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蓄意陷害
莹润的水珠顺着脸庞缓缓淌下,被眼前人的指尖轻轻揩去,留下暧昧的触感。
两人此时靠得很近,彼此的气息交错着,稍一垂眼便能瞧见若隐若现的大片白皙肌肤。
傅离染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淡声否认:“误入此处罢了。”
纪时钰似是不相信,问:“若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藏在角落里直到我沐浴完”
“若不是你用魔气封锁四周,我早就离开此处,出去等候了。”傅离染语气平静。
纪时钰收回手,没再继续打趣,想起方才看到的白兔,她几乎能确定客栈中莫名出现的那只兔子也是这人变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时钰看了眼傅离染,心情复杂,当初她一时冲动,接下除魔的任务离开见神宗,没给师姐留下任何话。
她赌气般地等着傅离染主动询问,以此来找到师姐依旧在意她的证明,很幼稚的想法。
但那时的她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任何的传音,一颗心逐渐冷下去。
此刻她才知道,师姐并没有完全漠视她,而是选择化作可爱的白兔陪在她身边。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半晌,问:“当初客栈里的那只白兔也是你”
傅离染摇头,“那只是我的一抹灵识。”
纪时钰沉默,就算是灵识也会通感,她自幼喜欢兔子,因此一见到客栈中的白兔时便忍不住将它浑身摸了个遍。
师姐肯定感觉得到,竟也任由她那般做了。
纪时钰轻咳一声,回到最初的话题:“你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差不多的话,其中的语气却是比先前的柔和了些许。
傅离染从浴池中出来,施了个清洁术,淡声道:“我们去之前的那片密林中看看。”
纪时钰明白她的意图,不置可否。
*
当初逃窜的魔族便是藏在了望川城,那片密林离望川城不远,约莫一刻钟二人便到了林中。
阴冷的气息直往这边冒,纪时钰有些不适地皱眉,虽说她现在已经修魔,不受杂乱的阴气所扰,她依旧记得被困在原地,如跗骨之蛆般的感觉。
正难受之际,身旁人忽然牵住她的手,纪时钰一愣,侧目望去,发现傅离染另一只手正催动着灵力。
灵力流转间,她的手不似平日里的微凉,逐渐变得温热。
肌肤相贴,一抹热意顺着传到纪时钰的手心,缓解了周身的阴冷感。
傅离染有意地控制着,既不会让灵力伤到身旁人,也能带去些许温暖。
纪时钰沉默着,她总是这般,不动声色地藏起所有的温柔,默默地关心着自己。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纪时钰心中一痛,想把手从她掌心里抽走,像是要将曾经的一切彻底剥离。
感受到她的抗拒,傅离染垂下眼眸,失落感蔓延至心间,带着说不清的酸涩。
每当两人的距离稍近,纪时钰都会主动避开,不想见她,不想和她有任何接触,抗拒她的一切。
傅离染侧目看她,面色平静没什么表情,但底下的动作表明她压根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为什么呢?她忽然有些明白纪时钰曾经的感受,为了所谓的冷静故意疏远的时候,纪时钰是不是也这般难受
心中隐隐作痛,傅离染顺着她的意慢慢松开,流动的灵力也在此刻停滞,好不容易带着一丝温热的手重新转凉。
纪时钰有些意外,很快听到身旁人语气平静地问:“你还记得是在哪被困住的吗?”
看傅离染的样子,似乎没因她方才的举动感到不悦,纪时钰没多想,指了个方向,两人朝那边走去。
她们很快便到达,是一片普通寻常的空地,周围生长着一些杂草,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傅离染凝起灵力,慢慢探查周遭。
纪时钰僵着站在此处,只觉浑身发冷。此刻没有纠缠的魔气,亦没有魔气入侵时摧毁灵力的剧痛,但她总觉得下一刻那些东西便会卷土袭来,将她再次带进无穷无尽的深渊。
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想傅离染看出她的怯懦。
探查一圈,压根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傅离染皱起眉,转过身去看纪时钰,发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明显状态不对。
她立即走到纪时钰身旁,看清这人额间的细密冷汗,心中一沉,问:“不舒服吗?”
纪时钰没答这句,反而轻声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明明跟着前面的学徒,一阵迷障过后我便到了这处,魔气从四周涌来把我困在原地,我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修炼的灵力被吞噬,澄明的灵府被一寸寸地摧毁,修炼数年的成果全没了。”
她的声音藏不住的颤抖,傅离染能想象到她当时的无助,心仿佛随着她的话而轻颤。
傅离染很想抱住她,鉴于她先前的抗拒,伸出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抚:“现在没事了,我在这。”
纪时钰却摇头,涩声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后悔,若当初没有下山除魔,是不是就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后面我又想清楚了,进阶灵根,想必我早被盯上了,堕魔是早与晚的事。”
纪时钰苦笑一声,接着看向傅离染,说出压抑已久的话:“师姐,我不想堕入邪道的,我一直记得你的教导。”
傅离染攥紧手,颤声:“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敛下眼帘,“若我变为普通的低阶魔族也好,当时便会立即自我了断,偏偏成了这副鬼样子,不死不灭。”
傅离染抓住关键词,“不死不灭。”
“对,我成了不死不灭的怪物,感受不到皮肉的疼痛,所有伤口都会自动愈合。”
傅离染想到她因为魔纹疼得死去活来,问:“那魔纹”
纪时钰:“魔纹的疼痛是例外,皮肉上的痛感受不到。”
傅离染思索片刻,这么说,没人能伤得了纪时钰,她的师妹不会再出事。
她荒谬地觉得这算不上坏事,只有魔纹的剧痛比较棘手,要想办法应对。
傅离染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墨发,半晌,略带迟疑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师尊嘱托我收进阶灵根的学徒进照影峰,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她从未跟旁人提及过嘱咐的内容,自入门比试到带纪时钰进峰,整个过程她也未表现出什么,能推断出一切的人必定是在暗地里盯了她们很久。
纪时钰如实道:“是南宫仪,听到之初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着急去向你问清楚,后面也没再细想她是如何得知的。”
傅离染沉默片刻,神色逐渐冷凝。
“你坠下断崖后去哪了?我去崖底找过,没发现你。”
纪时钰没想到她竟真的找过自己,动了动唇:“我不记得这些,再度清醒后身边的便是巫岸。”
傅离染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我明白了。”
*
客栈后的院中。
姜汐昼摆弄着灵剑,从南宫家回来后南宫仪很明显在躲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南宫锦说了什么。
若放任下去,失去南宫仪这个助力可不行。
姜汐昼漫不经心地收了剑,打算直接去找她当面问问。
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剑气直往她而来,迅猛磅礴,几乎是要直取她的性命。
姜汐昼不得不重新唤出灵剑,转身抵挡。
地上尘土飞起,在空中纷纷扬扬,清透明亮的剑身在其中时隐时现,锐利的剑气划破姜汐昼的腕间,毫不留情地攻来。
姜汐昼眯了眯眸子,冷下神色,持剑迎上。
不知过了多少招,等周遭的尘土重新落定,冰冷锋利的剑刃直接抵在她的脖颈间。
姜汐昼看清面前的人,并不意外,“傅峰主不去斩杀邪魔,倒对自己人动起手,一旦传出去,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照影峰。”
事到如今还在威胁她,傅离染冷眼看着她,“为何对你动手,你心底最清楚。”
“你我认识多年,关系虽算不上亲近,也不至于是仇敌,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从中挑拨,勾结魔族一起陷害纪时钰。”
果然发现了啊……顶着她冷冽的视线,姜汐昼直接点头认下,“确实是我做的,*我也没想隐瞒。”
“你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四峰比试讲究公平,最后定出主峰之位,凭什么照影峰次次接替主峰啊”
姜汐昼盯着她,一字一顿:“纪时钰是你执意要收入峰的,入门比试中她压根没达到要求,温暇是宗主家中的人,没实力却在比试中胜出,这两次偏偏都让你照影峰拿到好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接替主峰之位,我们星沉峰的学徒苦修数年,落得一场空。”
傅离染面无表情,“所以你便构陷纪时钰,和巫岸联合起来害她堕魔,这样照影峰便能少一个助力,成全你们是吗?”
姜汐昼勾唇笑道:“也不尽然,她是进阶灵根本就容易堕魔,我帮你清除了一个隐患,你不感谢我,反倒来质问”
闻言,傅离染冷笑,慢慢收了剑,说出的话却让姜汐昼脸上的血色尽褪。
“你是最没资格谈公平的人,姜汐昼,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一步步踩着别人成为首席徒生的”
第52章 义无反顾
听到这番话,姜汐昼的脸色明显僵住。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表情,沉声问:“你说我勾结魔族陷害纪时钰,证据呢?”
“拿不出证据,你知道也没用。”
她重新扬起得意的笑,继续道:“而且纪时钰已然堕魔,就算你找出了背后的原因她也不可能重回正道,心痛吗?”
傅离染眸中浮上一抹冷怒,未影剑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不停地轻颤着。
姜汐昼视若无睹般,依旧盈着笑意。她知道傅离染动了杀心,可那又如何,没有足够的证据,她对自己动手只会引来麻烦。
“大敌当前,你对那邪魔心软,反而对我生出杀意,这里是客栈的后院,你大可以在此处直接杀了我,看看别的修士会如何。枉顾正邪,错杀同门的罪名看你愿不愿意担了?”
不得不说,姜汐昼的计划周密,几乎没留下任何把柄,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勾结魔族。
傅离染收起剑,冷声道:“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你等着。”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姜汐昼摸了摸方才剑刃抵着的位置。
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渗出些许血迹,在两人的对峙中已经干涸。
*
房间里。
杜镜意蹙紧眉,听过前因后果,冷道:“她成天到处挑拨,看着就不怀好意,修为没有巫岸高,还敢跑去跟巫岸做交易。”
傅离染淡声:“她以为没有证据便不能拿她怎样。”
“按我的了解,巫岸生性多疑,不可能完全信任姜汐昼,估计做交易的时候趁机留了一些东西。”
说到这,杜镜意睨着她,“所以你找我来便是这个目的?”
