举手投足都是戏。
这让林青黛很意外,当这场戏进入尾声,她望向了季与京,
“他们怎么这么会唱戏?”
季与京回说:“玩的东西少,小孩子精力又旺盛,总要给他们找些事儿做。”
刚好,岭东民众都爱听戏,唱戏。
老人带新生,小东西们有兴趣学习能力又强,很快就有模有样了。
林青黛听他讲述,心似被细针刺了,微弱痛意无声氤氲开来:“都过去了,以后我会让他们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做。”
“嗯。”季与京淡淡地应了声,心却是充盈又踏实。
那种感觉就好比你一直孤独地做着一件事,忽然有一天有个实力很强横的人加入进来,让你可以信任依赖,全然地交予一部分。
那个人还是你的妻子。
这种感觉陌生且奇特,但季与京没有生出一丝抗拒。
他甚至和孩子们一样,在期待那些糖果期待她口中那些好玩的事儿的发生。
“要带我一起。”
“季辞,你是小孩儿吗?”
季与京没能忍住笑,“不是。”
“但我可以适当参与一下吧?”
“那可以。一身蛮力打杂最是好了。”
季与京:“……”
林青黛看着他无语的样子,暗笑在心。
面上,一本正经对他说,“过来点儿,我有话和你说。”
季与京:“好话还是坏话?”
言外之意:坏话,他就不听了。
林青黛听出了他的意思,嘴角弯了弯,笃定道:“好话。”
季与京看了她数息,决定再信她一次。
头偏向她。
林青黛凑到他耳边,小小声:“我不嫌弃你老,小季叔叔。”
回到家中,已过申时。
在外面玩儿的时候,林青黛并未觉得累。回到自个儿房间,忽然就觉得手酸脚酸想睡了。
明浅和明月用最快的速度伺候她洗漱,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娇人儿躺到床上便睡了过去。
而季与京,趁着林青黛休息又回到了军营。
离他和下属们叮嘱了一切进入到休假模式,不过大半天。
他召了一众宁东军高层进了议事殿,这回裕永老人也在。
徐羡一瞧见他,嘴就不怎么管得住,叭叭叭一顿讲。
“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和媳妇儿吵架了?”
“你这……”
季与京今儿心情好,不仅没罚他去跑圈儿,竟还认真地应了,“没吵架。”
“不仅如此,黛黛还给我们宁东军送了一份大礼。”
稳重如华文怀都来了兴致,黑眸微亮,“什么样的大礼,能让将军专门跑一趟。”
话落时,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季与京。
季与京笑道,“虹光镇,可以为我们所用了。”
“!”
“虹光镇的主人是林二姑娘?”
季与京如实回道:“是苏家四公子苏裕。”
顿时,议事厅内众人都不说话了,像是约好了一般。
因由几何,季与京无疑是清楚的。
若不是林青黛,这就是个死局。
他虽对林青雾没有任何感情,也容不下林家将他置于那般荒唐难堪的境地。
可她出现了。
他能与相关人等和解,无条件的。
他甚至有点感谢苏裕。
是以当下,面对众下属的无法言语,季与京只是笑道:“过去彻底翻篇了。现在,点兵入虹光镇,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用起来。”
“怀叔,规划方面您费点心,等我忙完这几天……”
话没说完,华文怀便应了他。
“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安心成婚,其他放心交给我们。”
之后又说了会儿话,宁东军众高层退出了议事厅。偌大空间里,只剩季与京和裕永老人。
须臾沉默,裕永老人忽而轻轻笑了声。
季与京问他笑甚。
他说:“你会接受这份赠予,倒是我没想到的。”
倒不是说季与京大男子主义心高气傲,不屑从妻子那里获取帮助。而是他和林青黛在联姻确定之前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
就算有可能生出好感和信任,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感情和信任到位之前,以季与京的个性,他是绝无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馈赠。
季与京怔了数息,笑道,
“我也没想到。”
但它发生了,他没有任何抵抗地接受了。
他甚至是欢喜的。
黛黛,她的心是向着他,向着岭东的。
“晚上,一道去林宅用膳?”
裕永:“行啊,好久没见到林家兄妹了。”
“我走的时候叫您。”
……
浔国国土广袤,周边光临国就有六七个。
其中最强盛的当数贴着岭东而建的东韶国,和挨着西部的苍蓝国。
这两个国家,又以彪悍强横闻名于世。
可以说,倘若驻守西边的不是吴庭善岭东没有季与京,浔国边境线都不知道被破多少回了。
东韶国,皇城建在了潇水城。
面积占了整个城池的六分之一,豪奢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皇城核心,东宫。
东韶太子玄知正在书房见他的三个亲信。
分别是高级将领侯庭,谋士奈逾和奈江。
举世皆知玄知手中有谋士六十八,都是这世间最擅“术法”的人。
他们没了自己姓
氏,统一姓奈。
若有一个陨落了,会有人替代他,姓名沿用。
伴着热烫茶香氤氲,奈江睇着玄知问道,
“季与京大婚在即,殿下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
玄知淡声询问,仿佛对季与京这个人不甚在意:“能做什么?”
玄知,二十出头的年纪,东韶帝后唯一的儿子。
出生不到三个月便被立为太子,这片天下少见的尊贵。
再加之他自幼聪颖、早早展露了野心和手段,东韶帝君对他很是满意,早早地交了权。
如今东韶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其实是玄知。
他的样貌也生得极好,五官虽偏阴柔,可他的那双眼眸总是冷的,透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这一对撞,天骄矜高气度明晃晃显出。
即便,今日他只是穿了一袭简约素净的白色衣袍。
奈江开始献计,这也是他们这些谋士安身立命的筹码。
“属下倒是有点想法。”
玄知:“哦?说说看。”
奈江:“派兵突袭三溪镇。”
三溪镇这个地名一出,玄知的长睫轻颤,勾勒出了几分妖冶意态。
“你就不怕刺激过度,季与京发疯?”
别人或许不知,但季与京崛起的缘由玄知一清二楚。
几年前东韶国屠了三溪镇,以残暴的方式。
当然了,那种方式是东韶对待战败者的常规方式,并不是故意为之。
但这一战,激怒了岭东的少年人,其中最是出挑的就是季与京。他用了几年时间,走到了旁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完全可以说,三溪镇是季与京心间的一个死结。
一碰,他就会发疯。
眼下,他虽无法歼灭东韶国,但同样的,东韶大军也很难在他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形势几何,奈江当然是清楚的。
可,“季与京的夫人可不是普通女子,她来自浔国最强盛的家族。家中嫡女,千娇百宠长大。”
若她的心向着季与京,宁东军的威胁将会疯涨。
所以这对夫妻最好状态是同床异梦,心不齐。
“对女子而言大婚那般重要,夫婿却在这个时候缺席,林家嫡女会如何想?”
她定是受不了这个委屈。
而唯有三溪镇遭袭,才能在这样的时刻引季与京出静宁城。
玄知听完,觉得此计甚妙,他低低笑了声。
“那便依你所言。”
“侯庭,你还没和季与京对上过吧?”
“敢不敢?”
侯庭朗声回应:“敢。属下等这一天很久了。”
玄知:“好,不愧是我东韶的神将。”
“侯庭听令。”
侯庭闻言,利落地出了位置,朝着玄知躬身。
“属下在。”
“即刻点兵两万前往三溪镇,一万负责强袭一万守在界碑后,防止季与京失控攻入东韶。”
侯庭大声应道,气势凶猛:“属下接令。”
兵贵神速,侯庭道了别便离开了书房。
玄知又看向了奈江和奈逾二人,
“苍蓝国那边怎么说?”
前段时间,玄知遣使者去了仓蓝国,谋求两国联姻。
若事成,两国成了利益共同体,安心合作,浔国边境线压力将大增。
再加之吴庭善家族失宠,失势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
种种迹象告诉他,浔国离国破不远了。
第35章 第35章季将军为了娶妻,真的很……
六月六,大吉。
宜嫁娶。
卯时刚过,暮色还未消尽,整个静宁城都苏醒了。只因今日是宁东军主将,岭东守护神季与京成亲的日子。
季与京在岭东,那就神一般的存在。
他大婚,老老少少,无论有没有被邀请,都想去凑凑热闹。
并且笃定季与京不会在意。
他们甚至先迎亲团一步聚在了林府的大门外,人数众多,却是十分的知礼。
离门口较远,不会冲撞了主人家。
倒是林青毓知晓了这事儿后,亲自来派红包和喜糖。
见人有份,豪气得不能行。
季与京迎亲团过来时,他的大舅哥正在和乡民聊天。
热情,没有任何隔阂。
迎亲团阵容庞大,宁东军四大猛将来了两个年轻的,徐羡和从新。另外两人分别是季与京走哪儿都跟着的叶霄,和季家的一名小辈季与善。
本就都是出挑的人儿,这会儿新衣服往身上一套,精气神十足,帅到没边儿。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能压住季与京的光。
他今儿的喜服是回岭东时加速赶制的,还专门去了静宁城的老师傅那里。
这老师傅手艺不一般,接单全看心情,任性得紧。
可就这,也有人愿意等。
要穿他做的衣裳,现在排,要到明年开春才能拿到衣服。若不是季与京本人亲自跑了趟,这喜服到现在怕是影子都没有。
喜服黑红相间,宽袖束腰,不经意处看见华丽刺绣。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元素,却衬得季与京清风朗一般清隽出尘。
很快,林青毓也察觉到季与京一行人的到来。
他停止了乡民闲聊,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近。
待到季与京等人站在他面前,微微鞠躬,同时朗声喊道,“大舅哥,早上好。”
林青毓笑得不能行,“早上好。”
“这迎亲团阵容很强啊,颜貌气度也是不凡。”
叶霄背脊挺得笔直:“那当然。”
“咱们岭东样貌生得好的都搁这了。”
乡民们听到这话纷纷笑开来。
“霄少,你真怪自信的。”
“叶霄哥哥,那是因为我还长大,我长大了模样肯定比你俊。”
“哈哈哈哈,叶霄哥哥好好笑。”
叶霄循着声浪看去,笑着对小孩儿道,“先把牙长齐,再来想俊的事儿。”
一招即胜。
他话落,徐羡紧接着开口,话是朝着林青毓去的,
“大舅哥,怎么样才能接到新娘子?”
