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后白月光师姐开始爱我》 1、第 1 章 纪家村后山。 清晨下了场急雨,植被翠绿的枝叶上沾着将滴未滴的露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清香。 少女背着竹篓,瘦削的身形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穿梭,时隐时现。 她停在一棵树前,拨开底下的杂草,手疾眼快地摘下那丛树菇,丢进背后的竹篓中,随即步伐不停地向密林深处行去。 纪时钰摩挲着竹篓的背带,低头找寻树菇,不敢到处张望。 她自小在纪家村长大,这座山没有名字,因为背靠村子,村里人简单称之为后山。 前几年有人偷偷跑来此处,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能回到村里,因此后山被列为禁地。 想到这些,纪时钰不免心慌,采摘树菇的动作更快了些。 家中只有她一人,若不是为了生计,她也不会冒着风险跑来后山采菇子。 不知过了多久,纪时钰掂了掂竹篓,约莫摘了半篓树菇,对她来说,半篓树菇换来的银钱,已经足够生活一段时日。 安全起见,她不再贪心,当即扭头,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脚底的泥土因为那场急雨变得湿滑,纪时钰不得不更加小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 纪时钰的身形僵了僵,顿住脚步,仔细听来,像是轻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过是风的声音。 但下一刻,窸窣的动静愈来愈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迅速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纪时钰不敢过多停留,几乎是跑着向前冲去,背上的竹篓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不安地咬着唇,未知的恐惧,让她无比心慌。 路上除了湿滑的泥土,还有细碎的石子,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忽然,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石子细碎却极为锋利,有几粒划破布衣,戳进她半跪着的双膝,手心也被擦去了一块。 纪时钰咬着牙,勉力站起,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她不敢回头,直觉告诉她,发出窸窣声响的东西肯定很可怕。 眼见前方便是出山的路,纪时钰心中一喜,刚想松口气时,一个庞然巨物蓦地出现在面前,将出山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眸中的那抹欣喜顿时消散,化作了深深的恐惧,挡在她面前的,是一截巨大的蛇尾。 纪时钰颤抖着后退,那截蛇尾扭动着,很快,她便看清了巨蛇的身形。 墨绿色的瞳孔,覆着一层幽光,猩红的蛇信子吐出,发出嘶嘶的声响。 她从未见过这种巨蛇,村里的蛇不过六七寸,而眼前这只蛇,足足有几米高。 整颗心被恐惧和惊惶裹挟,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纪时钰面色发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猛地转身,来不及辨明方向,一股脑地往前冲去,不料,巨大的蛇尾横扫而来,直中腰腹。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声闷响,纪时钰后背撞到树身,五脏六腑错位般生疼,竹篓掀翻在地,辛苦采摘的树菇也沾上了尘灰。 她支起身子,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站起来,眼看着巨蛇愈来愈近,纪时钰的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 早知道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跑来后山,她现在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没能回村了,恐怕都已成为这巨蛇的腹中之物。 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纪时钰拿出藏在怀中的刀,指着巨蛇,期盼它能离开。 隔壁李大娘家是杀猪的,这把刀还是她特意借来的,原本以为遇到的顶多是野猪、豺狼之类的,没想到会是这种巨蛇。 如此看来,七寸长的刀对着高大的巨蛇,显得格外可笑。 巨蛇目光幽幽,墨绿色的瞳孔映出她小小的身影,似乎也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纪时钰的手不自觉颤抖着,她咬紧牙,直接将刀扔向巨蛇。 锋利的杀猪刀直中蛇身,却没对巨蛇造成任何伤害,巨蛇尾部一甩,顷刻间便将刀甩落在地。 最后的手段用完了,巨蛇眸中的墨绿色深了深,像是笃定小人类已经走投无路。 纪时钰以为下一刻巨蛇便会张开血盆大口,不料,蛇尾再度扫来,将她从这头扫到另一头。 浑身撕裂般的疼,她不明白此举的用意,挣扎着抬眼。 巨蛇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竖瞳之中,竟有几分轻蔑。 这蛇许是开了灵智,才会流露出这种神情,她从前听娘亲说过,有的动物会修出妖丹,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开灵智,有自己的思考和意识。 感受到巨蛇的蔑视和刻意戏弄,纪时钰不由攥紧手。 此刻,她的性命全然掌握在面前的巨蛇手中,抵抗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怒意和不甘在心底逐渐升腾,但一切的挣扎在悬殊的实力下都是徒劳,“嘶——”看着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纪时钰绝望地闭上眼。 风声在耳边穿过,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相反,她听到了极为清亮的几道声音。 由远及近的,纪时钰好奇地睁开眼,只见一柄月白色长剑有如破空之势,咻地朝这边飞来。 原来刚才听到的几声,是剑鸣。 剑光一闪,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划破了蛇身,顿时,道道血口从巨蛇头上蔓延至尾部,鲜血喷涌而出,下一瞬,巨蛇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因为离得太近,腥臭的淋漓鲜血向她溅来,她此时难以躲开,不出意外的话,会被淋一身血。 纪时钰认命地接受即将到来的事,忽然,一只手轻轻覆住她的双眼。 紧接着,是一道格外动听的,有如玉石轻敲相撞的声音: “别怕。” 傅离染站在她身后,单手施诀,灵力倾泻而出,半透明的保护罩瞬间笼住二人,挡下了巨蛇的鲜血。 那只手带着一丝凉意,不知是不是错觉,纪时钰嗅到几分淡淡的清香,是身后那人的。 覆在眼前的手很快放下,纪时钰略显错愕地回眸,彻底看清了身后的人。 眉如远黛,眸色带着一丝清寒,红唇轻抿,给人一种淡漠疏离之感,墨发束起,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不染纤尘的白衣,看起来像是久未出世的仙人。 心中惊慌未定,但她依旧记着娘亲教过的道理,轻声道谢:“多谢仙人姐姐救命之恩。” 少女胆怯的模样落入傅离染眼中,她微微颔首,承下这份道谢,而后凝起灵力,月白色长剑立刻向这边飞来。 纪时钰抬眼,这才有机会看清这把剑。 剑身清透,纵使沾上了巨蛇的血,也并无任何血腥杀戮之气,银白色的剑柄上覆着她看不懂的纹路,锐利且华美。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剑,但她莫名觉得,闻名天下的剑,就是眼前这般吧。 纪时钰没发觉自己一直盯着这把剑,直到对上身旁人淡然的眼神,她才回过神来,恍觉刚才举动的无礼。 她连忙低下头,面上阵阵发热,正努力想着解释的说辞,前方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离染,你也太不讲究了些。”说出这话的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外衫,神色明媚,一双笑眼迥然有神,给人极为亲切的感觉。 趁着这个间隙,纪时钰飞快地看了眼身旁人,见她看向那边,并未怪罪自己刚才的无礼,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不远处,黄衣女子指了指地上,明显是在说巨蛇飞溅的鲜血。 傅离染施了个清洁术,地上的鲜血消失得干干净净,见状,黄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傅离染拿出一个小布袋,她驱动法诀,只见那个小布袋骤然变大,竟将整条巨蛇收了进去。 瞧见这一幕,纪时钰心中震惊不已,她年纪轻,所思所想皆被轻易地表现在脸上,黄衣女子眸光微转,一眼便瞧见了她眼中的向往和崇敬,但笑不语。 若她出身世族,自己还会提点一二,可惜,只是个没开灵根的凡人。 凡人难入仙途,说了也是白说。 傅离染视线微垂,注意到她的神色,淡声问:“你家在哪,为何会来此?” 纪时钰指了指那边,轻声答道:“我住在那边的纪家村,来后山是为了采树菇。” “对了,树菇。”她恍然想起,连忙俯身将散落一地的菇子逐个捡起。 傅离染看着她偏瘦的身影,半晌,提醒道:“快回去罢,以后别来这里,林中有很多妖物。” 闻言,纪时钰心中泛起一阵后怕,原来刚才的巨蛇是妖物,怪不得身形庞大,若非仙人姐姐及时出现,自己早就没命了。 纪时钰抬眸看向她,颇为乖巧地“嗯”了声。 见状,傅离染转过身去,她们本是追杀妖蛇至此,现下妖蛇已除,也该回宗了。 黄衣女子同她并肩离去,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纪时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她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大着胆子轻拉住傅离染的衣袍。 “仙人姐姐,等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被轻轻捏着的那块衣袍浮现出几道褶皱,傅离染淡淡瞥了她一眼,问: “何事?” 纪时钰连忙松开手,顺带抚平折痕。 对上那道清寒的目光,她大着胆子,认真道:“我……我想拜入你们宗门。” 旁边的黄衣女子听到这话,不免意外,上下打量她几眼后,劝道:“小姑娘,修行不是简单的事,你还是回家安心生活吧。” 傅离染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纪时钰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嘴唇嚅动,突然,五脏六腑之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冷汗直流。 见状,傅离染微蹙起眉,拉过她的手腕,灵力顺着经脉在她周身探查一遍。 见她忽然不舒服,黄衣女子也敛下了打击的话,转而问:“这是怎么了?” “姜师妹,你带了解毒丹吗?”傅离染边问,边驱动灵力封住纪时钰的几处穴位。 姜汐昼摇头:“这次出来得急,没带,这小姑娘中毒了吗?” 中毒……听到她们的对话,纪时钰心中一慌,体内的毒素蔓延得太快,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听不清她们后面又说了什么,纪时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身子忽冷忽热,上一秒额间冒汗,下一秒却又像是置身于冰窖中,体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痛楚让她难受至极,忍不住蜷起双膝。 意识昏沉间,腕间覆上一抹冰凉,紧接着,一股清明之气在体内游走,抚平五脏六腑的隐痛,纪时钰眉头动了动,逐渐转醒。 睁眼便瞧见了床榻边的人,暖色的阳光透进屋内,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容颜似玉,姿容无双。 “仙人姐姐……”纪时钰呢喃一句。 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傅离染转过目光,问:“你感觉如何?” 纪时钰捂上心口,先前的痛意似乎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她弯起眉眼,笑道:“不疼了。” 接触到她明媚的笑颜,傅离染微微一愣,随即敛下眸子,淡声道:“那妖蛇有千年道行,你中了它的蛇毒,我帮你暂时压制了蛇毒,但最多只能压制住三年。” 纪时钰愣了愣,别的她没听懂,只听到自己确实是中了毒,而且过三年就会再次毒发。 她最多只能活三年了么……纪时钰脸色一白,说不出话。 傅离染瞥了眼她的表情,再度开口:“我和姜师妹一直在追杀妖蛇,它四处躲避,慌忙逃窜至此,你才会碰见它。” “千年妖蛇的蛇毒强悍,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解毒之法,但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帮你解毒的。” 危急关头的相救,足以让纪时钰信任她的每句话。 此刻听到她承诺会想办法替自己解毒,纪时钰心中的担忧骤然消减,因害怕而微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见少女的神色缓和,傅离染才轻声问出:“你为什么,想要拜入宗门修炼?” 纪时钰一怔,而后慢慢低下头。 今日之前,她想的只是在纪家村平安地生活下去,直到面对巨蛇,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 性命被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无力感。 那巨蛇居高临下的戏弄和蔑视,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中,她愤怒至极,却因过于弱小而无能为力。 傅离染凝眸看着她,似是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等待片刻,只见面前的少女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想变强,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么……傅离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她,淡声道: “修行不易,你若真心想修道,三年后拿着这块玉牌去昆仑的见神宗,见神宗的入门试炼三年一次,通过入门试炼就能拜进见神宗。” 纪时钰惊喜地看向她,郑重接下玉牌,眸光微亮。 令牌是玉制成的,捏在手心里有一丝凉意。 莫名的,纪时钰想起那时覆在双眼上的手,是和这块玉一样的微凉。 令牌上写着昆仑见神宗,右下角还有几个小字,她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 纪时钰紧紧捏着令牌,望向身侧人的眸光清澈,温声道:“谢谢仙人姐姐。” “傅离染。” 纪时钰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身旁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傅离染。” 像是泉水滴在山岩上,声音明澈动听,又带着一丝疏离。 纪时钰在心底默念一遍,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三个字,只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想了想,她望向身侧人,犹豫着唤道:“傅……姐姐?” 傅离染微抿着唇,比起之前,这个称呼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怪异,她暂时忽略心中的别扭感,轻声道:“这三年间我会去寻解毒之法,届时,无论你能不能通过入门试炼,我都会为你解毒。” 纪时钰点点头,视线落向一旁,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急声道:“糟了,我采的的树菇还有李大娘借我的刀,都落在后山了。” 傅离染指了指角落,“都在那。” 纪时钰依言望去,瞧见熟悉的竹篓和那把刀,这才放下心。 竹篓里的树菇要拿去卖钱,那把杀猪刀得还给李大娘,若两样东西落在后山,那她这次就白进山了。 手指轻轻卷着被角,她略带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问了村子里的人。”傅离染淡声回答。 纪时钰轻轻“哦”了声,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也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木桌,家徒四壁,眼前不染纤尘的人出现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偷偷瞧着傅离染,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仅仅只是坐在那,也似皎然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沉默片刻,傅离染忽然主动发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纪时钰的语气低落下去:“嗯,我的娘亲几年前得了重病。”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傅离染明白她未言明的意思,默了默,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语气冷淡,但实实在在是一句安慰的话。 纪时钰一笑,“嗯,我明白。”说完,她看了看傅离染,翻身下床,蹲在角落那块翻翻找找。 傅离染也不问,只静静地看着。 纪时钰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纸笔,而后将纸铺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不到片刻,她放下毛笔,慢慢走到傅离染身旁,摊开宣纸。 傅离染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念了出来:“纪时钰。” 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似乎有些不一样,纪时钰说不出这种感觉,只乖乖地应声:“嗯。” 她自顾自解释:“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她说‘钰’字是珍宝的意思呢。” 顿了顿,纪时钰依旧展着纸张,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傅姐姐,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字,傅离染的名字,她甚至都想象不出来。 傅离染凝起灵力,放置在桌上的笔飞到手中,她执着笔,在纸上写着。 字迹隽美有力,比自己青涩的字迹要好看得多。 纪时钰看着她写完,默默将这三个字记在脑海中。 墨迹微干,两人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纪时钰小心翼翼地卷起纸张,置于床头放好。 傅离染将她珍重的模样尽收眼底,微敛下眼眸,不知在沉思什么。 突然,灵府间闪过一丝隐痛,傅离染眉心微折,运起灵力。 奇怪的是,灵力运行周身,并未发现异常,刚才的隐痛像是错觉。 纪时钰注意到她从木椅上起身,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 “傅姐姐,你要走了吗?” 话问出后才觉得不合适,她是修道之人,术法高强,肯定不可能在这个小山村停留多久的,而且,若不是自己忽然昏倒,她早就和那位黄衣服的姐姐一同离开了。 纪时钰垂下视线,可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有些孤独了,她家在村子的最西边,只有寥寥几家住在这一块,自从娘亲前几年离世后,平日里唯有隔壁的李大娘能说上几句话。 今日屋中多出一个人,她心中期望着能多和这人说几句话。 傅离染回眸,少女脸色苍白,面上的惊惶和紧张尤为明显。 但宗中传音,说是有要事,正催她回去。 傅离染沉吟片刻,取了一袋灵石放在木桌上。 “这些可以换银钱。” 似是担心眼前的少女会被人蒙骗,她又添了一句:“比采的树菇值钱,易换的时候要价高些。” 纪时钰小心地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她知道傅离染给的肯定不是凡品,正欲开口拒绝,抬眼一看,刚刚还在的人已经离开了。 纪时钰轻叹一声,带着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是数个晶莹剔透的石头,散发淡蓝色的荧光。 拿起一个放在手中,凉凉的,但很平滑不硌手。 纪时钰没敢多看,很快便将灵石放回袋中,妥帖地收好。 做完这些后,她看向刚才傅离染站着的地方。 三年后,便能再次见到她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时光荏苒,魔族势力愈加庞大,迅速占据了西边,为此,正派仙宗广招门徒。 见神宗位于昆仑仙山,云雾缭绕,灵力充沛,是修行的首选之地,故而每三年一次的入门试炼,诸多世族徒生争相着前来参加,只为一个外门学徒的名额。 此刻,见神宗下人头攒动,薛即愿大致扫了眼,便知今年想来见神宗的足足有数百人。 多是出身世族的,衣饰精美华贵,但,她的视线在某处停留片刻,唯独那个少女,仅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 薛即愿抿了抿唇,侧目对一旁的师妹道:“开始罢。” 人群中,纪时钰站在角落里,她长高了许多,褪去从前的稚嫩,面容清丽。 周围的少女们有说有笑,手中无一不拿着类似信封的东西。 正疑惑间,她听到高台上的女子发话:“各位请将引荐信拿给我,需逐一过目。” 其余人听到这话,纷纷拿着信封往那边走,纪时钰却是神色一滞。 引荐信? 纪时钰摸了摸怀中的令牌,她没有引荐信,只有当初傅姐姐给的玉牌,不知可不可行。 她跟在人群末尾,那位见神宗师姐查验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轮到了她。 “我没有引荐信。” 闻言,那位见神宗师姐看向身旁的女子,迟疑着问:“薛师姐,这……” 纪时钰这才注意到她身侧的女子,眉目温润,一袭青衣,两侧袖口均用了一条黑色束带束紧,正抱臂看着自己。 薛即愿温声道:“这位姑娘,没有引荐信,便没有参加入门试炼的资格。” “我……”纪时钰正准备拿出怀中的令牌,忽然,旁边响起一道带着讥笑的声音: “薛师姐,看她这副模样,定然是拿不出引荐信的。” 周围的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女子身着浅紫色的华美衣饰,面容姣好,眉眼间却满是倨傲之色。 有人窃窃私语:“千万别惹到她,她是四大世家之一南宫家的少主,南宫仪。” 纪时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见状,南宫仪脸色微沉,这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无视她。 南宫仪还想再开口,薛即愿瞥她一眼,制止道:“慎言。” 薛即愿是负责领她们入外门的师姐,不好得罪,南宫仪冷哼一声,只能将那些话咽下去。 “这位姑娘,若你没有引荐信,便离开罢。”薛即愿声音温和。 虽然南宫仪的话难听了些,但她也觉得,面前这个少女明显并非出身世族,如此,怎么可能拿出引荐信呢? 但下一刻,却见眼前的少女摇了摇头,很快,一块令牌递到她面前。 瞧见令牌的那刻,薛即愿的表情一变,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在薛即愿的示意之下,纪时钰走进见神宗,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转瞬之间,这人便有了参加入门试炼的资格。 “记上她的名字。”薛即愿对旁边的师妹低语。 “啊?”她刚才并未看清,见薛即愿忽然转变态度,不免怔愣。 薛即愿淡淡道:“那姑娘所持的令牌,是照影峰的。” * 周围各类草木青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色,薛即愿领着她们,缓声介绍: “见神宗分内外门,往年的规矩都是先通过入门试炼,成为外门学徒,之后再参加一次比试,胜者才能进入内门,择四峰。”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这三年魔族迅速发展,猖狂至极,需要更多的修士斩妖除魔,因此,宗主降低了要求,在入门试炼中胜出者,可直接择四峰之一修行,成为内门学徒。” 闻言,不乏有人在心中窃喜,突然,一道声音极为突兀地响起:“那输了的人呢?” 众人纷纷侧目,发现出声的又是那南宫仪。 薛即愿淡淡瞥她一眼,不疾不徐道:“输了的也不必担忧,可以留下成为外门学徒。” 纪时钰在心中思忖着,这意思,便是无论入门试炼胜出与否,都能在见神宗留下来。 一行人走着,已至未名峰的大门前,薛即愿停下脚步,视线扫过她们,“给你们十日的时间,这十日内你们一同在书堂习早课,练剑术,十日后便是入门试炼。” 她对旁边的师妹颔首示意,接着对众人道:“好了,过来拿自己的寝居号。” 纪时钰跟着前面的人去拿牌号,木牌上显示的是九号寝居,这时,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下。 