她原本待在未名峰,负责镇守宗门,不参与此次的正魔大战,要不是收到传音压根不会过来。
傅离染颔首肯定:“对。”
闻言,杜镜意沉默半晌,没有立即答应。说实在的,她并不想再见到那人,当初好不容易才斩断的关系,她不希望这次又牵扯上。
傅离染瞧出她的为难,也想到那件事,淡声道:“你不想去也在情理之中,我直接……”
“不,”杜镜意摇头打断她,定声道,“我去找她。”
“多谢。”
杜镜意轻声道:“不必,像姜汐昼这种心怀叵测、构陷同门的人留在宗中才是真正的隐患,我亦有责任除去她。”
语毕,她倚在窗边,远远望去,天色被分割成明亮和昏暗两半,而昏暗的那边便是魔域。
时隔数年,终究还是要再次见面。
*
客栈的一楼人声嘈杂,瞧见聚在一块的各宗学徒,傅离染不免一愣。
没等她出声问,旁边一见神宗的学徒跑来解释:“傅师姐,各宗的宗主商量后决定再次进攻魔域。”
傅离染颔首,看着整装待发的修士们,她已然明白一切。
没人同她说这次的进攻计划,看来是不打算让她跟着去。
果然,下一刻温移便走过来,道:“你带着照影峰的学徒守在客栈就行,不必和我们一起。”
心里已经预想过这种结果,但真正来临之际依旧有些难受,傅离染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应道:“嗯。”
温移没再多言,重新过去,一声令下后那些修士们开始向魔域行进。
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傅离染在原地停了半晌,转身回到客栈。
或许是魔族设下了障碍,这次行进魔域远比上次艰难,还未至便有浓重的迷障,其中的怨气和阴气影响心神,极易让人陷入幻觉中。
不少修士中了迷障,被迫停下,温移和另两宗的宗主不为所动,稍加嘱咐几句后带着剩下的修士继续往前。
她们再度来到魔域的结界前,温移直接拔剑破开结界,强大的灵力与魔气撞击,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远在百里外的魔主缓缓睁眼,语气不带感情,似是普通的陈述:“她们又来了。”
巫岸上前一步,恭敬回道:“这次三大仙宗的宗主都出动了。”
“哦”魔主随意地摆摆手,丝毫没把她们放在眼里,“那这次便由你和三位护法一起应战罢。”
“是。”巫岸退出殿内。
与此同时,纪时钰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现下正道来势汹汹,只怕真的要动手应战,纪时钰皱起眉,掌心虚虚一握,写着任务的纸张化作灰烬。
容不得她迟疑,纪时钰无声地叹息,抬步出了寝殿。
结界被强行破开,暴乱的魔气四散,修士们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化去周遭的魔气,巫岸站在不远处观察着战况。
片刻后,察觉到一人来到身旁,她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责问:“现在才来,另两位护法都已加入大战中了。”
纪时钰抬眼望去,有两道黑色身影在与那些正道修士缠斗着,各种气息错杂在一起,一时之间混乱不已。
身旁人久久不动,巫岸想了想,幽幽道:“每次魔纹的疼痛很难忍吧,这样,只要你这次能重创她们,让正道元气大伤,我就向魔主请示,想办法缓解你每次魔纹带来的剧痛。”
“最终的选择权在你自己。”
巫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纪时钰默然片刻,足尖轻点,加入和正道的缠斗中。
巫岸勾了勾唇,盯紧鸣隐宗的宗主,正欲上前出手,忽然,一个身影拦在她面前。
看清眼前人面容的那刻,巫岸冷漠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忡。
*
魔气翻涌着,一批修士倒下,总有新的冲上前来,纪时钰没对她们下杀手,她们却是的的确确想将纪时钰千刀万剐。
无数的灵器攻来,裹挟着强大的灵气,纪时钰错身躲开,依旧有锋利的剑刃划伤她的手臂。
纪时钰对此视若无睹,刺入肩膀的剑被她面不改色地拔出,而后修士们发现她流血的伤口竟然主动止住血,迅速愈合。
“这……”有的修士惊恐地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就在她们分神的瞬间又是一股魔气飞出,掀翻了她们。
纵使这样,仍旧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往这边涌来,虽然皮肉上的伤对她没影响,但不断的清正灵气袭来,对她造成了一定的消耗。
纪时钰抿紧唇,望着四周包围而来的修士们,打算施出最后一次魔气便抽身离去。
那些修士并没有如她想象中地直接提剑刺来,而是在原地站定,默念着不知名的口诀。
她们将纪时钰完全围住,看着她们不断嚅动的唇,纪时钰忽然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是在设阵,源源不断的灵力涌进藏在某处的阵眼中,周围灵光四溢,意味着此阵的威力不断强大。
使出的魔气被逐一净化,纪时钰皱紧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阵外,温移缓步走来,冷睨着她,“灵器伤不了你,但你终究怀着魔气,此阵的作用便是净化魔气,最后集所有人的灵力镇压住你。”
原来如此,意识到无法彻底杀死她,便想着用阵法永久镇压。
纪时钰再度驱使起魔气,然而涌出的魔气一接触到那层灵力化作的隔罩便化作虚无。
灵光大闪,阵法的威力已至最强,温移看准时机,唤出本命灵剑,将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中。
纪时钰感到莫名的寒意,仰起头,剑意夹杂着强大的灵力悬在空中,只等着温移的一声令下,便要将她镇压于此。
心中异常的平静,面对即将降下的剑意,纪时钰脸色不变,魔气不断地涌出试图抵抗。
依旧没用,集所有人的灵力设下的阵法能瞬间净化魔气,饱含着阴冷的黑气最后只化作一缕轻烟,悠悠散去。
周围的修士见状纷纷叫好,魔气受到遏制,纪时钰今日必定会被镇压,于她们而言是少了一大祸患。
纪时钰眼神冰冷,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其中有曾经和她并肩除魔的道友,也有关系不错的同门。
此刻却都满怀恨意地望着她,巴不得她这种邪魔立即消失。
这些修士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憎恶,纪时钰心中百般滋味难言,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面容在此时变得有些陌生。
温移薄唇微动,裹挟着庞大灵力的剑意直直降下,阵法疯狂运转着,将丝丝缕缕的魔气压入地底,彻底封存。
纪时钰半跪在地上,逐渐压过来的灵力让她无比难受,却困在这阵法之中,无法逃脱。
魔气从她身上慢慢剥离,她抿紧唇,冷汗直流,最后一丝剑意即将落下,阵法外的修士们激动地等待,就等着除去这邪魔。
只要除去纪时钰,魔族便少了一位得力的护法,她们进攻魔族的计划也能更加顺利地执行。
意识逐渐模糊,纪时钰勉力撑在地上,隐约间似乎听到阵法外杂乱的声响,好似是接连的惊呼。
剑光一闪,所含的清正之气与阵法同出一源,因此从外面很快便破开了阵法。
熟悉的淡淡清香萦绕而来,纪时钰一怔,随后便感到有人抱紧了她。
与此同时,最后一抹剑意落下,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纪时钰心中一震,随后便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颤抖着抬眸,眼前人的左肩破开了一个血窟窿,触目惊心,她闻到的血腥味正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傅离染凝视着她,轻柔的目光,似乎在庆幸及时赶到。
纪时钰同样望着她,愣怔着半晌说不出话。
下一刻,眼前人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咳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下。
纪时钰慌忙地抱住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师姐……”
第53章 不止同门情谊
纪时钰害怕碰到她的伤,只虚虚地抱住她。
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白衣,还有一些沾到纪时钰的黑衣上,她下意识地想替傅离染疗伤,伸出手才意识到,她使出的都是魔气,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输灵力了。
纪时钰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按在那块止血,慌忙间她的动作有些重,傅离染皱着眉痛苦地闷哼一声。
纪时钰立即放轻力道,忽然她想到周围的正道修士,她们的灵力肯定能帮助傅离染疗伤。
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修士们愤恨的神情,好不容易设下的阵法被傅离染毁了,她们心中无一不有怨气,此刻瞧见傅离染受伤,她们甚至还想继续上前对付纪时钰。
纪时钰环视一圈,其中不乏见神宗的学徒,然而她们却纷纷回避视线。
或许在她们眼中早就把傅离染和纪时钰归作一路,此刻都不愿意站出来提供灵力。
纪时钰看了眼怀中人苍白虚弱的脸色,再看看周围的修士,只觉心寒。
对于那些修士而言,她是邪魔外道,用尽手段诛杀她也正常,可是傅离染是见神宗的人,明明是她们最敬仰的傅师姐,她们竟然也无动于衷。
纪时钰心中还存着几分希冀,对见神宗的学徒道:“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帮她疗伤。”
得到的依旧是回避和漠视,有人出声:“傅离染舍命救你,你们二人怎么可能没关系她和你同流合污,我们做什么要救她,就让她……”
“闭嘴。”
纪时钰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有胆小的学徒被她这一眼吓得后退几步,魔气汇聚手中,她几乎忍不住翻涌的杀意。
她是令人憎恶的堕魔者,无论如何唾骂都可以,但师姐一心向道,从前哪次危险至极的除魔任务不是师姐去的,凭什么要被这些人误会
纪时钰心中戾气攀升,掌中的魔气也愈发浓郁,几乎下一刻便要击向那些学徒,直取性命。
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不可以对她们动手。”
纪时钰对上她的视线,瞬间明白,慢慢摊开掌心,汇聚的浓郁魔气在这刻倏然散去。
见她收手,傅离染轻声道:“先离开这里。”
“好,好,”纪时钰点头,避开伤口抱起她,“去哪?”
傅离染的声音有些虚弱,“回照影峰。”
照影峰纪时钰不免一愣,她身上充斥着魔气,怎么可能进得了见神宗
傅离染看出她的顾虑,强撑着又说了句:“……不用担心。”
语毕,她咳出一大口血,纪时钰慌乱地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迹,不再过问其它,直接抱着她往见神宗的方向而去。
魔域和见神宗之间相隔数千里,按照她们这个速度,最快也要半日。
纪时钰焦急不已,“先寻一处替你包扎止血吧。”
傅离染却摇了摇头,指尖轻并,淡淡的灵力闪过。
看着眼前人的动作,纪时钰不免担忧,她本就受了重伤,此刻又动用灵力。
但她没有阻止,她知道傅离染这么做肯定有其中的缘由。
淡淡的灵光闪过,傅离染嘴唇微动,下一刻两人消失在原地。
再次睁眼,两人已经位于照影峰上,纪时钰愕然,“这是”
“你忘了吗?遁形术。”
瞧见怀中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纪时钰足尖轻点,抱着她越过桃林,很快便进了寝屋。
她动作轻柔地将傅离染放在床榻上,先前捂在伤口上的手帕被血浸透,纪时钰上前打算替她包扎,却见眼前人轻轻摇头。
傅离染取出疗伤的丹药,服下去,而后闭上眼开始呼吸吐纳。
照影峰上灵气充裕,适合疗伤,纪时钰站在一边不打扰她。
环顾四周,房中的布置依旧和从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挂着字画的那处多出了一幅。
纪时钰起身过去,直到走近才看清那副多出的并非名家的水墨画,而是一极为普通的、甚至边角微微泛黄的纸张。
上面赫然是两人的名字,墨迹依旧清晰,纪时钰定定地看着,依稀能从其中看见当时的稚嫩。
她偏过头看向床上疗伤的人,没想到傅离染竟然细心地收好了这副字,还把它跟贵重的字画摆在一块。
四年间,每每看见这副字的时候,师姐会在想什么呢?
纪时钰说不清心里的感受,走回去坐在床边。
近距离观察着,眼前人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虚弱,记忆里的她一直是强大可靠的,纪时钰甚至没想象过她受重伤的样子。
瞧见眼前人因疼痛而轻颤的唇,纪时钰垂下视线,心中难受至极。
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傅离染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破开阵法救下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师姐一心向道,受众多学徒景仰,身在高处,怎么能为了她被人误会,承受那些杂言
纪时钰攥紧手,深深地凝望之下,心中慢慢做出决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傅离染的脸色有所好转,左肩的伤口也止住鲜血,她收起灵力,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
“你怎么样?”纪时钰急切地发问。
傅离染淡淡一笑,是安抚的话语:“没有大碍,那股剑意里包含的是所有修士的灵力,不会伤及根本。”
也是,对修士来说最致命的其实是魔气,纪时钰敛下眼眸,“嗯。”
两人沉默半晌,纪时钰看她一眼,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救我会有多少杂言碎语。”
傅离染凝眸看她,不答反问:“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镇压吗?”