林青毓的目光在季与京等人身上轻掠而过,随后笑道,
“听说宁东军中高手如云,今儿我想见识见识。”
徐羡:“大舅哥想见识当然要安排。谁上?大舅哥你自己还是另有高手?”
林青毓笑,随后朗声喊了句,
“两位前辈,出来吧。”
他话音还没落定,便有两人从林宅的高墙内飞出。
速度快得惊人。
等他们在林青毓身旁落定,众人才看清他们的真实样貌。
样貌陌生得很,连季与京都没认出这两人是谁。
但经由他们的轻功可笃定内力强横,定是当世顶尖的高手。
季与京等人不仅没生出惊惶,反而跃跃欲试。
从新眸底亮着微弱异光,“两位是?”
两位高手,一男一女,先后道出了名字。
慕璟
何珂
提及惊才绝艳的剑师,必定绕不过的两个人。
众人惊诧不已。
林家真不愧是浔国最强世家,竟然请来了隐世数十年的绝世高手来“挡门”。
叶霄:“大舅哥,你这也太狠了吧。”
这两位的名字,他一只小虾米都听说过。
同他们对打,今儿胜负难料。
林青毓笑着回说,“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话虽是这么说,但何尝不是一种讯号。
林家着重自家姑娘,必要时刻,能倾家族之力护她。
“谁先上?”
徐羡抢在众人前头,“我来。”
何珂也在这时越过了林青毓。
两人碰面时,皆是周全认真地朝着对方行礼。
虽然不曾碰过面,成名之所长也大不相同,但他们知晓对方的名字,并发自内心地尊重。
众人自觉避退,两人于一片空敞中开打。
徐羡擅拳术,快打强打。当他竭尽全力,军中唯季与京能同他一战。
何珂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并没有选择避其锋芒,反而是用同样的方式硬打。
他们的拳和手肘,每一次撞到一起都能带出明晰的沉闷声响,令人胆战心惊。
周围的风,似乎都变得尖锐了。
对阵近一盏茶的工夫,何珂的拳在一阵急速强打后击中了徐羡的腰腹。
他胜了。
不仅如此,对阵时他的拳极狠极快,但是拳击中徐羡时,又如云絮落于他的腰腹。
内力悄然撤走了。
是以,徐羡并未后退,半步都不曾。
徐羡怔了怔,而后向何珂行礼,“前辈真高人,徐羡输得心服口服。”
何珂潇洒回礼,“徐将军仍年少,拳术就如此了得。再过几年,定是在我之上的。”
英雄,惺惺相惜。
在这一刻,也没人在意输赢,纷纷为两人鼓掌。
何珂于声浪中,望向了季与京,
“季将军,亲自上吧。”
季与京笑,“晚辈正有此意。”
话落时,他的大手一挥,赫赫风声起。
何珂勾了勾唇,铁拳径直朝着季与京而去。
内力朝外倾泻,强横根本掩不住。
然而季与京是一步未退,正面迎上。
砰砰砰。
速度和强度较之前一轮,似乎更强横了。
近处众人都能瞧见两个人手背和手臂上爆出的经脉。鸦青色的,根根分别。暴力和惊艳,在这一刻毫无违和感地交织在了一起。
这无疑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阵,然而对战总会有胜负。
数百招过后,季与京击中了何珂。
但他,和先前何珂对待徐羡那般,点到为止。
不曾伤害何珂分毫。
季与京躬身朝着何珂行礼,“前辈,承让了。”
何珂笑,“季将军果然神力盖世,何某输得心服口服。”
他话后,季与京当即看向林青毓,“还打吗?”
林青毓笑,“见识过了,就不打了吧?”
季与京:“听大舅哥的。”
今日之前,季与京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积极地参与到迎亲中来,更别说从中体味到乐趣和欢喜了。
但他得到了。
因为在等他的那个人是林青黛。
她,为他着了华丽嫁裳。
今儿的她有多美,没瞧见季与京也无法准确描述。
但他笃定是美的,朝阳和明月都不及。
然而季与京和迎亲团还没高兴一会儿,林青毓又说话了,
“但是你们暂时还不能进去。”
迎亲团:“……”
不愧是帝都来的“大舅哥”,花样真多。
季与京嘴角开始压不住了,“说罢,快点儿,我急着接媳妇儿。”
和他给人的印象不符的一句话,掀起了阵阵声浪。
“将军肯定是喜欢极了他的夫人,瞧他急的。”
“是啊,从未见过季将军如此轻松欢喜。”
“哥,你这话让你显得特别的不值钱。”
“哈哈哈哈,霄儿,你是真敢说啊。”
“这年头,有媳妇儿才是王道。换我,我也会这般。”
“徐羡,你更不值钱。”
吵吵嚷嚷,毫无形象可言。
可这一刻的喜气是那样明晰馥郁,每个人的眉眼间都盈着笑。
林青毓待到音量散了些才又开口,“几个问题,答了我就放你进去。”
“来自你的丈母娘和老丈人,务必认真作答。”
季与京顿时敛了笑,一本正经:“行。”
林青毓:“第一个问题,来自你的老丈人,也就是那个爱女会哭的林侯爷。”
废话多多,逗得众人直发笑。
“他问:一年,黛黛能回家几次?太少了,他不答应。”
季与京几乎没思忖:“黛黛身体允许且安全有保证的情况下,几次都行。我有空闲时,定会陪着她一起。”
这答案,让林青毓很是满意。
“可以。”
话落,他没有任何拖怠地进入到第二题。
“第二题,来自你的岳母大人。”
她问:若是未来和黛黛起了矛盾,你会怎么处理?
季与京想都没想,“我和黛黛不会有矛盾。”
林青毓:“说这话,也不怕未来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季与京:“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和她商量解决。”
“黛黛要不想和你商量呢?”
“使用美男计和死缠烂打大法?”
众人闻言,纷纷爆笑。
连冷清惯了的慕璟都笑出声来。
这季将军为了娶妻,真的很拼呐。
林青毓也没能忍住笑,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
因为季与京这张脸,这常年操练和习武练出的身段……
他要真放得下身段使用美男计,成面应该很大?
“行。”
“未来你使用美男计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立刻赶来。”
季与京:“……”
他这算不算是在给自己挖坑?
后续又出了几道题,题题刁钻。
但因为季与京将林青黛放在了心上,亦想让她健康欢喜,所以这些问题对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林青毓感受到他的心意,觉得再无考察的必要,他突然侧过身。
大手一挥,摆出了邀请的姿态。
有些意外,季与京愣了下。
回过神时,喜色盈于面。
“多谢大舅哥。”
话落,他便径直入了林府。
以他最快的速度,去往林青黛身边。
林宅占地很广,但之于急切的季与京不过须臾之间。
到了林青黛的院落外,他才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熟悉的淡香浸入他的鼻翼间时,他看见了他的妻子。
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红色嫁衣,喜帕将她的脸全然遮掩。
他看不到她的脸,她的眼。
可经由她搁在裙摆上轻轻交叠的双手,指尖正在细微地颤动,他知道她也在紧张。
和他一样。
终于他停了下来,面对着她。
细致地看了会儿,朝她伸出了手。
“黛黛,未来漫长且未知,你可愿与季与京共度?”
他的声音,低哑带颤。
他在紧张。
林青黛近乎轻易地发现了这一点,突然间,她就没那么紧张了。
“我愿意。”
“但你要对我好点儿。”
季与京被她逗笑。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犹豫地弯下腰,将娇人儿打横抱起。
当软馥馨香盈满了他的双臂,他的紧张也无声散了去,以一种毫无反抗的趋势。
“怎么样才算好?”
他抱着她,往外走去。
林青黛的双臂虚松地攀着他的肩膀,“我写了两页纸,季将军照着做就是了。”
季与京是真的服气,“写两页纸花了多久时间?”
林青黛:“也就三四天吧。”
季与京:“……”
人一到岭东,就开始给他立规矩了。
第36章 第36章辗转吮咬,唇齿开始沾染……
从林宅到季家老宅,马车要走一盏茶的工夫。
距离上谈不上远,但步行过去也绝对算不上近。
在这一程里,季与京一直抱着林青黛,没让她下地走半步。
能被心上人这么抱着,还不用走路受累,林青黛自是欢喜的。
但周围那么多人,她又难免有些羞窘。刚走出林宅那阵,她曾轻声细语同季与京商量。
“放我下来吧。大家看着多不好?”
哪知季与京说,“这是岭东风俗。”
林青黛被噎了数息,“这是什么风俗?我怎的没听过。”
季与京心中暗笑,面上一本正经说瞎话。
“真的有。”
“具体怎么说的?”
林青黛刨根问底,不好糊弄的。
季与京只能瞎编:“成婚那日新嫁娘由新郎官抱回家,日后定是家和万事兴。”
林青黛觉得他是瞎忽悠,但碍于现在她的视线被喜帕遮住什么都瞧不见,无从观察
他的神色辨别他的话是真是假。
只能当是了。
好在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就当什么事儿没发生。
顺畅地抵达季家老宅,跨过门槛,季与京才将林青黛放下。
正想牵她的手往里去,却意外察觉一名兵士慌急地进了院内。他穿着铠甲,铠甲面上沾了血污,明显才经历过一次恶战。
是哪一片的?
徐羡和从新也发现了。
他们当即迎了上去,眉眼微冷。
季与京的停滞,引起了林青黛的注意。
她轻声问他,“怎的了?”
季与京:“没事,拜堂。”
话落,牵起了林青黛朝着堂中而去。
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节奏在精简加快。
因由,众人大概都猜到了,无条件地配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仪是由岭东有福气的老者主持的,即使节奏快了,他也显得非常的稳。
“交换金锁。”
“送入洞房。”
当拜堂礼仪一个不落地走完,季与京不由松了口气。
他当即抱起林青黛,朝着他的房间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但林青黛被他护得很好,心中不曾生出胆怯。
进了房,他将她放在了床边坐下。
而后,徒手掀开了她头上的喜帕。
一张娇靥,美得摄人心魄。
若是可以,他是一步都不想从她身边走开。
“黛黛……”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新婚之日,他就要留她一个人。
心中满是愧疚,他再如何藏,都有几分会显于面。
林青黛看他这般,什么都明白了。
她开口道,声音柔软,仿佛裹了层云絮。
“过来点儿?”