她没稳住身形,后退几步,抬眼看去,南宫仪站在不远处,挑衅似地对她扬了扬眉。 莫名其妙……纪时钰蹙起眉,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针对自己,但初来乍到,还是少起冲突为好,想着这个道理,她忍了下来。 南宫仪睨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目带不屑。 故作姿态,看你还能忍多久。 推开九号寝居的门,里面的三位少女停下讨论,纷纷朝她看来,纪时钰礼貌性地笑了笑。 她的床榻在靠门的一侧,纪时钰将背上的包袱放下,左肩忽地被人轻拍了下。 她转身看去,身后的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有一颗可爱的虎牙,主动向她打招呼:“我是玉遂安。” 是她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善意,纪时钰一怔,随即说出自己的名字。 玉遂安点点头,拉着她同另两个少女聚在一块,继续先前的讨论:“我们继续说,据我所知,见神宗分为四峰,其中照影峰的实力略胜一筹,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身旁人的表情神神秘秘的,纪时钰是真不知道,十八年来一直生活在纪家村,那些正道门派中的事,她压根不清楚,也鲜少听说过。 另两个少女像是为了满足玉遂安的倾诉欲,很是捧场地摇头。 见状,玉遂安清了清嗓子,故意道:“你们这都不知?自然是因为,照影峰有傅离染啊。” 久违三年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纪时钰不免一怔,下意识地认真听起来。 “傅师姐可是上品灵根,现在已是化神境,而且剑术高超,十年前兽潮中斩下的那出神入化的一剑,谁见了都得赞叹一句剑道天才,有她在照影峰,足以压其余三峰一头。” 旁边的少女目带向往:“要是可以,我一定要去照影峰。” 玉遂安轻叹:“唉,谁不想去照影峰,但照影峰已经好多年没收学徒了。” 这话引起纪时钰的好奇, “为什么啊?” 玉遂安看了她一眼,道:“因为其余三峰多少都有长老或峰主坐镇,照影峰的峰主是傅师姐的师尊,她云游在外,已经有很多年了,照影峰只有一位长老,她一个人肯定教不了那么多学徒。” “进入照影峰,不能由傅师姐指导吗?” 闻言,玉遂安惊讶地看着纪时钰,震声道:“你以为傅师姐的指导是集市里的白菜,遍地都有的吗?这么些年,我还真没听说她指导过哪位学徒剑术。” “原来如此。”纪时钰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玉遂安又添了一句:“傅师姐为人冷淡,就算在照影峰上,数月都不一定能见到她一次呢。” 提起傅离染,其余三人眼中满是崇敬,纪时钰摸了摸怀中带着凉意的令牌,不由暗想:她知道自己来了见神宗吗? 这三年,体内的蛇毒没有发作过,纪时钰不清楚该达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入门试炼,只制定了晨跑的计划,增强体魄,这一项,她坚持到了现在。 玉遂安瞥了她一眼,见少女神思沉静,明明生得一副机敏的样子,有时却呆呆的,不由提醒:“时钰,尽量别同南宫仪起冲突,她是南宫家的大小姐,极得家中宠爱,任性妄为,我们……都只出身普通的世家。” 她甚至还不是出身世家的呢,纪时钰没有多言,她知晓玉遂安是好心提醒,朝着玉遂安点了点头。 新入宗的她们大多还未开灵根,最厉害的也只是炼气期,没到辟谷的时候,接近正午时分,薛即愿带着她们去未名峰的学徒食堂。 许是因为灵力的滋养,此处的饭食与山下不同,带着一丝清甜。 纪时钰胃口大开,就着菜式吃了一大碗米饭。 待众人吃过饭后,薛即愿简单嘱咐了几句,提醒她们明日需去书堂上早课后便离开了。 纪时钰和玉遂安几人回到寝居,她们又聊了会天,见夜色已深,便纷纷上床休息。 躺在床榻上,纪时钰忍不住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这样的被褥是她从小到大从未睡过的,而在这里,每张床铺上都有,是普通不过的用品。 前往见神宗的路上,她总是听到旁人称赞其多么多么好,心中便存了一份向往,如今来到此处,愈发地想留下。 若无法通过试炼,做个外门学徒也是好的,起码吃住无忧,不会像以前那样,还要为生计发愁。 想着想着,她闭上眼睛,像往常那般,但片刻后,神思却愈加清明,没有丝毫困意。 纪时钰并未多想,以为是心中过于欣喜激动才没有睡意。 她没有发现,在呼吸之间,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灵力自动涌入她的体内,逐渐充盈。【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随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撒下,众人齐齐来到未名峰门前。 薛即愿负手而立,拿出一节骨笛轻轻吹了声,很快,七八只仙鹤从不远处飞来,缓缓落在她们面前。 少女们纷纷爬上鹤背,又是一声笛音,仙鹤扇动着羽翅起飞。 薛即愿唤出本命剑,在她们旁边御剑而行。 “学堂设在星沉峰,后面每日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仙鹤带着你们去。” 耳边风声略急,纪时钰好奇地看着周遭的风景,云雾缭绕,底下群山延绵,坐在仙鹤背上,无限风光尽收眼底。 薛即愿瞟了眼鹤背上的纪时钰,少女眸光澄澈,眉眼间满是好奇,除此之外,并无其它突出之处。 她转眸收回目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黑色系带。 灵根未开,只是一个凡人,也并非出身世族,她想不明白,那人为何会将令牌给这么一个普通的少女。 或许,是有她未发现的地方。 见神宗分四峰,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主殿居中,落月峰主符道和炼器,星沉峰和照影峰都主剑道,未名峰主医术,其中外门学徒居多。 各峰之间的距离约莫数百里,仙鹤的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她们便到了星沉峰。 穿过大门径直往前走,便能瞧见学堂,右边写着“静心养气”,左边写着“除祟卫道”,她们推门进去,授课的是星沉峰的苏水歆长老。 “诸位就坐罢。”她的语气严肃,板着一张脸。 纪时钰和玉遂安坐在一块,桌上摆着厚厚的几本古籍,玉遂安忍不住,开始偷偷地翻看。 纪时钰也悄悄翻了几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字,她一个也不认识,身旁的玉遂安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玉遂安,低声问:“你都看得懂吗?” “当然,”玉遂安又翻了一页,“为防居心不良者窃取功法,三大仙宗的术法全都用这种古字撰写,家中早就教过我认这些字了。” 闻言,纪时钰眼神一黯,她连最基本的字都不认得几个,更别提这种古字。 她默默环视四周,发现其她人都开始阅览古籍,唯有自己,什么也看不懂。 她悄然张望的小动作被苏水歆尽收眼底,苏水歆走到她面前,抿直唇线,冷声斥道:“东张西望,神思不属,站起来。” 对上她严厉的目光,纪时钰心中一紧,低着头站了起来。 第一次早课就被点起来,周围不时传来议论声,其中斜后方的讥笑声最为明显。 “我就知道,不知从哪个山野间来的人,必然是看不懂古籍的。” 这道带着讥讽的声音已是第三次出现,纪时钰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难堪之余,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怒意,纪时钰默默攥起手,这种被嘲弄的感觉并不好受。 有些刺耳的笑声不断传来,纪时钰垂在身侧的手愈收愈紧,想起玉遂安的提醒,她只能深吸口气,将那些不满与愤懑硬生生地压下去。 南宫仪瞥见她忍耐的动作,心中越发得意,正准备再开口,冷不丁的,苏水歆严肃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嘲笑同门,心胸狭隘,你也站起来。” 南宫仪的表情一僵,随即盯着眼前人,道:“苏长老,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仪字。”着重强调了“南宫”二字。 但苏水歆的表情未变,依旧冷道:“管你是南宫仪还是北宫仪,讥讽同门,便是犯错。” 南宫仪眯了眯眸子,往常她南宫家的名号一拿出,无论是谁都会给几分薄面,没想到面前这长老如此固执。 听到苏水歆的话,纪时钰也不免意外,这位板着脸,看起来有些可怕的白眉毛长老,竟当真做到了不偏不倚,责罚分明。 苏水歆背过手,又添了一句:“拿着世族的名号自以为是,错加一等,罚抄古籍十遍,明日交给我。” 闻言,众人不禁咋舌,古籍厚厚的一本,抄完一遍就不容易,更何况十遍。 南宫仪从未像今日这般吃瘪,从小到大,母亲把她当掌上明珠,向来只有别人奉承她的份。 想到这点,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满腔怒意不敢对着长老发泄,只冷睨着纪时钰。 纪时钰站在她斜前方,背对着她,看不见那冷然的眼神,只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一个时辰的早课很快过去,众人乘着仙鹤返回未名峰,路上来了几人说是有事找玉遂安,纪时钰和她告别,独自返回寝居。 她们的寝居在一片竹林之后,纪时钰走在竹林中,地上的落叶被踩响,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必须早点学会古字,玉遂安为人热情爽朗,自然愿意教,只是玉遂安朋友众多,下早课后便和友人四处闲逛,一般晚上才回寝居,加之玉遂安自己还要修炼,恐怕没时间教她。 这该怎么办?她可不想一开始便落后于别人。 纪时钰垂眸思忖着,不自觉轻轻皱起了眉,突然,有人自后方悠悠道: “纪时钰。” 思绪被拉回,她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冷下了神色。 是南宫仪,不仅如此,南宫仪手中还拿着一把铁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南宫姑娘有何事?”纪时钰对她的印象着实不算好,对旁人素来温和的语气此刻掺着冷淡。 南宫仪睨着她,缓缓走近,“真奇怪,明明是你该受责罚,却将我也连累了。” 原本跟她无关,她非要出言嘲笑自己,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说是自己连累了她。 “南宫姑娘倒是会颠倒黑白。”丢下这句,纪时钰不欲同她争辩,转身准备离去。 见状,南宫仪面色一冷,足尖轻点,转眼间便到了纪时钰身前,明晃晃的剑“噌”地一声出鞘,拦住她的去路。 瞧见她真的拔剑,纪时钰心中一紧,问:“你想怎么样?” 见她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南宫仪随手挽了个剑花,悠悠道:“很简单,两个要求,第一,以后见到我绕着走,第二,现在跪下向我道歉。” 果真如玉遂安所说,南宫仪目中无人,肆意妄为惯了,以为旁人事事都会听从于她,才能面不改色地提出无理的要求。 可她不是轻易低头的人,也绝不可能成为那种人。 “凭什么?”纪时钰冷眼看她,几乎是挤出这三个字。 南宫仪冷嗤一声:“凭什么?就凭我手中这把剑。”话音刚落,她不由分说地持剑刺来。 纪时钰连连后退,她手中空无一物,只能狼狈地躲闪。 南宫仪毕竟出身四大世族之一的南宫家,从小炼体,在来见神宗之前便已至炼气期,眼前人后退的动作于她而言甚至都算不上躲闪。 南宫仪勾起唇角,连刺几剑,锋利的剑刃很快划破了布衣,手臂上阵阵刺痛,淡淡的血迹在衣衫间浮现,纪时钰捂住那些细碎的伤口,趁着这一瞬间,南宫仪击出一掌,直中面前人的右肩。 纪时钰倒在地上,右肩剧痛不已,下一刻,明晃晃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南宫仪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语气带着威胁:“剑修的要害便是肩、手腕。”一边说,那柄剑一边移至纪时钰的肩头和腕间。 “你不答应我的要求也行,反正你肯定无法通过试炼,做个外门学徒的话,研习药理便足够了,练不练剑,也无所谓吧。” 她的嘴角勾着一抹恶劣的笑,望向纪时钰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与不屑。 这番话的意思不言而喻,纪时钰脸色苍白,盯着她问:“我没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屡次针对我?” “针对?”南宫仪冷笑,极其坦然地承认下来,“对,我就是针对你,一个出身山野,连字都认不全的人,有什么资格待在见神宗,和我一同上早课?” 原来如此,三番四次的故意找麻烦,归根结底是轻视她的出身。 南宫仪懒得同她再说,手中的铁剑陡然刺向纪时钰的右肩。 若右肩的经脉受损,肯定会对修剑道有影响,她心知肚明,可此刻无力躲闪,只能看着锋利的剑尖越来越近。 这种无力感,和三年前面对巨蛇时一模一样。 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根枯枝,“噌”地一声,直接击中南宫仪的手腕。 像是被重锤猛地敲击,南宫仪顿时觉得腕间剧痛不已,手中的剑无力地脱出,斜插/进一旁的地上。 看着地上的那根枯树枝,和捂着手腕脸色痛苦的南宫仪,纪时钰眼中满是讶异。 一根枯枝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南宫仪气急败坏,忍不住大声问道:“是谁?给我滚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南宫家的……” 看清来人后,她的话骤然止住。 “见神宗门徒不得私斗。”微冷的声音,像消融的冰雪。 纪时钰呼吸一窒,向那边望去。 熟悉的身影从密竹后面出现,素白色的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就像三年前那样,正缓步向她走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纪时钰怔怔地看着,那人依旧和三年前一样,墨发用木簪简单地挽起,那双好看的眸子带着一丝疏冷,正看向她们这边。 “傅……师姐。”她下意识地换了个称呼,以免别人知道她们以前见过。 傅离染朝她走来,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极为直白道:“你来了。” 闻言,南宫仪神色一变,怪不得纪时钰能进见神宗,原来是和傅离染认识。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实在想不通这个普通至极的、看起来能被随意拿捏的人,是如何和傅离染搭上关系的。 刚才的打斗中,她受伤倒在地上,布衣沾满了尘灰,此刻格外狼狈,纪时钰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人,下意识低着头,心中赧然。 傅离染却只是温和地施了个清洁术,而后托住她的小臂,轻轻往上一带,让她站了起来。 冷淡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人身上, “南宫家,便能随意欺负同门吗?” 南宫仪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 来见神宗之前,娘亲便叮嘱她拜进照影峰,现下一切都被傅离染瞧见,拜进照影峰,基本是无望了。 纪时钰看了眼低着头的人,此时的南宫仪,哪还有刚才的半分气势。 这般想着,她又偷偷看向傅离染。 没想到傅离染会突然出现救下她,更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 纪时钰以为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不料,下一刻,她听见身旁人冰冷的声音:“自行去戒律堂领罚,还有,向她道歉。” 不仅是南宫仪,纪时钰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这位南宫家的大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低头道歉的人。 果然,南宫仪愤愤道:“领罚可以,但我凭什么要向她道歉?” 但对上傅离染微冷的眼神,她的气势又骤然弱了下去。 僵持片刻,南宫仪不情不愿地走到纪时钰面前,“对不起。” 她依旧是那副倨傲的神情,道歉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更像是赌气。 见南宫仪已经道歉,傅离染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纪时钰愣愣地看向她的背影。 她不是来和自己说蛇毒的事的吗? 心里说不清的那点期待逐渐落空,纪时钰垂下眼眸,准备回寝居。 “纪时钰。”清冷的声音响起,似有几分疑惑。 纪时钰猛地抬头,瞧见那人停在不远处,正回眸看着自己。 她心中轻快,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快了几分。 “傅师姐。” “嗯。” 纪时钰不清楚她的用意,只跟在她旁边,两人穿过竹林,傅离染忽地停下,两指轻并,召出佩剑。 这是她第二次瞧见这柄剑,月白色的长剑,出鞘之际带着若有似无的寒意,清亮的剑身映出她愣怔的眼眸。 纪时钰回过神,慢慢转开目光,不知为何,她总是在傅离染面前出神。 傅离染单手凝诀,嘴唇微动,手中的剑随之缓缓升起,她率先上剑,而后对一旁的人淡声道:“上来。” 纪时钰依言站在她身后。 未影剑升空,在缭绕的云雾间穿行,这种感觉与在仙鹤背上截然不同,似乎下一刻就会栽下去,纪时钰无暇欣赏底下的风景,有些不安地咬着唇。 其实御剑的速度并不快,但依旧莫名的没有安全感。 纪时钰正竭力忍着不适,突然,前方出现一群仙鹤。 傅离染及时操控着剑避开,这一举动加重了那股不适感,纪时钰身子晃了晃,情急之下,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前方人的衣袖。 感觉到袖口处的牵扯感,傅离染微微侧目,瞥见少女脸上的惊惶。 这一眼让纪时钰面上发热,待鹤群飞过,御剑平稳后,她立即松开手。 “抱歉,傅师姐。” 没等来眼前人的回应,纪时钰只觉腕间贴上了一抹冰凉。 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慌,白皙修长的手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腕,因为这一动作,御剑带来的陌生与不安逐渐退却。 “傅师姐,我们去哪?”看着周遭陌生的峰脉,纪时钰不由问道。 “照影峰,清去你体内的蛇毒。” 原来她确是为了蛇毒一事而来的。 纪时钰没再说话,任她牵着手腕,片刻后,未影剑落至峰上,抬眼便能瞧见大门上写着的“照影峰”三个大字,笔力遒劲。 她跟着傅离染进峰,之前听玉遂安的描述,还以为照影峰上的学徒不多,没想到如今一看,四处都是身着白蓝相间宗服的人,她们无一不在练剑,见到傅离染,纷纷恭敬唤道:“傅师姐。” 傅离染微微颔首,随即抬脚向里走去。 纪时钰跟上她的步伐,众人见傅离染竟带了个陌生的师妹来照影峰,不免讶异。 穿过试炼场,面前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水波汹涌飞溅,靠近时便能感到一股清凉之意。 瀑布左右侧有两条小径,纪时钰跟着她走向右边那条,不到片刻,眼前出现一片桃林。 嗅到桃花的清香,纪时钰悄悄看了眼身侧人。 傅师姐身上的淡淡香味,和桃花的清香如出一辙。 傅离染并不清楚她脑子里跳脱的想法,淡声问:“最近蛇毒可有复发过?” “没有。”纪时钰轻声回答,期待着她能主动再问些什么。 但傅离染只是微一颔首,没再开口。 她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透着几分冷淡,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见状,纪时钰也敛下心中的话语,两人一路无言,直至到了偏殿。 殿内燃着熏香,摆设简单,傅离染将未影剑放在桌案上,而后对纪时钰道:“先服下这个。” 纪时钰接过小绿瓶,里面只有一颗药丸,她依言服下,很快,体内窜起一股热意。 “凝神静心。”傅离染嘱咐了一句,随后掌心聚起灵力,贴在眼前人清瘦的脊背上。 她的手总是带着凉意的,此刻却莫名灼热,这份灼热同体内的热意一起,自上而下,淌过经脉,化解着阴冷的蛇毒。 身上时冷时热,两股力量隐隐对抗,带来难言的疼痛,纪时钰紧紧抿着唇,竭力抑制住喉间的痛吟,指甲嵌入手心,留下浅浅的印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忍耐着,潜意识里不希望给那人留下懦弱的印象。 傅离染瞧着她疼得发颤也不愿出声,暗自催动灵力,加快了解毒的速度。 温热的灵力汹涌,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制了阴冷的蛇毒,片刻后,纪时钰咳出一口黑血。 毕竟未开灵根,还是凡人之躯,纪时钰只觉浑身无力,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有力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肩,她抬眸看去,恰好对上傅离染微垂的目光。 纪时钰怔了怔,而后慢慢移开视线。 傅离染没什么表情,指尖微动,木椅随之移向这边,让她靠着木椅。 沉默片刻,面前人忽然问:“你这三年间可有碰到过什么怪事?” 见她主动开口询问,纪时钰眼眸一亮,将三年间的一切事无巨细地道来。 从灵石置换了多少银钱,到每日的农活,再到来见神宗的几日,傅离染也没嫌她话多,敛眸静静地听着。 半晌,纪时钰才将一切说完了,她悄悄看了眼身旁人,发现她神色淡然,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心中正疑惑之时,她听到傅离染再度开口:“纪师妹,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 闻言,纪时钰后知后觉,傅离染想知道她是否遇到怪事,她却一股脑地将有关无关的事都说了。 意识到这点后,纪时钰脸上发热,如实道:“好像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后,傅离染默然不语,见状,纪时钰心中一紧,问:“傅师姐,我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 傅离染抬眸看了她几秒,而后敛下眼帘道:“之前我用术法压制住了蛇毒,但不知为何,蛇毒仍在缓慢地渗透你的经脉,这次只祛除了一部分毒素。” 听到她这般说,纪时钰只觉一颗心缓缓往下沉,颤声问:“那我还能活多久?” 刚才的剧痛让她面色虚弱,此时得知这个消息,青涩的脸庞褪尽了血色,只余苍白。 傅离染轻声安抚:“放心,没有性命之忧,后面我会再寻它法为你解毒。” 顿了顿,她问:“你方才说你不识字?” 纪时钰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嗯,只认识最简单的几个字。” 傅离染:“刚进宗的学徒统一由苏长老教导,为了考验悟性,每人需按古籍上所言自行参悟,引气入体,到达炼气期。” 听到这番话,纪时钰在心底叹息。 若是这样,她不识得古籍上的字,压根没办法引气入体。 纪时钰看向她,眼神无措,“那我……” 傅离染看出了她的担忧,淡声道:“未名峰上设有藏书阁,进出无需令牌。” 藏书阁……薛师姐没向她们提过,或许是默认她们都识得古字。 纪时钰明白傅离染的意思,笑着应下:“我等会便去藏书阁。” 傅离染揉了揉眉心,转身向殿内走去,“外面有仙鹤送你回去。” 纪时钰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随后退出偏殿。 仙鹤有灵,待纪时钰坐好后便振翅起飞,返回未名峰。 走到寝居门口,玉遂安她们几人便围了上来,问:“时钰,没受伤吧?” 纪时钰摇摇头,明白她们指的是南宫仪的事,不由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诶,南宫仪到戒律堂领罚,我们都听到戒律堂的师姐说了,她故意找你麻烦,还出口欺辱你。” 玉遂安说着,脸上浮现几分气愤,但很快变作了轻笑。 “这次她足足受了七十大棍,后面肯定会安分下来了。” 纪时钰不免讶异,戒律堂的每一棍都是带着灵力的,七十棍算得上是较重的责罚。 玉遂安感叹:“傅师姐真好,有她出面,那南宫仪肯定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纪时钰一怔,想起当时的情景,低声道:“师姐,确实很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纪时钰记着傅离染的话,在藏书阁内找到了几本关于古字的书,借回寝居。 自此,她白日同其她人一起上早课,深夜便对照着书,研习古籍。 入门试炼的准备期限是十日,第五日,薛即愿将她们召集在试炼场旁。 “大家应当有所耳闻,修道需开灵根,灵根的品级能决定以后境界的高低,这五日里,绝大部分人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今日,便来测测灵根。”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试炼场中央的巨石。 这巨石古朴肃穆,已存在上千年,浸润数年的灵气,将手放在上面,依据巨石显现出的光泽,便能判断灵根的品级。 “开始吧。”随着一声令下,少女们依次上前。 玉遂安紧张不已,双手放在胸口,闭眼喃喃道:“中等灵根,中等灵根就行。” 听见她的低喃,纪时钰轻声问:“怎么不求上等灵根?” 玉遂安瞥她一眼,见她眸光澄澈,似是真的不清楚,便开口解释:“灵根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灵根极为罕见,大多都是中等和下等灵根。” “其中,若是下等灵根,则很难修习术法,几乎没有仙缘。” 纪时钰不禁问:“那如果是下等灵根,会被赶出见神宗吗?” “那倒不会,”玉遂安摇头,而后话语一转,“只是,下等灵根难以修习道法,留在宗中也无用,所以测出下等灵根的,大多会主动离开。” 闻言,纪时钰心中也多了一丝紧张,不再说话。 前面的少女们,测出中等灵根的则松了口气,测出下等灵根的垂头叹气,准备过几日便收拾东西离开。 