“当初断崖边上我没能及时拉住你,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纪时钰别过脸,沉下声音:“我是众人厌弃的邪魔外道,不值得你如此,这次是我欠你一条命,日后必会还回来。”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漠,傅离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伸手牵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纪时钰慢慢地将她的手从腕间移开,一言不发。
她是堕魔者,魔气存在于体内,注定了二人只能对立,只有远离她才不会影响到傅离染。
眼前人冷漠的态度让傅离染有些错愕,她听到了纪时钰那声颤抖的“师姐”,清楚纪时钰多少有几分在意她,可是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或许是因为正魔对立,或许是别的,傅离染抿紧唇,手轻轻将纪时钰的脸庞掰回这边,轻声:“我以为你上次已经察觉了。”
察觉什么?纪时钰不明所以。
傅离染瞧出她的疑惑,微微移开视线半晌,又重新看向她,指尖轻抚着侧脸。
“我喜欢你。”
没有丝毫预兆的,纪时钰清晰地听见这话,瞳孔微缩。
傅离染继续说着:“我见不得你受伤,重逢后你的每次冷漠和疏远都让我心如刀割,我希冀着我们的关系回到当初,后来才发现我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回到当初。”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关系更进一步,想要和你亲密的只有我一人,阿钰,我对你早已不止同门之谊。”
纪时钰沉默着一语未发。
曾经她冰冷地拒绝自己,说“只有同门情谊”,如今也是她诚挚地告诉自己“不止同门情谊”。
长久的静默,傅离染望着她保持默然的眉眼,不免有些无措,倾身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料这一动牵扯到伤口。
傅离染皱紧眉,忍住疼痛,伤处的血本就是暂时止住,现在突然一扯,伤口又崩裂开,再度渗血。
纪时钰也发现这一点,她从旁边的架子是取下药瓶,道:“先上药吧。”
傅离染看她几秒,从她拿的那些药中挑出两三瓶,而后收回了手。
纪时钰皱眉看着她,不明白眼前人的意思,问:“你不上药么?”
傅离染轻咳几声,方才稍有好转的脸色此刻又现出几分苍白,淡淡道:“用我挑出的这些药就行,劳烦师妹了。”
闻言,纪时钰算是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沉默一瞬,她颇为无奈地拿起药瓶,靠近床上的人。
白衣有一大半被鲜血浸染,纪时钰低垂着视线,手触上她的腰际,慢慢解开衣带。
傅离染偏过头,视线落在另一处,任她动作着。
有些血迹已经干涸,解下衣衫时不可避免地会有撕扯的痛感,纪时钰小心翼翼地拉下层层衣物,尽可能地放轻动作。
外袍褪去,然后是轻薄的里衣,纪时钰颤着手慢慢剥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白皙的肩上赫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深可见骨,纪时钰心中一痛,取来干净的方帕轻轻拭去周围的斑斑血迹。
她目不斜视,清理好淋漓的血迹后便利落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我不会乱看的。”
闻言,傅离染先是一怔,而后轻笑出声。
听见身旁人的轻笑,纪时钰脸上莫名地升起一股热意,微恼道:“你笑什么?”
傅离染凝视着她的侧颜,柔声:“没什么。”
纪时钰抿了抿唇,忽视身旁人投过来的目光,认真地替她包扎好伤口。
最后一步完成,纪时钰正欲转过视线让她穿好衣物,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第54章 仅她可见
木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立马惊动了屋内的二人,纪时钰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拿起旁边的外袍替傅离染披上。
她转身冷眼看向来人,“你是谁?”
来者一身浅灰色衣袍,垂下的发丝仅用简单的木簪挽起,两鬓霜白,双眸却极为有神,面容温和。
她没有回答,目光直接望向傅离染。
纪时钰皱了皱眉,往旁边稍挪一步,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这中年女子也不恼,语气和蔼:“你便是纪时钰”
纪时钰不冷不热地应了句“是”。
中年女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让开,我要跟你师姐说几句话。”
纪时钰一动未动,眼前这人没表明身份,傅离染现下又受了重伤,她怎么可能同意这人接近傅离染。
僵持数秒,她掌心聚起魔气,正欲将这人驱赶出屋时,一只手牵住她,示意她让开。
还未成型的魔气瞬间消散,纪时钰回头看向傅离染,明白她的意思,往旁边让开一步。
视线对上,傅离染怔然地望着眼前人,最后见到她是十几年前的时候,那时她的双鬓未白,脸色也不似如今这般肉眼可见的疲乏。
中年女子仔细地打量她,笑眯眯地问:“不认识我了?”
傅离染逐渐回过神,喊出了一个让纪时钰颇为意外的称呼:
“师尊。”
傅离染的师尊,那不就是……纪时钰讶异地望向中年女子。
原来眼前人便是离开见神宗多年的傅槿。
傅槿微微颔首,而后看向纪时钰,道:“你师姐都已经开口了。”
纪时钰默了默,她已然堕入邪道,没办法也没资格喊出“师尊”二字。
“我……已经被见神宗除名。”
傅槿听后沉吟片刻,看向傅离染,“她便是进阶灵根”
傅离染迟疑地看了纪时钰一眼,发现她垂着眼眸,压根不愿望向这边。
沉默片刻,她如实答道:“嗯。”
傅槿还欲再问,余光瞥见纪时钰往门口走去,立马叫住她,“你去哪”
“您要和傅峰主谈话,我不是见神宗的学徒,自当回避。”
傅槿微一挑眉,“倒是个性子倔的,我何时让你回避了,过来,接下来要说的事跟你有关系。”
闻言,纪时钰重新退了回来。
傅槿盯着她,缓声:“拥有进阶灵根的人,心正则提升境界,终得大道,但凡有一念之差便会堕入邪道,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纪时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投身魔族后她执行过几次任务,其中免不了要杀正道修士,她的手上已经沾了正道修士的血,与曾经的初衷背道而驰,算是万劫不复了罢。
傅离染瞧见她脸上的挣扎茫然,心中隐隐作痛。
“师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傅槿轻轻笑了下,“有倒是有,只是看你能不能忍住噬骨之痛了。”
闻言,纪时钰猛地抬眼,满怀希冀地问:“是什么办法?”
“普通的修士堕魔后便彻底被魔气侵蚀,丧失理智,但你不同,你仅仅是有时失控,大部分时间还能保持清醒,对吗?”
这点确实被她说中了,纪时钰回忆着,除了魔纹的剧痛会让她失控,其它的时候她都是清醒的。
瞧着眼前人的神色,傅槿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道:“如此便有一丝回旋之地,只要借来鸣隐宗的鉴清镜,用灵器一点一点地剥除你体内的魔气,便能压制住,虽然无法重修正道术法,但起码能不再受魔气所扰。”
“但这个过程痛苦至极,且需要坚持半月,中间一日不可断。”
与她而言,只要能压制住暴动的魔气,无论怎样都可以,纪时钰毫不犹豫,“我愿意。”
听完傅槿的话,傅离染出声问:“鉴清镜是鸣隐宗的镇宗之宝,她们会同意借出吗?”
“这点无需担心,我和鸣隐宗的宗主有过交情,我去找她借,不过,”
她话音一转:“还有一点,驱使鉴清镜的必须是你极其信任之人,而且在去除魔气的过程中你很有可能失控伤人。”
极其信任的人,纪时钰心中浮现一道身影,侧目看去,发现傅离染也正看着她。
“师尊,我可以为师妹护法。”
傅槿颔首,“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去鸣隐宗,你们……”
她轻咳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继续。”
纪时钰:
“我们只是在疗伤”这句解释的话没来得及说出,眼前已然不见傅槿的身影。
纪时钰无奈,偏过头发现床榻上的人唇边浮现浅淡的弧度,正在偷笑。
或许不算是偷笑,纪时钰盯着她,傅离染在被发现后依旧坦然,正大光明地轻笑。
纪时钰淡淡道:“药已经上过了,把衣服穿好罢。”
哪知这人耍赖:“师妹,好事做到底。”
那双素来冷淡的眼眸中充斥着清浅的笑意,加上近乎耍赖般的语气,不像是记忆中那个清正淡漠、遥不可及的人,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样的傅离染,仅她能看见。
心弦被稍一拨动,纪时钰沉默半晌,来到她面前。
揭过刚才情急之下披上的外袍,纪时钰微微俯身,手拉住衣衫的一角,慢慢地替她拉上里衣。
近在咫尺的距离,傅离染不自觉地看向她。
沉静的面容一如往昔,依稀可以从中瞧见从前的坚韧,眉眼早已完全长开,红润的唇瓣似是因为紧张轻抿着,清丽之余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媚。
纪时钰刚低头系好她的衣带,下一刻便感到眼前人微凉的手轻轻碰上自己的侧脸。
“师尊提到‘最信任之人’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看向我。”
纪时钰没应声,等她说完,但这句话之后便没了下句。
垂下视线,直直望进那人的眼眸中,没头没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像是在逼她承认。
纪时钰没有顺着她的意,保持默然。
傅离染眉眼间很明显地浮上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她敛去。
纪时钰不愿开口,那便由她主动来问。
“对你而言我依旧是可以信任的人,受伤之际你喊的那声‘师姐’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在意我,对吗?”
“你好好养伤。”纪时钰起身欲离去,不料眼前人倾身抱住了她。
肌肤的温热在彼此间传递,碍于她的伤势,纪时钰不敢施力推开她,沉默地任她抱着。
傅离染不清楚她心中的隔阂还有多少,只能一点一点地剥开。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的照拂完全是出于进阶灵根,我也承认无论你在入门比试中表现如何,最终都会依照师尊的嘱托收你进照影峰。”
时至今日再度听到这些,纪时钰的心中依旧漾起些许波动,她无声地攥紧手,语气平静:“不要再提了。”
傅离染无视这话,继续道:“但你拜进照影峰后,每次的关切我都是出自真心,并非为了防止你堕入邪道而说假话,那些鼓励肯定的话也从不是在哄骗你。”
“这一切并非我有意欺瞒,如若被旁人知晓进阶灵根只会对你不利,所以我选择了隐瞒,直到后来你发现不对劲。”她轻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呼吸间的浅淡气息扫在肌肤上有些痒。
是的,她当时发现灵根有异,问过师姐后,师姐才提出让她再测一次灵根。
“你发现灵根异常后,我觉得没必要继续瞒你,便让你前去再测灵根。”
说到这,傅离染眼中闪过一抹痛意。
“我没想到后面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纪时钰静静地听着,与此同时她的每次气息都会轻拂过耳际,带来痒意的同时还勾起了几分无端的热。
她不清楚傅离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耳边连带着颈侧的温度不断攀升,这人轻柔的声音依旧,似乎对她的反应毫无觉察。
约莫一刻钟后,纪时钰实在受不住,推了推傅离染。
而此刻傅离染也没再坚持,松开手。
“耳朵怎的这般红”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
微凉的指尖触上耳际,纪时钰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下,而后带着一丝恼意,捂住耳朵。
“没事。”
“是吗?”面前人的反应被傅离染悉数收入眼中,在纪时钰看不见的地方,她无声地勾了勾唇。
“你已然上药疗伤,我先离开了。”丢下这句话,纪时钰急匆匆地想要离去。
身后人的话却让她顿住脚步。
“留在照影峰吧,你的寝屋每月都会打扫,若你愿意今晚便能住。”
“而且,”傅离染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等师尊借来鉴清镜后需要你我合力去除魔气,留在这里会很方便。”
纪时钰深吸一口气,转身定定地看着她,“留在这里,到时候旁人会以此为由来责问你。”
傅离染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么,松口:“确实。”
纪时钰正对她的突然松口感到意外,很快便听得眼前人提议:“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傅离染稍作休整,带上所需的丹药,两人悄悄出了见神宗,在她的引领下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行去。
半个时辰后,面前出现一处庭院,背靠竹林,周遭铺就着石子路,一片清幽之景。
“这里僻远清净,不会有其余人打扰,正好用来慢慢地剔除魔气。”
纪时钰环顾四周,在心底认可这一说辞,走进屋内,茶盏、木椅等样样俱全。
“如何?”傅离染靠在门边,目光柔和。
纪时钰正想答应,然而等她推开另一扇门时发现这里只有一间寝屋,屋中只有一张床榻。
她看向靠在门边的人,似笑非笑:“傅峰主这是何意?”