季与京折腰,俊脸贴近她。
没有任何预兆的,林青黛吻了他的额心。
她今儿为了图喜气,用了很艳的唇脂。即便是轻轻一碰,都在季与京的额心留下了印记。
她不由轻笑,又伸手去擦。
温柔的摩挲,唤醒了季与京。
“夫人亲我做什么?”
林青黛手间的动作停了。
季与京捉下了她的手,目光落在了她指腹的唇脂上,目光不由黯了黯。
林青黛没注意他的变化,兀自说着自己的,
“为季将军助威,望将军早日凯旋。”
季与京仔细打量着她,并未从她眼中发现一丝怒意,或是委屈。
但他还是说,“黛黛,不要生气。”
“我很快回来。”
林青黛弯着眉眼冲他笑,“去吧。”
季与京情绪轻松不少。
当即直起身欲走,哪知才刚提步,他又折回。
挑起林青黛的下巴,低头覆上她的红唇。
起初只是想亲亲她,慰藉自己难宁的情绪。
岂料碰到后就再难挪开,仿佛唇不是唇,而是开在密林最深处的“百般娇”,无与伦比的艳丽,能轻易地引人沉溺。
季与京算是知道了,他的意志力其实也算不得强。
至少在林青黛面前,是这样的。
辗转吮咬,唇齿开始沾染她的气息,心绪稍稍被抚慰,他强硬地令自己撤开。
“等我回来。”
话落,转身离去。这一次,他再未回头看。但经过刚才那一吻,林青黛很难“胡思乱想”。
因为他咬她时,热烫的气息浸入她的唇间。她知道,那是他对她的渴望。
这么喜欢吗?
亲亲就能让他情难自控?
林青黛如是想着,耳根子顿时烫了起来。
……
季与京走出房间,发现明月和明浅已经搁门外守着了。
如此,他越发地安心。
“照顾好她。”
说完,欲走。
明浅忽然叫了声姑爷。
季与京的脚步被绊住。
他看向她。
明浅递了方丝帕给他,“姑爷擦擦吧。”
“这帕子是备着给小姐用的,干净的。”
季与京想起了先前的亲吻,当即接过了帕子。
“多谢。”
季与京很快走远。
明浅望向明月,“姐,季将军肯定特别喜欢咱们小姐。就这点时间,还要亲她。”
明月狠狠地拍打她的胳膊。
“闭嘴。”
明浅立马闭嘴了。
月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凶,她好怕怕。
季与京回到了大堂,彼时他嘴上的唇脂已被尽数抹去。
用的是林青黛的丝巾,覆在他唇上时,她的气息时隐时现。
这丝巾原是薄荷绿色的,如今添了些许红渍,虽不复干净,却有种惑人的美感。
季与京将它藏进了贴身处。
见到林青毓和季桐川后,季与京由衷地说了声抱歉。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儿,他没细说。
但那铠甲染血的兵士林青毓和季桐川都瞧见了,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在过去几年里,这样的事儿季桐川见多了,除了惆怅叹息,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与京身上肩负的是岭东万民的安危,他若不去,出了事儿谁也担不起。
就是自己心理这一关,也没法过。
但林青毓不同,他一直生活在太平繁盛的帝都,家族又是那样的强大,他不曾见过这些。
这是他离战争最近的一次。
“去吧,我和季老收尾。黛黛那边……”
“她没事。”
“那就好。”
季与京走出季家老宅时,徐羡已经问明了情况。
这突然出现的兵士是三溪镇的守军。
他们一共来了三人,一人朝季家老宅来了一个去往宁东军军营,还有一个去了州主府。
只为以最快的速度,将军/情急报传达给相关人等。
昨儿后半夜,东韶国重兵突袭三溪镇,宁东军虽拼死抵抗,界碑都是几度失守。
季与京听完,神色陡然降至冰点。
“来了多少人?”
兵士:“具体不清楚,但杀不完。”
根本杀不完。
前方的才被解决,后面又成倍地顶上了。
若对方大军压上,三溪镇守军拖都被拖死了。
季与京拍了下小兵士的肩膀,“辛苦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兵士这是第一次被军中主将赞美,又才经历过那样激烈的战争,不禁鼻酸眼热。
“从新,你立刻回军中点兵一万,支援三溪镇。”
“粮草后续要跟上,十日起。”
从新听完,心不由咯噔了下,
“将军这是要……”
要越过界碑打过去的意思?
后话,从新没能道出,被季与京截停了。
他在笑,可他的目光冷极。
“玄知这么客气,在我大婚当日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我不回礼,怎么说得过去?”
至此,分头行动。
季与京即刻启程前往三溪镇,同他一道的还有叶霄和徐羡。
一路上,没人敢说话。
结婚当日抛下妻子奔赴战场,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更遑论新娘子还是林二姑娘,这浔国最高贵的姑娘,让她受了委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但不去,又不行。
至少季与京过不去心里这关。
三溪镇,是他老友寥海平的家乡。数年前,寥海平死在了这里,被虐杀惨死。如今东韶国再度突袭这里,专门挑在了季与京成婚这日,明摆是想给他添不痛快。
很显然,他们成功了。
策马疾驰近两个时辰,一行人抵达三溪镇。
除了季与京三人,头一批支援队伍已跟上。两千兵士,数量不多,但都是军中最凶悍擅强攻的,可解燃眉之急。
他们到时,东韶国大军已经打到了三溪镇的后牌楼。
这是三溪镇的大后方,破了牌楼,等于三溪镇沦陷。
“季将军。”
“徐将军。”
“是霄少。”
已苦战几个时辰的三溪镇守军发现援军到来,主将亲至。
惊喜地嚷开来,黑眸一瞬染了猩红。
季与京高坐马上,朝着他们微笑,“各位辛苦了,剩
下的交给我们。”
话落,他便飞身下马,抽剑走向东韶大军。
明明还没出剑,先前杀红了眼锐不可当的东韶国将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他们冲进三溪镇第一次。
顷刻之间,战局不再一面倒。
破局重开。
季与京静静地看着他们,一瞬,嘴角细微地勾动了一下。
那一笑,有种妖邪的味道。
“杀。”
话音轻轻落定,他挥剑冲向东韶国将士,当真是人狠话少。
驻三溪镇的将士看到这幕,不由惊呆了。
三溪镇守将李谦:“将军亲自动手?”
近几年,随着从新等四大虎将在军中站稳脚跟,玄知不出,季与京几乎不曾亲自动手。
叶霄将李谦的惊诧模样看在眼里,嘴角抑不住地抽动了下:“婚礼被毁,现在他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呢。”
“也好,不给这些蛮货点厉害看看,他们以为这世间任何地方都能任由他们随便践踏。”
话落叶霄也将速度催发至极致,深入敌军中,根本不带怕的。
援军当即跟上,反击战开始。
徐羡在进场之前,拍了下李谦的肩膀,“接下来交给我们。”
“你带队去镇上看看,安抚下村民。”
虽然两三年前季与京已下令将民众内迁,但总有些念旧的怎么都不肯走。
季与京并未强迫他们。
好在数量不多,也经过专门的避险训练。战争来临,他们会自行前往指定地点隐匿。
李谦没有推迟,硬扛几个时辰,将士们体力消耗过大,也无力再战了。
这一回,季与京下手格外的狠。
所过之处,鲜血横流,东韶国将士残的残死的死。
他当真是恨极了这些人,虐杀他的挚友,如今又挑在他成婚这日重兵突袭三溪镇。
他不想在这样的日子从林青黛身边走开,可他不得不。
三溪镇就是他心中死结,三溪镇若失守,他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进退都是难。
愤怒激红了他的眼。
主将强横,士气得到了最大限度地提振。
再加之来的本就是军中狼派,大反扑开始。
东韶国将士开始后退,宁东军离失陷的界碑越来越近。
终于,他们看到了界碑。
一看见,愤怒又一次被点燃。多年过去了,东韶国还是一样的低贱。
他们用各种恶臭的东西浇灌界碑,一层又一层,他们已经看不清碑面上的字了。
季与京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便撤回了目光,对着一部分已经退回界碑那边的东韶兵士。
“主将是谁?”
侯庭:“是我。”
季与京扬剑,冷光明晃晃,指向了侯庭,“界碑擦干净。”
“跪着擦。”
“贱民,你放肆,竟敢这么对我们主将说话。”
季与京嘴角动了下,“贱又如何?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贱民的剑下。”
跟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界碑擦干净。”
“跪着擦。”
侯庭被激怒,拔刀冲向了季与京,眼中燃着赫赫战意。
很早以前,他就听说过季与京,皆是从同僚那里。
他们说浔国国运虽在衰退,可不可否认地,他们拥有许多惊才绝艳的将领。
比如说吴庭善,又比如季与京。
他们不死,浔国就不可能被真正灭国。
后来他们一再地败在了季与京的剑下。
一个杀神,用的竟是最飘逸出尘的剑。
他早就生出了同他打一场的心思,今次,机会终于来了。
最暴力的对战,拉开了帷幕。
有一瞬,刀剑撞到一起。微弱的火星迸发,两个人的手都被震麻了。
一炷香的工夫后,侯庭的呼吸开始乱了。
季与京看在眼里,持续强打,内力疯狂外涌,仿佛永无衰竭的一天。
局势演变至此,侯庭的眼眸中终于起了波澜。
季与京后劲太强了。
他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呲
剑尖终于刺进了侯庭的身体,声响微弱,却是让人心惊胆寒。
季与京一寸寸往前,剑一寸寸深入。
侯庭急步后退,十数步后他徒手握剑,硬生生地将剑拔出。
血液鲜红,四溅。
有一些,撒到了界碑之上。
季与京的剑再度指向了侯庭,
“跪着擦干净。”
“本将但凡有一点不满意,当年三溪镇的乡民如何死的,本将就让你们这些人如何死。”
“本将亲自动手。”
“你开不开心?”