很快便到了她们,玉遂安排在她的前面,先一步上前。 巨石浮现暖色光泽,表明是中等灵根。 玉遂安抚了抚心口,彻底安心,笑着跳下试炼台。 终于到了自己,纪时钰深吸了口气,上前将手放在巨石上,忐忑地盯着巨石。 一旁的薛即愿也暗中看向巨石,想看看被那人关照的少女,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巨石轻颤,原本暗沉的表面隐约浮上淡淡的紫色光泽,但只有一瞬,便迅速变为灰沉之色,那点紫色光泽像是从未存在过。 薛即愿眼底的一丝意外迅速归为平静,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说出了最终结果:“下等灵根。” 闻言,纪时钰怔在原地,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 这块巨石存在数千年,测灵根的品阶从未出错过。 这个结果不可能有错,她就是……下等灵根。 后面的人继续上前,浑浑噩噩之间,纪时钰被人挤下试炼台。 测出中等和下等灵根的自动分成了两拨,见纪时钰神色低落,有人轻声安慰道:“我们都是下等灵根,修不成道,回家当个普通人也不错的。” 纪时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她曾经也觉得,在纪家村平安地生活就很好,可如今到了见神宗,见识了这么多,她怎么甘心就此回去呢? 纪时钰摇摇头,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见神宗。” 那几个少女听见这话,不由诧异,继续劝道:“下等灵根留在这也是无用啊,修不成道,到不了驻颜的结丹境,你会慢慢老去,直至死去的。” 纪时钰抿着唇,还没来得及回应,忽然听见旁边响起一句讥笑: “是啊,区区下等灵根,难修术法,留在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她冷下神色,抬眼望去,便见南宫仪站在那,似乎有几分得意。 前几日刚受了七十大棍,本该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的人,不知用了什么灵药,今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南宫仪冷笑着与她对视,之前还以为她有过人之处,才能结识傅离染,如今看来,一个下等灵根,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纪时钰面无表情,径直略过她,可南宫仪却伸手拦住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若傅师姐知道你只是下等灵根,还会帮着你吗?” * 林木茂密,生机盎然,任她只是炼气期,也能感受到此间灵力的充沛。 但纪时钰此时没有心思修炼,她缩在灌木丛中,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间。 其余测出下等灵根的人都纷纷收拾东西离宗了,她们说下等灵根最多只能修至筑基后期,就算留在宗内当上外门学徒,也没多大作用。 怎么会这样呢? 袖口被洇湿了一小块,纪时钰心中难受又无措。 下等灵根,真的只能止步于筑基后期吗? 纪时钰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甘心地攥紧手,突然,一双白靴蓦地出现在视线中。 “你……怎么在这?” 纪时钰愣怔着抬起头,面前人今日着了一袭玄色衣袍,白蓝色的腰封勾勒出她劲瘦的腰身,墨色长发被一根簪子简单束起,那双眼眸一如往常的疏冷,只是,似乎多了几分关切。 没想到真的能碰见她……想起湿润的眼角,纪时钰连忙又低下头,用袖口仔细地拭了拭眼角,复而抬头。 此番行径未免有些多此一举,傅离染的目光落至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了然。 “我听峰上的师妹说,你来照影峰找我?” 纪时钰点了点头,上次她记下了来照影峰的路,今日测灵根后,她满心失落茫然,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来照影峰,很想见到傅离染。 也许是因为她和傅离染先前便认识,她下意识将她当作了心里的依靠。 傅离染肯定也知道今日测灵根一事,纪时钰害怕从她眼中看见失望,连声道:“没什么事,傅师姐,我回去了。” 纪时钰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一时冲动跑来照影峰,测出下等灵根是她自己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跟傅离染倾诉,有什么用呢? 而且,听她们说,傅离染天生剑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等灵根,众人无一不景仰她,自己和她有着云泥之别。 想到这些,纪时钰眼眸低垂,抬脚欲走。 “等等。”清透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她停下脚步,却没转过身。 “听薛师妹说,你们前几日上了剑术课。” 背对着回答终究是不礼貌的,纪时钰想了想,转过身应道:“嗯,教了我们最基础的剑招。” 傅离染凝眸看她,问:“那你喜欢剑道吗?” 谈到这个,纪时钰低落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明澈的眸中难掩向往,“很喜欢。” 下一刻,她的声音却低了几分:“但剑道课不多,平时只有课上才能拿到木剑练习。” 其实世家的徒生有家中提前为她们准备好的木剑,她没有,所以只能在剑道课上寻着机会练习。 少女的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有时从中便能窥见她的情绪,失落的时候两道秀眉也会随之耷拉下去,诉说着这些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倒是有一股莫名的可爱。 见神宗中,照影峰和星沉峰主修剑道,试炼场摆着各种灵剑,别的峰,确实不会有这样的陈设。 傅离染沉吟片刻,淡声道:“若想练剑,可以来此。” 来此……来照影峰么? 纪时钰动了动唇,试探着问:“真的,可以吗?” 这副小心又期待的模样落入傅离染眼中,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声音温润清朗:“嗯,可以。” 宗中的四峰并不能随意进出,她们这批刚入门的,一般都待在未名峰,傅离染没有责怪她兀自跑来照影峰,还准许她来此练剑。 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心中的难过,纪时钰看向她,眸光轻晃,温声道:“傅师姐,谢谢你。” 眼前人恢复了往常的笑颜,傅离染微微颔首,移开目光,召出未影剑。 她凝起灵力,未影剑缓缓升起。 “我要去一趟未名峰,顺便带你一起回去。” 闻言,纪时钰眼睛一亮,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轻车熟路地上了剑。 待她站稳后,长剑逐渐升空,向着未名峰飞去。 未影剑速度平稳,纪时钰尽可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再像上次那般慌乱。 微风轻拂,熟悉的淡淡清香传来,纪时钰忍不住看向眼前人,身姿挺拔,如松似竹。 两人此刻靠得很近,纪时钰想后退半分,稍稍拉开距离,又怕一时不稳直接摔下去,只僵滞地站着不动。 冷不丁的,前方的人忽然出声:“下等灵根代表不了什么。” 耳边风声略急,她的声音融入其中,似乎多了几分虚幻的温柔。 纪时钰一怔,抬眸看她。 从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她的侧颜,依旧是冷淡的,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口中。 但纪时钰真切地听到了,心里的那点苦涩也因为这句话逐渐瓦解。 原来傅离染早就猜到她忽然跑来照影峰的缘由,尽管自己什么都没说。 不仅猜到了,还出言安慰自己。 纪时钰慢慢扬起一个笑,轻声道:“嗯,我明白了。” 很快便到了未名峰,傅离染收起剑,朝着未名峰主殿的方向走去。 纪时钰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得到傅离染的应许后,接连几日,纪时钰上过早课,便来到照影峰的试炼场。 每日峰上的师姐都会在此练剑,她在一旁看着,也能从中学到很多。 “纪师妹。”颇为热切的一声。 来者是云烬迟,她是照影峰的教习师姐,平时负责督促峰上的学徒修炼,那日也是她告诉傅离染,自己来了照影峰。 云烬迟待人温和,性格稳重,这几日时不时会指点她剑术。 纪时钰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应道:“云师姐。” 见她模样乖顺,云烬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马上便是入门比试,薛师姐让我们回去好好准备。” “哦,这样,”云烬迟点头,指了指那边,“你先练剑,我等会过来检验成果。” 纪时钰轻轻嗯了声,昨日离开前,她央求着云烬迟多指点一二,云烬迟答应了今日看她练剑。 嘱咐完后,云烬迟向另一侧走去,神色带着几分严肃,似是有要紧事处理。 纪时钰敛下思绪,拿起武器架最低一层的木剑。 往上是普通铁剑、玄铁剑以及下品灵剑,外头也有贩卖这些的,却远远不及见神宗,宗内的各种武器浸润着数千年的灵力,品阶不凡,就算是木剑,也可能分毫间取人性命。 她目前的实力还无法使用玄铁剑,纪时钰选好趁手的木剑,回忆着昨日记下的剑招,手腕轻转,剑式随心而动。 这套剑法名为“流云十一剑”,她现在只学会了其中三剑,木剑从手中刺出的每一下,都会带来轻微的破空声。 片刻后,纪时钰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不远处,她以为是云烬迟,没多在意,继续练习。 少女身姿如松,有些瘦削的背影,挥出的每一剑却是标准有力。 三剑舞毕,纪时钰转过身,看清面前的人的那刻,即将脱口而出的“云师姐”止在了嘴边。 轻风拂过她素白的衣袍,她就静静地站在那,看完了自己练剑的全过程。 “傅师姐。” 傅离染微微颔首,知道她想问什么,淡声道:“云师妹去处理事情,可能一时半会过不来。” 闻言,纪时钰心下了然,原来刚才看着她练剑的是傅师姐。 既然傅离染看过她练剑,那……如果能得到她的指点…… 心中这般想着,纪时钰看向她,对上那道清寒目光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想法似乎被全然看透,无所遁形。 傅离染走近,接过她手中的木剑,下一刻,手腕翻转间,剑招行云流水般使出,素色衣袍随风舞动,她没有用灵力,但每一剑显然威力不凡。 纪时钰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出剑的样子,忽然想起她之前在纸张上的字迹,也是这般,有力的同时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 并不是多复杂的剑招,傅离染有意放慢了出剑的速度,为的便是纪时钰能看得更清楚。 收起剑,她侧目看向纪时钰,“再来试试。” 纪时钰点头,再度练了一遍,这一遍她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出剑比之前利落,那股若有若无的滞涩感也消失了。 她抱着木剑,眉眼带笑,“多谢傅师姐。” 傅离染却摇摇头,直言:“是你自己有悟性。” 说完,她没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去。 纪时钰看着她走下试炼场,那些学徒见到她,纷纷笑着热情地唤她“傅师姐”,对此,傅离染均是微一颔首,作为回应。 这种氛围和其余峰上的截然不同,就拿未名峰来说,学徒们唤着“师姐”多半是出于礼貌,可在这里,她们面上的热切和笑意,表明她们是真心景仰、喜欢傅离染的。 纪时钰没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随着那人而动。 虽然表面冷冷的,但她看得出来,傅师姐实际上很温和。 她会替自己解毒,指点自己剑招,也会在自己失落之时暗中安慰。 纪时钰将木剑还回架子上,而后跟了上去。 走到熟悉的桃花林,傅离染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淡淡问:“怎么了?” 纪时钰从一棵桃树后出来,踱步到她的身旁,低声问:“傅师姐,这次入门比试,照影峰会收学徒吗?” 听到这话,傅离染转过身,浅淡的眸子盯着她,“你想拜进照影峰?” 心思被如此直接地点明,纪时钰脸上升起一抹热意,支吾道:“我……” “你且说是或不是。” 闻言,纪时钰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是,我想拜进照影峰。” 傅离染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却没说话,眸色微垂。 瞧见她的反应,纪时钰的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 她没有立即答应,是不希望自己拜进照影峰? 不过也对,纪时钰转念一想,心中多了几分无端的苦涩,照影峰上的师姐们无一不是天资出众,她只是下等灵根,压根不够资格。 静默片刻,心中的期待逐渐沉下去,纪时钰动了动唇,突然,一道女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这位师妹,落月峰也挺好的,来我们落月峰怎么样?” 那人从树上跳下,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星眼朦胧,步伐虚浮,似乎还带着几分醉意。 自进宗到现在,她见到的师姐师妹都是进退有仪,像眼前人这般带着醉意,到处乱晃的,还是头一次见。 “落月峰?”纪时钰想了想,她对落月峰所知不多,只听玉遂安说过,落月峰好像是掌管炼器和丹药的。 “我们落月峰不比照影峰差,你喜欢剑道,到落月峰不仅可以练剑,还可以铸剑呢。” 眼前人稍稍靠近,一股浓郁的酒香味传来,纪时钰听到“铸剑”二字,不免好奇,一时之间并未后退。 傅离染微抿着唇上前,执着剑鞘抵在她的肩上,将两人隔开。 “不知谢师妹来此所为何事?” 抵着左肩的剑鞘施了些力道,谢无诀顺着她的意思后退几步,摸了摸怀中,随后丢了个储物袋给她。 “新铸好的一批剑,师尊让我拿给你。” 傅离染伸手接住,“代我谢过苏峰主。” 谢无诀的视线在纪时钰身上逡巡一回,依旧不死心,道:“方才在试炼场,我看见你练剑,师妹是刚进宗的吧,你别听人说照影峰多好多好,其实照影峰上可没意思了,整日就是修炼,你进了照影峰,后面就没机会下山玩乐啦。” 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几口,继续道:“但我们落月峰就不同,铸剑、炼丹都很有意思的,而且,如若你想玩乐,师姐还能直接带着你下山玩。” 说着,谢无诀从怀中拿出一块铁牌,纪时钰没日没夜地看书已经能认得许多字,所以,她很快便认出铁牌上的“落月峰”三字。 这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纪时钰不免疑惑,见神宗的令牌不是统一的? 正疑惑之时,熟悉的淡淡桃花香骤然靠近,纪时钰回过神,发现傅离染站在自己身旁。 “她说了,想拜进照影峰。”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似乎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 谢无诀一噎,瞪了眼傅离染,“那是因为她不了解落月峰。” 她转而看向纪时钰,扬起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将铁牌直接塞进纪时钰手中,“无论你在入门比试上表现如何,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来落月峰。” 纪时钰拿着铁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看向傅离染。 接触到她略带无措的目光,傅离染淡声道:“照影峰不一样,需要根据你在入门比试中的表现再做定夺。” 纪时钰眼眸亮了亮,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有机会拜进照影峰。 纪时钰将铁牌递回面前人手上,轻声拒绝:“谢师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如傅师姐所说,我想拜进照影峰。” 谢无诀睨着傅离染,像是有几分敢怒不敢言,而后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傅离染缓声道:“谢无诀每每喝过酒后便喜欢胡言乱语,上次到处找人同她比试,一言不发便动手,再上次醉后承诺过她人的事,醒来却完全不记得。” 听到这番话,纪时钰望着傅离染,心底升起一抹暖意。 原来傅师姐方才隔开她们,是担心谢无诀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她动手。 纪时钰看着她,真心实意道:“傅师姐,你真好。” 傅离染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应这句话,“想拜进照影峰,入门比试须进前三。” 前三……纪时钰在心底默念,她和其余人一样,都到了炼气期,暂且不说炼气分前中后期,即使境界相同,剑道亦有高低,想要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很难。 傅离染瞧见她沉思的模样,轻声问:“怎么,没信心?” 纪时钰垂眸不语,那日测出和她一样是下等灵根的,很多都心灰意冷地离宗了,她依旧坚持着要留下。 留下的这些人里,南宫仪就可以将她打得连连躲闪,退无可退。 半晌没听见回应,傅离染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纪时钰这才回过神来,愣怔着抬头。 “打开看看。” 纪时钰依言接下,掀开长匣,一把木剑静静地躺在其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看着手中的木剑,纪时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问:“傅师姐,这是……” 傅离染淡声回答:“是送你的,回去如果想练剑,可以用这把剑。” 傅师姐赠予的木剑肯定不普通,纪时钰神色犹豫,师姐已经帮过她好几次了。 傅离染似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淡淡道:“这剑是我从试炼场随意挑的。” 闻言,纪时钰轻抚过剑身,莫名觉得这柄木剑似乎和试炼场的有些不同,但她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抬眸看向身旁人,语气认真:“傅师姐,我会努力的。” 眼前人眸光微亮,面容还带着这个年纪的青涩,眼神却是极为坚定的。 傅离染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开。 * 距入门比试只有最后一日,纪时钰没再往照影峰跑,在寝居前的那片竹林中专心练剑。 清风拂过,片片竹叶轻晃,竹影斑驳间,少女身形如松,衣角随着出剑的动作飘动,虽然仅着普通布衣,但远远看来,整个人的气质与宗中内门学徒一般无二。 玉遂安瞧见她手中的木剑,讶异道:“这是你新得的剑?前几日还未看到。” 纪时钰提前在心里想好了说辞,点头应声:“嗯,剑道课上长老见我没有木剑,便给了我一柄。” 闻言,玉遂安没再多问,拿出从家中带来的木剑,笑道:“时钰,看你练了这么久,我们互相切磋一下吧。” 纪时钰点头应下,很快便见眼前人正了正神色,持剑而来。 玉遂安平日里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实际对修炼极为上心,此刻剑身翻转,专挑纪时钰的破绽击去。 纪时钰面色沉静,将她的攻势一一挡下,见状,玉遂安眸中多了一丝意外,出剑的速度愈来愈快。 纪时钰丝毫不慌,避开她的招式,同时腕间一转,木剑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去。 玉遂安连忙撤回攻势,转攻为守,但这个角度明显不好施力,纪时钰借着这点,剑尖骤然往下一压。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剑招在被眼前人带着走,玉遂安轻拧着眉,心知不好,往旁边错身,欲撤走剑。 纪时钰很快察觉到她的意图,先用手腕施力,略重的力道加在剑身上,然后借力一挑。 下一刻,手中的木剑被挑落,玉遂安看了眼地上的木剑,又看了看面前的人,目光惊异。 “时钰你进步神速啊,虽说你测的是下等灵根,但剑势中夹杂的灵力丝毫不比中等灵根差。”玉遂安发自内心道。 纪时钰淡淡一笑,转了下木剑,语气疑惑:“不知为何,这把剑使起来莫名的顺手。” 闻言,玉遂安稍稍凑近,“我看看。” 她拿过剑,随便挽了个剑花,摸了摸下巴道:“确实和普通木剑手感不一样,但于我而言好像没多大区别。” 听到这番话,纪时钰忽然想到什么,敛着的眸中透有几分不敢置信,半晌后珍重地抚上剑身,垂眸不语。 玉遂安平日里肆意惯了,此刻也不讲究那么多,直接用袖子拭去额间的细汗。 她半仰起头,轻叹道:“明日便是入门比试,但愿我能拜进星沉峰吧。” 她已经打定主意修剑道,拜进照影峰肯定是无望的,除此之外,星沉峰也主修剑道,实力不低,是个不错的选择。 玉遂安看了眼身旁的人,有些好奇,“诶,时钰,你这么努力地练剑,肯定已经有想去的峰府吧。” “嗯,”纪时钰下意识回答,“我想去照影峰。” 玉遂安原本是笑着的,听见她的回答,脸上的笑意一僵,转为惊讶。 “照影峰?”她顿了顿,咽下后半句话。 照影峰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之前每次收的学徒不多,而且,这几年她都没听到有学徒拜进照影峰的消息。 玉遂安敛眉想了想,以为纪时钰只是随口一说,便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转而道: “时钰你的剑术不弱,要不和我一起去星沉峰,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同练剑。”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纪时钰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还是想去照影峰。 * 是夜,寝居内几人灭了烛火,躺上各自的床榻。 刚进宗的她们对一切都有着莫大的好奇心,更何况明日的入门比试是关乎以后的仙途的,几人忍不住轻声讨论起来。 “你们想拜进哪个峰啊?” “我想去星沉峰继续修剑道,听说星沉峰的姜汐昼师姐对峰上的师妹们颇为照顾,有她耐心指点,修炼的事便不用发愁了。” “诶,落月峰好像也不错,若是去不了星沉峰,我便去落月峰学铸剑,到时候给你们每人铸一把好剑。” “我倒是觉得留在未名峰挺好的。” “未名峰?你知不知道最先淘汰的才会留在未名峰。” “那又如何?留在未名峰可以修符道,说不定我会在符道上有所造诣呢。” “你以为符道是想修就能修的吗?未名峰之所以渐渐落后,沦落为外门学徒的峰府,就是因为会符道的学徒太少了。” 纪时钰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此前她一直以为未名峰是专门供外门学徒休憩的,没想到竟然跟符道有关。 她之前在古籍上看到过,符道晦涩难解,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画出一道符咒。 对了,住在未名峰这么久,她们都还不清楚峰主是谁。 这时,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进了寝居,打断了纪时钰的思绪。 “玉遂安?你终于回来了。”床榻位于最里边的少女直起身,挑眉看着她。 没把门彻底关上,就是为了等这人。 玉遂安重新燃上烛火,顺手倒了杯茶,将一杯茶喝完,才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我刚才出去听见什么了吗?” 她每次总要卖一卖关子,有人白她一眼,催促:“诶,快说吧。” 寝居内的几道目光都聚在自己这里,玉遂安不再藏着掖着,轻咳一声,扬声道:“今年照影峰要收学徒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几人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各自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是真的吗?” 她们刚才谈论的时候都没把照影峰算进去,心照不宣地默认照影峰今年不收学徒。 与她们惊讶的语气不同,玉遂安极为笃定道:“我方才出去碰见薛师姐和另一位师姐,她们说的,不可能有假。” 既然是薛即愿说的,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瞥见她们眼中的惊喜,玉遂安悠悠道:“先别高兴太早,听薛师姐她们的意思,可能只有一个名额。” 闻言,纪时钰放在床榻上的指尖微蜷,大家无疑都想拜进照影峰,这样一来,届时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听到后面的话,众人眼中的惊喜散去,才一个名额,谁也无法笃定自己能胜过其她人。 见她们沉默,玉遂安又道:“也不要太灰心,明日的比试采取的是抽签对局,万一运气好抽中轮空,就可以直接进下一场。” 这番话显然没能安慰到她们,有人直接反驳:“那又如何,只有一个名额,必然是要打败其余人的。” “对啊对啊。” 纪时钰看着玉遂安那副半笑不笑的样子,总觉得她还有别的没说。 果不其然,下一刻,玉遂安展颜笑道:“反正我是要竭力争取的,若真能得到这个名额,说不定可以成为傅师姐的师妹呢。” 成为她的师妹?纪时钰想起照影峰上的学徒们都唤傅离染“师姐”,心中疑惑,不明白玉遂安为何单独把这点拿出来说。 “照影峰的学徒不都是傅师姐的师妹吗?”她迟疑着问。 玉遂安略带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啊,我的意思是,能成为和傅师姐同一个师尊的、唯一的师妹。” 