第55章 能不能重新试着喜欢我
周围环境清幽,不会有旁人打扰,微风拂过会带来一阵草木的清香,作为驱除魔气的地方确实很好。
但这里只有一张床榻,纪时钰抱臂看着她,微微挑眉。
傅离染状若不知,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后面的半月,只能委屈师妹和我共一张床了。”
纪时钰不知该如何接话。拒绝吗?她抱着傅离染出了魔域,巫岸肯定有所察觉,魔域她是回不去了,正道也容不下她。
这里位置僻静,远比繁华的城中要好,不会过多地吸引旁人耳目。
如果同意,她后*面半个月只能和眼前人同睡一张床榻。
良久的静默,傅离染的心随着她的默然慢慢沉下去,面上勉力维持着从容。
“你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以在助你去除魔气后便离开。”
纪时钰眼睫轻颤,望向她。
若按她说的这样,每日她帮自己剔除魔气后还得回到照影峰休息,更别提这里离见神宗并不近。
眼前人总是这样细心妥帖地处理好每件事,纪时钰心中涌起几分酸涩,少年时期她懵懂地进见神宗时,是傅离染暗中照拂她,时不时指引她,后来拜进照影峰,她的剑道和术法全是傅离染耐心传授的,直至现在堕入邪道,师姐也从未放弃过她。
她看着自己从弱小的普通人成长为修士,不顾一切地将坠入黑暗的自己打捞出来,无论背后的原因,纪时钰感受到这份情是真挚的,不掺杂其它。
“你我都留在这吧,我每晚在木椅上凑合着睡就行。”
她已经有所退让,傅离染不好再得寸进尺,淡淡应下:“好。”
纪时钰不再多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敛眸不语。
傅离染转身走出院子,安顿好纪时钰后也该去处理其它事了。
*
“咻咻咻”的几道剑光飞出,巫岸接连躲闪,她的身法迅速,且对眼前人的招式熟悉至极,因此没被这些剑光伤到分毫。
杜镜意眼神微沉,这人还是和当年一样狡猾多变。
巫岸用魔气轻而易举地化去她的剑气,幽幽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最了解我的人便是你。”
听了这话,杜镜意接连冷笑,再度望向她的时候眼中浮上一抹赤红。
“不,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又是一道剑光劈出,杜镜意冷声:“废话少说,把你偷偷留下的东西交出来。”
“你想掰倒姜汐昼”巫岸语气试探,随即拒绝,“那可不行,我还要利用她的身份和她合作的。”
杜镜意明白她口中的“合作”,不过又是要迫害整个正道,手中长剑翻转,直接攻到巫岸面前。
远战变为近战,巫岸没有趁手的兵器,逐渐落了下风。
杜镜意看准时机,蓦地一剑刺出,锋利的剑刃堪堪贴着巫岸的侧脸擦过,显然是动了杀心。
巫岸半眯着眸子,手往侧脸一抹,指腹上赫然出现一道血迹。
“你真要杀我”
杜镜意回答得毫不犹疑:“当然,自你骗我起日日夜夜都想,我只恨当初瞎了眼,救下你这狡诈多变的魔族。”
“好,”巫岸古怪地笑了声,掌心浮现一块黑石,“只要你能杀了我,我便将这块存影石给你,如若不能,我会杀了你。”
巫岸脸上多出几分戾气,掌心虚虚一握,无数暴动的魔气翻涌而出,周遭响起如恶鬼索命般的阴沉声响。
杜镜意面色不改,飞舞的黑气拂过她的衣袍,下一刻她提剑再度刺去。
巫岸这次明显比方才认真,灵气和魔气不断碰撞,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杜镜意一剑更比一剑快,似是杀红了眼,没有丝毫心软。
眼前的面容与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模样渐渐重合,因担忧而皱起的眉,温和柔软的眼神,因羞怯而支吾的样子,本该沉入尘埃中的一切又被她翻出来。
巫岸的气息微不可察地乱了半分,不等她闪开,那柄剑直接没入心口,没有丝毫的迟疑。
杜镜意红着眼,或许是因为憎恨,恶狠狠地对她道:“像你这种玩弄真心、不择手段的邪魔,早该去死。”
巫岸冷然地勾唇一笑,她并没有彻底落败,因为魔气穿透了眼前人的整个肩头,她猛地收回手,杜镜意闷哼一声,同时撤走剑。
顿时血流如注,两人捂着各自的伤,漠然对视。
巫岸讥笑她:“你竟然还放不下当年的事吗,我早就淡忘了,而且我告诉你,我骗过的人很多,每次用的都是一样的手段,如若重来,我依旧会骗你。”
气血翻涌,杜镜意忍住喉间的腥甜,眼神像是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瞧见她的眼神,巫岸不仅不惧,反而愉悦地轻笑一声,旋即消失在原处。
杜镜意捏紧拳,发泄般挥出几剑,破开面前的各种阴气。
面前的阴气怨气散去后,她看清巫岸方才站立的那处躺着一块黑石。
杜镜意沉默着上前捡起,用力握住,黑石不平的表面硌手的刺痛,她伫立片刻,转身离开魔域。
*
照影峰。
傅离染御剑至桃林,很快便看到不远处在等她的人。
她缓步走近,恭敬地喊了声:“师尊。”
傅槿微微颔首,关切道:“现在伤势如何?”
“好些了,您借到鉴清镜了吗?”
傅槿:“嗯,鸣隐宗的宗主看在我和她往日的交情上借我半个月,拿去吧。”
她摊开手心,一面掌心大小的镜子出现,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其上充斥着的浓郁灵气。
傅离染接过,淡声:“多谢师尊。”
“我刚回宗门很多事不清楚,”傅槿看她一眼,“这次从她那里听说了一些事。”
“你也太糊涂了,两次当着其她修士的面救下纪时钰,你将你自己置于何地,又将照影峰置于何地”
傅离染沉默着接受她的指责。
瞧她重伤未愈,脸色有些苍白,傅槿不忍心语气太重,稍微缓下声:“想必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几日好好想想办法,如何挽回声誉。”
“徒儿明白,”傅离染看向她,动了动唇,“这次您回来还会走吗?”
“说不准,”傅槿淡笑,“而且没有我,这些年你不是也把照影峰打理得很好么?”
眼前人十几年没回过宗门,傅离染私心想让她留下,但师尊已经决定,她也不好再劝阻。
“那些事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师尊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补救。”
傅槿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慈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嗯。”
傅离染微微一怔,眼前人的手依旧和记忆里一样温暖,令人眷恋。
简单交代几句后,傅槿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傅离染看向手中的鉴清镜,眼神微凝。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冒出,院中的各种花草散发着盎然的生机,纪时钰伫立于前,神思不知飘向何处。
傅离染来到院中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纵然周遭的花草生机勃勃,黑衣女子脸上没有往日的明媚灵动,唯有漠然。
心像是被扯了下,有些刺痛,傅离染慢慢走过去,“师妹。”
这声“师妹”唤回纪时钰的思绪,她望向傅离染,没说话。
“师尊已经向鸣隐宗借来了鉴清镜,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开始罢。”
纪时钰点头同意,她恨不得立即剥除这身魔气,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两人沉默着进屋,纪时钰忽而问:“她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
“你说谎,”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颇为肯定道,“姜汐昼一直盯着照影峰,肯定会借此机会打压,还有一些学徒心中也产生了不满。”
傅离染缓声:“这些你无需担心。”
纪时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如若剥除魔气失败,你便放弃我罢。”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是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离染蹙紧眉,“还未试过便觉得会失败”
“我只是在做合理的假设,傅峰主。”
傅离染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轻易地戳破她的所有掩饰,“所以这些时日的次次推拒都是因为正邪身份对立,是吗?”
见她不语,傅离染继续道:“那好,我问你,如果成功剥除魔气你还能用这个借口推开我吗?”
“还是说,”她的声音低了几分,“你还有无数个理由搪塞我”
纪时钰别过脸,心中乱糟糟的一片,让她压根不知如何回答。
傅离染却不想让她轻易略过,步伐迈动,来到纪时钰面前抚上她的侧脸,动作轻柔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强势,逼迫眼前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无论用什么借口推开我,我都不会放弃你,师妹,如果成功去除魔气之后呢?”