季与京的黑眸亮得有些诡异,他就像是揭开了封印的魔。
最擅以暴制暴,毫不留情。
侯庭没和季与京对战过,如今一战,只觉他和传说中一般凶残。
他清楚,季与京不是说说而已。
倘若他没能让三溪镇界碑恢复干净,他会虐杀他,眼皮子都不会多眨一下。
惧怕,控住了侯庭。
可他一国名将,能败,不能受此屈辱。
他不顾伤口疼痛,再度扑向了季与京。
一剑,两剑,三剑……
侯庭终是倒下了,但他不悔。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为将半生,总算是遇见了像样的对手,这一生,也不算虚度。
季与京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也仅此而已。
这一眼过后,他又望向了东韶军。
“副将是谁?”
这样来了三回,终于有人跪在了三溪镇界碑前。他撕了自己的袍子,细致地擦拭着被他们弄脏的界碑。
动作间,他的脖子时不时擦到季与京的剑,鲜血渗出,痛意尖锐。
时间随风掠过,界碑渐渐回归它原本的模样。
等它彻底干净,叶霄和徐羡各自拎了桶水过来,又细致地将其擦了几遍。
仿佛它是他们的老友。
它安好,他们才能安心。
第37章 第37章季与京,我心中的盖世英……
酒席结束。
在林青黛的坚持下,喜气浓馥的大堂内,她挨个给家中长辈敬了茶。彼时她已经除去了压得她头疼的珠钗首饰,换了套绿色的婚服。质地精良的缎,衬得她越发贵气出尘。
模样生的那般好,又是和善礼数周全。
长辈们看着喜欢极了,纷纷拿出攒了很久的金饰,每个匣子都是沉甸甸的。
“太多了,黛黛都要拿不动了。”
林青黛朝着长辈们笑,甜蜜又乖软的模样。
长辈们观其神色,忐忑的心终是安定了些。
帝都来的贵女,是真的没有嫌弃他们的这点东西。
程芝心里更是欢喜。
她伸手,抚上林青黛手臂上的衣料,柔声道:“黛黛不要生与京的气,他也是迫不得已。”
林青黛乖顺点头,“娘亲放心,黛黛定不会因此事和夫君生出嫌隙的。”
“阿爷和娘亲也莫要过度忧虑。”
“他定会平安回来的。”
季桐川和程芝闻言,无不松了口气。
季桐川随后道:“黛黛,你去歇着吧。住林宅还是季家,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们老季家没那么多规矩。”
林青黛眉眼盈笑,“那黛黛便先回林府住。下午啊,我想给岭东的小孩儿送些糖果。”
“顺便四处走走,了解一下岭东的风土人情。”
程芝:“可以,有空就回家吃饭,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热络地聊了一阵,林青黛和林青毓携众离开了季家老宅。
上了马车,林青黛便对林青毓说,“哥哥,回到家莫要同爹娘说这事儿。”
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肯定是能理解的。
可他们那般爱她,难免会有些遗憾的。
林青毓听完,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就听说东韶国残忍恶劣,今儿一见,才知传闻没有一点夸大。”
他们的骨子里,似乎没有“义”这个字眼。
:
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林青黛想起了三溪镇那场残忍的屠戮,秀眉微蹙:“所以,东边境线不能破。”
倘若他们同隔壁苍蓝联合起来,浔国边防被破开的危险就更大了。
她必须快点,让宁东军“富”起来,有足够的军费支撑各方一波又一波的强袭。
回到林宅,林青黛径直进了会客厅。
一对小夫妻成婚当日各自搞事业,追古溯今都寻不到多少相似的。
跳脱了常规,在很多人眼里,甚至是不吉利的。
然而林青黛和季与京都不在意,他们要的是一个干净灿烂的未来,朝夕,不是一定要争。
随着她一道进去的,还有林青毓和何珂慕璟二人。
坐定,茶上桌。
明浅还在挨个斟茶,林青黛便开了口,声音轻柔,
“两位前辈可认识一些善医药的大能?”
“名声传开的剔除。”
林青毓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时,何珂已然开了口,
“小姐想做甚?”
都是林家的老朋友了,林青黛自是信得过的。
她如实道来,“我想请他们来岭东,助我创出一番事业。”
“创出一番事业”这话将林青毓三人逗笑。
慕璟问她,“什么样的事业,能让二小姐亲自动手?”
还是在新婚这日。
林青黛:“岭东草药资源丰富,除了极北之地,再无地域可及。其中几种更是长年受季辞管控,各势力若需要,需要高价购买。”
如今,她已和季与京达成了协议,可以触及这些珍稀药材了。
“若能研制出药剂,我们能成为这摊生意的第三方,甚至能惠民。”
一旦涉及民众,市场将会最大限度激发。
这是季与京没有精力,也暂时没有资本涉足的地方。
林青毓一听来劲儿了,“有没有我的份?”
“算我一份。”
“兄妹一心,其利断金。”
林青毓是真的觉得这事儿能行。
而且按照目前的形势,他们是最早想到这茬了。
各方势力虽势大,但他们不可能研制出药剂便宜其他势力的。
民众是否能受益,就更没人在意了。
买了药材,都是控在自个儿手心。
林青黛:“行吧,谁让你是我哥呢?”
很傲娇的语气,像是勉为其难。
但林青毓知道不是,被她的小模样逗笑。
“以后做生意,记得带带哥哥。”
待到兄妹俩的说笑声停歇,何珂才开口,
“别说,我和阿璟还真认识几个擅医药的老东西。但是先说好啊,若事成,我们可是要参与分成的。”
那些个老东西可不好请。
林青黛:“必定会让您和诸位大能满意的。”
谈妥后,林青黛由明月伴着回房歇息了。
今儿起得太早了,一阵折腾,到了这会儿当真是疲累至极。
明浅则被她的两位师父留下了。
何珂问她,“这大半年,可有认真练习剑法?”
明浅站姿笔直,神色正经。
和在林青黛面前,完全不同。
只因她这个师父啊,太凶。
能和季与京对打的人物,能是什么善茬呢?
“练了,每回遇见恶/势力我都是硬上,从未做过让两位师父蒙羞的事儿。”
慕璟被这小徒弟逗笑,“是吗?”
“那你赢了吗?”
明浅:“……”
师父不问,她都没想过这茬。
近期两次动手,好像都是不了了之?
一次她嫌累,跑了。
第二次季将军的救援到了,她没机会表现。
她这一顿,慕璟失笑,何珂心都凉了。
“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懒东西为徒啊?”
“跟我出来。”
明浅真的很想点手指,“师父,您想做甚?”
何珂甩下一句话便径直朝外走去。
“为师亲自考察你现在的水平,若是没有进步,就把你逐出师门。”
明浅:“……”
她不过是想懒散舒服地过完这一生,怎的就这般难啊。
暗忖微歇,慕璟已起身,踱至明浅的身边,手掌贴着她的腰后,“走吧,懒懒儿。”
明浅:“……”
在这个顷刻,她是真的很想仰天长啸。
她不懒!
她就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此乃,会生活也。
……
界碑左右,重归宁静。
季与京扣下了东韶国将士,只放了三人回去。
“回去告诉玄知,终有一天我会摘下他的人头,烧给三溪镇死去的民众。”
他话落时,已被牢牢扣住的东韶国将领颤颤开口,“太子也有话给季将军。”
季与京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森冷。
少顷,那将领的头皮开始发冷,“太子说有他在一天,季与京你就不可能得到幸福。”
“林二姑娘那样高贵的女郎,她能忍几次像今次这样的委屈?”
“一次或许不能让她对你起离心,那两次,三次呢?”
这番话成功地戳中了季与京,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
他手中的剑陡然扬起,快得惊人。
东韶将领惊惧,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被扣住一步都不能。
只能阖上眼,连连求饶。
季与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杀他。
只是短促而冰冷地,“滚。”
夜宿三溪镇。
这里长年有将士驻守,各种设施不说多好,但绝对齐全。再加之三溪镇的民众大部分都迁往了岭东其他安全的地方,很多宅子空置,最不缺的就是住的地儿。
暮色再度将三溪镇笼罩时,将士们终于吃上晚膳了。
昨夜到现在,第一顿饭。
叶霄端了些东西进了间房。
他,徐羡,从新和季与京今夜就宿在这里。
进去那会儿,季与京才从外面冲完澡进来。
上半身光裸着,优越的肌肉线条明晃晃显于外。
叶霄看不得这个,将饭菜往屋里的那张方桌上一放,随即开始叽叽喳喳,
“我每天操练的量和你差不多吧?怎么我腹肌就没那么明显呢?”
季与京:“……”
脑子多少有点病症。
说出的话,也是毫无兄弟情可言的。
“你对自己偷懒的技术简直一无所知。”
叶霄听完,更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偷懒了?你不要乱说,小心我回家跟嫂嫂说你坏话。”
季与京觉得他太幼稚,懒得和他再废话。
自从新带来的行李中随意扯了件上衣穿上,随后踱到桌旁,坐定用膳。
碗筷才拿起,叶霄来到他对面坐定,黑眸燃着微弱火光,被气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怕嫂嫂骂你?”
季与京冷眼瞥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再话多,滚回静宁城。”
叶霄现在是一点不怕凶神:“回去就回去。现在家里可同以前不一样了,多了一个帝都来的大小姐,玩的花样可多了。”
“而且嫂嫂人美心善有智慧,和你这种没人性粗鲁的大魔王完全不同。”
砰!
在这个顷刻,季与京当真是烦透了叶霄。
他将碗筷拍回了桌面,一声压迫感极强的闷响传出。
叶霄知道今儿份的“不知死活”到头了,再激一下,嫂嫂和大姨都救不了他。
“哥,你慢慢吃啊,我出去和其他哥们儿一起吃。”
话音还没落定,人已经朝外冲去。
看那速度,是将自身潜能发挥到极致了。
也因为太快,出了屋也不怎么能刹得住,外面的哥们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霄少,将军又要揍你了?”
“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啊,刚下战场的大魔王都敢惹?”
“还是被揍少了。”
“若不是兄弟,大魔王的铁拳一次就能让你服气。”
……
叶霄在一片吵嚷声中走向了弟兄们,拿了一副空的碗筷后挤在他们中间坐定。
“我这是激发他的情绪,懂吗?”
“他今儿杀得那么凶,不调整下,真变大魔王。”
“嗷呜,把你们都给吃了。”
众将士笑,“这你放心,季将军就是要吃人,那也是吃东韶国那帮杂碎。”
叶霄:“我哥不喜欢吃杂碎,下不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
一如既往,有叶霄在的地方,“沉闷”是不可能存在的。
一片喧热中,从新忽然端着碗站了起来。
叶霄:“干什么,新哥?”