经她这么一说,纪时钰反应过来。 成为她……唯一的师妹么?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纪时钰深吸了口气,继续听玉遂安说。 听她说到傅离染,有人不解问:“为什么很少听旁人提起傅师姐的师尊啊?” 提到这个,玉遂安施起灵力探查四周,确认寝居外无人后才低声道:“我听说,傅师姐的师尊就是照影峰的峰主,傅槿,但她数年前便离开了见神宗,至今还没回来。” “而且,她离宗的时候傅师姐才刚到结丹境,一峰之主突然离开,照影峰很快便落后于其余三峰,后来,是傅师姐凭一己之力让照影峰重回前列的。” 闻言,纪时钰视线微垂。 师尊忽然离开,作为照影峰的首徒,必须撑起整个照影峰,傅师姐那时肯定很辛苦。 这些话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她们还想接着往下问,玉遂安摆摆手,“我只知道这些了。” 外头天色已晚,众人不再讨论。 纪时钰侧躺在床榻上,静下来后她才发觉心中翻涌的是名为“渴望”的情绪。 一开始是渴望留在见神宗修炼,今日听了她们说的,这份渴望更进一步。 想要成为傅离染唯一的师妹。【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星沉峰主修剑道,试炼场的面积最大,宗主温移和几位峰主商量后,决定将入门比试定在星沉峰。 比试共有三个回合,通过抽签决定对手,经过三轮之后,留下的最后四人可拜进四峰,成为峰主的亲传徒生,其余人则成为各峰的内门学徒。 天际被朝霞染了一片薄红,“咚——”见神宗内的古钟敲响,代表着比试即将开始。 高台之上,温移作为见神宗宗主,率先就座,其余四峰的长老也纷纷到来。 落月峰的峰主苏于晗带着座下徒生,乘最新炼制出的灵器赶来,星沉峰的峰主没到,是亲传徒生姜汐昼主持着峰上事务,片刻后,有两道身影自天际御剑而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被吸引。 左边的人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周身透着一股沉冷之气,她们没见过这位师姐,便将视线转向右边的人。 白衣素净,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寡淡,她依旧是淡漠疏离的模样,脚下御剑如风,衬得她整个人清冷出尘,恍如世外谪仙。 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看着,片刻后,才慢慢收回目光。 周围人亦是心中紧张,窃窃低语,傅离染亲自出现,这意味着今年照影峰收学徒是板上钉钉的事。 见各峰长老来齐,温移对着场内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了。 场中的教习师姐带着众人去抽签,纪时钰第一轮抽到的对手和她一样是下等灵根,但对方剑道根基不稳,很快便败于剑下。 第二轮抽到的对手实力不弱,好一番周旋后,险胜。 直至申时,玉遂安和她都通过了前两轮比试,此时场中只余几人。 纪时钰暗自环视四周,剩余的人各各实力不凡,而且除她以外都是中等灵根。 接连的两轮比试消耗了她很多灵力,其余人皆气息平稳,唯有她的气息乱了几分,此刻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下等灵根和中等灵根之间的差距了。 纪时钰忍不住看向高台,那人神色淡淡,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她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继续上前抽签。 薄薄的纸条展开,毛笔落下的墨迹,是“南宫仪”。 纪时钰心中一紧,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是南宫仪的名字无疑。 她抬起头,发现南宫仪神色倨傲,正看向这边。 与自己的紧张不同的是,她竟然在南宫仪眼中瞧见了一丝期待。 不等她细看,南宫仪已经转开了视线,纪时钰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片刻后她听见教习师姐的“第三轮比试开始”,抬步走上比试台。 为了防止有人在武器上动手脚,此次比试所有人用的是统一准备好的木剑。 纪时钰拿起架子上的木剑,随即看向对面的人。 向来喜欢讥笑她的南宫仪此刻却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见状,纪时钰便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南宫仪这副模样,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旁的教习师姐面无表情地念着规矩:“比试台上,点到为止。” 两人同时应了声“是”,而后按规矩作揖行礼。 余光瞥见南宫仪竟真的在规规矩矩地行礼,纪时钰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待两人作揖后,教习师姐退下了比试台。 “呲”地一声,南宫仪运起灵力,拔剑刺出,道道剑气不由分说地向纪时钰攻去。 纪时钰错开半步,避开几道剑气,随即指尖翻转,凝起一层保护罩。 剩余的剑气打在保护罩上,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这一招比上次在竹林的招式强悍不少,剑气被悉数挡下后,南宫仪冷哼一声,剑尖翻转,直逼眼前人的命门。 纪时钰挥剑抵挡,每挡一下,她觉得面前人的剑似乎有千钧之重,巧妙挡下所有剑招后,手腕已然隐隐发麻。 南宫仪见她只守不攻,冷声嘲讽:“下等灵根能转化的灵力不多吧,还有灵力支撑你进攻吗?” 纪时钰神色不变,只当做没听见。 南宫仪厌恶的正是她这副从容的样子,明明出身于不知名的小山村,明明只是个下等灵根,偏要端出一副从容平静的姿态,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自信。 上次还害自己被罚,引得其她人都在背地里看自己笑话,种种事情加在一起,南宫仪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剑风也随之凌厉狠辣,不再留手。 南宫仪从小便被当作下一任家主培养,实力自然是比她们这群人高出一截,如今她不再收手,密密麻麻的剑风将纪时钰逼退几步。 纪时钰勉力抵挡,灵府内的灵气逐渐稀薄,再这样下去,灵力耗光,她必输无疑。 瞥见她抿得泛白的唇,南宫仪心中得意,毫不顾忌地讥笑:“怎么,才一会灵力就要耗空了?” 纪时钰不理她的嘲讽,边后退边努力找她的破绽,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反击。 高台上,姜汐昼瞧见少女的身影,语气意外:“这不是纪家村那个小姑娘吗?她真来见神宗了。” 余光发现身旁人神色淡淡,姜汐昼猜到什么,问:“离染,你和她已经见过了?” 傅离染微微颔首:“我帮她清去了一部分蛇毒。” 注意到她的措辞,姜汐昼微挑着眉,诧异道:“一部分?没想到那妖蛇的蛇毒如此顽固。” 傅离染没再接话,视线淡淡落在比试台上,不知是在看谁。 袭来的剑气凌厉至极,少女的小臂被划出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纪时钰无暇顾及那些伤,忽然心念一动,使出流云十一剑中的招式。 这剑招是剑道课上长老传授的,并不稀奇,南宫仪心中不以为意,甚至都懒得躲闪,径直持剑刺来。 纪时钰瞧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刻意中规中矩地使出剑招。 见状,南宫仪眸中的不屑更甚,拿剑道课上大家都学过的招式当最后的杀招,真是蠢到家了。 汹涌的灵力被悉数注入剑中,南宫仪懒得再同她周旋,纵身跃起,决定用这一剑结束比试。 纪时钰紧盯着她,在木剑刺来的前一刻突然往旁错身,剑身堪堪擦过肩膀,而后不等南宫仪反应,她手中剑刃翻转,迅速打在眼前人的腕间。 见她竟然躲过去了,南宫仪先是震惊,但很快便因腕间的疼痛皱紧眉。 握着的剑刚才差一点就脱手了。 南宫仪面色阴沉,纪时钰趁着这个机会,乘胜追击。 南宫仪揉着手腕,不得不后退避开剑招。 道道剑风夹杂着微薄的灵力击来,虽然其中的灵力稀薄,剑风却不乏凌厉。 南宫仪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这时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副力竭的样子都是眼前人装出来的。 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试台下响起细碎的惊讶声,南宫仪觉得其她人似乎都在看着这边,在嘲笑自己此时的连连后退。 凭什么?她可是四大世族之一南宫家的少主啊,怎么能被面前出身普通的人逼得往后退。 南宫仪眼神一狠,指尖动了动,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颗珠子从她的袖口滑出。 她不动声色地将珠子捏碎,手心覆在剑柄上,一股寒冰之气悄无声息地没入剑身。 纪时钰没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手腕一转,欲击落南宫仪手中的剑。 如若能挑落对手的剑,也算胜出。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南宫仪忽然站定不动,离得近了,纪时钰发现她眼神阴沉,唇角缓慢上扬,勾起一个莫名的笑。 纪时钰心中猛地一沉,不待她反应,南宫仪微微抬手。 一股寒冷至极的气息瞬间涌来,转眼便流入她的经脉之间。 纪时钰脸色一变,那股阴冷气息勾起了体内未完全散尽的蛇毒,顷刻间,所有灵力骤然停滞,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南宫仪持起剑,像是报复般,剑身重重地打在纪时钰的小臂上。 纪时钰趔趄几步,剧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可紧接着的一掌打在心口,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地上,喉间一片腥甜。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南宫仪重新恢复了得意。 那颗珠子中蕴含着千年寒气,是娘亲给她防身的,她也着实没想到这珠子竟然这般有用,稍稍融在剑气中便能让眼前人毫无还手之力。 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该用上。 纪时钰倒在比试台上,再度复发的蛇毒让她忍不住轻颤,鲜血不断从双臂上的伤口冒出,将衣衫染成血色。 她蜷起指尖,想要撑着站起来,但浑身似乎有千钧重,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你输了。”她听见那道倨傲的声音说。 紧接着便是教习师姐宣布最终结果:“此局南宫仪胜。” 输了…… 僵滞的思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 纪时钰勉力看向高台处,眼前一片模糊,她压根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她是不是没资格拜进照影峰了? 意识彻底散去的前一刻,纪时钰觉得整个人似乎被轻轻抱起,一股清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着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温热的灵力顺着经脉淌过,将那股阴冷的蛇毒压制下去,浑身的剧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纪时钰悠悠转醒,瞧见室内熟悉的陈设,她蓦地清醒。 这里是她的寝居,她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抱回来的。 纪时钰没想太多,自然而然地以为带她回来的是玉遂安。 喉间干燥不已,隐约还有血腥味,纪时钰想下床倒杯茶,甫一动作,突如其来的疼痛自五脏六腑传来,她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 这声似乎惊动了外面的人,门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的伤还未好全,不要乱动。”依旧是冷淡的声音,只是似乎多了一丝关切。 纪时钰错愕地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 “傅师姐,你怎么在这?” 傅离染没回答,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蓦地,纪时钰想到一种可能。 难不成是傅师姐送她……不,抱她回来的? 这种可能让她面上隐隐发热,纪时钰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与眼前人对视,转而愣愣地看着床榻上的被角。 但下一刻,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靠近了些许,紧接着,一杯茶递到了她面前。 纪时钰伸手接过,讷讷道:“多谢傅师姐。” 傅离染等着她把一杯茶喝完,才问:“比试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纪时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微微皱眉,“前半场南宫仪的剑没有任何异样,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柄剑上突然出现一股至寒的气息,恰巧蛇毒也是阴冷的,所以复发了。” 比试所用的木剑是统一准备的,傅离染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是南宫仪后面在剑上动了手脚。” 没想到傅离染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自己的话,纪时钰轻声问:“傅师姐,你不怕我说的是假话吗?” 傅离染看了她几秒,少女的眼神清透明澈,带着一丝疑惑,心中的所思所想全然表现在脸上,压根就不像是会隐藏的人。 她收回目光,淡声道:“你那时都快命悬一线了,还会说谎?” 这话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冷淡,纪时钰看向她,而后低下头笑了笑。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纪时钰咬着唇,有些忐忑地问:“各峰收学徒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未时开始。” 离未时只有几个时辰,纪时钰垂下目光,掩在被角下的指尖轻轻蜷起,一时不敢继续问下去。 最后一轮比试输了,她肯定没资格拜进照影峰。 显而易见的结果,心中积累数日的期盼在这一刻全然散去,纪时钰敛去眼底的失落,看向傅离染,“傅师姐,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忙吧。” 今年照影峰要收学徒,相关的事务不少,她昏迷的这几日想必浪费了傅离染很多时间。 傅离染似乎并不想绕开这个话题,“你想拜进哪座峰?” 纪时钰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又问一遍,但还是如实答道:“照影峰。” 顿了顿,她抬起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傅离染,补充道:“一直都是。” 对上眼前人坚定赤诚的目光,傅离染薄唇微动:“嗯。” “嗯”是什么意思? 纪时钰还未想明白,一个碧绿小瓶递到面前,下一刻便听得眼前人淡声道: “南宫仪出手狠辣,你小臂还肿着,此药可以消肿。” 纪时钰看了她一眼,并未及时伸手接下,脸色犹豫道:“傅师姐,你之前送过我木剑,现在又……” “不是什么名贵的药,”傅离染淡声打断她,“而且,身为剑修应当更注意些。” 说的也是,纪时钰找不出推脱的理由,轻轻“嗯”了声,接过药瓶。 “多谢傅师姐。” 短短一刻钟,她已经道了两次谢,傅离染凝眸看着她,半晌,温声道:“之前我给你的玉牌还在吗?” “在的。”纪时钰连忙翻出玉牌,傅师姐给她的每样东西她都好好地保存着。 傅离染拿过玉牌,从储物袋中取出另一样东西给她。 看清她掌心里的东西的那瞬间,纪时钰顿在原地。 雪白的翎羽,仔细看来,上面写着“照影峰”三个小字,以及自己的名字。 纪时钰此前并未见过,但经常听见教习长老她们说,千年前见神宗立宗之日,一只白羽玄鸟突然出现在见神宗上方,盘旋几日才消失不见。当时的宗主认为这是吉兆,便命人将各峰亲传徒生的令牌改为白色翎羽,此后,只有各峰亲传才能拥有类似的翎羽。 傅师姐此刻将翎羽给她,意思是…… 纪时钰呼吸一滞,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傅师姐,我……” 她想说她只是下等灵根,又输掉了比试,也不像其余人那样能为峰府带来世族势力的帮衬。 可傅离染却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认真道:“你可以。” 像是被微风轻轻拂过,轻柔的动作转瞬即逝,但确实是存在过的。 纪时钰珍重地从她手中接过翎羽,轻声承诺:“傅师姐,我会更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个位置的。” 对此,傅离染不置可否,只道:“你该改口了。” “以后,直接唤我‘师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大殿内,宗主和四峰长老坐在主位,下面是四位白蓝道袍的学徒。 她们是在入门比试中最终胜出的四人,温移看着她们,目露欣赏之意。 “你们是数百名学徒中的佼佼者,按照规矩,各自拜进四峰成为亲传徒生。” 场中四人分别是南宫仪,赵家和沈家的两位少主,还有玉遂安。 旁边的谢无诀扫了眼四人,对着苏于晗悄声道:“师尊,我认识一位师妹,她的剑术并不比在场的几人差。” 苏于晗瞥了她一眼,问:“你想让我收她进落月峰?” 谢无诀如捣蒜般点头,“我先前瞧见她练剑,刻苦上进,是个好苗子。” 苏于晗没同意也没拒绝,拿起名册,顺着谢无诀的指向看去,半晌摇头道:“可她只是下等灵根。” 谢无诀着急道:“师尊,我们再不争取,今年落月峰又招不到人了。” 招不到新的师妹,苏于晗就一直盯着她铸剑,她都没办法偷偷溜出宗。 苏于晗悠悠喝了口茶,不为所动。 见状,谢无诀撇了撇嘴,嘀咕:“别人都想拜进照影峰,前几年照影峰不收学徒,而我们落月峰一直是招不到学徒。” 她的声音不大,但修行之人耳力极好,其余峰的长老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于晗放下茶盏,睨着她,“你再说一句,我回去后便将你私藏的那些酒扔了。” 谢无诀立即噤声。 温移看向她们,笑道:“今年无需担心,这里必有一人会拜进落月峰的。” 语毕,她转而对着四名学徒温声道:“你们分别想拜进哪座峰?” 没想到赵、沈两家的少主和玉遂安不约而同地选了星沉峰。 “这……”温移看向姜汐昼,“汐昼,你是星沉峰的首席徒生,你来决定。” 姜汐昼但笑不语,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南宫仪身上。 若要她来选,最属意的便是南宫仪,南宫仪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背靠四大世族之一,如若能拜进星沉峰,对星沉峰来说定然是一大助力。 可惜,她察觉到南宫仪看向傅离染的灼灼目光,心知她想进的是照影峰。 姜汐昼看向傅离染,问:“离染,照影峰前几年都没收学徒,今年便由你先挑罢。” 没等傅离染说话,南宫仪便忍不住开口:“傅师姐,我此次来见神宗就是为了进照影峰。” 顿了顿,她又添上一句:“娘亲也很希望我拜进照影峰。” 此话一出,各峰长老相互对视一眼。 南宫仪搬出了她的母亲,那希望她拜进照影峰便是整个南宫家的意思。 说完这些,南宫仪忍不住看向傅离染,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虽然之前给傅离染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她出身南宫家,这次比试中实力也算上等,傅离染没理由不选她。 其余几峰的长老均无异议,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南宫仪能拜进照影峰。 谁都未料到,傅离染看也没看南宫仪,只道:“照影峰的名额我已经定下了,不在她们之中。” 此话如一道惊雷,就连素来和雅从容的温移也不免诧异:“不在她们之中,那还能有谁?” 她皱了皱眉,道:“离染,这次拜进照影峰的学徒会成为你的直系师妹,你师尊久久未归,你不可把此事当作儿戏。” 傅离染神色淡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宗主,我选的人,不比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差。” 闻言,温移哑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照影峰是否收学徒以及名额给到谁,全凭傅离染的心意。 见其她人默不作声,南宫仪紧紧地攥着手,一股怒意从心中涌至头顶。 她不服气地质问:“凭什么不选我?” 面对她的质问,傅离染神色淡淡地抿了口茶,并不搭理。 多年好友,姜汐昼一眼便知道定是这南宫仪做了什么,惹得傅离染不喜。 可南宫仪毫无察觉,像是不给出合理的回答就不罢休。 场面僵持片刻,傅离染这才将目光投向她,语气冷彻如冰:“你做的事,需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听到这话,刚才一脸不服的人瞬间僵在原地,脸色苍白。 * 听完玉遂安的讲述,纪时钰大概清楚了当时的情形。 “你是不知道,那时南宫仪的整张脸都白了,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师姐是在为她出头吗? 心弦像是被轻轻拨了拨,纪时钰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似乎除了感动还有点别的。 身旁人又出神了,玉遂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每次提到傅离染的时候,这人就莫名其妙地走神。 她继续往下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的运气,不仅能拜进照影峰,还有机会和傅师姐朝夕相伴。” 朝夕相伴……纪时钰默默将这个词记在心里。 定下人选的当晚,她们便要收拾好东西去各自的峰府。 外头天色不早,玉遂安止住闲话,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开始收拾。 她总是一副爽朗乐观的模样,现下听见她叹息,纪时钰问:“怎么了?” 玉遂安收拾着东西,没回头,“唉,南宫仪最后被姜师姐选进星沉峰,我不想去铸剑,只能跟着未名峰的杜师姐了。” “杜师姐?”她们住在未名峰数日,纪时钰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玉遂安扭过头,解释:“杜镜意师姐,未名峰现任峰主,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穿着一身黑衣,冷冰冰的,看起来会很严格,恐怕我以后不能偷跑出来玩。” 纪时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时钰你去了哪座峰?”玉遂安好奇地问。 “我……”纪时钰顿了顿,刚想如实告诉她,寝居的门突然被敲响。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玉遂安起身去开门。 “傅…傅师姐?” 纪时钰闻声看向门边,只见不染纤尘的人缓步走近,淡声道:“你重伤未愈,我接你去照影峰。” “嗯,”纪时钰颇为乖巧地应声,“师姐。” 听见她们的对话,玉遂安目瞪口呆。 一刻钟后,看着她们御剑离去的身影,玉遂安才慢慢捋清了思绪。 原来得了滔天运气的人,就在她身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灵剑平稳地穿过云层,耳边风声呼啸,淡淡的一层灵力罩贴心地隔绝了这些,纪时钰感受到覆在腕间的那抹力道, 许是因为她重伤未愈,一站上剑,傅离染便牵住了她的手腕。 素白的衣袍随着微风一下一下地拂过腕间,带来轻微的痒意,纪时钰有些不自在,转了转手腕。 可下一刻,那只牵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腕间,似是在提醒她别乱动。 纪时钰一怔,悄悄抬眸看向傅离染,只是从这个角度,她看不清前方人的表情。 “很快就到了。”有些轻的一句,带着安抚的意味。 师姐似乎误会了……纪时钰心想,之前去过几次,去照影峰的路她很熟悉,也知道还有多久会到。 “师姐,我不急着到。”她低声解释。 顿了顿,她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歧义,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很想去照影峰,但是不心急。” 身后人连连解释,生怕她误会,傅离染唇角轻轻扬了扬,“嗯,我明白。” 闻言,纪时钰放下心。 灵力构成的保护罩隔绝了疾风,只留下些许微风,她忍不住再度看向傅离染。 有她在身边,莫名的安心。 * 经过桃林时能嗅到一股好闻的桃花清香,纪时钰晃了晃手腕,轻声问:“师姐,这些桃树是你种下的吗?” 傅离染:“是师尊种的,她的事我以后再同你说。” 纪时钰轻轻哦了声,灵剑穿过桃林,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大殿。 傅离染感受到身后人好奇的视线,淡声解释:“这里是照影峰的主殿,我平时在此处理峰中事务。” “上次为你祛除蛇毒的地方是偏殿。”介绍完这两处,傅离染带着她走向另一边。 约莫十里开外,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间寝屋。 “你随意挑一间,这里没有其她人。” 