纪时钰能感受到她的指尖轻抚过自己的唇角,不同于以前的微凉,这回是温热的。
“之后能不能重新试着喜欢我”
纪时钰一愣,看向眼前人,那双素来淡然疏离的眸中竟然也会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忐忑,这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抬手轻握住眼前人的手腕,温热的、柔软的,像领她进照影峰的那日,又像是不顾一切要护住她的那次。
第56章 脖颈间传来湿润的感觉
纪时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侧脸移开。
“现在便开始罢。”
虽然并未明确地给出答复,但眼前人也未像之前那般冷漠地否认,傅离染淡淡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鉴清镜。
纪时钰背对着她,两人盘腿坐在床榻上,在灵力的驱动下鉴清镜缓缓升至空中,散发着点点灵光。
“摒除杂念,不要受它的蛊惑。”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严肃,纪时钰闻言认真地点头。
见状,傅离染不再迟疑,两指轻并凝起灵力,贴上她的背。
纪时钰闭着眸子,起初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只能感到身后人的指尖自上而下缓缓移动,因为灵力的缘故带着一抹热意。
逐渐的,经脉间的魔气开始异动,混乱的、暴动的,疯狂在周身蔓延。
纪时钰咬紧唇,旁边的鉴清镜不断晃动,清正的灵气紧接着没入她的体内,似是要把魔气从她身上剥离开来。
但魔气侵入她体内四年,几乎和她融作一体,此刻要强行剥除很难。
经脉间的黑气到处冲撞,与此同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的要将我驱逐走吗?呵,这样你也会死的。”
“你的经脉间,灵府中早已布满黑气难以分割,若你执意如此,我只好使一些手段了。”
这道声音纪时钰并不陌生,便是它将自己困在密林中的,这几年它未曾出现过,现在感知到鉴清镜的灵气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方才仅是轻微异动的魔气开始疯狂地肆虐着,这些黑气充斥着她身体的每处,此刻蓦然暴动让她觉得整个身体几欲不受自己控制。
心口处的魔纹也愈发灼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到肩颈处,再到面部。
傅离染觉察到情况不妙,但此时停下相当于前面的努力全然作废,她蹙紧眉提醒:“凝神静心。”
纪时钰攥紧衣角,身后人的声音有些缥缈,不似起初的清晰,意识慢慢模糊像是要被另一种东西占据。
原来旁人口中的魔气会控制心神,迫人疯魔都是真的,体内疯涌的黑气意图很明显,想要迫使她再度失控,结束鉴清镜的清剿。
不可以,一旦此刻被它蛊惑便功亏一篑了,纪时钰感受到鉴清镜中的些许灵气涌进经脉间,她依旧记着清心咒的法诀,唇瓣微动无声地默念着。
正道术法皆出一源,既然鉴清镜的灵气涌入经脉间,她便可以借此调动清心咒抵抗魔气。
半刻钟后她的脸色有所好转,清心咒确实起到了作用,原先浓郁的魔气被逐渐削薄,而后慢慢化作虚无。
本来变得模糊的意识也在清心咒的作用下重新恢复清醒,纪时钰心中一喜,正欲更进一步将魔气除去,心口处的魔纹蓦地发烫,紧接着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猝不及防的变动,她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痛得浑身轻颤,傅离染见状心中一沉,催动灵力的同时倾身点住她的几处穴位,尽可能地阻止魔气的流转。
她瞥了眼鉴清镜的情况,那块巴掌大小的铜镜浮在空中缓缓转动,隐约可以瞧见丝缕的黑气从纪时钰身上脱离,然后再被鉴清镜全然吸收净化。
现下看来,鉴清镜剥除魔气的过程依旧在顺利进行,只要能稳住纪时钰的情况就不会中断。
纪时钰半低着头,蔓延的道道魔纹从心口到肩颈间,像是一圈圈的藤蔓缠紧,几近窒息般的痛意。
不是皮肉上的普通痛感,像是从灵府深处涤荡开来,要将整个人撕裂,纪时钰只觉此刻像是在一点点地往下沉,没有可以攀爬或借力的东西,无力地落入深渊。
傅离染揽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清晰地瞧见那些紫色的妖异魔纹,比上次更滚烫,流动之间的色泽也更鲜艳,可想而知纪时钰有多痛苦。
好看的眉紧蹙着,清丽的面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傅离染伸手拭去她额间的冷汗,同时往鉴清镜中施以灵力,让其驱除魔气的速度加快。
她神色认真地做着这些,忽然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眸。
“不要看我。”虚弱又充斥着痛苦的声音。
傅离染没想到她现下还在考虑这么多,可细想其中的缘由,心间不可避免地泛上一抹痛楚。
她慢慢移开纪时钰的手,视线直接落在怀中人的脸庞上,以这种方式告诉纪时钰她不介意,更不会害怕。
纪时钰松开已经咬得出血的唇,她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妖异的魔纹彰示着混乱的魔气依旧存在于体内,她此时的模样压根不像修过正道术法的修士,完全就是邪魔。
这副鬼样子她自己都不愿意瞧见,更别提让眼前人直视这样的狼狈。
纪时钰微微倾身,脸庞埋进眼前人的脖颈间,借此来掩饰。
傅离染默然,维持着鉴清镜运转的同时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怀中的人一直在不安分地乱动,傅离染默默抱紧她,忽然一抹柔软在她的颈间轻蹭着,慢慢留下湿润的痕迹。
她蓦地一僵,猜到纪时钰可能要做什么,并未阻止,反而抱得更紧让彼此愈加贴近。
温热细腻的肌肤,跳动的脉搏隐藏在肌理之下,只要张开口轻轻咬上去……
心口的魔纹愈发灼热滚烫,她对鲜血的莫名渴望也在不断加深,纪时钰痛苦地皱了皱眉,尚存的一丝理智在竭力地阻止她的动作,这才迟迟未下口。
她抿紧了唇,没有咬上去,柔软的唇瓣却紧紧地贴在眼前人的肌肤上,略显急促的呼吸也悉数打在眼前人的脖颈间。
傅离染有些难耐地偏过脸,想要后退,背后却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垂眸看了眼,只瞧见这人铺散在后背的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傅离染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况也没好多少,甚至更糟,脑海中浮现一抹堪称荒谬的想法。
想要纪时钰像上回一样,齿尖抵进咬破肌肤,吸吮般地吞下鲜血。
近乎亲吻的感觉,尽管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阿钰。”傅离染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忍不住地轻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鉴清镜的转动逐渐停下,飞回傅离染手中,灵气也慢慢被切断,直到现在才算是完成了今日驱除魔气的过程。
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眸,像是无意识地沉沉睡去,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傅离染收好鉴清镜后给彼此都施了个清洁术,而后为纪时钰掖了掖被角。
外头夜色已深,这次使用鉴清镜的过程大概耗了三个时辰,傅离染的指尖探上眼前人的脉搏,一番探查过后明显感觉到纪时钰体内的魔气没有之前的浓郁。
看来这种办法确实有效果,傅离染垂眸看着她,唇边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
只需半个月,纪时钰体内的魔气便能被清除,而那时也是揭露姜汐昼罪行的时候。
摊开手心,一颗黑石静静地躺在其中,傅离染的眼神冷下去,里面的内容她已经看过,足以说明姜汐昼勾结魔族,陷害同门。
*
望川城,客栈中。
前往的魔域的那批修士早已回来,无一不皱紧眉,颓势尽显。
原本的打算是一层层地破开魔族的防线,最后打到魔主面前,不料连镇压纪时钰的计划也失败了。
温移的脸色难看至极,怒道:“傅离染呢?让她过来。”
见神宗的学徒们静默一瞬,一名学徒从中走过来,低声道:“傅师姐说此事另有隐情,她……她过后会解释清楚。”
“过后解释清楚?”温移冷笑,“现在另外两宗的宗主都等着我给一个解释,我看她是不想再当照影峰的峰主了。”
楼上的姜汐昼撑着栏杆,将温移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勾了勾唇后转身回房。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人躲在暗处亲眼瞧着她回房后,才缓步来到温移面前。
“宗主切莫动怒,宗内有人勾结魔族,陷害同门,此时还需静静观察,找出那人。”
杜镜意特意放低了声音,只有温移能听见,她眼神诧异,敛下所有的怒意。
“虽说傅离染这两次确实做得不对,不该救下那魔族,但她自幼在见神宗修炼,往日的除魔中也从未有过差错,此事必有隐情,宗主现在的注意力该放在提防勾结魔族的人身上。”
温移听出她在暗戳戳地为傅离染求情,冷哼一声,并未再多言。
姜汐昼转身进房,却并非她自己的那间。
木门“吱呀”一声,房内的南宫仪立即站起来,有些慌忙地将一个东西藏在身后。
姜汐昼自然瞥见了她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走近问:“什么东西”
南宫仪抬眼看她,而后别过脸,罕见地违背她,“是我的私事,师姐没必要知道吧。”
她越是这般说,姜汐昼越是来了兴趣,直接伸手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越过,扯出她手中的东西。
是一封家书,姜汐昼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撕开。
拿出里面的书信极快地扫了眼,姜汐昼便大概清楚了内容,冷声质问:“你准备离开见神宗,回南宫家”
她的语气极为冰冷,南宫仪明白她生气了,以往这个时候南宫仪压根不敢违逆,可这次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反驳:“我来见神宗修习术法本就是为了后面能帮上母亲,为何不能回南宫家”
瞧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姜汐昼只觉可笑至极,手蓦地一松,家书落在地上。
“你不要忘了当初拜进星沉峰后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南宫仪绷着脸,她自然没忘,当时她受不住姜汐昼的磋磨,承诺会一直留在星沉峰潜心修炼,日后帮助姜汐昼一起壮大星沉峰。
“我没忘,可是师姐,人的想法就不能改变吗?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她身体抱恙,南宫家事务繁多,我理应回去帮衬她。”
说着,南宫仪俯身去捡地上的家书,姜汐昼冷眼看她,指尖微动,家书重新回到手中,俯下身子的南宫仪落了个空。
“你当我星沉峰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姜汐昼缓缓扯了扯唇角,待南宫仪起身后直接扣住她的下颌,手逐渐收紧,冷笑着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57章 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下颌被捏得发痛,对上眼前人冰冷的神色,南宫仪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房内一片静默,姜汐昼对她默然的态度极不满意,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说话。”
南宫仪再度看向她,见识过姜汐昼的手段后她不敢轻易忤逆,此刻也是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投在她身上,她几欲想要像以前那般答应下来。
但这次不同,她没法继续顺从,南宫仪一味地重复方才的话:“师姐,我母亲身体抱恙,我必须回到南宫家。”
竟然没像以前那样松口答应,姜汐昼眼神晦暗地盯着她,慢慢松开手。
印象中这南宫大小姐目中无人、任性妄为,后来拜进星沉峰在她的约束下才有所收敛,自那以后对于她的命令一向会听从,今日姜汐昼才发现原来南宫仪也有坚守的东西,是家人。
姜汐昼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把家书放在木桌上。
“这段时日你一直在躲着我,其实那次回南宫家探望过你母亲后,你便计划着要离开见神宗,是吗?”
南宫仪不吭声。
姜汐昼冷冷地盯着她,问:“我以为先前的合作彼此都很满意,现在看来,你觉得我给的好处不够”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南宫仪能改变主意,继续留在星沉峰的,毕竟要重新去找一个出身世族又听话的人很难。
南宫仪闻言却浑身颤了下,抬眼看她,“合作”
“对啊,合作,”姜汐昼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平静道,“互相交换,以此达到利益的最大化,不好吗?”
南宫仪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幽静,像望不到底的深潭,让人难以从中窥见半分真情。
母亲说的确实是真的,姜汐昼对她只有利用,彻头彻尾的利用,或许现下的挽留是眼前人的最后一分耐心,如若她再次拒绝,姜汐昼会立即做出抉择,去找其她能够合作的人。
这几年的相处中南宫仪也怀疑过很多次,但后来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就算其它时候皆是利用,起码温存的时刻里姜汐昼该有几分真心。
现下看来,全都是假的。
南宫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姜汐昼盯她几秒,摸透了她的想法。
不知为何,她有些微恼,以至于忘了开始的目的,伤人的、难听的话语一股脑地说出:
“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真情吧?南宫家的大小姐也会想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地讥笑与不屑。
南宫仪捏紧手,她何时被人这般尖锐地嘲讽过,若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急切地反驳回去,但此时她无言反驳,姜汐昼的每句话都直接戳中她的心思和痛处。
她闭了闭眼,平静而漠然地做出决定:“我会离开见神宗。”
姜汐昼罕见地愣了下,并非对刚才所言的愧疚,仅仅是有点懊恼。
原本是该稳住南宫仪,让她改变主意的,不成想一时冲动把那些话都说了出来,无形中坚定了南宫仪离开的决心。
不过也正好省了继续劝说的气力,待南宫仪离开后重新挑一个世族的人代替便是。
那点懊恼对姜汐昼来说就像转瞬飘散的云烟,她打量南宫仪几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退还星沉峰的翎羽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见识到眼前人的无情与冷厉,南宫仪心中一片冰冷,自然想尽早离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雪白的翎羽放在桌上,转而拿起家书走出房间。
房中重新归于寂静,姜汐昼暗自攥紧手。
一颗棋子跌落棋盘改变不了什么,没有南宫家的势力,她照样能继续壮大星沉峰的实力。
*
晨光熹微,陷入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纪时钰睁开眼眸,眼前先是一片模糊,而后才慢慢地变清晰。
周围的陈设变得清晰,还有近在咫尺的容颜,纪时钰愣愣地盯了她一会,而后才发现两人此刻以颇为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
她靠着傅离染的肩窝,而傅离染的一只手穿过腰间,轻轻地揽着她的腰。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在她埋在眼前人的脖颈间,极其渴望着鲜血的场景,纪时钰不清楚她最后到底有没有咬下去。
如果又像之前那样……脸上微微发烫,她倾身靠近几分,撩起眼前人垂落在颈间的发丝,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做。
颈间的几缕发丝被轻轻拨开,带来一丝痒意,傅离染眼睫轻颤,却未睁开眼。
她能察觉到纪时钰在靠近,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垂落在颈侧的发丝被悉数拂开,纪时钰仔细地看了眼,并未发现任何痕迹,稍微放下心。
刚一抬眸,发现傅离染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纪时钰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淡声:“既然你醒了,松开我吧。”
“师妹在找什么呢?”