从新:“给你哥送点东西,保准戾气全消。”
叶霄:“有没有……”
他原本是想说有没有那么神奇,但话没出口,他就想到了林青黛。
“哦,懂了。”
“去吧。”
“什么东西我能知道吗?”
从新一息都没有犹疑:“不能。”
“滚滚滚,快点儿。”
从新进了房,因为袋里揣着东西,他是一点都不慌。
“你们闲不闲?”
低冷,剥不出一丝情绪的话音传来。
从新脚步未停,“霄儿闲不闲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不闲的。”
“我带着任务来的。”
季与京:“……”
须臾之后,从新坐在了季与京的对面,随后从衣裳内袋里掏出了三样东西。
“这包我的。”
“这两包你的。”
“嫂嫂身边的明浅姑娘送到军营的,说是嫂嫂给你的。”
“不愧是帝都来的大小姐,礼数太周全了。帮自家哥们儿带点东西还有礼物拿,我真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
“先前急,也没心思打开瞧瞧……”
从大将军也是啰唆得很,但因为眼前的那两包小东西,季与京觉得他可以忍。
他当即取了个到手中,细看,老一套,是一包水果糖。
林青黛,哄人这般的敷衍,一招翻来覆去地用。
季与京如是想着,手却很诚实,取了另一个到手中。
拉开束口,这回总算是有些新意了。
里面塞了些安神的药草,还有一个纸条。
他取出,摊开细看,细腻飘逸的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底,
“季与京,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任前路几重霜雪,我陪你踏遍。
第38章 第38章报仇的时候到了。
深夜,那三名被季与京释放的东韶国将士抵达后方营地。
紧挨着三溪镇的一个镇,名唤三犀镇。
这三犀镇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是玄知太子后来下令改的。
堂堂一大国太子,目光落在了一边陲小镇上,本身就是件出奇的事儿。并且还将名字改得同相邻的邻国小镇一样。
季与京知道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玄知是不是惊才绝艳尚不得而知,但他膈应人的本事绝对一流。
不高兴是必然的。
但他改的是东韶国的镇名,季与京无法干预。只能在仇恨簿上再添一笔,日后一次清算。
三名将士被引入了中军大帐。
进去时,后方主将程辉已搁上位坐定,衣着轻减,明显才从床榻上下来的。
三名将士跪倒在他的面前,“将军,侯将军他……他……”
开口的那名兵士,费尽了力气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程辉顿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背脊发凉。开口时,音量失控,“他怎的了?”
三名将士被吓到,齐齐头嗑地。
“侯将军被宁东军主帅季与京斩杀。”
程辉的心一瞬凉透,眼中有着悲凉之意。
“一万大军强袭,都无法拿下一个小小的三溪镇吗?”
季与京的成长,太快了。
快得有些恐怖。
缓了好一会儿,程辉才能够说话,“前线的将士如何了?”
“因季与京到来,三千未发的将士退回到三犀镇内,待命中。”
“其他死伤大半,剩下的被宁东军扣住。”
详细了解了情况,程辉遣那三名兵士去休息。
一位兵士这会儿才支吾开口,“将军,季与京让我们带句话给太子殿下。”
程辉心里一咯噔,“什么话?”
兵士:“属下不敢说。”
程辉:“说,恕你无罪。”
兵士这才敢开口:“季与京让我们转告太子,终有一天他会摘下他的人头,烧给三溪镇死去的民众。”
程辉当即拍响了桌子,声响震耳,
“季与京简直狂妄。”
“多年来只守不攻,孬种一个,也敢说这话。”
在程辉心中,玄知太子那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哪里容得下季与京这般言语侮辱。
他挥退了这三名兵士,随后看向帐中几位军师。
“现在如何是好?”
其中一名军师名唤奈禾,他思忖后回道,
“季与京亲至,我们很难再讨到便宜了。”
程辉面红耳赤,激动根本掩不住,“那侯庭白死了?”
“就是死了,尸体总该接回来吧?”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东韶国闻名遐迩的大将,若战后连尸骨都无法接回,以后谁还愿意上战场?”
程辉的话,让帐中陷入静默。
道理大伙儿都懂,但从近些年的战况来看,再打下去只是徒增伤亡。过往三年,东韶从未在有季与京亲自坐镇的战役中取胜,哪怕玄知太子亲至。
事实很残忍,可它们是真实的。这个夜里,程辉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默坐到天亮,也没做出决定。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犹豫是不必要的。
因为季与京在他成名后,第一次率大军攻打三犀镇,试探突破东韶边境线。
……
六月七,破日,诸事不宜。
皇城中却在办喜事。
帝王似乎铁了心让皇后和二皇子不痛快,把二皇子和昭和郡主的婚事定在了林青黛和季与京的大婚之后。让二皇子眼睁睁地看着心尖月嫁人,紧接着又要走入一段无爱的婚姻里。
皇子大婚,还是帝后嫡子,婚礼办得却是极为冷清。
二皇子外祖吴庭善和两个舅舅甚至没有被邀请入帝都观礼。
一场婚礼,流程从早上天没亮走到晚深,相关人等好像没一个开心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宴结束,宋云彦随岑贵妃离开。
远离人群时,他脸上的笑再端不住了。
眉头微蹙,“早知道就和林青毓一块去岭东参加小黛黛的婚礼了。”
“肯定很热闹的。”
宋云彦觉得自己亏大了。
若重来一次,就是被娘亲打骂揪耳朵,他也要跟着林青毓去岭东。
岑贵妃嫌弃睨他,“早知道你也去不了。”
二皇子再怎么说都是帝后嫡子,宋云彦的哥哥。他大婚,宋云彦一个做弟弟的怎么样都是要在的。
但总归,贵妃是疼爱儿子的,“下回要是林家人再去岭东看黛黛,娘准你去。”
“真的假的?”
以林家人对黛黛的疼爱,去看望她的频率肯定很勤。
他又能去岭东耍啰。
岑贵妃笑着:“假的。”
宋云彦:“……”
但凡换个人,他肯定开骂了。
自家娘亲,只能忍。
岑贵妃逗完娃儿,心间沉闷稍稍散了去。
她对皇后和二皇子没有任何好感,也知他们落得今日这下场是他们自己作来的。
然而她还是被帝王的冷绝给吓到了。
吴莹是他的发妻,吴庭善为国驻边战功赫赫甚至是扶持帝王上位,到了最后,也是一点颜面都没留。
那其他人,要靠什么在帝王权术面前保全自己?
深廊的尽头,右拐,越发的静了。
忽而一瞬,身后有一道低沉男声传来,“皇嫂。”
“云彦。”
听出是景闲王的声音,宋云彦连忙转过身。
几个阔步到他近处,“小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经由宋云彦的语气和神色,可知他是真心喜爱自己这个叔叔的。
景闲王拍了下他的胳膊,“心情不好,找你和你娘说说话。”
宋云彦很是热情:“可以啊,走走走,去我宫里坐坐。”
岑贵妃没有反对。
她心知景闲王过来,并不是单纯地聊天排解心中沉闷。
三人相偕去了宋云彦宫中。
宋云彦屏退了所有侍从,亲自给母亲和小叔张罗茶水。
夜深了,不宜喝茶,他便用了黛黛离开前偷偷塞给他的各种花草茶。
当花茶甜甜的气味漫开时,岑贵妃看向了他,“这是什么茶?哪儿来的?”
宋云彦:“……”
糟糕,暴露了。
面上,朝着母亲咧嘴笑:“黛黛出嫁前,给我了一点。”
岑贵妃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一点吗?”
宋云彦:“……也有几包吧?”
岑贵妃:“你留一包,其余的都给我。”
宋云彦面上一声不敢吭。
心里:他的亲娘不只能做贵妃,她还可以去做山匪。
恁会抢东西了。
“在心里骂我?觉得本宫干脆别做贵妃了,去做土匪?”
宋云彦:“……”
血脉的压制,让宋云彦连暗忖都不敢了。
他乖巧地将茶送到了岑贵妃和景闲王面前,“两位客官慢慢享用,我先去洗个澡,太臭了。”
“去吧。”
闹腾的走后,此间陷入沉谧。
片刻后,岑贵妃先开了口,“殿下可是为昭和的这桩婚事发愁。”
景闲王:“是啊。”
“如果二皇子为人正派,嫁了也便嫁了。皇子正妃,也没辱没她。”
“可……”
停顿了少许,景闲王还是将实情说了,
“可他心理病态,时常动手打昭和。昭和很怕他。”
这事儿岑贵妃当真不知,眼底漾起讶异。
她似乎读懂了景闲王的来意。
若她有一个女儿,嫁给了爱动手打她之人,她定是不乐意的。
就是死,也要为她斗上一斗。
“殿下,想做甚?”
景闲王细微地勾了勾唇,“本王想要一个正派心偏向本王的太子。”
而宋云彦,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岑贵妃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轻轻笑了声。
景闲王:“皇嫂笑甚?”
岑贵妃:“现在的局势,太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诸雄并起,因各种缘由手握重兵。
而皇家,并不具有收归这些兵权的能力。
景闲王笑了声,“皇嫂,你猜诸雄手握重兵,为何不敢反?”
他们在忌惮什么?
“无非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浔国最顶尖的世家都是亲皇家的。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敢动。若云彦能在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前上位,做出功绩缓和矛盾,危局可解。”
“如果那个人是云彦,别的不说,岭东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异动。”
景闲王长年游走四方,见识自是不同。
“季与京在乎的可不是这王座,他只想岭东万民过得好,边境线安稳。若不是当年东韶国屠了三溪镇,今儿我们都看不到季与京这号人。”
景闲王的话,让岑贵妃意动。
沉默须臾,她问了一句,“西边当如何?”