纪时钰点点头,挑了左手边的第二间寝屋,然后她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似乎僵了僵。 纪时钰看向傅离染,她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刚才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但初来乍到,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自己触了什么禁忌。 “师姐,这间屋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傅离染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纪时钰才走进寝屋,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 她所带的东西不多,主要是衣物,傅离染也走进屋子,环顾四周后施了个清洁术,很快屋内便焕然一新。 纪时钰将几件衣衫放进木柜,忽然听见身后人温声问:“你还留着这字?” 她回过头,发现傅离染手中展开的正是那张写有两人名字的纸张。 “嗯。”纪时钰站到她身旁,三年间她一直悉心保管着,雪白的纸张没有任何污迹,唯有纸角因时间的推移微微泛黄。 傅离染默了默,重新卷好纸张放回原处,淡声道:“你先好生休息几日,等伤势痊愈后再开始修炼。” 纪时钰点了点头。 见她已经应下,傅离染不再久留,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衣角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她偏过头,少女澄澈明亮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丝担忧,语气也带着迟疑:“师姐,主峰上发生的事玉遂安都告诉我了。” “我了解得不多,但听她们说,南宫家是四大世族之一,这次南宫仪没能如愿,会不会……” 纪时钰垂下目光,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说到最后一句,还是不可避免地掺了一丝颤抖。 也不怪她胡乱揣测,南宫仪一向嚣张自大,如今接连在傅离染这里碰壁,说不定怀恨在心要开始使绊子呢。 傅离染凝眸看她,眼前人秀气的眉轻轻蹙着,平日里素来明媚的眉眼此时覆着一层忧虑,好似遇到麻烦的人是她,不是自己。 傅离染无意让她担忧,淡声道:“这里是见神宗,南宫仪既然进了宗门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她借助外物,偷偷在剑上动手脚,已然违反了门规,照影峰不收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合情合理。” “而且,南宫家主是非分明,再怎么心疼女儿也不可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听完这些,纪时钰轻轻笑了笑,心中的担忧散去大半。 轻拉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也松开了,傅离染不再停留。 直到那道身影逐渐消散在视线中,纪时钰才慢慢移开目光,看向写有二人名字的那张纸。 那时的她觉得傅离染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以为两人后面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她真的拜进了见神宗,还成为傅离染的师妹。 甚至现在她都有些恍惚,纪时钰触上床头的新衣物,统一的白蓝相间的内门学徒服饰,面料比她身上的布衣柔软多了,师姐给的那节白色翎羽她也一直随身携带着,这些无一不表明,她真的已经成为傅离染的师妹了。 想着想着,心间多了几分雀跃,纪时钰拿起白蓝色的外袍,准备换上。 是夜。 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静谧的夜让这两声更为明显。 傅离染抬了抬手,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殿外的瘦削身影。 纪时钰从殿外走了进来,明亮的烛火之下,她的身形更加清晰,傅离染抬眸看向她,少女换上了白蓝色的内门服饰,身量颀长,好看的眼眸含着一层笑意,气质温润。 傅离染不自觉地放缓语气:“怎么了?” 纪时钰轻咳一声,视线微垂,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师姐,我不知道沐浴的地方在哪。” 闻言,傅离染微微一愣,而后起身走向她,“我带你去。” 两人出了主殿,淡淡的月光柔和地撒在身旁人清冷如玉的面庞上,看得纪时钰心中一动。 傅离染察觉到她的视线,并未多言,只带着她绕过寝屋,来到一处暖泉前。 蒸腾的热气不断冒出,纪时钰好奇地看了看四周,道:“原来就在寝屋不远处。” 傅离染淡声道:“你以后就在此处沐浴,早些休息罢。”说完,她准备离开,却发现纪时钰正看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 于是,傅离染停住脚步,“还有什么想问的?” 被这般冷淡清透的目光看着,不知为何,纪时钰隐隐觉得脸上发热,支吾道:“我用此处的暖泉沐浴,不知会不会叨扰到师姐。” 傅离染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点你无需担心,离主殿不远还有一处暖泉。” 原来师姐在另外的暖泉沐浴,问清楚后,心中的那股尴尬仍未消退,纪时钰连忙对她说:“没事了,师姐你先去忙。” 傅离染微微颔首,待她离开后,纪时钰褪去衣衫,浸泡在暖泉中。 泡着泡着,她感觉到泉水中掺着丝丝缕缕的灵气,这些灵气主动地涌入体内,轻柔又缓慢地为她疏通经脉疗伤。 原来暖泉还有疗伤的作用,纪时钰用手舀起一捧泉水,清澈的泉水映出她泛着薄红的脸。 刚才在师姐面前的时候,她的脸竟然这么红……还是说,是暖泉的缘故。 应该是暖泉的缘故吧,纪时钰张开手,掌心间的泉水顺着指缝流尽,映出的那张微红的脸也随之消失不见。 她没有细想,片刻后穿好衣衫,向寝屋走去。 不料,她刚到寝屋前就又碰见了傅离染。 抬头不见低头见,成为傅离染的师妹果然很好。 纪时钰瞧着她的面容,她似乎也是刚沐浴完。 “师姐,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傅离染是有事找自己,没想到下一刻听到身旁人淡声吐出两个字:“休憩。” 纪时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她想错了,如果是有事的话,刚才在暖泉旁师姐就会跟她说。 纪时钰不再言语,准备进屋,却发现身旁人走了几步,进了隔壁的那间寝屋。 她愣怔在原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那时师姐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原来不是她的错觉,是因为她选的这间寝屋挨着师姐的寝屋,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修道之人耳力极好,师姐看起来是喜静的人,她住在隔壁的寝屋会打扰到师姐吗? 纪时钰有些不确定,决定明日去问问师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照影峰主殿内。 茶盏中冒着氤氲热气,姜汐昼看向一旁悠悠喝茶的人,几次欲言又止。 “离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收一个下等灵根进照影峰?”她甚至不愿用“师妹”,只用下等灵根几字称呼。 傅离染淡声回答:“她心性坚韧,在剑道上也很有天赋。” 姜汐昼却不相信这份说辞,宗中天赋异禀的学徒前几年又不是没有,那时照影峰也并未收下她们。 思忖半晌,她再度看向傅离染,皱眉问:“你不会是因为蛇毒一事吧?那小姑娘中蛇毒压根和我们没关系,谁也没想到蛇妖会躲进荒林间,偏偏那时她就在林间采树菇。” 傅离染听出身旁人话里话外的不满,顿了顿,问:“你似乎对她有意见?” 姜汐昼抿了抿唇,放平语气:“下等灵根进照影峰,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有意见。” 傅离染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了指她的那杯茶,“茶要凉了。” 刚才只顾着说事,茶上的热气都散了,姜汐昼将茶水慢慢饮尽,半晌笑了笑,“罢了,你有你的理由,只是,千万不要让她辱没了照影峰的名声。” “这点你无需担忧,纪时钰是我的师妹,我自会悉心教导她,若将来她误入歧途,那也是我这个师姐教导不当。”傅离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较刚才却是冷了几分。 姜汐昼没料到她会这般维护纪时钰,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各峰长老都已知晓,南宫仪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姜汐昼的动作一向很快,那日听她提过后,便去罚了南宫仪。 闻言,傅离染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 巳时,桃林中。 微风吹拂,时不时会飘下几朵粉嫩的桃花,纪时钰在地上挑挑拣拣,捧在手心里。 傅离染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少女神色认真,却不是在练剑,而是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大片桃花瓣。 之前每每见她神情认真,大多是在练剑的时候,没想到在此处捡花瓣也会露出这样的,认真又有些可爱的模样。 毕竟是少年心性。 傅离染敛下思绪,缓步走近,“师妹。” 纪时钰仰头看她,愣了愣,后知后觉想将手中的桃花瓣藏起来。 手往后藏了一半,又觉得为时已晚,默默地收了回来,纪时钰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师姐。” 傅离染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淡声问:“你说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纪时钰点点头,昨晚服下丹药,泡过疗伤的暖泉后,她便觉得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所以才会给傅离染传音。 “把手伸出来。” 不会吧?她只是有些无聊,捡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 纪时钰偷偷看了眼面前人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照她说的伸出手。 傅离染轻握住她的手腕,温和的灵力顺着她周身的经脉游走一遍。 原来师姐是要探查伤势情况,纪时钰任由她握着腕间,视线微垂。 那只手白皙修长,两人此刻的距离较近,可以瞧见手背上浮现的浅浅的筋骨。 目光不知不觉地描摹了一遍,她的掌心还轻贴着自己的手腕,带来丝缕凉意,纪时钰心中多了几分陌生的感受,莫名的难耐。 然而她并不用忍耐多久,因为很快,傅离染就松开了手。 纪时钰一愣,下一刻听得眼前人道:“伤势确实好了很多。” 她顿了几秒才收回手,轻声应道:“嗯。” 傅离染:“你们之前应当听薛师妹说过,修炼一事讲究循序渐进,剑道课的长老只教了你们十几式基础剑招,其实远远不止这些,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把剩下的基础剑招练熟。” “嗯,我明白了,师姐。” 答应得倒是很快,傅离染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本剑法书,递给她,“这本书你先回去自行参悟,五日后我会在此处考察你的剑招。” 纪时钰接过剑法书,抱在怀里。 她总是乖顺的模样,听人说话时那双清澈的眼眸便会认真地看着你,很听话也很省心。 傅离染想起以前去别的峰授课,那些学徒有的阳奉阴违,有的像谢无诀一样上蹿下跳,再看看眼前自己的师妹,觉得顺心极了。 她自觉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转身离开,纪时钰抱着剑法书,跟在她身边,带着一丝好奇问:“师姐,如果我练得很差会怎么样?” 傅离染嘴唇动了动,只说出一个字:“罚。” 果然像她们所说的,师姐还是很严格的,纪时钰心想,嘴上却问:“那,要怎么罚啊?” “罚你多练。” 闻言,纪时钰轻轻一笑,这个对她来说压根算不上罚。 抱着书从右侧踱步到傅离染左侧,她继续问:“如果练得好呢?” 傅离染神色淡淡,“自然是有奖赏。” 听到“奖赏”二字,纪时钰眼眸一亮,还想再问,身侧人却直接止住她的话头:“练好之后再谈别的。” 纪时钰不再追问,点了点头。 身旁人像是刻意放慢了步伐,带着她几乎逛了大半个照影峰,到最后见她实在体力不支,便直接御剑送她到寝屋前。 天色不早,傅离染揉了揉眉心,简单嘱咐了几句后便准备回房,纪时钰却轻声叫住她:“师姐。” 傅离染停在原地,抬眸看向她。 纪时钰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片刻后说出心中所想:“我住在这间屋子,会不会打扰到师姐?” 眼前人昨日也问过类似的话,来照影峰之后,她似乎总是拘束的。 傅离染忽然想到昨夜听到的少女清浅的呼吸声,顿了顿,却摇头道:“不会。” 昨晚她不清楚情况,特意放轻了动作,此刻听到傅离染这般说,才彻底放下心,纪时钰轻轻“嗯”了声,推开寝屋的门。 这时,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柔和: “我是你的师姐,在我面前,你不必太过拘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桃林中。 纪时钰拭去额间的细汗,拿起剑法书,正准备再过一遍剑招时,腰间的传音符忽然亮了亮。 她凝起灵力点在传音符上,下一刻,玉遂安的声音从中传来:“时钰,杜师姐带着我一起来照影峰了,我们现在就在主殿里。” 她和玉遂安有好几日没见,纪时钰收起传音符,毫不犹豫地向主殿走去。 一进主殿,便瞧见旁边的玉遂安,玉遂安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算是打过招呼,纪时钰笑了笑,径直走到傅离染身旁,颇为乖巧地唤了声“师姐”。 傅离染微微颔首。 抬眼看去,师姐旁边还站着一人,那人身着黑衣,唇色偏白,像是一副病容,可周身的气质冷肃,隐约能感觉出她实力不凡。 想来这人就是未名峰的现任峰主,纪时钰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杜师姐。” 杜镜意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应了声“嗯。” 这声“嗯”像是从鼻腔中发出的,纪时钰不由一愣,却并未在她脸上看到轻蔑或刻薄之色。 她不清楚这位杜师姐的性格,退到一边,保持缄默。 杜镜意没打算放过她,目光仔细地在纪时钰身上逡巡一遍,片刻后,冷笑道:“傅离染,你现在的眼光怎么变肤浅了?” 纪时钰直觉她要说出不好的话,果然,杜镜意收回视线,语气莫名:“长相倒是清秀温润,但这下等灵根,不如去未名峰学学医术。” 她颇为直接地说出来,也不管当事人是否在场,殿内静默一瞬,玉遂安如坐针毡,一边观察傅离染的神情,一边轻咳着拉了下杜镜意的衣袖。 杜镜意立即拂袖,扭过头冷眼看向玉遂安,丝毫不给她的新师妹面子,“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玉遂安一向话多,此时却面色讪讪,不知说什么好。 “我师妹心性纯良,若是成为医修,指不定会受到蒙骗,救了不该救的人,就像杜师妹你当年……” 杜镜意眉心折起,摆手道:“打住,我不说了,你也别说了。” 傅离染适时止住,侧目看向纪时钰,接触到她的目光,纪时钰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带着玉遂安离开了主殿。 直至彻底看不见主殿,玉遂安才松了口气,像打开话匣子般:“杜师姐太可怕了,嘴也毒脾气也倔,我平时根本不敢找她。” 闻言,纪时钰犹豫着问:“那……你的修炼?” “她让我每日跟着星沉峰的内门学徒一起上剑道课,其实这样也好,”玉遂安顿了顿,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低声说,“反正我原本想去的就是星沉峰。” “杜师姐不在意未名峰的整体实力吗?”纪时钰不免疑惑,这几日她大概了解一些,见神宗每五年会根据实力在四座峰中挑一个作为主峰,被选中的能获得宗中的大部分修炼资源,因此各峰明面上不说,其实私下都在暗中较劲。 玉遂安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她整日穿着一身黑衣,死气沉沉的,从不过问峰上的事,想来是不在意这些吧。” 这样么……纪时钰若有所思,玉遂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说她了,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快同我说说,我在未名峰上要闷死了。” 纪时钰轻轻一笑,两人并肩走远,诉说着近日来在剑道上的心得。 * 夜沉如水,空中只有零散的几颗星子,纪时钰背靠在寝屋的木门上,时不时抬头往前方看一眼。 她在等傅离染,其实直接给师姐传音更快,但算了算时辰,这个时候师姐可能在沐浴。 纪时钰垂下眸子,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白日里玉遂安问的那句话。 “诶你现在成了傅师姐的师妹,我们平时见她一面都难,你呢?和她朝夕相伴的感觉怎么样?” 她当时支支吾吾的,将这个问题混了过去,此刻想起,纪时钰依旧觉得脸上阵阵发热。 用朝夕相伴来形容她和师姐的关系,有点怪怪的。 正胡思乱想之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纪时钰当即抬眸。 月色的清晖洒在她身上,是一股说不出的美感,纪时钰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缓步向这边走来,慢慢地占据了纪时钰的所有视野。 待她走近,纪时钰才发现师姐眉心微蹙,似是有什么心事。 “师姐。”听到这声轻柔的呼唤,傅离染回过神,看到不远处的少女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你……在等我?” 纪时钰点了点头,轻声解释:“我想着师姐可能在沐浴,不好贸然传音。” 也正如她所说,傅离染此时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墨发简单地束着,发尾微湿,确实是一副刚沐浴完的样子。 外头风大,纪时钰直截了当道:“剑法书上有一处我不甚明白,想问问师姐。” 傅离染:“嗯,把书拿过来。” 这句话纪时钰却没及时应声,她目光稍移,轻声道:“外面风大,师姐不介意的话,进屋说吧。” 傅离染不置可否,凝眸看她。 感受到那道冷淡的视线,纪时钰心中一紧,咬了咬牙直接转身进屋。 至于师姐进不进屋,但凭师姐自己选择。 纪时钰没回头,装模作样地找出剑法书,实则一直在听身后的动静。 仔细听了听,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纪时钰抿着唇,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阵失落。 她重新放下剑法书,正欲转身去关门,没想到直直对上那道清寒的目光。 傅离染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了她的身旁,见她又放下剑法书,眸中多了一丝疑惑。 莫名的欣喜迅速取代了心中的失落,纪时钰忍下欲扬的嘴角,翻开剑法书,指着某一处。 傅离染淡淡看了眼,很快便给出解答。 屋中的烛火轻晃,映出两道离得极近的身影,纪时钰认真地垂眸倾听,耳边的声音清冷冷的,却是极为耐心。 忽然,一抹微凉落在手背上,纪时钰愣了愣,偏头看去。 或许是因为两人靠得太近,师姐微微弯腰时有几绺发丝垂下,水珠轻淌,顺着发梢滴落在她放在桌案的手背上。 纪时钰指尖动了动,却下意识地不想拭去那滴水珠,她僵着整只手,让那抹微凉停留在手背上,直至干涸。 “明白了吗?”傅离染微微偏过头,淡声问她,却见身旁人一副怔然的样子,不知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而后敲了下桌案。 这声轻响让纪时钰回过神,对上傅离染冷淡的视线,她顿了几秒才回答:“嗯。” 傅离染盯着她,明显对她刚刚的走神不满意,问:“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夜色静谧,室内烛火闪动,纪时钰向后退了一步,映出的两人的影子分开了些许。 师姐在认真地为她讲解剑术,她却悄悄走神了,纪时钰扶上桌沿,指尖轻轻攥起,心中顿觉一阵羞愧。 “对不起,师姐。”她放低声音,眉眼微垂,似是有几分懊悔。 瞧见她这副模样,剩下的苛责的话蓦地停在喉间,难以说出,傅离染轻叹了声,侧过身道:“我并非想责怪你。” “修炼一途,需专心致志,一心向道,不可有旁的杂念,像你这般动不动走神更是大忌。” 傅离染凝眸看她,“不管刚才的走神是出于什么原因,下次不许了。” 见她没有继续追究,纪时钰忙不迭地点头,认真道:“不会再有下次,师姐说的我都会记在心里。” 眼前人恢复了往日的乖顺模样,傅离染看了她几秒,不再多言,径直转身出屋。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纪时钰立马上前关门。 背靠着木门,她用指尖轻轻碰了下手背,那抹凉意似乎仍残留着。 翌日清晨。 木门被轻轻敲响,纪时钰迟疑片刻,起身去开门。 傅离染站在门外,直接道:“随我去一趟落月峰。” 纪时钰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跟在她身后,默然不语。 身后人平日里总是一副笑意明媚的样子,时不时便会主动寻着话题和自己搭话,现下安静地跟在身边,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傅离染忽然停下脚步,纪时钰回过神,连忙也停下。 “师姐?” 她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傅离染正好瞧见她眉眼间藏着的一丝倦惫,问:“昨晚没休息好?” 纪时钰支吾道:“嗯,昨晚看了会书。” 其实是躺在床上揣度傅离染那时的话,想着想着睡意全无,翻来覆去。 傅离染看了她一眼,“昨晚我回到房间时,瞧见你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纪时钰没想到她还关注这些,默了默,只能如实答道:“昨晚不知为何,睡不着。” 闻言,傅离染微微颔首,“待会去落月峰再要一份安神的药方。” 听她又提起落月峰,纪时钰忍不住问:“师姐,我们去落月峰做什么?” 傅离染去那边可能是有事务,带着自己去是做什么呢? 身旁的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你这几日感觉如何,蛇毒有没有复发?” 纪时钰摇了摇头,怕她担心,又添了一句:“这几日灵力很稳定,没有异样。” 听过这些,傅离染召出灵剑,待两人都站上剑后,她才说出此行的目的:“苏峰主精通药理,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祛除蛇毒。” 纪时钰一怔,原来师姐特意带她去落月峰,是为了彻底治好蛇毒。 她看向前方御剑的人,动了动唇:“师姐,谢谢你。” 傅离染站在前面,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想象出,此刻的少女肯定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水润的双眸就那样看着,真诚动人。 “站稳。”她没再多言,灵力催动之间,灵剑的速度逐渐加快。 脚下的灵剑在高空中平稳飞行,纪时钰犹豫片刻,说出心中所想:“师姐,要不我换一间房?” 自从知道这间屋子和傅离染的寝屋挨着后,她睡前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生怕傅离染觉察到她的一举一动。 像这样小心翼翼,纪时钰有些不适,今日又得知傅离染留意到她早早熄灯,心中便有了像换间寝屋的想法。 傅离染沉默片刻,淡声道:“你放心,我没有随意窥探旁人举动的癖好。” 纪时钰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她并不是怀疑师姐,又听到眼前人道: “而且,只有放出灵识有意探查才能觉察到那些,我从未对你的寝屋放出灵识,你不必过于纠结。”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纪时钰感到一阵窘迫,没再说话,也没再提起换寝屋的事。 不过片刻,她们便到了落月峰。落月峰位于见神宗的东南角,峰上的灵气不似照影峰那般浓郁,但各式各样的灵器和草药随处可见。 她们一路走来,只瞧见零零散散的几个学徒在料理药田里的草药,除此之外,试炼场空荡荡一片,无人在此修炼。 纪时钰在其余三峰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她看了眼傅离染,身旁人神色淡然,似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每块药田之间有一条小径,两人沿着小径走去,弯弯绕绕半天终于到了尽头。 入目的是一间厅堂,门半掩着,右侧写着“人生苦短”,左侧是“及时行乐”,歪歪扭扭的八个字,和当初谢无诀给她的铁牌上的字如出一辙。 恰好,厅堂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着谢无诀的话一同响起。 “你们两个好歹是比试的前几名,怎的手脚这般慢。” 门半掩着,可以窥见里面的场景,谢无诀懒散地躺在竹椅上,时不时指挥着二人,那二人正是沈、赵两家的少主,此刻手忙脚乱地用灵力起火,将一块块玄铁投入冶炼池中。 