闻言,纪时钰清楚方才的小动作已然被发现,将错就错道:“昨日第一次使用鉴清镜,魔气异动,我只是想看看魔气是否伤到你。”
傅离染轻声:“我没有被魔气所伤。”
看来她相信了这份说辞,纪时钰刚松口气,下一瞬僵在原处。
“倒是颈间被某人又亲又咬,留下了痕迹。”
纪时钰不愿相信,反驳:“你胡说,明明没有任何痕迹。”
“那是因为事后我用灵力消去了。”
纪时钰哑然,眼前人的语气肯定,让她不禁有些怀疑:难道她又像上次那般失控了
默然片刻,看纪时钰似是开始思索,傅离染才忍不住轻笑出声:“驱除魔气的过程中魔纹确实发生了异动,但你没有彻底失去清醒。”
闻言,纪时钰瞬间明白她又在故意逗自己,直接移开她环在腰间的手,淡淡道:“说明鉴清镜确实能剥除魔气。”
“嗯,只要坚持半个月,你体内的魔气便能彻底清除了。”
鉴清镜带来的一丝希望让纪时钰沉寂冰冷的心中多了几分期待,如果真能彻底清除魔气,她便不再是众人厌恶的邪魔。
她不期望能回到从前,继续修习正道术法,只要不是现在这副魔纹遍布的鬼样子就行。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轻声道:“谢谢。”
蓦地听到这声道谢,傅离染微微一愣,语气柔和:“你忘了吗?拜进照影峰的那日我便说过,以后不用跟我道谢。”
“而且,比起道谢,我更想听你像以前一样喊我‘师姐’,而不是什么‘傅峰主’。”
纪时钰默然,刻意的疏远称呼可以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和傅离染身份对立,不该走得太近。
但每次故意拉开的距离都能被这人寻着机会再度拉近。
就像此刻一样,柔和的目光,没有刻意的引导,纪时钰却能从中看出她想要什么。
视线稍移,落在她的左肩,
“你的伤如何了?”
傅离染看着她避开目光,听着她只问出这句话,心中闪过一丝失落。
清醒的纪时钰远不如失控时的诚实,依旧在避开那个称呼。
傅离染敛下心绪,平静地问:“彻底清除魔气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眼前人不愿再唤她“师姐”,是不是也说明,纪时钰不愿意回到照影峰。
本能地不希望这种情况成真,傅离染继续道:“我会跟所有人表明,你堕入魔道并非自愿而是有人故意陷害,这样其她修士对你的敌意会大大减少。”
纪时钰不明所以,“这样做有必要吗?”
自她堕魔后,从前一同除魔的道友如今视她为厌憎的邪修,恨不能千刀万剐,各种咒怨和谩骂袭来,她们不再记得她以前也是正道仙宗的学徒,只在意何时能彻底镇压她,永除后患。
其实纪时钰也理解,一直以来这便是所有修士信奉的除魔卫道,但凡与魔族相关,通通斩除。
虽然理解,但她不可能再和那些学徒回到以前的和睦关系,而且一想到她们对受伤的傅离染冷眼旁观,纪时钰更觉那些人虚伪至极,面目可憎。
“你莫不是希望我回到见神宗”纪时钰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明。
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人的不悦,傅离染沉默片刻,缓声:“我希望你能留在照影峰。”
“你当时也听见了,傅前辈说过我不可能重修正道术法,留在照影峰的我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参加比试,不会给峰府带来任何的好处。”
而且,纪时钰已经能预想到,就算她除去满身的魔气,只要再次出现在照影峰上,别的峰上的学徒就会以此为由攻击傅离染。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会让傅离染为难,同时也会加重她心中的负担。
傅离染凝眸看她,低声问:“所以你打算离开照影峰,离开见神宗……”
“也离开我,是吗?”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纪时钰垂下视线,没有否认,她的想法确实如此。
除去魔气后的她可以去任意一座城中,回到最开始的、类似于纪家村的平凡普通的生活。
傅离染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再度拉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我,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所以才能不带丝毫犹豫地选择疏远,毫无顾忌地选择离开,无视她的每一次靠近
纪时钰迟疑着动了动唇:“我……”
目光从这人的脸庞移至唇瓣上,昨日因痛苦咬出血的唇此刻仍带着一抹微红,让人很想亲上去。
傅离染眸色渐深,贴近她,没给她说出剩下的话的机会。
“不用回答,我亲自去试。”
第58章 清浅的几下回应
还未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亲自去试”是什么意思,柔软的唇瓣先一步贴过来。
纪时钰心中一颤,熟悉的清冽气息涌来,一点点地攫取了她的所有感受和呼吸。
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她的下颌,轻轻托起,让这个吻更深入,更密不可分。
脸上一片滚烫,纪时钰看着眼前人清冷的面容,心如擂鼓。她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傅离染,近到能瞧见这人鸦羽般的浓密眼睫,近到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吻仍在继续,柔软而灼热的感觉让纪时钰大脑一片空白,她忘了应该像以前那样拉开彼此的距离,推开傅离染,理智逐渐落了下风,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占据着。
察觉到她的僵滞,傅离染牵过她的手腕,引导着环上自己的腰,纪时钰愣愣地照做。
视线垂下,傅离染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此刻的纪时钰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冷硬的模样,清丽的脸上满是潮红,看起来更乖巧,也更容易诱哄。
“阿钰,张嘴好不好?”此刻她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清亮,而是低哑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欲。
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按眼前人所说的那般微微启唇,一抹湿滑贴近试探着,慢慢地勾缠着。
浑身的热意上涌,酥麻的感觉从心间泛开,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唇舌任眼前人轻轻拨弄,纪时钰搂紧了她的腰。
温柔缱绻*的吻,潮湿紊乱的气息在彼此之间蔓延,意乱情迷间纪时钰无意识地微仰起头,清浅的几下回应。
略显笨拙的、青涩的回应,却很好地取悦了眼前人,傅离染最后吻了下她的唇角,结束这场缱绻的亲昵。
凌乱的气息尚未平复,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纪时钰清楚此刻的她定是有些狼狈的,视线移至一旁,用手背掩住吻得发红的唇瓣。
傅离染从背后抱住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面铜镜。
很快,掩住唇瓣的手被人移开,傅离染故意将铜镜对准她。
铜镜明晃晃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避无可避,镜中的她面色绯红,柔软的唇也在刚才的亲吮后变得微微发红,眼神不复平常的清明,也染上了和身后人一模一样的欲色。
纪时钰微恼地闭上眼,身后人的轻笑却直直传进耳中:
“师妹,你对我当真没有丝毫感觉吗?”
纪时钰无法否认,彼此靠近之际熟悉的心动,渴望着更进一步的亲密,她对傅离染的情从未减少,甚至在刚才的吻中她情不自禁地回应,渴望着更多。
她伸手将铜镜压下,转过身和傅离染对视几秒,而后紧紧地抱住眼前人。
彼此都沉默着,但傅离染明白两人间的隔阂终于开始松动,慢慢地化去。
*
“还疼吗?”傅离染的视线落在某处,轻声问。
纪时钰抿了口茶水,摇头,“没事。”
其实唇上的刺痛更多是因为昨日她自己咬的,和傅离染没多大关系。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问:“你之前说我堕魔的真实原因是遭人陷害”
傅离染颔首,随即拿出一块黑石。
“这是魔族特有的存影石,使用的时候难以察觉,巫岸用这块石头悄悄记录下她和姜汐昼交易的画面,为了日后威胁姜汐昼。”
闻言,纪时钰差不多明白了,怪不得她堕魔后处在一破庙里,身旁是巫岸。
“你是怎么从巫岸手里拿到存影石的”纪时钰目光疑惑,按她对巫岸的了解,巫岸厌恶正道修士,一般不会跟她们来往,除非……
她面色凝重,沉声问:“你跟她做交易了?”
纪时钰打心底不希望会是这种可能,她不想傅离染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她而让步。
幸好眼前人否认:“没有,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杜镜意和巫岸有过一段缘分,是她帮我们从巫岸那里要来黑石的。”
原来如此,纪时钰点头,而后敛眸不语。
她记得那个一脸病容的女子,听傅离染的形容,杜镜意和巫岸之前似乎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她愿意为了存影石再跟巫岸见面。
眼前人垂眸不语,除了一开始的茶水,视线没再往桌边看,傅离染轻咳一声,上前敲了敲桌面。
纪时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茶盏旁边还放着一盘糕点。
傅离染的意思很明显,但她不知道,纪时钰一直是在假装没看见那盘糕点。
扁扁的、看不出什么形状的点心,显然不是在城中的铺子里买的,她不清楚傅离染是从哪弄来这盘点心的,心中还在怀疑:师姐的口味现在变成这样了吗?
偏偏傅离染在此时开口:“师妹,尝一个。”
纪时钰神色一僵,抬眸看了眼傅离染,发现她表情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
最终她还是妥协,随意挑了块,反正都是一样的丑。
不料尝过后发现味道竟然还可以,只是纪时钰对甜食无感,尝了一块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
瞧她神色淡淡,傅离染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直接问:“你觉得味道如何?”
纪时钰不答反问:“师姐从哪弄来的这种扁扁的糕点”
扁扁的糕点……傅离染默然。
察觉到眼前人迟迟未答,纪时钰疑惑地看她一眼。
傅离染顿了顿,这才答道:“是我做的。”
这种扁扁的糕点出现在桌上已经让纪时钰够意外了,没想到更意外的在后面。
但一想到眼前人白皙修长,持剑也好看的手竟然会做出卖相极差的点心,她忍俊不禁:“师姐也会动手做这些么?”