吴庭善就是一座山。
旧部可以说是控住了大半的浔国主力军。
他不倒,皇后和二皇子永远都是威胁,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景闲王闻言,眼底有冷意一闪而过。
快而尖锐。
“他会倒的。”
他会让他倒的。
只有他倒了,宋云澜失去仰仗,从此往后才会学着夹着尾巴做人。
善待昭和。
就算他死不悔改,等云彦上位,这个婚事便能毁了去。
同一日,岭东也不太平。
天刚蒙蒙亮,宁东军便已集结朝着三溪镇界碑而去。
一万将士,全部出动。
季与京身上的喜服和喜意已全部褪去,厚厚的铠甲在身,眉眼冷冽。
高坐骏马之上,如神明临尘。
出手,就是要胜的。
他身后不远处,是徐羡从新和叶霄。
再后面,是铁骨铮铮的岭东儿郎。
恶战是可以预计的,可他们的眼中没有惧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只因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他们终于有能力踏足东韶国,报血海深仇了。
季与京无疑是懂弟兄们的,这也是少见的主将不在战前做动员激励士气的一次战役。
大军不紧不慢地穿过了界碑,第一个,是季与京。
在自己和战马越过界碑的那一瞬,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烧。
薄唇微微上翘,一抹笑意氤氲而出,又冷又邪。
很快,三犀镇就不叫三犀镇了。
这世间,从来就只有一个三溪镇。
“平民避退。”
“平民避退。”
“执意抵抗者,就地格杀。”
季与京率大军直行二十里,偶有抵抗,被他们轻松抹除。
直到他们撞见驻扎在三犀镇的三千士兵。
恶战,始。
然而季与京只留了两千将士在这里,其余随着他继续往前。
以他对玄知的了解,三犀镇外,绝对还有一支大军。
数量上不会低于前期攻入三溪镇的。
他预料他会发疯。
他也是真的疯了,竟真的打进来了。
从前,他总是想等准备充裕了再走下一步。
毕竟他还年轻,他手中的这支队伍也还很年轻,他们还有广袤无际的岭东做后盾。
他们是耗得起的。
可时局不允,玄知之流不允。
既是如此,那便斗吧。
还有一点因由,季与京是切实知晓的。
现在的他,到底是同往日不一样了。
他也有了仰仗。
是他的妻子,一个娇柔得不堪他轻轻一折的姑娘。可他信她,近乎盲目的。
当她吻过他的额头,轻笑着对他说,“去吧。”
他知道,她笃定他能赢这场仗,也没将这场战事可能带来的后果看在眼里。
这些都给了他积极的暗示,让他摒除了犹疑,率军征讨东韶国。
终于,连排的军帐映入他们的眼底。
季与京握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发力,勒动了战马。
马儿不安,狠狠喷气,凌乱地踢着马蹄。
季与京回过神来,嘴角勾动,随后话音响起,
“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亮剑,赫赫剑光破了晨早灰霾。
第39章 第39章要不是京爷你使用美男计……
攻进三犀镇,是宁东军的目标清单第一条,明白写出来贴在营地最显眼的地方。
看多了,融进了将士们的血液之中,镌刻在他们的骨头上。
他们也准备了多数方案,逐一预演,一次又一次。
这一回,两军人数相当。
又是入东韶的第一战,他们想胜的执念可破天。
季与京选了大圈合围的方式,将整个东韶军困死。
圈内,皆是宁东军中最是强横之人。
有些若显世,那定会被颂为传奇,真正的兵王。
而他们只想东韶军死绝。
“季与京,你怎么敢的?”
外圈大合围还未结束,季与京率军冲向东韶军时,程辉已率将士迎上。
季与京等人停在了离程辉数丈远的地方。
他笑着,眼底却是一片荒冷:“那又是什么给了你们底气,让你们一次又一次踏进岭东?”
季与京从未惧怕过东韶国。
迟迟未主动出击,不过是不想更多的兄弟丧命。
他想准备得更充分些。
这样战争结束后,每个人都能回到家里陪伴父母妻儿,过寻常却安稳的生活。
在他看来,报仇是重要,但活着的兄弟也重要。
“真当我不敢打你?”
程辉被噎住了数息,只因回望过去几年,当真都是他们东韶国先挑衅的。
但……世间生存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
谁都想自己的子民过得好。
立场不同罢了。
也因此,程辉知晓今日这一仗大概率避不开了。
可就在这时,季与京突然笑着对他说,“这一仗,不打也可以。”
程辉问他,“要如何才能不打?”
季与京:“割夷悦夷黄夷东三州给岭东,此战可免。”
程辉被激怒,“季与京,你简直狂妄。”
东韶国势强,这些年也没能从岭东割半州。季与京第一次主动对上东韶就妄想割走三州,这若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痴心妄想。
季与京勾了勾唇,“那便……没什么好谈了。”
“本将这次入东韶,别的不说,夷悦州我定是要拿下的。”
三犀镇必须改名。
“杀。”
外圈合围接近尾声,季与京率先策马冲向了程辉。
没有任何铺垫,一开始就没有留有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激烈鏖战近三个时辰,东韶军被屠大半。临阵
脱逃的,也被合围的宁东军诛杀。
哀嚎阵阵起,献血横流。
可对于宁东军而言,这些就是对三溪镇惨死民众的超度曲。
他们红了眼,也不知是被戾气灼伤的,还是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亲友。
程辉被活捉,被徐羡一脚踢跪在了季与京面前。
程辉望向浑身染血,眼眸冰冷的季与京,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若兵力相当,东韶军不是宁东军的对手。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曾是这世间最恶的人。
另外一部分,心里揣着恨。恨不得能拆了每一个东韶国主战派的骨头。
“要杀便杀吧。”
“若是可以,麻烦季将军你将我和侯庭葬在一起。”
季与京没有立刻答应,他冷然问道:“倘若今日你我处境互换,我如此求你,你会答应吗?”
程辉闻言怔了怔,回过神后,嘴角轻轻牵动,“我会的。”
“季将军是个让人钦佩的人。”
岭东军是支让人敬佩的队伍。
“如果处境互换,我愿予你尊重。”
季与京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如你所愿。”
在转身离开之前,他说,“给他个痛快。”
程辉死在了徐羡的剑下,倒地时他还睁着眼,看着回家的方向。
下辈子,真想投胎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国度啊。
那应该很美好吧?
他和兄弟虽然平庸,却能安稳和顺地过完一生。
就地扎营,休息。
占了东韶国的粮草,宁东军越发有底气了。
夜里,季与京在简单洗漱后,于大帐铺开了舆图。
这舆图是东韶国的,但却是岭东绘制的。
从新和徐羡围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叶霄坐在那里抠手指。
悠闲得哟,完全不像是刚恶战过一场的。
“下一战,在哪儿打?”
季与京问徐羡和从新,眉眼温和。在心底压了多年的郁气经这一战总算是宣泄了些,他的心情无疑是不错的。
徐羡还在思忖,从新那瘦劲的手指已经敲向了舆图。
季与京和徐羡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从新手指敲动的地方。
潞云关。
徐羡:“为什么打这里?”
潞云,乃东韶国军事重镇,长期有重兵把守。
可不是好打的地儿。
从新:“若是寻常,肯定不好打。但我先前问了辜老,今儿后半夜可能有雨。”
还是那种有雷劈的暴雨。
“但凡暴雨持续一个时辰,潞云镇就会出现很严重的内涝。”
很大一部分守军会支去守堤抢险,或是农田排涝。
再加上暴雨能见度低,最适合隐匿突袭了。
妙啊!
妙到徐羡忍不住重重地拍打从新的胳膊,“以前没见你这么聪明呢?”
叶霄听到此番动静,也不抠手指了,起身凑了过来。
从新:“……”
这回,他也没有多聪明。
因为绝妙建议,不是他想出来的。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什么啊,哥?”
“你吃了什么聪明药?我也想吃。”
从新这才道,“聪明的不是我,是你嫂嫂。”
众人错愕不已,齐齐失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叶霄咋咋呼呼开口,“嫂嫂建议的?”
“是。”
回应间,从新从腰间拿出了明浅给他的那个丝袋。
里面除了糖果,也有一张纸条。
上面留了些字:潞云关,暴雨内涝。
昨儿夜里,他并未拆这袋子。
直到战后,心情松弛。他想到昨儿从季与京的那个袋子里飘出的水果香气,想着自己这包应该也是。
准备取颗来吃,结果发现了这个纸条。
幸好啊!
他要是看晚了,就错失这妙计了。
他取出纸条递给了季与京,由衷建议道,“要不是京爷你使用美男计,把嫂子哄来军中做谋士?”
“这想法,属实惊艳。”
娇弱的帝都大小姐,是懂如何打仗的。
他话落,叶霄当即道,“可以,这事儿我赞同。”
“我很乐意和嫂嫂共事。”
季与京抬手拍向他的后脑勺,这回叶霄没能避开,疼得哇哇叫。
季与京懒得理他,目光落在了纸条上。
推展,细看。
当真是林青黛的字迹。
真是个爱操心的姑娘。
季与京如是想着,可另一方面,他又好喜欢这样的惊喜。
这表示,她心里装着季与京这个人,急他所急。
在这个顷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林青黛真是这天下顶顶聪颖的小女郎。
什么都难不倒她。
倘若天骄乱战,不用任何人让她,她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中间。
“纸条归我了。”
季与京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原地解散,好好休息。”
“等雨来,出发潞云关。”
众人离去。
慎重起见,季与京又召来辜老问天气。
得到的答案,仍是后半夜潞云关一带可能有暴雨。
可能,不一定会有的意思。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有希望,他就会去搏一搏。
一旦占了潞云关,拿下夷悦州机会将大增。
辜老走后,季与京躺到了大帐一角的草垫上。
这么睡觉,和舒服不沾边。
可行军在外,能这么睡上一觉,已经算奢侈了。
季与京其实有些累了,再加之过不了多久又要出发,他该睡了。然而他心绪悸动,根本睡不着。
他放弃了,取出了林青黛写的纸条,仰躺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忽而一瞬,他将纸条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下。
丑时中,从新冲进了季与京的大帐。
俊脸上,惊喜根本掩饰不住。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虽然现在雨势还小,但总归是有机会的。
而在战场之上,微小的机会都是有可能改变战局的。
季与京醒了有一会儿了,被细小雨滴砸在帐上的声音扰醒的。
但他没燃灯,躺在那里等。
等天意降临。
结果是好的。
这回,连天都站在他这边。
“集合,带好绳索和云梯,出发潞云关。”
“末将听令。”
宁东军的速度快得惊人。
自从新出了季与京的大帐到大军出发潞云关,满打满算两盏茶的工夫。
夜行,有雨。
风拂过,总是有些凉意的。
季与京策马直行,眉目冷清,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血液在躁动,每一根骨头都在向他叫嚣。
潞云关,必须拿下。
黛黛,我顺着你的指引走向通天路。
自是想胜的。
可理由好像同以前不甚相同了。
以往,想胜是傲气使然,是仇恨驱使。
现在多了一个因由。
胜了,便能安稳地快些回到你身边。
*
“小姐,你有心事吗?”