傅离染伸手敲门,下一刻,刚才还躺在竹椅上的人出现在门后,一改方才懒散的样子,看见来人是她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忽然过来了?”谢无诀瞧见纪时钰穿着内门学徒的服饰,故意走到她旁边,啧啧道,“换了身衣服,果然顺眼许多,你刚才瞧见铸剑的过程了吧,怎么样,有兴趣来我们落月峰吗?” 纪时钰面上礼貌地笑了笑,心中却在想,幸好当初没被她骗去落月峰。 傅离染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苏峰主在吗?” “在主殿呢。”谢无诀下巴往那边扬了扬。 得到答案后,傅离染带着纪时钰径直向着落月峰的主殿而去。 * 殿内的摆设不多,熏香散发出的幽幽气息似乎有安神的作用,纪时钰闻着那股香味,一颗心慢慢静下来。 苏于晗为她把过脉后,眉心微折,“你之前帮她压制了三次蛇毒,对吧?” 傅离染:“是。” “你之前找我要过药方,”苏于晗凝眉道,“现在看来,蛇毒强悍,且在她体内盘踞已久,凭那些药也没能彻底肃清。” 她看向傅离染,语气严肃:“用灵力压制只能解一时之急,而且对你也有影响,不要再用自己的灵力帮她压制了。” 对师姐会有影响?纪时钰心中紧了紧,眸中浮上一抹担忧。 傅离染似乎不想听这些,回避道:“苏峰主,您直接说解毒之法。” 苏于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无奈,“只要找到溯阳果,她就有救。” 纪时钰回忆起前些天看的古籍,上面提到过溯阳果,山南为阳,这种果子十年一结,生长在谪乌山的南面。 谪乌山中有各种奇珍异草,价值连城,修士们无一不想进山,但山中妖兽居多,更别提这几年整个谪乌山被浓郁的迷障笼罩着,阴气混杂,渐渐的,愿意进山的人越来越少。 听到“溯阳果”,傅离染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了句谢后便带着纪时钰离开。 两人将要出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傅离染,当初你师尊离宗的时候拜托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你师尊交代。” 傅离染步伐一顿,沉默片刻后,依旧一语未发地离开。 御剑回去的途中,纪时钰的心情和来时截然不同。 她看着前方默然的人,轻声问:“师姐,我们要去谪乌山吗?” “我过几日便去。” 纪时钰注意到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着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意料之中的,傅离染毫不犹豫地拒绝:“谪乌山阴气重,你现在才炼气期。” 宗中有规定,炼气期的学徒实力太低,不得离宗历练,如果只是炼气期的话,连离开宗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进谪乌山。 纪时钰咬着唇,也许是因为师姐此时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她冷淡的眼神,心中多了几分勇气,她语气认真:“那如果这几日我突破到筑基期呢?” 半晌,前方的人没有立即拒绝,纪时钰心知这事尚有回旋的余地,继续道:“师姐,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傅离染未置一词,恰好前方就是照影峰,灵剑慢慢降落,一落地,她拂袖收起灵剑,向前走去。 纪时钰疾步跟在她身边,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唤道:“师姐。” 傅离染停下,侧目看她。 “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去?” “我之前在古籍上看到一种花,一直想亲眼看看,却发现它只生长在谪乌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说,纪时钰抬眸同傅离染对视。 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傅离染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不点破,顺着她往下说:“宗中有镜石,注入灵力后便能再现看到的场景。” 纪时钰迅速思索一番,硬着头皮继续道:“师姐你没见过那花的样子,我一时之间也形容不出来。” “还有,”她发现傅离染皱了皱眉,连忙又找了个稍微正经的理由,“师姐之前帮我寻解毒的丹药,又耗费灵力压制蛇毒,如今我已经进宗开始修炼,理应主动去寻解毒的药草。” 闻言,傅离染看了她一眼,垂眸思忖。 眼前人态度有所松动,纪时钰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语气带着央求的意味:“师姐。” 傅离染凝眸看她,淡声道:“除了突破到筑基期,我还有一个要求。” 纪时钰眼神一亮,追问:“什么?” “若能接下我的一招半式,便带你去。” 听到这纪时钰也没有任何犹豫,眉眼弯弯地应下:“好。” 两人并肩朝寝屋的方向走去,默契地都没再说话。 纪时钰以前是不喜欢沉闷的,母亲离世后她总觉得孤独,遇到村里其她人便会主动上前搭话。 可是此时此刻,两人并肩而行,彼此都一语未发,纪时钰心中也没有丝毫沉闷。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像这样待在师姐身边就很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星沉峰上。 天清气朗,阳光明媚,本是练剑的好天气,却有一道身影顶着烈日,跪在试炼场旁。 周遭的学徒都认得她,见状,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南宫家的大小姐吗,怎么跪在这?” “你才发现,都跪这好几天了,听说是因为她为了赢下比试不择手段,暗中加害同门,姜师姐便罚她在这思过。” “出身世族还使这种卑劣手段。” 南宫仪面无表情,像是对她们的话置若罔闻,实则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收紧。 姜汐昼定下的责罚并不重,在这里跪一跪还不如当初的七十鞭来得疼,可旁边的闲言碎语直戳心窝,无异于当众受刑。 愤怒、憎恶等各种负面情绪不断堆积,南宫仪想让她们闭嘴,却不敢起来,也不敢出声。 姜汐昼说过,如若她言行不端,便一直加罚,南宫仪起先不以为意,直至这几日被姜汐昼逼着受罚,她才有些害怕了。 烈日灼灼,汗水不断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直至午时,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南宫仪有些支撑不住,仰倒在地。 迷糊中,一把纸伞伸了出来,投下几抹阴影。 南宫仪睁开眼,举着纸伞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前几日不是说区区责罚,算不上什么吗?怎么,现在便受不住了?” 地面被晒得滚烫,南宫仪躺在那处,只觉后背一片发烫,她唇色泛白,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句话。 姜汐昼觑着她,半晌,才伸手拉她站起来,悠悠道:“我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这里是见神宗,可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南宫家。” 南宫仪无力地靠着她的肩,胡乱点了点头。 *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斑驳阴影。 少女身形如松,剑招颇为流畅地使出,白蓝色的衣袂随着剑风飘动。 将书上的基础剑招逐一使出后,纪时钰收起木剑,看向桃树下的人,轻声唤了一句:“师姐。” 傅离染从树荫下走出,眼前人额间冒着些许细汗,暖色的阳光之下,那双清澈黝黑的眸子更显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夸奖。 傅离染微微颔首,“不错。”因为吸收的灵气受限,她的剑风也跟着羸弱了不少,这些话傅离染没有说出,刚才的剑招标准有力,已经是眼前人能做到的最好的。 明明只是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纪时钰却觉得心中莫名欢喜,扬唇笑了笑。 她垂下眼眸,轻抚过木剑的剑身,道:“师姐赠我的这把剑,与我的出剑习惯极为契合,往往随心而动便能使出剑招。” 傅离染不可置否,淡淡道:“等你日后得了本命剑就会发现,本命剑同你心念相通,是最契合你的剑。” 起码得突破筑基期,进入结丹期才能去万剑阁挑选一把本命剑,纪时钰没想到那么远,此刻只想弄清这把木剑的来源。 她挽了个剑花,凑到傅离染旁边,问:“师姐,这把木剑真的是你从试炼场里随意挑的吗?” “你若不信,便去试炼场上,那里有一模一样的木剑。” 纪时钰看着身旁人的神色,心中的猜测隐约浮现,她没再继续问,换了个话题:“师姐,能不能借我看看未影剑?” 未影是傅离染的本命剑,也是三年前斩杀巨蛇,剑鸣铮铮,给纪时钰留下深刻印象的那柄剑。 傅离染抬手唤出未影剑,递向她。 月白色的长剑,和记忆中的一样,纪时钰双手接过,剑出鞘之际便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气,她垂眸看着,清透的剑身映出她略显怔愣的神情。 纪时钰忍不住伸手,指尖触上剑身,立即感觉到一抹凉意,似是丝毫不担心被划伤,她又顺着剑身轻轻抚了抚。 她没发现,身旁的傅离染陡然抿紧唇。 纪时钰浑然不觉,手依旧覆在剑身上,傅离染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师妹。” “嗯?”纪时钰看向她,不明所以。 “别碰了。”身旁人将剑拿回,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好。”纪时钰点头应道,而后看了眼傅离染,却发现她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师姐,你怎么了?”纪时钰想起那日苏峰主所说的,有些担心傅离染是耗费灵力过多,身体不适。 傅离染却没看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之际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我没事。” 纪时钰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说出心中的担忧:“下次蛇毒复发的时候,师姐不要再耗费灵力帮我压制蛇毒了。” 她在见神宗修炼的这些时日,亲身体会到转化灵力的不易,她不希望师姐将辛苦修炼的灵力浪费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些,纪时钰不自觉地微蹙起眉,瞧见她这副模样,傅离染放缓语气:“照影峰上灵气充沛,我已至化神境,呼吸吐纳之间便能转化灵力,你不必担心。” 说得也对,师姐实力高强,自己是下等灵根,觉得转化灵力不易,或许对师姐来说,是简单不过的事。 纪时钰点点头,眉心舒展。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傅离染忽然停住,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纪时钰一愣,虽不清楚师姐的用意,脚下的步伐依旧跟着停了下来。 傅离染的语气带着一丝严肃:“你要记住,本命灵剑和修士心绪相通,灵力相连,等你以后有了本命剑,绝对不能让旁人触碰。” 虽然她现在才炼气期,离结丹期还有很远,但凭着方才的举动,傅离染觉得有必要提醒她。 纪时钰习惯记下她说的每句话,很快便应声:“师姐,我明白了。” 眼前人眸色认真,答应得很快,见状,傅离染不再多说,沉默着向主殿行去。 纪时钰不打算去主殿,正准备转身回寝屋时,忽然想起什么。 怔然片刻,她疾步追了上去,轻拉住傅离染的衣袖,面色迟疑地问:“那,师姐为何同意我触碰未影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 17 章 傅离染淡淡看了眼被她拉住的衣袖,并未说什么。 她每每总喜欢轻拉着自己的衣袍,有时是袖口,有时是衣角,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也逐渐习惯了。 纪时钰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即松开手,讷讷道:“抱歉师姐,我会改的。” “我不介意,”傅离染摇头,复而看向她,“至于你刚才问的……” 她沉吟片刻,“你是我的师妹,不是外人。” * 寝屋内。 纪时钰撑着下巴,脑海中还浮现出傅离染方才轻柔的语气。 她明白是因为师姐信任她,所以才会同意她触碰本命剑。 她不想辜负师姐的信任。 想到这,纪时钰叹了口气,虽然她已经练会剩下的基础剑招,修为却依旧停滞在炼气中期,按照这个速度,要在几日内突破到筑基期,恐怕不易。 纪时钰闭上眼凝神,明明周遭的灵气充沛,却怎么也进不了灵府中,像是有一层屏障,挡住了灵气的转化。 她复而内视灵府,发现其中的灵气稀薄得可怕,纪时钰慢慢睁眼,心间不可避免地漫上几分苦涩。 旁人说下等灵根没有仙缘,难成大道,究其根本就是灵气转化极慢,在平时的修炼中难以破境,在比试中容易灵力枯竭。 思索一番,纪时钰决定去照影峰的峰顶,她之前去过一次,那里的灵气最为充裕,并且平时没人打扰,适合清修。 她知道一条登上峰顶的捷径,沿着这条小径,她很快便到达峰顶,周遭林木茂盛,不远处修了一处竹亭,供人乘凉。 竹亭里有石桌和石凳,纪时钰轻车熟路地盘腿坐在石凳上,开始凝神修炼。 她运起体内的灵力,微弱的灵力在四肢百骸中游走,同时,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灵气慢慢没入经脉间。 纪时钰小心地控制着,灵力缓慢流动,尽可能地攫取周遭的灵气,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待她再次内视灵府时,失望地发现其中的灵气几乎没变,刚才的举动收效甚微。 怎么会这样? 心中郁闷至极,纪时钰起身抽出木剑,足尖轻点,跃至前方的空地上。 她近乎发泄地出剑,手腕翻转间,剑风猛烈迅疾,连带着脚下的那片杂草也跟着晃动。 直到筋疲力竭,纪时钰才停了下来,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郁闷散去几分。 她正准备收起剑回去,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破空声,纪时钰立即反手挥出一剑,“啪嗒”飞来的酒坛被击落,四分五裂。 照影峰上不可能有人饮酒,纪时钰微微皱眉,说到喝酒,她立马想到一个人。 “谢师姐?” 谢无诀从灌木丛后现身,瞟了眼碎成一地的酒坛子,笑道:“反应挺快。” 纪时钰现在没心思和她开玩笑,只问:“谢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只是以你现在的修为,发现不了。”谢无诀走了几步,悠悠倚靠在竹亭的柱子上。 确实,她压根没察觉到,纪时钰敛下眼眸,行了一礼:“谢师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纪时钰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忽然听得身后人笑道:“怎么闷闷不乐的,被傅离染骂了?” 她本来要走的,听到这句又忍不住折返回去,辩驳:“师姐才不会骂我。” “哦?”谢无诀微微挑眉,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纪时钰无奈,如实告诉她:“我修炼速度太慢了。” 听到这话,谢无诀没多大反应,“这有什么?傅离染没告诉过你吗?修炼讲究循序渐进,不能过于着急。” 师姐确实这么说过,纪时钰轻轻叹息,走到她身旁随便寻了一处坐下,“可是我连转化灵气都很慢。” 谢无诀一怔,转化灵气的快慢与灵根品阶有关,纪时钰是下等灵根,注定了在修炼上要比旁人付出更多努力。 她沉吟片刻,忽然一笑,道:“你猜猜我的灵根是什么品阶?” 纪时钰看向她,结合平日里她的行径,猜测道:“中等灵根?” 闻言,谢无诀压平唇角,咬牙切齿道:“我是上等灵根。” 听见这个回答,纪时钰不免讶异,上等灵根极其稀少,她只听旁人说过傅离染是,从未听过谢无诀也是上等灵根。 面前人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谢无诀皮笑肉不笑,掐了掐她的脸,问:“我不像吗?难不成上等灵根都要像傅离染那般,就不能是我这样空有天赋,毫无上进心的人吗?” 纪时钰看出她的不高兴,找补道:“我之前从未听说过。” 提到这个,谢无诀重新靠回柱子上,微仰起头,目光不知落向哪一处,“测出上等灵根的时候,师尊很高兴,下定决心培养我。我本来不喜欢修炼,但看见她高兴我心中也欢喜,开始试着认真修炼,可惜,我尝试过后发现自己确实对修炼没兴趣。” 她低头笑了一下,继续道:“那时旁人都说我白白浪费了天赋,后来鲜少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你不知晓也正常。” 说完这些,她忽然想起开始的目的,连忙借此安慰几句:“所以你也别太难过,你看我这么不思进取,不也过得很好吗?” 纪时钰:“……” 一时之间她都分不出这是安慰还是别的。 谢无诀瞧着她沉思的模样,觉得颇为可爱,忍不住又轻轻掐了掐她的脸。 纪时钰皱眉后退一步,“谢师姐。” 谢无诀微微扬眉,正欲再调侃她几句,蓦地瞧见不远处的人,生生止住话语。 傅离染往这边走来,问她:“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纪师妹,不行么?”说着,谢无诀瞥了眼纪时钰,却发现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红印。 谢无诀的表情骤然一僵,幸好此刻纪时钰是背对着傅离染的,傅离染还没发现。 “你是又被苏峰主责骂了,才跑来这里散心吧。” 借口被不加掩饰地戳破,但谢无诀此时没心思反驳,只想着赶紧溜走。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说完,她头也不回,迅速溜走。 傅离染没管她的异样,对纪时钰温声道:“回去休息罢。” 纪时钰看向她,轻轻“嗯”了声。 这下傅离染瞧见了她脸上的淡淡红印,眉心蹙起,问:“这是怎么弄的?” “什么?”纪时钰不明所以。 下一刻,微凉的指尖点了点侧脸,纪时钰怔愣着,听得眼前人平静的语气:“这里有一道红印子。” 她指尖轻点之处恰好是那时谢无诀掐了下的位置,纪时钰反应过来,如实道:“谢师姐掐了下我的脸。” 但那时她没觉得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红印。 听到她的回答,傅离染默然不语。 纪时钰以为她问完了,正欲提起别的话题,却听见一声轻柔的“疼吗”,不仅如此,眼前人带着凉意的指腹还轻轻抚了抚那处。 她抬起眸子,发现那双素来淡漠疏离的眼眸此刻掺着一丝柔和关切。 纪时钰呼吸微滞,慢半拍地摇头:“不疼。” 在她说完“不疼”后傅离染便收回了手,原本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移向别处。 指尖骤然离去,纪时钰心中竟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空落,缓了缓,她开口:“师姐,我没事,谢师姐当时是和我开玩笑的。” 傅离染淡淡“嗯”了声,目光落在地上歪斜一片的杂草上,“你刚才在这练剑?” 纪时钰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杂草,心虚地移开视线,“这里灵气充裕,呼吸吐纳过后,便练了会剑。” 傅离染没再问,召出灵剑,示意她站上来,纪时钰却神神秘秘道:“师姐,我知道一条近路,不出一刻钟便能下山。” 傅离染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收起灵剑,纪时钰扬唇笑了笑,带着身旁人朝那条小径而去。 小径两侧不乏杂草和凌乱的枯枝,走了一半,纪时钰忽然有些后悔让傅离染和她一起走这条路。 她瞧了眼身旁人,面容清隽,眉目如画,这般皎若明月、飘然似谪仙的人,理应御剑而行。 纪时钰拿出木剑,在前方默不作声地清去那些杂草枯枝。 “师妹,”傅离染察觉到她的举动,示意她不用做这些,“我有护体灵力,不会被划伤,倒是你……” 纪时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袍不知何时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师姐是化神期修士,自然不会被这些枯枝所伤,纪时钰抿唇笑了笑,是她多虑了。 “这条小路是谁告诉你的?” “是云师姐。” 她还未拜进照影峰时经常向云烬迟请教剑术,云烬迟脾气很好,从不嫌她问题多,上次带学徒来峰顶修炼之时,云烬迟也带上了她,告诉她这条捷径。 前面的少女身姿挺拔,说起这些时语气总带着温润的笑意,傅离染静静地听她说完,才道:“今日找你是有一件事。” “星沉峰原本是由苏水歆长老授课的,这几天她身体抱恙,宗主让我去星沉峰代她授课,到时教的都是些基础剑道知识,你不必和我一同过去,安心留在峰上修炼便好。” 纪时钰点点头,轻声问:“那我这几日还能见到师姐吗?” 默然片刻,傅离染淡声回答:“如果你不嫌来回跑麻烦的话。” “而且,”傅离染继续道,“你现下的境界还是炼气中期,趁着这几日多加修炼,授课结束后我便去谪乌山。” 闻言,“不麻烦”三个字止在喉间,纪时钰想起自己停滞不前的修为,眉眼又耷拉下去。 她必须赶紧变强,突破到筑基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 18 章 “噌”地一声,木剑拔出的那刻,丝丝缕缕的黑气立马涌出,纪时钰单手凝诀拍在那处,翻涌而出的黑气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玉遂安刚除去那边的黑气,平时没心没肺的她此刻脸上也多出几分凝重。 “璇天境里竟然是这样的。” 此处是见神宗中的璇天境,她们已经待在这里三日了。 没听见回答,玉遂安往纪时钰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她正在对付新的妖兽,凌厉的剑气密不透风,很快便将妖兽斩杀于剑下,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黑气。 纪时钰不厌其烦地用灵力化去这些黑气,玉遂安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肩,沉声提醒:“我们已经在这里试炼三日,该出去了。” “等我突破到筑基期就出去。”纪时钰不为所动,经过这三天没日没夜的训练,她已经到了炼气后期,灵府内难得的灵气充裕,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突破。 玉遂安瞧着她倔强的模样,忽然有些后悔带她来这。前几日纪时钰传音问她,宗中有没有能迅速提升实力的地方,她去问了星沉峰的师姐,才知道进入璇天境训练可以提升修为,增长实力。 为此,她好说歹说,要到了两块通行令,没想到一进来,身旁人就疯了一样地开始试炼,这里大多是低阶妖兽,偶有中阶妖兽,若只是妖兽倒不足为惧,但每每杀死妖兽时,总会冒出莫名的黑气,清除这些黑气也耗了不少时间。 玉遂安看了眼周遭不断冒出的黑气,紧皱着眉,下一刻,瞧见纪时钰似是准备前往另一处继续试炼,她立即上前攥住这人的手腕。 “这些黑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们赶紧出去吧。” 纪时钰停下脚步,垂眸思索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吧,我再练一会。” 玉遂安瞥了眼四溢的黑气,直接拽住她,“你没察觉到不对劲吗?还练什么练?” 不料一向温和的纪时钰却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冷然:“别管我。” 玉遂安缩回手,怔在原地。 心中无端地生出一丝烦躁,想要杀光这里的妖兽,甚至毁灭眼前的一切,纪时钰为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心惊,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抱歉,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纪时钰看向她,面带歉意。 瞧见她恢复到熟悉的神情,玉遂安抚了抚心口,“你刚才的表情吓死我了,”她环顾四周,继续道,“这些黑气果然有古怪,说不定就是它们影响了你的心性。” 纪时钰收起剑,赞同她的说法,“嗯,是我太固执了,先出去吧。”两人拿出通行令,正要将灵力注入其中,一阵妖风猛然往二人站的那处袭来。 纪时钰反应极快地退开,低头一看,刚才站着的地方成了一片焦黑,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两人,玉遂安惊愕地看着前方,不自觉地连连后退。 只见前方出现一庞然大物,浑体通黑,唯有眼珠状若铜铃,金色的瞳孔幽幽地盯着二人,丝丝黑气缠绕在它的周身,稍一吐气,那些黑气便立马将旁处侵蚀殆尽。 “这这这不止中阶吧?”玉遂安脸色发白,旁边的纪时钰握紧剑,当即拉着她就跑。 妖兽在后面穷追不舍,每次抬脚落脚都带来一阵地动山摇,玉遂安拼命地往通行令里注入灵力,然而像是有什么将灵力隔绝了,通行令没有丝毫反应。 身后的地面一寸寸地被黑气侵蚀,前方却是一处断崖,两人不得不停下,绝望地看着妖兽愈来愈近。 后背早已被冷汗濡湿,纪时钰瞥了眼身后,万丈断崖深不见底,如今只能和眼前的妖兽正面一战。 她也觉察到通行令的异常,低声对玉遂安道:“通行令的异样或许和这妖兽有关,我先拖住它,你继续往里面注入灵力。” 没等玉遂安反应,身旁人已经提着剑冲了上去。 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纪时钰心如擂鼓,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她握紧木剑,很快灵府内的灵力融入剑中,化作一道道剑气。 