傅离染面色自若地坐在一旁,自顾自拿起一块点心,“我事先尝过,卖相虽差,味道应该不至于难吃。”
纪时钰笑了笑,先是肯定这番说辞,而后问:“后面的半个月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傅离染轻轻“嗯”了声,未提及缘由。
她原是担心正道那边会继续发难,但看师姐的反应,想必已经有了相应的计策。
纪时钰迟疑一瞬,还是又拿了块点心,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轻声:“其实我对甜食无感。”
傅离染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你以前……”
她记得以前纪时钰会把她买的点心吃完,也会费尽心思动手做出精致的糕点。
所以她一直以为纪时钰是喜欢的,现下听到实话,傅离染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那盘点心。
“以前,是因为师姐你。”纪时钰略显苦涩地一笑。
“师姐送我的东西我一直很珍惜,绝云城那次买下的糕点我自然会吃完,后面知道师姐喜欢甜食,才会动手去学那些点心的做法。”
以前的她压根不会想到这一层,傅离染一时无言,半晌后才轻声道:“抱歉。”
纪时钰摇头,“不必道歉,当时的我心甘情愿,从未奢求过其它的情意。”
如果不是那次醉酒,或许她永远不会吐露心意,在傅离染身边当她的师妹就很好。
提起从前,傅离染自然也想到当时的她是如何冷漠地拒绝纪时钰的,心间涌上几分痛楚,她握住纪时钰的手,目光认真。
“待这些事解决,我们便结契。”
第59章 “你跟我走吧”
她们已经在望川城耗了一个月之久,三大仙宗的宗主商议后,决定先撤回各自的宗门休养一段时日,后面再想办法攻上魔域。
这两次的进攻魔域虽说没能除掉魔主,但杀了不少魔族,也不算无功而返。
温移捏了捏眉心,面色疲乏。
另外两宗很明显都对见神宗有所不满,特别是问清宗的宗主,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温移心中愤然,却难以给出解释。倒是鸣隐宗的宗主提到傅槿借走了鉴清镜,大概是为了肃清魔气。
众所周知,沾上魔气的修士会丧失理智,堕入邪道,不可能有回头路。如果能清去魔气,只可能是那人还保持着几分理智,未被魔气彻底侵蚀,她倒是想看看鉴清镜能不能清去纪时钰身上的魔气。
如若纪时钰真能净去魔气,脱离魔族,她便有合适的理由去堵住那些杂言碎语。
仙舟往见神宗的方向疾速飞驰着,温移的指尖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约莫一个时辰,仙舟在见神宗内缓缓降落,温移抬步走出,离主殿数里时她便瞧见两道身影。
傅离染主动走近,淡声:“宗主。”
温移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旁的那人身上。
那身黑衣换成了一袭浅色的外袍,萦绕在周身的阴冷气息几近虚无,面色有些冷峻,却并非先前的阴郁。
温移仔细打量她几眼,问:“你身上的魔气”
“已用鉴清镜驱除了。”
温移目光怀疑地盯着她,下一刻听得傅离染道:“宗主,这半个月我用鉴清镜帮她剥除了所有魔气,她现在神智清醒,心境澄明,不会再生戾气,投身魔族。”
“原来这半个月你去做这些了,”温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便是你给我的解释”
“堕入邪道并非她自愿,投身魔族亦是走投无路,被旁人所惑,两次正魔对峙中您也看到了,纪时钰没有对场上的修士下杀手,足以说明她理智尚存,不想和正道为敌。”
傅离染淡声解释着,这也是她阻止纪时钰对同门动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纪时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曾经的同门动手,就彻底说不清了。
温移听过她的解释,冷声问:“她自己心性不定,被魔气蛊惑堕入邪道,难不成有人逼着她堕魔”
等的便是温移这句话,傅离染取出存影石递给她,“杜师妹应该跟您提过,宗中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和魔族交易,构陷同门。”
闻言,温移脸色变了变,微一拂袖施了个隔音罩,将纪时钰隔绝在外。
“是谁?”
“我手里的是魔族特有的存影石,您一看便知。”
温移接过那块黑石,语气缓和几分:“就算有隐情,你也不该在正魔对峙时救下纪时钰,责罚不会少。”
傅离染淡声:“宗主放心,后面我自会去刑戒堂领罚。”
听她这般说,温移不再多言,挥手撤下隔音罩,抬步进了主殿。
纪时钰来到她身旁,“温宗主刚才……”
傅离染摇头,轻声道:“我向她禀明了缘由,她接过存影石,没多说什么。”
隔音罩只能隔绝声音,纪时钰依旧能看清她们的表情,方才她明明看见有一瞬温移的脸色很难看。
真的没说什么吗?纪时钰皱了皱眉,暂且按捺下心间的疑惑,“看过存影石里的内容后,想必她就要实行一些举措了。”
傅离染颔首,“那是自然,她不可能容忍宗中有人跟魔族来往。”
纪时钰敛眸不语,心中的担忧加重几分,在望川城的时候师姐屡次跟她来往,这些定让温移极为不满。
“在乱想什么?”身旁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温声问。
纪时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瞧见一道身影自天际御剑而来,锦衣随风飘动,来者面若寒霜,不似往常习惯挂着一抹笑意。
姜汐昼收了剑,也看见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
“你竟然把这魔物带进宗内。”
傅离染目光冰冷,“她身上的魔气尽除,不是你口中的魔物。”
姜汐昼走近几步,勾起唇,“我要是你,压根不会费尽心思地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更别提为此赌上声誉。”
傅离染无视这番话,淡淡问:“你不想知道宗主找你何事吗?”
姜汐昼面色一僵,冷冷地看着她,脑海中浮现过某段对话:
“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你等着。”
指尖攥起,她恢复自若的神色,朝主殿内走去,纪时钰和傅离染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一进殿中,姜汐昼便瞧见周围的长老们,她们神色严肃,紧盯着这边。
她心中猜到些许,仍按照平常的样子上前行礼,“不知宗主找我何事?”
温移冷睨着她,直接往存影石中施以灵力,其中的内容被悉数展现在众人面前,姜汐昼和巫岸交易的对话,整个计划的全程,殿内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我特意找来各峰的长老作为见证,存影石里的内容不可能作假,姜汐昼,你勾结魔族陷害同门,还有什么话可说!”
姜汐昼未置一词,周围的长老们逐渐靠近,似是要将她强行捉拿,她在原处伫立片刻,下一瞬忽然凝起灵力,强势的灵气将靠近的长老们逼退半步,趁着这个时机她顿时调动身法,闪至殿外。
傅离染心念微动,未影剑出现在手中,她当即挥出数道剑气,有一道正中姜汐昼的后背,其余的被躲开。
温移对殿内的数名学徒冷声命令:“追。”
傅离染和纪时钰没管她们,先一步追了出去,纪时钰体内的魔气刚祛除,身体未完全恢复,因此步伐要慢上几分。
对上身旁人的目光,傅离染微微颔首,不再顾忌太多,直接御剑追出。
*
后背被那道剑气伤得鲜血淋漓,姜汐昼忍着痛一刻不停地往前,盘算着寻到合适的隐匿之处。
她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狡诈的魔族会悄悄用存影石记录下一切,更未料到傅离染竟然能从巫岸手中拿到存影石。
如今事情败露,温移和其她的一众长老都知晓这件事,她只能先寻一处隐匿的地方等待时机,后面再想办法找说辞脱罪。
姜汐昼很快在心底做好计划,后背的伤越来越痛,她冷汗直冒,逃出数百里后才敢在一片林子中稍加休息。
灵力被逐渐调动,后背的疼痛却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姜汐昼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看来傅离染的那一剑下了狠手,不会让她立即致命,却在耗损着她的灵力。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自成为首席徒生后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从来都是她算计别人,如今反倒是……
姜汐昼简单遮盖了下鲜血的气味,准备继续逃,忽然,偌大的林间传来一声轻响。
她当即挥出一道灵力,瞬间打中藏在林中的人。
本来想看看是谁,不料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哼,姜汐昼一怔,冷斥道:“出来。”
很快,有一人捂着手臂主动现出身形,看清那道身影,姜汐昼难得哑然。
南宫仪揉了揉被灵力打中的地方,低着头走到她身旁。
两人沉默片刻,姜汐昼出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几近怀疑的语气,南宫仪抬眼看她,果然在她脸上瞧见了提防。
南宫仪眼神一黯,不吭声地直接将一块东西塞进她手中。
是一块玉牌,姜汐昼恍然,这块玉牌上有她的位置,是之前为了方便行事给南宫仪的。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知晓缘由后,姜汐昼直接道:“你赶紧回南宫家吧,你也看到了,她们要将我捉拿回去,和我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南宫仪站在原处未动,半晌后蓦地拉住她的手,轻声:“你跟我走吧。”
视线从手腕移至眼前人的脸上,姜汐昼觉得有些好笑,问:“去哪?”
南宫仪没说话,径直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带着我很有可能会让南宫家遭受无妄之灾。”姜汐昼看着她的侧脸,出声提醒。
意料中的,南宫仪挣扎一瞬,停下脚步。
“那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姜汐昼心间涌上几分莫名的情绪,说不出的感受。
心中情绪莫名,她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冷淡道:“我如何,跟你没关系。”
熟悉的伤人的话,南宫仪忍住心头的难受,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姜汐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固执,加重语气:“回南宫家,不要再妨碍我,自你那日拒绝留在星沉峰起,我们便没有任何关系了。”
南宫仪动了动唇,心中气愤不已。她特意跑来救姜汐昼,眼前人不领情就算了,还非要用极重的语气呵斥她离开。
僵持片刻,她却依旧不肯放手。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往日听到这种不领情的话语后,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
偏偏这次,心间的担忧轻而易举地让她的自傲让步,她没有选择扭头离去,纵使被眼前人冷斥。
瞧着她固执的样子,姜汐昼无言半晌,放缓语气:“你这样拉着我,她们迟早会追上来。”
南宫仪心中一紧,低声:“你跟我走吧,先去南宫家躲一段时日。”
她从来都是自傲张扬的,何曾像此刻这般低声下气地劝说。
可姜汐昼依旧拒绝了她,甚至漠然地拂开她的手,“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生是死跟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救助。”
语毕,她径直转身,刚打算调动身法之际,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
是剑气,凌厉且强大的剑气,姜汐昼面色变了变,猛地扭头,身后人如她所料般傻傻地挡在面前。
那道剑气迅猛凌厉,转瞬间便到了南宫仪的身前。
姜汐昼瞳孔微缩,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她,剑气如约而至,直接落在身上。
南宫仪蒙了一瞬,立即跑到她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
“师姐。”
姜汐昼冷冷地瞪她一眼,再度把她推向一边,斥道:“蠢货。”
连着承受两道剑气,姜汐昼面色苍白如纸,鲜血慢慢从唇边渗出。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追上的惊慌,反倒极为平静地盯着不远处的身影。
傅离染提着剑走近,眼神冷然,“奉宗主之令,带你回炼狱领罚。”
炼狱……姜汐昼冷笑一声,凡是入见神宗炼狱的修士,先前的身份地位一并清除,成为最普通的、能被随意使唤的外门学徒。
她宁愿死也不会再体会一次那样卑躬屈膝、看人脸色的生活。
姜汐昼盯她几秒,而后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浑身的灵力在刻意的驱使下悉数涌进心脉处,接着是“嘭”的轻响。
傅离染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并未出言制止,目光冷淡地望着她。
鲜血不断地从她的七窍涌出,南宫仪抱着她,看见这幕时手足无措,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质问:“你,你为什么……”
傅离染语气漠然地打断:“她自毁心脉。”
纪时钰赶来之际刚好听见这句话,瞧见眼前的一幕,她也不免错愕。
自毁心脉……怎么会呢?南宫仪不敢置信地抱紧她,姜汐昼心机深沉,为了最终的利益愿意韬光养晦很久,这样的人就算面临此刻的困境应该也会选择蛰伏,后面再寻机会反击的。
怎么会轻易选择自毁心脉
“师姐。”南宫仪有些恍惚,喊着她。
姜汐昼气息奄奄,听见她的呼唤,强撑着睁眼。
可惜眼中一片血色,压根看不清面前人,她嘴唇微动,拼着最后的气力道:“你要……要听你母亲的话,不可以再……再任性了。”
南宫仪连着道了几声“好”,不断地将怀中人抱紧。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的人早已没了气息,而南宫仪满面泪光,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这幕,纪时钰心情复杂,一只手忽然牵住她,轻柔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们回去吧。”
“嗯。”纪时钰点头,最后看了眼她们,而后和傅离染一起离开此处。
脚下的灵剑在空中飞驰,纪时钰站在她的身后,虚虚地搂住她的腰。
耳边风声略急,她默然片刻,问:“姜汐昼为何选择死都不愿回炼狱领罚”
傅离染淡声回答:“进炼狱的人会失去所有,领过罚后成为外门学徒,她们没资格再进内门,永远只能被其她的学徒轻视。当了那么多年的首席徒生,重回这种日子,姜汐昼不可能愿意忍受的。”
这样么……纪时钰点头,敛眸不语。
傅离染牵过她的手,让她紧紧地环住自己,轻笑道:“你的身体尚在恢复之中,如今的修为只有筑基期,小心别摔下去了。”
“怎么会师姐又在吓唬我。”嘴上这般说,纪时钰还是依言从背后抱住她。
熟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纵然周遭的风声急切,抱着她似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像以前一样,有师姐在身边,就会莫名的安心。
第60章 师姐教教我
灵剑穿过云层,不到片刻,落在照影峰上。
傅离染收了剑,两人并肩往桃林的方向而去。
纪时钰侧目看她,问:“姜汐昼的事?”