“你有心事,奴婢可以和你聊天啊?明浅我啊,最擅长聊天了。”
丑时过半,林青黛还没能入睡。
或者更应该说是没睡踏实,老是醒。
明浅发觉后在房里燃了盏小灯,能照明,却又不会扰着林青黛。
她自己,则睡在一张小软榻上。
听到动静,她再度醒转,来到林青黛床榻旁。
林青黛:“许是老惦记着季辞那边的情况。”
明浅:“惦记正常,但别过度,伤神又伤身。姑爷可是咱浔国有名的凶神,他亲自上阵,睡不着的该是对家。”
林青黛被她的大嗓门逗笑,这一笑啊,情绪好像真松弛
了些。
“明浅,我们去花厅。”
明浅:“……”
“这个时辰去花厅做甚?”
林青黛:“横竖都睡不着了,我去花厅透透气。”
顺便等雨来。
林青黛爱待的地方,设施齐全考究,都是贴实了她喜好的。她一去,便能立即进入到舒适状态,根本不用再张罗什么。
到花厅,林青黛往大摇椅上一躺。
明浅给她覆了张薄毯,确定等会儿灌进的凉意不会侵扰她才去开花窗。
窗户一开,凉意拂来,让林青黛觉得很舒服。
躺了会儿,明浅放了杯热花茶在躺椅旁的小圆几上。
茶香撞上了夜间凉意,竟也没有消减,反而更鲜明了。
明浅坐在了她身边,双手捧着小脸:“小姐。”
“嗯?”
“若是明月姐姐明儿问起来,您可要为我说话呀。”
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怕姐姐怕得要死。
林青黛笑,“嗯,我定是会将你摘出去的。”
明浅一听高兴了,“那我们看夜景,认真看。”
其实一片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夜里的空气,当真是极为清新的,沁人心脾。
一盏茶凉,林青黛都没再说话,她也不曾喝一口。
也就是在这一盏茶凉时,明浅许是听到了什么,忽然咋呼道,“嘶,下雨了?”
她起身,掠至花窗旁,把手伸出去确认,
“真的下雨了。”
林青黛闻言,嘴角微微上翘。
下雨好啊。
大雨过后,岭东的深山密林中会冒出各种野生菌。旁处可称珍稀的存在,这里却是摘都摘不完。
大雨过后,潞云关也该易主了。
第40章 第40章季将军,你这是在拆家吗……
连夜赶路,半程烟雨半程暴雨。
后面半程,无论怎么遮掩,宁东军将士都是湿透了。
然后他们速度,不曾减缓半分,抱着赴死的决心靠近潞云关。
潞云关,他们都是第一次见。
一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高耸巍峨。在暴雨的洗淬下,透着种藐视一切的强横冷峻感。
季与京率从新等千余名将士埋伏在潞云关周围。
暴雨如注,能见度低。
枯草蓑笠在身,趴倒在地,他们与大地同色。
忽而一瞬,季与京的右手微抬,食指勾动了下。
下一瞬,叶霄从新等一众轻功好手贴地爬到了关口下,守军视线的盲点,沿着冰冷墙面绕到了偏畸处,飞身直上。
季与京,也在其中。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他在,危险的任务他都是身先士卒。
一如预想,除了个别落地点遭险,其他皆顺利登上,随后一条条粗长绳索放了下来。
宁东军将士闷声登高,即便听到了些许打杀声,也显得异常冷静。
先他们一步踏进潞云关的轻功都是世间顶尖。
别的不说,保命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这回,没那么好运的是叶霄。
双脚才落地,他的行踪就暴露了。
他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动作很轻了,比前期上来的十余人中绝大多数都要轻。
然而,他就被发现了。
“谁?”
“竟敢擅闯潞云关。”
一队守军当场向他而来,气势汹汹,踏出的水风四溅。
起初一瞬,叶霄是想跑的。
直接跳下去就行,简单得很。
但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了数息便被“要脸”的自尊心碾碎了。
就是他不要脸,他表哥的脸不能不要。
于是叶霄伸手扯掉了碍事的蓑笠,抽剑,冲向了东韶国守军。
他斩敌的速度很快,但源源不断地有人朝着他而来。
杀不尽。
而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了这种强打多久了。
半盏茶的工夫后,叶霄被团团围住。
没退路了,他的情绪反而松弛了。
朝着面前的东韶将士:“东韶国,等着天打雷劈吧。”
许是喊得太大声了,竟真的招来了电闪雷鸣。
叶霄觉得老天爷都认同他说的,哈哈笑出声。笑声未歇,他将剑举高,双手握紧。
速度催发到了极致,冲向了面前的敌军。
少年经过一次次战争磨砺,或许心中有惧,却一直在做对的事。
“哥,我什么时候能去杀东韶军?”
“等你长大。”
“等你明知前路可能会伤会死,却依旧孤勇往前。”
看着少年孤勇冲进了敌群,一直隐于暗处的季与京才提剑进了包围圈。
兄弟背靠背,各杀一面。
熟悉的气息飘入叶霄的鼻翼间,眼热不过一瞬间。
这一回,哥哥应该会为他骄傲吧?
雨,断断续续落了一整夜,吵得很。
林青黛许是太困倦了,并未被杂音侵扰。
一觉睡到天明,自然醒的。
稍有动静,明月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向她。
“小姐,您醒了。可要起来了?
柔和带着关切的询问,驱散了林青黛残余的睡意。
她说:“起来。”
明月听了,赶忙去拿了衣裳过来。
换好,洗漱。
收拾妥帖,林青黛问明月:“我哥呢?”
明月回说:“大少在收拾东西。”
后日一早,他就会带人回帝都了。
林青黛到前院,哥哥和家丁忙碌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还隔了段距离:“哥,怎么这么多东西啊?”
林青毓循声看向妹妹,解释道:“有些是购置的。”
大手一挥,划出了一片区域,“这几箱,季老送的,非让我带回帝都给阿爷和爹娘。”
等林青黛走近,他专门开了个箱子,从里面扒拉出两个老参。
特粗特长,还是珍贵的红参。
“太豪横了。”
林青毓夸赞赞叹。
林青黛被逗笑。
“那不好吗?空着手回去爹娘会担心季家不着重我。”
林青毓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退却季老和季夫人的好意。
他将老参放了回去,将箱子盖住。
“昨晚怎么没睡好?担心季与京?”
林青黛也没隐瞒
“是,有点担心季辞。”
林青毓走过去揽住妹妹瘦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担心是正常情绪,只要别过度。
再说了季与京可是凶名在外的大将军,他出手,该操心的是玄知。”
这话的意思,简直就和昨夜明浅说的一模一样。
林青黛忍不住笑。
林青毓问她笑甚
她简略说了,而后道,“季与京要是知道你们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会如何反应?”
林青毓:“被大舅哥赞美,他会偷着乐吧。”
“吃饭没?”
“今天哥哥一整天都陪着你。”
林青黛笑着挽住哥哥的胳膊,“我们进山吧。”
林青毓:“……”
天才少女的心思,寻常人真的别猜。
很难猜着。
但说好了要陪,别说进山了,刀山火海他都会陪她去闯一闯。
陪着林青黛吃了些东西,兄妹俩人带着陈擘等人出门了。他们坐马车去到季与京曾带林青黛去过的兴庆镇。
陈擘受林青黛之令,立于戏台之上,敲响了大锣。
几声过后,就有小孩儿走出了屋子。
第一个,竟又是那日被季与京拎起的小胖墩。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仙女姐姐,黑眸被惊喜点亮,
“哇哇哇,季夫人来了。”
第二声第三声他叫得越发大声了,一副要将兴庆镇的老老少少全部喊出来的架势。
“季夫人来了。”
“季夫人来了。”
几声过后,一群小的朝着林青黛而来。
这是他们又一次这么一致地毫无保留地奔向一
个人,上一个是他们的守护神小季叔叔。
“仙女姐姐,你怎么来了呀。”
“上次的水果糖好好吃呀。”
“这个叔叔是谁呀?他生得好俊呀。”
被赞美的林青毓顿时眉开眼笑。
“有眼光,小孩儿。”
林青黛拍了下小胖墩软乎乎的小肉肩,“等大人们都到了,我就告诉你们。”
慢慢地,长者们孩子们的父母都走向了林青黛。
兴庆镇的镇长是名女子。
四五十岁的年龄,着了身灰布衣裳,看那料子是兴庆镇自己产的。
“夫人来此,可是有事儿?我是兴庆镇的镇长兴榴。”
林青黛朝她笑笑,“打扰大家,是黛黛的不是。”
“今次前来只是想问问大伙儿有没有兴趣去密林采野菌。晾晒过后,我身旁的这位林老板会全部收走。”
“他从别处收多少钱就给乡民多少,绝不会压一毫一厘。”
听说有钱赚,乡亲都来劲儿了。
还是山里那些根本摘不完的野菌和草药,眼中有惊喜漫出。
“什么菌都可以?”
闻言,明月从袖袋里掏出了五张单子。一式五张,一样的内容。
昨儿白天,林青黛写的。
她按片区分发给乡民看,“五张都是一样的内容,大家传着看看。”
“单子列出的野菌和草药都可以,”
“其他遗漏的,乡民们也能取来看看。”
镇长面露喜色。
“多谢季夫人。”
“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
林青黛朝乡民微笑,柔声叮嘱:“雨过路滑,大家一定要小心。最好是结伴前行,互相有个照应。”
“这事儿,长期都算数,不急在……”
结果话未完,就被林青毓打断了。
“瞧瞧,多爱操心。”
“岭东的密林,这里的小孩儿都比你熟。”
小胖墩双手叉腰,一副特别牛气的样子,
“就是就是。”
“我能摘很多菌和草药换钱。”
众人大笑。
有些说走就走,林青毓一行人跟着他们入林。
行进间,林青毓看向妹妹,“这还真带着哥哥做起了生意啊?”