但所有的剑气接触到妖兽,全被萦绕的黑气所侵蚀,纪时钰面色一变,几日来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普通妖兽身上的黑气都能被清正的剑气所净化,但眼前这个,竟然直接将她的剑气吞噬掉了。 似是将她的举动当作了挑衅,妖兽仰天怒吼一声,瞬间,滔天的黑气翻涌而来。 两人立马凝起保护罩抵挡下部分黑气,慌乱之中,纪时钰对上那双金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待黑气席卷过后,她撤下保护罩,足尖轻点,跃至妖兽的腿上,然后借力连连向上,妖兽吼叫着,同时周身的黑气愈发浓郁,“呲”地一下直接灼到纪时钰的整个左手。 玉遂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她是不要命了。 纪时钰忍着腕间的灼痛,纵身一跃,直接将手中的木剑插进妖兽的巨瞳中,千钧一发之际,灵府间的灵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涌动,源源不断地充盈在经脉间。 剑刃破开了黑气,妖兽嘶吼一声,退了几步,浓郁的黑气在金瞳那处聚集,下一刻,纪时钰便被甩在地上。 她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望向妖兽,希望它能主动离开。 但妖兽仅仅只是退后几步,下一刻,两人惊异地瞧见,翻涌的黑气在妖兽的金瞳处聚了又散,等到完全散开之时,妖兽的瞳孔恢复原样,像是从未受伤,而那把木剑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纪时钰动了动唇,起身捂住心口,略显艰难地跑向那边,颤着手拾起了折断的木剑。 通行令依旧没有反应,妖兽眼中的惊怒却极为明显,玉遂安脸色惨白,颤声道:“完了。” 妖兽睥睨着两人,“呼——”地一声,漫天黑气席卷而来,纪时钰紧紧攥着木剑,说不出话。 就在两人都陷入绝望之时,一道清亮的剑气像是从天际而来,瞬间破开层层黑气,直冲妖兽而去。 只一剑,妖兽被斩成两半,随即消散在眼前。 纪时钰愣怔地抬眸,恰好对上傅离染冷若冰霜的神色。 * 寝屋内,烛火摇曳,那道身影背对着她,默然不语。 纪时钰受不住这诡异的静谧,率先出声:“师姐,进璇天境是我的想法,遂安同我交好,抹不下交情,才去要了通行令,都是我的错。” 说完这番话后,室内依旧一片寂静。 见状,她看了眼傅离染的身影,支吾道:“我知道璇天境危险诸多,但这几日我的修为确实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傅离染依旧背对着她,冷声道:“为了提升修为以身犯险,还要我夸你么?” 纪时钰哑然,师姐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故意拿话刺她。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纪时钰也清楚,师姐是真的生气了。 她走到傅离染面前,低声认错:“师姐,我知道错了。” “通行令上的灵力被隔绝,若不是木剑折断,我感应到你出了事,你……”傅离染顿了顿,敛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道: “我才离开照影峰三日。” 你便闯出这么大的祸……纪时钰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微抬起头,轻声道歉:“对不起,师姐。” 傅离染看向她,许是受了伤的缘故,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至极,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素来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央求她的原谅。 傅离染移开视线,语气冷淡:“你不用道歉,我也没生气。” 纪时钰轻声道:“那你看看我。”师姐都不愿意看她了,还说没生气。 然而片刻后,傅离染重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遍。 纪时钰不明所以,更摸不清她的心思,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料下一瞬,傅离染直接拉过她藏在袖中的手,冷道:“手伸出来。” 纪时钰瞧着她的神情,不敢违逆,依言伸出手。 整只左手被黑气灼伤,不自觉地轻颤着,傅离染怔了怔,攥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小心重了几分。 “师姐,疼。”纪时钰皱了皱眉,声音微软,却也没抽走手。 傅离染立即松开她,薄唇微动:“你一直忍到现在?” 面前人敛着眼帘,纪时钰辨不明她的情绪,只能轻声回答:“谢师姐先前给了我疗伤的药,我待会擦一擦就没事了。” 闻言,傅离染抬起眸子,薄唇紧抿,轻柔地拉起她的手腕,下一刻,温和又强大的灵力一寸寸地拂过被灼伤的地方。 这种疗伤方式虽快但耗费灵力,纪时钰当即想抽出手,“师姐,不必……” “别动。”傅离染面无表情,指尖的灵力却控制得恰到好处,尽量不让纪时钰难受。 纪时钰垂着眼眸,“苏峰主说过,让你少耗费灵力。” 耗费灵力压制蛇毒是无奈之举,可灼伤明明擦药就能好,根本不需要动用灵力。 这般想着,纪时钰更觉得此举没必要,用力挣了挣,无意之间对上眼前人的目光。 她清晰地瞧见傅离染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是一句轻叹:“你现在是连我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 19 章 纪时钰不敢再反驳,任她握住手腕。片刻后,手上的灼伤逐一消退,左手也恢复了知觉,她抬眸看向眼前人,依旧是冷淡的神情,但相较于刚才,脸色似乎好看了几分。 “师姐,其实这次进璇天境,除了修为提升外我还发现了一点。” 闻言,傅离染看向她。 纪时钰缓声道:“师姐可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璇天境我遇到危机时,不知为何,灵府中原本稀薄的灵气迅速充盈,运转灵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所以我觉得,”纪时钰瞧着她的神色,继续道,“以身涉险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 傅离染默了默,语气平静:“以后你做这些事之前要跟我说一声。” 眼前人的语气有所缓和,纪时钰立即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过于冲动,以后不会了。” 傅离染淡淡“嗯”了声。 纪时钰拿起断成两截的木剑,走到傅离染身旁,语气间带着几分委屈:“师姐,木剑断了。” 她低着头,似乎有些伤心,傅离染想起那时她紧紧抱着断了的木剑,心中微动。 “没事,我再……”她的话语一顿,似乎有几分犹豫。 纪时钰忍下将欲扬起的唇角,主动补上她的话:“师姐要为我再做一把木剑?” 对上面前人眸中的点点笑意,傅离染道:“你早就猜到了。”不动声色的陈述。 纪时钰垂眸看向手中的断剑,轻声道:“嗯,这柄剑和试炼场中其它木剑明显不同。” 眼前人显然很珍视这柄剑,看向断剑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懊恼,但望向自己时,那双眼眸重新变得明亮,在确定木剑的来历后,眸中隐约浮动着几分欢喜和感激。 真诚又充满信赖的眼神,就这样直直地望着自己,傅离染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片刻后,她主动移开目光。 “进入其中斩杀妖兽确实能快速提升实力,但你应当注意到了,每每击杀妖兽后便会出现一缕黑气,那些黑气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纪时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将处理黑气的过程说出。 她没注意到,讲述过程中,傅离染的眉心逐渐蹙紧,待她说完,傅离染指尖凝起术法,一股淡淡的灵力瞬间笼罩住寝屋。 纪时钰不明所以,她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术法,是用来防止旁人进入打扰。 师姐用术法笼住寝屋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询问,身旁人清冷的声音响起:“脱衣服。” “什,什么?”纪时钰怀疑自己听错了。 傅离染看她一眼,淡声重复了一遍。 这次彻底听清了,纪时钰茫然地看向身旁人,只见她平日里淡然的眉眼此刻多了一丝凝重,明显不是在玩笑。 师姐举止有仪,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纪时钰垂眸攥着衣角,紧张得连缘由都忘了问,只支吾道:“是……褪去外衫吗?” 如果只是褪去外衫也没什么,还有里衣,怎料下一刻,她听见傅离染否认:“需要褪去里衣。” 纪时钰彻底说不出话了,脸上莫名滚烫一片。 瞧见她紧张无措的模样,傅离染掌心一翻,手中出现一条黑色的束带,随即是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话:“背对着我就好,我不会看你。” 纪时钰一怔,而后便看见眼前人系好了束带,那双冷淡的眸子被牢牢实实地掩在黑色束带之后。 见状,她不再扭捏,转过身慢慢褪去衣衫。 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过后,传来有些低的一句:“好了。” 纪时钰忐忑不已,很快便感觉到身后人靠近了些,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也随之而来。 带着凉意的手轻触上她的脊背,纪时钰身子颤了颤,不自觉地咬着唇。 那只手动作轻柔地替她将发丝拢至身前,随后掌心带着灵力覆上她的肩,一寸寸地往下,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纪时钰半低着头,搂紧怀中的衣物,身后人的手经过之处带来一阵酥麻之感,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明白这股异样为何而生。 正紧张难耐之时,身后人突然出声,是解释的话语:“按你目前的修为,只用灵力没办法彻底净化黑气,璇天境中的黑气原是魔气的一部分,如果渗入你的体内,轻则扰乱心智,重则修为尽毁,后果不堪设想。” 纪时钰明白她的用意,轻轻“嗯”了声。 温和的灵力缓缓游走,似乎中和了指尖的凉意,纪时钰感受到逐渐向下的力道,觉得此时此刻格外煎熬。 “师姐,好了吗?”片刻后,她忍不住问。 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发现什么,应当没问题吧,纪时钰心中想着,只希望身后人赶紧停下动作,让她逃出这难熬的片刻。 但傅离染并没有如她所愿,手中动作未停,还语气疑惑地问:“你抖什么?” 纪时钰面色一僵,整张脸滚烫不已,罕见地选择了沉默。 迟迟没得到应答,傅离染暂时按下这个疑问,继续专心地用灵力探查。 又过了一刻钟,身后人终于道:“可以了,穿好衣服。” 纪时钰如临大赦,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衣物穿戴整齐后才转过身。前方,傅离染已经解下了黑色束带,背对她站着。 她迟疑着喊了一声:“师姐?” 傅离染转回身子,看向她,“没发现黑气。” 听到这个结果,纪时钰正欲放下心,瞥见眼前人的表情并不轻松。 “师姐,怎么了?” 却见傅离染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只嘱咐她:“以后不要再去璇天境。” “就算到了结丹期也不要去。” 纪时钰心中疑惑:为什么?宗中规定只要有通行令就行,前几日她也见过其她学徒进璇天境。 她目光不解,但傅离染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淡声道:“你好好休息。” 眼前人准备离开,纪时钰多问了句:“璇天境里的那只妖兽是怎么回事?” 傅离染脚步一顿,看了眼她,眸色微垂,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半晌,迎着纪时钰疑惑的目光,她道:“最后的那只妖兽是上古魔兽泽天的一缕分魂,自璇天境出现在见神宗起便一直寄生其中。” 闻言,纪时钰不由思索,见神宗是天下闻名的仙宗,璇天境里为什么会有古怪的黑气,甚至还有魔兽的分魂? “璇天境原本是一处魔窟,遍布各种妖兽,后来被封印在见神宗,依靠宗中的清正之气镇压,正好宗中学徒缺乏和妖兽的实战,宗主便应允其余人进入其中试炼。”傅离染简要点明了璇天境的来历。 原来如此,纪时钰垂下视线,进璇天境前她未曾了解过这些,还自作主张地净化魔气,引来棘手的魔兽分魂,她的举动肯定给师姐带来了麻烦。 眼前人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神情比起之前明显低落几分,傅离染凝眸看她,忽而伸出手,指尖触上她的侧脸。 纪时钰一愣,没有立即退开,但肌肤间的颤栗依旧被傅离染敏锐地察觉到了。 不退开代表不反感,但自己触碰时她莫名其妙的颤抖…… 傅离染想到一种可能,蹙起眉问:“你怕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 20 章 傅离染微皱着眉,她自认为平时对纪时钰的语气大多是温和的,旁人因她淡漠疏离不敢接近也就罢了,若连唯一的师妹都这般,那她这个师姐当得也太失败了。 幸好纪时钰很快否认:“没有,师姐很好,我怎么会害怕。”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得不解释那时的异样: “我只是太紧张了。” 这样么……傅离染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并未多想,抬脚离开寝屋。 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中,纪时钰背靠着桌沿,想着那些举动,不由出神。 * 天清气朗,碧空如洗。 桃林中,两人相对而立,手中均握着普通的木剑。 直至今日,她的伤势已经好全了,师姐说过,待她伤势痊愈,就按那日定下的比试一场。 纪时钰敛去多余的思绪,“师姐,我准备好了。” 傅离染颔首,下一刻便持剑刺来,纪时钰当即提剑抵挡,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她便察觉到师姐用的是最普通的剑招,且有意压低了境界。 尽管如此,纪时钰依旧有些吃力,很快,剑尖斜刺而来,她立即挥剑,又错身退了几步,才堪堪挡下这一剑,不待她反应,下一剑紧跟其后。 面前人神色淡淡,出的每一剑却毫不留情,专挑着她的破绽而来,纪时钰咬了咬唇,有些慌忙地抵挡着。 瞧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傅离染沉声提醒:“专心点。” 纪时钰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待会的结果关乎她能否跟着师姐一同前往谪乌山,那日她在师姐面前信誓旦旦,此刻绝不能露怯。 想到这些,纪时钰静下心,凝神观察着面前人的剑招。她和傅离染的剑术境界相差太太,只能想办法以巧劲接下眼前人的招式。 少女的眼神明显认真了几分,见状,傅离染不动声色地挥出几道剑气,剑气夹杂着灵力,不同于刚才普通的剑招。 “等你以后境界提升,能使出的灵力更多,用灵力配合剑招可以发挥出更好的效果。” 纪时钰连退几步,同时反手挥出几剑挡下那些剑气,听过眼前人的话,她也尝试着往剑招中注入一丝灵力,而后如烟般的淡薄剑气逐渐浮现。 傅离染神色自若,指尖一并,地上的某根枯枝飞到手中,她随手转了下枯枝,那层薄薄的剑气便被轻而易举地打散。 “若你的剑道达到一定造诣,便会形成剑意,心之所至,万物皆可为手中剑。” 语毕,傅离染松开手,枯枝掉回地上,恢复成普通的样子。 总觉得不像是在切磋,而是师姐单方面地指导她,纪时钰动了动唇:“师姐……” 傅离染却收起剑,淡声道:“你的修为确实提升了不少。” 闻言,纪时钰眼眸微亮,问:“师姐的意思,是同意我去谪乌山吗?” 傅离染思虑半晌,点了点头,纪时钰扬唇一笑,正欲开口,传音符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垂眸看了眼腰间,不是自己的传音符。 只见傅离染拿出怀中的传音符,注入灵力后,姜汐昼的声音响起:“离染,宗主让你赶紧来一趟主殿。”温和的语气,仔细听来却夹杂着一丝凝重。 按灭传音符,傅离染召出灵剑,带着纪时钰一起去了主峰。 *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温移负手而立,叹了声气。 原来是绝云城中出现了魔兽的踪迹,绝云城的城主慌张不已,加之绝云城就在昆仑山之下,城主便立即向见神宗求助。 姜汐昼眉眼冰冷:“魔族愈加嚣张,如今竟然敢在见神宗眼皮底下作乱。” 温移逐一看过在场的几人,抿唇道:“所以今日叫你们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去绝云城一趟,肃清魔气。” 杜镜意抱着剑,瞥了眼那边,“我和傅离染、姜汐昼一起去就罢了,这两个也要带着吗?” 她指的是纪时钰和南宫仪,堪堪炼气期,带着一起说不定还会给她们拖后腿。 纪时钰悄悄看向身旁人,不知道师姐是什么想法,突然,她觉察到另一道视线。 顺着看去,竟然是南宫仪,南宫仪没什么表情,不似以前那般目带轻蔑,见她向这边看来,撇过头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南宫仪又在打什么主意,纪时钰此刻没心思管她,只想问问傅离染会不会带自己去。 殿中一片静默,不好直接开口问,纪时钰垂眸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之前学过的术法,右手悄悄凝诀传音入耳:“师姐。” 傅离染神色微动,侧目看向身旁人,同样传音道:“何事?” 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纪时钰弯了弯眉眼,正欲再次传音之时被一道声音打断。 姜汐昼将两人亲昵又自然的互动尽收眼底,意味不明道:“南宫家离绝云城不远,我打算带师妹一起去,除掉魔兽后顺便去拜访南宫家主。” 经她这么一说,纪时钰忽然想起她们原本明日就要前往谪乌山,现下绝云城出事,如若自己留在宗中,只能等师姐回来后再去谪乌山。 傅离染和她想到了一块,默然片刻后,淡声回答:“我也有一些要事,带上师妹会更方便。” 见她们决定好了,温移嘱咐道:“你们多加小心,速去速回。” 几人齐齐应了声“是”,随即出发。 绝云城距离见神宗只有数百里,御剑半个时辰便到,纪时钰站在灵剑上,无意间看到那边二人的姿势,不由一怔。 一般来说,负责御剑的人会在前方,但那边的两人,南宫仪默不作声地站在姜汐昼前方,姜汐昼的左手极为自然地搭在前面人的肩上,这幕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纪时钰匆匆瞥了眼后收回目光,不再张望。 不多时,她们一行人进入城中,姜汐昼似乎对此处颇为熟悉,带着她们径直往城中唯一的客栈而去。 客栈中修士众多,均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姜汐昼对店家温和一笑:“五间上房。” 店家拨了拨算盘,头也没抬,“只有三间房。” 闻言,姜汐昼神色为难看向几人,“这……” 纪时钰听见店家的话,心中一紧,暗自往旁边站了站。只有三间房,她不会要跟南宫仪一间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故意远离,南宫仪轻轻嗤了声,往姜汐昼身边靠。 姜汐昼不理会她的动作,提议道:“不如这样,离染不喜有旁人靠近,单独一间,纪师妹和南宫仪一间,暂时委屈杜师姐和我挤挤。” 她的语气如沐春风,提议也合理,想来不会有人拒绝,杜镜意偏偏不给她面子,冷道:“我单独一间,剩下的你们自己分配。”语毕,当即转身上楼。 姜汐昼表情一僵,慢慢敛了笑意,她瞧着傅离染淡然的样子,忽而心念一动,试探问:“那,和各自的师妹一间?” 纪时钰听罢呼吸微滞,也忍不住看向身旁人,观察她的反应。 傅离染垂着眼眸,让人难以探清她的情绪,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并未出言拒绝。【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 21 章 月色高悬,散下满地的清晖。 此处作为绝云城唯一的客栈,条件却很是普通,简单梳洗后,纪时钰来到房间门口。 木门虚掩,轻轻一推便能开,纪时钰指尖触上门闩,犹豫片刻,又收回手。 她知道师姐此时就在房中,应是为了等她,才没关紧门。 大多房间已熄了烛火,唯有回廊亮着几盏小灯,借着微弱的光,纪时钰靠着一旁的墙,垂眸不语。 在照影峰上,她和师姐仅仅是房间挨着,她便觉得紧张,此刻想到要和师姐共处一室,她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去。 脑海中乱作一团,纪时钰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敛下多余的思绪。 天色已晚,不好让师姐等太久,她重新站回木门前,准备进房。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纪时钰错愕地看去,心中所念的人从回廊转角处走来,那双冷淡的眸子正瞧着自己。 “没什么。”纪时钰胡乱应了一句,推门进去。 没想到师姐压根不在房中,她方才在门口踌躇的样子也不知有没有被师姐看到。 傅离染随着她走进房中,凝起灵力,在门上施了一道术法。 房中陈设简单,纪时钰局促地抠了抠桌沿,干脆坐在木椅上。 傅离染看了眼正襟危坐的人,想起方才这人在门前迟疑不决的模样,唇角边浮现浅淡的弧度。 “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师姐你去休息吧,我靠着木椅睡就行。” 傅离染走到她身边,淡声道:“明日要去查清魔兽的事,没休息好到时会分神。” 说得也是,万一分神拖了其她人后腿……纪时钰迟疑片刻,起身向床榻走去。 床榻不大,堪堪能睡两个人,纪时钰率先躺上床,滚到最里侧贴着冰冷的墙壁。片刻后,她感受到师姐悄声躺在外侧。 尽管如此,彼此的胳膊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庆幸的是,两人均是和衣而睡,不会出现肌肤相贴的情形。 纪时钰心如擂鼓,扭头看了眼傅离染。 傅离染神色自若,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不见多余的情绪。 见状,纪时钰往里侧缩了缩,稍微拉开彼此的距离。 她知道师姐答应同住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师姐素来淡漠,和自己同睡一张床于她而言,也不是值得在意的事。 这些纪时钰都明白,只是,她用手按了按心口,为什么自己会这般紧张? 纪时钰偏过头看向身旁人,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肌肤胜雪,鸦羽般的眼睫在如玉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青丝铺散,少了平日里的疏离感。 纪时钰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如墨般的发丝,柔顺又带着一丝冰凉,让她想起以前镇上的成衣铺中上好的绸缎。 但下一瞬,她便收回了手,身旁人呼吸清浅,似乎已经入睡,纵使这样,纪时钰也不敢造次,只悄悄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似霜华般的月色流淌进房中,给身旁人冷淡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以前总觉得师姐淡漠寡言,不好接近,后来成为她的师妹,见识到她温和耐心的一面,心中对她的依赖和亲近更甚。 此刻同床共枕,心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像黏腻的糖丝,缓缓地绕上整颗心。 想要再靠近一点……这个想法刚冒头,纪时钰忽然瞧见傅离染的眉头动了动,她心中一慌,直接闭眼装睡。 傅离染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消失,而后睁开眼,侧目看向身旁人。 少女紧闭着眼眸,气息却乱得不成样,压根没睡着。 傅离染不明白她为何装睡,直接问:“睡不着吗?” 装睡被发现,纪时钰额角微不可察地跳了跳,不得不睁开眼眸,讪讪应声:“嗯。” 沉默片刻,纪时钰悄悄看了眼她,发现她眸光清明,没再继续睡,瞬间窘迫不已。 师姐看出了自己在装睡,那会不会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她。 想到这种可能,纪时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惜右手边只有一堵墙,她慢慢侧过身,发热的脸贴上冰凉的墙壁。 余光觉察到她的动作,傅离染忽然觉得刚才不该戳破她。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这样的气氛莫名难受,纪时钰随便寻了个话题:“师姐,化神期修士是不是不用睡觉?” 她之前在古籍上看到过,一般从结丹期开始,修士可彻夜修炼,无需睡眠。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师姐一直在闭目养神,她的举动全被探察到了。 傅离染默了默,只回了一个字:“是。” 听见肯定的回答,纪时钰心中更觉窘迫,但紧接着又听得身旁人问:“那我去木椅上坐着?” 纪时钰一愣,扭过头便瞧见傅离染已经坐起身,她想也不想直接抓住这人的手,“师姐别走!” 掌心下的那只手微凉,像一块光滑的冷玉,接触到眼前人淡然的目光时,她后知后觉此举的失礼,连忙收回了手,低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事已至此,纪时钰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如实道:“是想知道师姐方才是否在闭目养神。” 