傅离染淡声:“我已经跟宗主传音,她会派人再去探查一遍。”
闻言,纪时钰默然,温移派人再去探查是为了确认姜汐昼真的死了,如傅离染所说,宗主不会放过一切的隐患。
也许在温移眼里她也算隐患,如果她待在照影峰,不知温移会做出什么?
纪时钰敛眸想着,忽然一声明俏的“师姐”响起。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抬眼看去,发现温暇来到她们身边,更准确来说是傅离染的身边。
纪时钰没什么表情,而傅离染先是略带紧张地看了眼她,随即冷声对温暇纠正:“傅师姐。”
温暇一愣,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低声唤道:“傅师姐。”
“何事?”傅离染态度冷淡。
“姨母前几日让我转去星沉峰修炼,可我想留在这里。”温暇垂眸说着,语气间似是希望傅离染能出言让她留在照影峰。
“这些话应当去跟宗主说,而且这几次峰上的内部比试里,你的名次掉到了最后,或许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实力适合哪座峰。”
她的语气平缓,没有不耐,却也算不上温和。
温暇咬了咬唇,清楚她是在劝自己离开照影峰,其实傅离染说得对,这几次她的名次都落在最后,已经不够资格留在此处。
温暇心中一片失落,刚准备行礼离开,忽然瞥到傅离染身旁的人。
身形笔挺,清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漠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腰间没有佩剑,却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正魔对峙时温暇没有上场,拜进见神宗也是这一年的事,她没有见过纪时钰,不清楚亲密地同傅离染并肩而立的人是谁。
察觉到带着探究的视线,纪时钰微微皱眉,平静地同她对视。
温暇立即敛下目光,也收敛了不该有的好奇,行礼道:“多谢傅师姐解惑,我先走了。”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转身往试炼场的方向而去,约莫走出数十步,温暇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恰好瞧见傅离染主动牵住身侧人的手。
傅师姐为人淡漠,怎么会主动同旁人亲近温暇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那名女子便是傅离染的心上人。
傅师姐的心上人……那不就是堕入邪道的纪时钰,温暇表情变了变,再三思虑后她决定跟宗主提一下这事。
曾经的魔族护法来到照影峰,对所有的学徒来说都是一道不可控的危险。
*
傅离染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身旁人却一直想将手从中抽走。
视线落在身旁人的脸上,依旧是刚才那副淡淡的表情,手中的动作却说明她心里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
傅离染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师妹”
纪时钰像是没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傅离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师妹。”
待她喊了第三声,纪时钰稍微侧目,故意道:“怎么了,傅师姐”
听到她的语气,傅离染唇角轻轻扬了扬,但只有一瞬,她很快忍下来。
现在可不能笑,傅离染清楚这一点,温声问:“生气了?”
“生气做什么?于她们而言你是照影峰的峰主,也是所有人的师姐,这般喊你也无可厚非。”
两人本来缓步往前走着,纪时钰说完这话,身旁人忽地停下。
纪时钰微微挑眉,看向她。
只见她神色认真,“傅峰主是她们所有人的师姐,但傅离染,是你一个人的。”
纪时钰一愣,脸上升起几分热意,师姐这算是对自己说情话吗?她从未想象过傅离染说情话的样子,也想象不出来。
此刻她知道了,面对自己的时候,眼前人会收敛下所有的冷漠,那双素来清寒的眼眸褪去了冷淡,变得柔和,细看下还有一丝罕见的宠溺。
语气也是轻柔的,似是在刻意哄着她,意识到这点,脸上的热意愈发强烈,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人,好像在师姐这里她做什么都可以,师姐会包容着她,耐心地照顾到她的每一分小情绪。
纪时钰移开目光,有些别扭,“你不必故意这么说来哄我。”
傅离染牵着她,继续往桃林深处走去,“是真心话。”
纪时钰垂眸不语,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片刻后,两人来到寝居前,傅离染上前推开门,轻声:“你的寝屋隔几日便会打扫一次,忘在落月峰的东西我也帮你拿回来了。”
纪时钰走进屋中,一眼便瞧见几件衣物和那两柄木剑。
这些是她搬去落月峰后带过去的,她当时心灰意冷,以为后面无法重回照影峰,抱着这些东西会一直留在落月峰的打算。
到这人嘴里,倒成了“忘”在落月峰的。
纪时钰望着那两柄木剑,轻叹:“我当时以为带过去的东西会永远留在落月峰。”
傅离染默然,向她解释:“我没有要把你赶离照影峰的意思。”
“你当时用授课作为借口跑去未名峰,我不知道你何时回来,更准确来说,”纪时钰苦笑,“我不清楚你还会不会回来。”
如今再谈及这些的时候,心中没有当初那份浓烈的情绪,只能体会到残存的几分苦涩。
“那晚我想了很久,第二日去找你原本是想问清楚,可是看到你耐心地指导那些学徒,对待我却冷淡至极的时候,我忍不住冲动了,对不起。”
纪时钰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堕魔后的这几年她无数次想起这件事,傅离染说得对,她心中确实有怨。
怨傅离染太过冷漠,刻意疏远她无视她,怨一堕魔后,见神宗便将她除名,照影峰引进新的学徒,立马有人替代了她。
可是这几年她也无数次地后悔,她不该一时冲动跑去质问师姐,说出那些冷漠伤人的话,也不该无视师姐的嘱咐,和旁人一起下山除魔,导致中了圈套沾上魔气。
事到如今,她最想向眼前人说的便是“对不起”。
傅离染瞧见她微红的眼眶,轻叹一声,上前抱住她。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纪时钰紧紧地回抱住她,室内一片寂静,体温在彼此之间传递,这样静静地抱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过快的心跳。
半晌,纪时钰逐渐松开她,别开视线。
傅离染点了点她的眼角,偏不让她有机会回避,“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没变,不过有所进步,不需要我替你擦眼泪了。”
这番话立马让纪时钰想到那次被她冷声训斥后,委屈得落泪的画面,她有些窘迫,掩饰般地反驳:“才不是,眼睛里进沙子罢了。”
“是吗?”傅离染望着她的目光带笑,“寝屋里还会有风沙”
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纪时钰将桌上的两柄木剑放入柜中,突然,心口处传来一股刺痛。
她顿时僵在原处,这股刺痛和魔纹带给她的疼痛极像,可是,魔气已经祛除,魔纹也随之消失了啊。
纪时钰抚上心口,没有任何感受,方才的那抹刺痛像是她臆想出来的,仅仅一瞬便消失。
她站在木柜前一动不动,傅离染瞧见她僵硬的脸色,语气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纪时钰不想她担心,强撑起一抹笑,“没事,就是想到那副字不见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傅离染放下心,解释:“在我房里,你如果想要可以拿到这边来。”
纪时钰摇头,走过去坐在床榻上,心乱如麻。
难道魔气还未彻底清除吗,怎么可能,明明师姐已经为她探查过几遍,现在的她体内没有丝毫魔气。
但刚才的刺痛又是怎么回事?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在心底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鉴清镜是有名的上等灵器,克制一切魔气,不会出差错的。
胡思乱想之际,温热柔软的身躯自后面抱住她,“到底怎么了?”
师姐过于了解她,很快便能发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纪时钰解开环在腰间的手,扭头道:“真的没事,刚回到以前的寝屋,有些恍惚罢了。”
眼前人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傅离染静静地看她几秒,温声:“如果身体不舒服,要跟我说。”
“嗯。”纪时钰淡淡笑了笑,点头。
她准备从床榻起身,不知怎的被绊了下,瞬间重心不稳,纪时钰慌乱间按住傅离染的肩膀,下一刻带着傅离染一起倒在床上。
发丝拂过肌肤,纪时钰怔然地看着被自己按倒的人,视线不知何处安放,最后莫名的,落在她的唇瓣上。
鼻尖几欲相抵,彼此的气息交错在这一方天地里,傅离染感受到身上人的目光所落之处,说不清的心思翻涌着,她在静静地等待。
等待半晌,那人依旧没有动作,傅离染深深地看她一眼,主动揽住她的脖颈。
纪时钰眼睫轻颤,柔软的唇轻轻地贴着,仅是这般也能让她心旌摇曳。
所有的隐忍与自持在这一刻被打破,纪时钰回忆着上次的感受,主动轻吻柔软的唇瓣,学着师姐对她的那般慢慢亲吮着。
平稳的呼吸彻底打乱,她的手仍按在身下人的肩上,指尖蜷起,弄皱了齐整的衣衫。
方才的担忧心慌全然被此刻的浓情蜜意替代,亲着亲着,普通的吻已然不够,纪时钰情难自禁,揉进她的唇齿间,勾缠着抵碾着,吻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微微分开,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指腹拭去她唇边残留的水渍。
傅离染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两人的气息都乱得不成样,缠绵的吻已经结束,彼此间的气氛却添了几分灼热。
纪时钰不愿移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热意不消反长,莫名的燥热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无比地渴望着。
“师姐,”她颤着手抚上傅离染的侧脸,低声恳求,“师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少年时期只顾着修炼,从未看过杂书,堕魔后心灰意冷,亦不会去探究那些欢愉之事。
算是一知半解。
傅离染眸色渐深,轻声问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纪时钰牵过她的手,细致地吻着。
“师姐博学多识,教教我那些欢愉之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