林青黛:“那可不?各方皆赢,才是好买卖。”
“做得。”
以她对帝都那些权贵的了解,这些干菌一旦流入市场定是会遭到疯抢。
而且这些是消耗品,永远不会愁生意。
“哥哥,我要开始啰。”
“第一间林家商行我便打算开在这兴庆镇周围。”
以这里为轴心,收集货物,再按各地需求将它们送向需求最旺盛的地方。
“哪儿来的铺面?”
“喻州主出面给我租的,还给我免了十年租金呢。”
“哈哈哈。”
笑过,林青毓朝着林青黛翘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咱们老林家的姑娘。”
“会做生意”这事儿仿佛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根本不费力。
林青黛笑纳这份夸赞,“小意思。”
夜色如墨水,晕染了潇水城的每一寸。
跑残了马,前线将士终于进了东宫。
“殿下,季与京……季与京他……”
送信的将领太累了,跪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仍是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
玄知身后的谋士奈江,也就是提出在季与京成婚那日突袭三溪镇的那位,此时此刻,他正在温声安慰那疲累的将领。
“缓缓再说,不着急。”
听到这话,将领顿时泪如泉涌。
这事儿,怎么能不着急?
“殿下,季与京突然杀进三犀镇。”
“三犀镇的那一万将士,被他屠掉了大半。”
剩下的,以后也无法再上战场了。
奈江双眸圆睁,直接惊呆了。
玄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而出手,锤碎了桌面上的茶盏。
“季与京。”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咬出了这三个字。
只是他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此间他的怒气还没宣泄完,又有兵士入了东宫。
“报!潞云关遭季与京突袭,如今已经控城。”
玄知遭遇了人生之中最大的失败。
是老对手季与京给他的。
最初的浓烈而负面的情绪渐渐淡了去,他低而短促地笑了声。
“准备一下,孤要去潞云关。”
“一刻钟后。”
“诺。”
六月初十,几乎将潞云关淹了的那场暴雨终于进入了尾声。
清晨,玄知抵潞云关。
他的地儿,他来了大门仍紧闭,要通报了里头的那位允了才能进。
这般荒唐事,竟也给他遇见了。
这还算不得什么。
通报后,季与京整整晾了他一个时辰。
其间,玄知身后的将士曾不止一次被愤怒点燃,冲着紧闭的潞云关咒骂嚷嚷。
玄知没有阻止,但他心里清楚,季与京不会搭理。
在他眼里,他们这些人连狗都不如。
若不是现在实力还无法支撑他的想法,他想占的可不仅仅是潞云关。
一个时辰后,徐羡才从潞云关走出。
“进一人。谁去,你们自己定。”
“你们别太过分。”
玄知身后的武将当场拔剑了,徐羡的手按住配剑,手背上青筋绷起,那是他在压制血液躁动的痕迹。
“不服就战。”
他朝着那武将微微扬起嘴角,“看你们这阵仗,来谈和吧?既是谈和,就拿出谈和的样子。”
“今儿我们站在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回岭东。”
玄知闻言笑,“徐将军是吧?”
“果然是个暴脾气,不过我喜欢。”
说罢,他径直往前。
结果已出,他一个人进去。
进了关内,拱门不远处,置有一张长桌。
长桌两个短面放了椅子,玄知看到长桌时,季与京已经搁一端坐着了。
他一身灰布衣裳,超脱和廉价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世人都说他和季与京是一生之敌,最恨对方,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但他其实并不了解季与京。
就像直到今天他也没能想明白,以季与京的天资和能力,若是他愿意他能过得比现在富裕千万倍。
可他偏要将无数的陌生人背负在身。
累死累活,最后帝王还在防备忌惮他,动手除他,只是时间问题。
也不知道故事的结局,季与京会不会后悔?
思绪悸动时,玄知在长桌的另一头坐定。
他主动开口,嘴角噙着笑,
“孤是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趁着潞云关内涝突袭,多么让人惊艳的想法。天气地理和兵法必须都精通,才有可能在众多关口中挑出这个关口。
“宁东军中有奇人?”
季与京想起林青黛的那张纸条,嘴角扬了下,根本抑不住。
又或许是他不想。
“有,但你这种人不配见到她。”
他恨世家,如今竟又感谢起他们,多么矛盾的事儿啊。
若无百年底蕴淬养,哪能养出仿佛一座知识库的林青黛。她读过的书很多已是绝本,
或偏冷或精绝,涉及广泛。在她想做一件事时,这些书就像她的好朋友,适时站出为她所用。
在这一点上,这世间几乎无人能敌。
是以这世上,只有一个林青黛。
这样的人,就该一直在高台上,脏东西不配沾染她。
“呵……”
玄知并未被激怒,笑过,跳过这茬专注谈判,
“要怎么,你才肯退出潞云关?”
形势演变至此,玄知只想止损。
季与京现在占了潞云关,内里物资充裕又有广袤的田园,很难将其彻底困死。
现在宁东军又杀出了气势,再打下去,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已经屠了他近两万精兵了。
季与京也没兜转,“我要三犀镇和黄金两万两。”
“玄知,你该清楚,这潞云关可不止值两万两金。”
言下之意,他是很认真地在谈和。
玄知不接受他的条件就意味着谈和破裂。
“行。”
“两日内,我要看到两万金。等我的先头部队押金返回了界碑那头,主力部队才会开始回撤。”
“三犀镇我会派兵布防,从那时开始,岭东和东韶西线双界碑。”
三犀镇,从此成了缓冲地带,被迫外迁三溪镇的乡民也可以归家了。
“季与京,你要的这些我今次都会允你。”
“但你要知道,今次你怎样下回我定会加倍还你。”
玄知话音柔和,眉眼也是,如何听如何瞧都是和威胁不沾边的。
可他就是在威胁。
只是事到如今,在攻打东韶首战告捷宁东军的自信心更上一层楼之后,季与京觉得这支队伍可适当出岭东了。
他们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悍。
“玄知,我随时奉陪。”
他甚至都没在停战条件添一句:一年内,东韶不许侵扰岭东边境线。
六月十二,晴。
潞云关内,也渐渐回归常态。
季与京和玄知不同,他不杀平民。
但前提是,他们要配合军令。若他们执意想死,他也会成全他们,不会再留情面。
作风太过强横鲜明,潞云关内虽然短暂易主,也没明显混乱。
辰时中,东韶军高级将领辰德率队护送两万两金抵潞云关。
徐羡和从新率军查验,确定两万金全部是真货,他们回关内禀报季与京。
季与京嘴角轻扬,“徐羡。”
徐羡:“属下在。”
“带两千兄弟押送黄金回岭东,以最快的速度。”
“属下领命。”
“叶霄,和徐羡一起回去。”
叶霄不太乐意,“我想和哥……”
话未完,就被季与京截停了,“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好吗?”
叶霄觉得他哥就是怕嫂嫂担心,想她早一点知道这边的战况才叫他先回去的。
但他不敢说。
辰时末,徐羡和叶霄带队押送黄金回岭东。紧赶慢赶,在霞彩破开天际沉霾之时,
徐羡等人和那沉得不能行的拖车终于进到了岭东境内。
“回家啦。”
“这辈子都没这么荣耀过!!太解气了这一仗。”
战乱,伤亡在所难免。
但每一个岭东男儿不会惧怕,只要家在,邻里乡亲都安好。
“李谦,我们胜了!!”
“两万两金。”
“快派人过潞云关通知季将军,可以回家了。”
喧闹窜起,又归于平静。
有一队士兵,朝着潞云关而去。快马加鞭,迎主归。
六月十四,季与京率军回到了三溪镇。
那会儿,三犀镇已经完成初步布防。从此以后三犀镇改名青石镇,归于岭东管辖。
季与京并未在三溪镇多待,率军往静宁城驻地而去。
回到静宁城,他将马匹交给从新,“我先回趟家。”
从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新婚之日离家,到现在已经九日了。
这要不是新嫁娘不一般,这婚事刚成就得散。
季与京往林宅的方向去了,他猜测,林青黛多半住在那儿。
她比较习惯,而家里两个长辈绝对会由着她。
此刻已近申时,正是静宁城热闹的时候。
季与京游走其中,听乡民闲聊听他们在摊位上扯着嗓子讲价……
他觉得一身疲倦,在渐渐消散。
当他走到一间茶楼前,二楼忽有聊天声儿传来。
认真计较起来,他们的音量是很细微的。只不过季与京因习武内力强横,感知力会比常人敏锐许多。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涌入他的耳朵里。
“我晨早瞧见季夫人和林家大少一道出城了,她是不是要走了啊?”
“不得吧?都拜过堂了。”
“那说不准。帝都来的大小姐,有钱有势,哪里受得住新婚丈夫出门打仗这事儿?”
“是你,你能忍?”
“季将军又不是故意的,都怪东韶国那些杂碎。”
后面的话季与京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
一阵风似的,急掠至林宅。
短短几日他不断地被提醒:黛黛会离开他,在某一个他无法预知的时刻。
他其实知道不会的,至少不会如此轻易,可每一次他的戾气都会被这种可能性挑动,他控制不住。
抵达,他狠戾地拍动着大门。
砰响漫开,有人过来开门。
不是陈擘不是林青毓,更不是林青黛。
是一个拿了大扫把的家丁,他正在清扫前院的落叶和碎花。
“季将军。”
“让开。”
空寂的宅院让他生出不好的念头,一瞬间,背脊凉透。
他径直进了宅院,依循着记忆,寻到了林青黛的院落。
院门紧闭。
在门口站了近一盏茶的工夫,他仍没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更不曾来迎他。
你走了吗,林青黛?
你是我的妻子,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能去。
戾气冒出时,季与京抬脚,随着一声砰响,紧闭的院门碎成了一片片。
季与京终于得以走进林青黛的世界。
他隐约嗅到了揽草的香气,心绪稍稍平静。
到了大门口,他准备故技重施,执意要确定林青黛还在不在。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恼意的女声从他背后传来,
“季将军,你这是在拆家吗?”
黛黛?拆家?
濒临失控的状态下,季与京仍精准地捕捉到了重点。
黛黛没走。
她说这里是她和他的家。
他愣在当场,没能即刻回应她。
娇人儿气狠了,疾步走向他,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凶悍模样,
“说话。”
“一回家就发疯,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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