傅离染神色无波无澜,淡淡“嗯”了声。 见状,纪时钰重新躺回床上,掌心间似乎还残存着那抹凉意,她摇了摇头,不敢再胡思乱想,脑海放空后一阵困意袭来,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待身旁人睡着,傅离染看了她几秒,而后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翌日清晨。 绝云城的城主姓徐,城主府位于东南角,是整座城最繁华的地段,但此时这边的行人稀少,与传言中的繁华丝毫不符。 得到消息后,徐城主一早便来客栈找她们,几人前往城主府的路上,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叹道:“不瞒各位,最先发现魔兽的地方是城主府附近的拍卖场,当时正逢拍卖会,魔兽忽然出现导致数十人死亡,绝云城背靠昆仑山,临近天下仙宗之一的见神宗,以往从没有魔族敢到城中作乱,这次……” 她满脸愁绪,鬓间泛白,听过这番话,姜汐昼温言安慰:“徐城主不必担忧,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解决魔兽,肃清魔气。” 因为她率先出言,徐城主立即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恳切道:“您想想办法,城中还有不少普通人,您一定要救她们啊。” 姜汐昼淡笑着应下,没人注意到,她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中却是漠然的底色。 傅离染环顾四周,淡声道:“魔兽不可能凭空出现,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在绝云城甚至是城主府周遭作乱,无异于对见神宗的挑衅。” 沉默一路的杜镜意忽然出声:“不用带我们去城主府,直接去拍卖场看看。” * 平时热闹不已的拍卖场此时空无一人,一踏进便能感受到阴冷的魔气和怨气相互缠绕。 纪时钰和南宫仪只是炼气期,面对浓重的魔气,免不了受到影响。 傅离染注意到她的隐隐不适,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道灵符,灵力催化间,浩然的清正之气从符咒中涌出,瞬间将魔气冲淡了些。 “我……我先出去了。”徐城主露出畏惧的神色,姜汐昼颇为善解人意地一笑:“交给我们就好。” 得到这句话,她立即离开,姜汐昼带着笑意的脸色逐渐沉下,被冰冷替代,一旁的南宫仪窥见她神情的变化,暗自记下。 姜汐昼冷睨了眼身旁人,当作不知晓她的心思。 二人的前方,杜镜意抱着剑,绕着拍卖场走了一圈,而后拔剑,冷冽的剑风在几处留下了道道划痕。 “我划出的几处,是魔气最充裕的地方。”她幽幽道,没等纪时钰看清那把剑的模样,她手中的剑已然入鞘。 “魔族狡诈,潜入修士最多的拍卖场布下阵法,我想,她是用了某种手段,凭着此阵将修士的灵气转化为魔兽的养分。” 闻言,傅离染微微挑眉,问:“你看出这些是她的手笔?” 纪时钰懵懵地听着,不清楚对话中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可在傅离染问出这句话后,杜镜意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竟出现了一丝怔然。 指骨收紧,杜镜意死死地攥住剑鞘,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不知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 22 章 天色渐晚,绮丽的晚霞如绸带般铺散在天际,纪时钰等在客栈门口,时不时朝前方望一眼。 师姐让她和南宫仪先回客栈,魔气留给她们处理,可是过了几个时辰师姐还没回来。 纪时钰摸上腰间的传音符,片刻后又垂下手。师姐是化神境修士,而且姜师姐和杜师姐都在,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想到这一点,她放弃了传音的念头,却没离开,依旧守在客栈门前。 “你在等傅离染?”忽然,一道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纪时钰瞥了眼,发现南宫仪也出来了,正站在另一处,特意和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你应该称呼她‘傅师姐’。”纪时钰忍不住纠正。 南宫仪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你在这等着有什么用,直接传音问问。” 纪时钰皱了皱眉,不明白她忽然出客栈的意图,想起之前的那些事,索性不搭理她。 半晌没听见应答,南宫仪睨她一眼,发现这人目视前方,压根不理自己的话。 她最讨厌纪时钰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正想上前,突然,姜汐昼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你若再敢故意寻衅滋事,下次就不是跪一跪这么简单了。” 那次跪在试炼场,被星沉峰上众人议论的记忆犹在眼前,南宫仪咬了咬牙,不得不忍下来。 约莫一刻钟,旁边的人竟然还没离开,纪时钰心中诧异,暗自瞧了眼她,发现她眼神放空,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总不可能是和自己一样在等人吧……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下一刻,纪时钰便否定了,南宫大小姐素来自负,怎么可能耗费时间等人? 天色暗了下来,纪时钰无心再去想南宫仪的举动,眼中浮上一丝担忧。 她拿出腰间的传音符,正欲催动灵力时,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妹。” 纪时钰动作一顿,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身边,“师姐,怎么样了?” “我们在拍卖场布下了阵法,十日后便能化去魔气。”傅离染看向她,眼神柔和些许。 “你一直在这等我?” “我……我担心你。” 傅离染微微一愣,随即道:“下次直接传音就好。” 说着,她注意到那边的南宫仪,淡声道:“姜师妹有事,今晚不回客栈。” 南宫仪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低下头转身进了客栈。 原来她真的是在等人,纪时钰看了眼她的背影,转回目光之时,发现傅离染正凝眸看着自己。 “师姐,怎么了?” “徐城主知道我们压下魔气后,去安抚了受惊的百姓,这个时辰她们像往常一样出来贩卖东西。” 师姐这话的意思是……纪时钰抬眼看她,却发现她向来冷淡的眸色中漾着几分轻柔。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看看?” * 往常绝云城的每晚都有夜市,这段时日因为魔兽的侵扰,逛夜市的人少了很多,不过对纪时钰来说依旧是热闹的。 她好奇地左顾右盼,两侧的小摊上摆着各种糕点发饰,也有修士所需的药草和灵器。 纪时钰看了眼那些点心,以前在纪家村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点心,见神宗的学徒食堂中偶尔有,但她不喜过甜的吃食,因此没在那处停留,转而走到卖药草的小摊前。 傅离染见她没买任何糕点,反而拿着一些药草走来,不由问:“你受伤了?” 纪时钰摇摇头,“没有,那小摊上卖的是玄阴草,正巧上次谢师姐说药田里缺这种药草,我帮她带一些回宗。” 对此,傅离染未置一词,往前走去。 纪时钰跟在她身旁,周边彩灯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暖色的光泽,平添了几分温柔之色。 纪时钰看着心中一动,轻声问:“师姐,你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这?” 在她印象中,师姐性子淡漠,不喜喧闹,像绝云城的这种夜市,师姐应当不会踏足的。 可傅离染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还有没有想买的,银钱不够的话我有灵石。” 纪时钰弯了弯眉眼,笑道:“不用,宗中有时会派发一些小任务,完成后的奖励便是灵石,我之前接过任务,得了很多灵石呢。” 傅离染颔首,顿了顿,回答她的上句话:“之前我承诺过,若你练好基础剑招便有奖赏,你都做到了。” 原来是这样么,心里没由来地划过一丝失落,纪时钰垂下眼眸,她知道师姐一向是理智的,无论做什么都有相应的缘由。 她敛下眼中的情绪,半低着头向前走,忽然听到旁边几人的攀谈:“一对剑穗寓意着两人不分离。” 随即是商贩的声音:“是啊,这些剑穗都是我们自己亲手做的,十文钱一对。” 纪时钰循声看去,那处的小摊上摆着数对剑穗,做工精美。 她默默心想:不知道师姐会不会在剑上挂剑穗。 纪时钰并没在此停留太久,只是后面一路上,每每遇到卖剑穗的小摊,她都多瞧了几眼。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过了整条长街,前方便是长街的尽头,瞧着身旁人神色间添了几分困倦,傅离染便带着她回到客栈。 简单梳洗后,纪时钰关好房间门,一转身忽然瞥见桌上的盒子。 她看向一旁静静喝茶的人,问:“师姐,这是什么?” 傅离染神色淡淡,掀开盒子,里面竟是方才她看过几眼的各式糕点。 纪时钰怔愣着,完全没想到她会买下这些,嘴唇微动:“师姐……” “尝尝。” 纪时钰依言尝了一块,味道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甜,而她又不喜过甜的东西。 她一错不错地看向傅离染,轻声问:“师姐,这些是你特意为我买的?” 傅离染不答反问:“好吃吗?” 眼前人没否认那便是了,纪时钰抿唇轻笑,又拿起了一块。 她默然不语,只是一块接一块地吃着,傅离染看了她半晌,也从中尝了一块。 纪时钰注意到身旁人的动作,悄悄瞧了眼她的神情。 糕点甜腻,傅离染尝过之后神情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但仔细观察下,纪时钰发现她的眉尾轻轻扬了扬,像是愉悦的表现。 师姐喜欢吃甜的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 23 章 清晨的一缕缕阳光透过云层,压制魔气过后的绝云城焕发着新的生机,进城之际的那股阴冷气息也消失了。 纪时钰和傅离染正往拍卖场的方向赶去,昨晚收到杜镜意的传音,说是让她们今日再去加固一下阵法。 她感受着清新的空气,道:“魔气淡化后,整座城似乎都不一样了。” 傅离染淡淡道:“这是自然,魔气中夹杂着怨恨嗔痴各种情绪,每到一处便会疯狂地吸食当地的生机,普通人会因此重病缠身,如若修士沾染魔气,则会道行尽毁,堕入魔道。” 这魔气听起来可怕至极,纪时钰想起之前自己在璇天境中的大胆行径,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那璇天境里的魔气是不是也会对我的修行有影响?” 瞥见身旁人一脸担忧的样子,傅离染唇角微扬,“你现在知道后怕了?” “我之前不知道嘛,”纪时钰轻拉了拉她的袖口,“师姐你快说,会不会有影响啊?” 袖口传来一点拉扯感,傅离染看着她生动的表情,敛下继续打趣的心思,认真道:“不会,上次探查过,魔气并未入侵你的体内。” 也是,师姐已经用灵力探查过了,纪时钰不由得想到那时的情形,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魔族为什么会在绝云城布下魔气?” 傅离染沉吟片刻,“魔族诡计多端,一直计划着侵占人族的领域,她们的修行方式和人族不同,大多自降生之时便有了修为,之后以蚕食负面情绪逐渐强化魔气。” 纪时钰思索着,而后猜测道:“难道她们是想偷偷布下阵法蚕食整座城的情绪吗?” 傅离染却摇头,“魔族这次的真实目的尚且未知,但目前来看,她们想引起恐慌,威慑人族。” 藏书阁的古籍上对魔族的描述仅有只言片语,承接天罚而生,性情狡诈多变,纪时钰不甚了解,疑惑地问:“所有的魔族都像书上说的那般狡诈莫测吗?” 对这个问题,傅离染很快颔首肯定:“嗯,若你以后碰见魔族,一定不要心软。” 对魔族妖族不能心软,纪时钰视线一动,忍不住问:“那沾染魔气,堕入魔道的修士呢?” 毕竟曾经是修炼正道术法的修士,就算魔气入侵应当也有办法化去,回归正途吧。 身旁人默然半晌,缓声道:“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心术不正的修士容易失去本心,堕入魔道,对于类似的情况,” 顿了顿,纪时钰瞧见她薄唇轻启,冰冷的几个字逐一吐露: “一并杀之。” * 拍卖场内的气息回暖了些许,不似先前那般灰败,她们到达之际,杜镜意已经开始加固阵法。 汹涌的灵力波动回荡整个拍卖场,纪时钰心中一惊,瞥见杜镜意唇色发白,不要命似的往里注入灵力。 没等她出声,傅离染直接过去打断术法,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杜镜意本来就是一副病容,此刻消耗过多灵力,面色惨白如纸,嘴上却依旧强硬:“跟你无关。” 傅离染明白她的心结所在,默了默,只道:“四峰可不能莫名其妙少一位峰主。” 听到这,杜镜意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出声:“我懂医术,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死,你别咒我。” 傅离染没应这句,而是走到阵眼处仔细探查。 纪时钰也不好再杵在原地,来到她旁边,问:“其中的魔气被祛除了吗?” 傅离染收回手,淡蓝色的灵力在指尖一闪而过,“阵法被加固了几层,魔气已经趋近于无了。” 那便好,纪时钰松了口气,除去魔气后绝云城的百姓便能继续安心生活,不用接连几日担惊受怕。 杜镜意撑着墙慢慢站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觉得能在绝云城布下阵法的是什么品阶的魔族?” 魔族自降生之际便定好了品阶,品阶越高能使出的魔气越强,一个高阶魔族相当于人族炼虚境的修士。 “你心里不是有大概的猜测了?”傅离染眸色淡淡,看向她,“高阶。” 高阶魔族屈指可数,整个魔界也就那几位,听到是高阶魔族,杜镜意的脸色骤然冷下,抿紧唇,不再言语。 从拍卖场里出来,纪时钰才问出声:“杜师姐她,真的没事吗?” “精通医术,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傅离染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随即道,“别说她了,你的剑术练得如何?” 这几日无事的时候,纪时钰总是在客栈的后院里练剑,她以为师姐不知道,没想到全都被师姐看在眼里。 纪时钰轻轻一笑,有些俏皮地歪头看她:“师姐怎么在暗处偷偷看我练剑?” 面前人笑起来时眉眼微弯,那双清透的眼眸也相应地明亮起来,生动又明媚。 傅离染凝眸看她,故意问:“我不能看吗?” “既然看过了,师姐觉得我练得如何?”纪时钰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期待着回答。 傅离染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明明一开始是自己在问她,现在倒成了要自己回答。 少女的目光期盼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想摘下果子,又迟迟不敢去触碰的小动物,傅离染默然半晌,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见状,纪时钰心中一紧。 摇头是什么意思,她练得太差了吗? “师姐,我……”她原本想问问有哪些不足,后半句话却被周遭的惊叫声淹没。 纪时钰循声望去,不远处冒出一只妖兽,黑沉沉的瞳孔,獠牙凸出,足足有一人高,挥舞的羽翅刹那间便掀翻了那边的小摊。 周遭的行人慌忙逃窜,纪时钰连忙拿出木剑,往旁边瞥一眼,发现傅离染眸色微沉,正紧握着未影剑。 “师姐……” “这不是普通的妖兽,疏散百姓,你先离开。”不容拒绝的严肃语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纪时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担忧的情绪在眸中浮沉,最终还是应了声“好”,护送其她百姓离开。 纷飞的魔气摧毁了两侧的小摊,各种木屑向逃窜的行人飞去,纪时钰凝起灵力,提剑一面挡下这些,一面往后撤。 不知道杜师姐和姜师姐那边怎么样,纪时钰迅速给她们传音,瞧见四处暗沉汹涌的魔气,手中的传音符被捏得隐隐发皱。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妖兽,魔气弥漫,看这架势,应该是在绝云城中逃窜的那只魔兽。 纪时钰皱紧眉,只希望杜镜意和姜汐昼她们能及时赶来。 约莫片刻,周围的百姓都撤离得差不多,纪时钰站在原地,朝那边望了一眼。 天色暗沉,浓厚的魔气似雾般笼罩住那一片,纪时钰不由心中一沉,看样子师姐还没有除去那只魔兽。 是那只魔兽过于棘手了吗?纪时钰正胡思乱想着,隐约间一个东西从空中掠过,她抬眼望去,看清的那一刻瞳孔猛地缩了缩。 同样的黑气缭绕,羽翅尖端如利剑般,是另一只魔兽,唯一的区别是它的瞳孔是暗红色的。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藏在绝云城的只有一只魔兽吗?这下纪时钰顾不上迟疑,直接原路返回。 而傅离染这边,黑眼魔兽匍匐在地,尖锐的羽翅被剑气尽数斩断。 傅离染眼神冰冷,拿出一个布袋,灵力闪过之后,魔兽便被收了进去。 只是,她抬起头望向天际,这一片聚集的魔气一时半会恐怕难以除去。 怀中的传音符响了一声,她正准备拿出查看,忽然,一股阴冷的感觉从身后迅速涌来。 凭着对危险的敏觉,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傅离染指尖微动,强大凌厉的灵力立即聚集,只等后面那妖物接近之时给它致命一击。 但后面的妖物始终没有临近,取而代之的,是极其轻微的一声闷哼。 傅离染心中一沉,往后看去,而后轻柔地揽住那人。 白蓝色的学徒服饰被血浸透,深可见骨的几道爪痕印在肩头,鲜血淋漓,一刻钟前还在对着她笑的人,此时却面色惨白地靠在她怀里。 傅离染动了动唇,脸上第一次浮现无措的神情,“你……” 剧痛让纪时钰半晌说不出话,她能感受到师姐在小心地绕开伤口环住自己,肩头连带手臂疼得抬不起来,她只能看向天际,用眼神示意:“师姐,还有一只魔兽,小心。” 接触到眼前人虚弱的目光,傅离染的心一颤,她抿紧唇,抬手在纪时钰的伤处覆上一层灵力,暂时稳定下伤情。 她实在没想到纪时钰会突然回来,更没料到这傻瓜会不要命地替自己挡下魔兽的一击。 没得到应答,纪时钰并不在意,她知道师姐听到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回答她,但她此刻也无心细想,眼皮莫名地沉重,疼痛一阵阵地加剧,让她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 彻底昏迷之前,她感受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紧了紧,师姐轻唤着自己,声音中多了几分紧张和不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30 第24章 我也会担心你 室内飘着淡淡的幽香,似乎是照影峰上的熏香味,纪时钰眼皮动了动,逐渐转醒。 周围的陈设熟悉至极,是自己的寝居,纪时钰面上茫然,她记得昏迷之前还在绝云城,现在回到了见神宗,是魔兽已经除去了吗? 她轻轻咳了几声,余光瞥见肩膀的伤处已经被人包扎好,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不知道师姐她们怎么样了,纪时钰刚想起身,便听见一句微冷的“别动”。 傅离染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面无表情道:“把药喝了。” 身旁人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让纪时钰有些发怵,她接过碗,乖乖喝药。 药一入口,苦涩的味道瞬间遍布味蕾,纪时钰皱了皱眉,忍着将药一饮而尽。 “师姐,那两只魔兽都除去了?” “嗯。”不冷不热的语气。 纪时钰看了眼她的神色,“那我……” “你已经昏迷三日了,”傅离染知道她想问什么。 “也许是我之前没跟你说清楚,藏匿在绝云城的魔兽不容小觑,级别越高,所带的魔气越能影响修士的心性,如果不慎让魔气入体,只会越陷越深,你突然返回之时可有考虑过这些”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语气不同以往,带着几分冷意。 纪时钰沉默着,她确实没想那么多,那时的她,满心满眼只有师姐的安危。 见眼前人不语,傅离染却没打算就此作罢,冷声道:“怎么不说话当时我让你先离开,你明明答应下来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纪时钰垂下视线,低声答道:“我看见又有一只魔兽。” “直接传音便是,何必回来?”傅离染盯着她,“还是说,你觉得我应付不来,想回来帮我” 纪时钰低垂着眸子,面前人冷然的语气让她不自觉地眼睫轻颤。 她当时传音了,却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去,师姐说得对,她只是炼气期,回去压根帮不上忙,反而影响了师姐。 道理她都懂,可为什么听师姐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会这般难受。 “对不起。”纪时钰竭力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师姐是化神境,提前就觉察到另一只魔兽,根本不需要她的提醒,是她自不量力,自作主张。 心中闷闷的难受至极,纪时钰颤声道:“师姐,我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惹你生气了。” 嘴上认错,心中却莫名的委屈,她明明只是担心师姐,不想师姐受伤,在那里硬生生挨了魔兽的一爪,没想到回来后还要挨骂。 想到这,纪时钰微别开脸,眼神黯然。 傅离染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凝眸看她,眼前人本就因受伤脸色虚弱,此刻苍白着一张脸,唇瓣微微颤抖,眼角似乎有晶莹一闪而过。 瞧见她这副模样,傅离染怔了怔,心中的气骤然消了大半,原本冷硬的语气也下意识地放缓,“怎么了?” 纪时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别过脸,胡乱擦了下眼角,“我没事。” 这句“我没事”更像是在逞强,傅离染蹙起眉,主动靠过去,手轻轻托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同自己对视。 纪时钰不得不转回脸,眼神却还在躲闪,嘴上找着拙劣的借口:“刚才被风吹了下,眼睛有些不舒服。” 从这个角度,傅离染清晰地瞧见了她通红的眼眶和眸底的水色,一面觉得她完全不会撒谎,一面用指腹轻柔地拭去脸庞上残存的泪。 “怎么哭了?” 感受到眼前人微凉的指腹和轻柔的安抚,纪时钰呼吸一滞,不自觉地望进了那双清寒的眸子,往日的冷淡在此刻尽数褪去,只余下星星点点的柔和。 师姐的指尖带着一抹凉意,抚过自己的脸庞时,是罕见的温柔。 半晌,纪时钰反应过来,迅速移开了目光,身子往后仰了仰,拉开彼此的距离。 脸上隐隐发热,她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避开眼前人的视线。 傅离染看着她视线回避的模样,不由轻叹,唤了句“师妹”。 纪时钰应声抬眸,瞧见这人眼底的几分无奈。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是,我也会担心你啊。” 她多数时候是淡漠疏离的,很少说这种直白的话,所有的情绪也不甚鲜明,可此时,她毫不避讳地向自己袒露心中真实的想法,让人得以窥见隐匿其中的情绪。 同她对视的那刻,纪时钰只觉呼吸一窒,心跳在此刻陡然失序。 * 几个时辰后。 “谢师姐,你别走来走去了。”纪时钰看着不停在面前晃悠的人,难得有些头疼。 谢无诀带来了一些疗伤的药草,说是来探望她,谁知一进寝居便问一堆问题,还到处晃。 谢无诀睨着她,毫不客气道:“你说你怎么这般大胆炼气期还敢去硬抗魔兽的攻击。” “我已经筑基初期了。”纪时钰弱弱地顶了句嘴,师姐离开之后她内视灵府,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然突破到筑基期。 闻言,谢无诀眼神诧异,随即笑道:“突破了那你这下挨得值。” 她指了指桌上的几包药草,“你明日便能下床活动,刚才我跟你说了熬药的方法,别忘了喝药。” 纪时钰顺着看向桌上的药草,心念一动,问:“剩下的熬成药会不会很苦” 她记得那碗药的苦涩,如果还是这样,她要提前准备好饴糖。 “苦”谢无诀疑惑地皱了皱眉,而后把药方递到她面前,指着上面道,“你自己看,其中的药材没有味苦的,熬成的药怎么可能会苦” 纪时钰一愣,下意识道:“那早上的那碗药怎么会……” 听到这,谢无诀瞬间明白了,意味不明地笑道:“那碗药是傅离染熬的,为何那么苦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好师姐。” 想来师姐是故意这么做,就为了让她长长记性,纪时钰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扬唇笑了笑。 旁边的谢无诀像见了鬼似的盯着她,这人的反应实在是出乎意料,被捉弄了还笑得出来。 她敛去心中的不解,问:“等你伤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纪时钰摇摇头,她刚筑基,需要多加修炼稳下修为。 谢无诀撇了撇嘴,“你现在和傅离染一样无趣,山下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们这次去绝云城肯定只顾着除祟,傅离染没带你去街上逛过吧” 她语气肯定,似乎笃定了傅离染不可能这么做,纪时钰淡淡一笑,反驳:“谢师姐,这点你说错了,师姐特意带我去绝云城的街上逛过。” 谢无诀一顿,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按她这些年对傅离染的了解,傅离染一心修炼,不喜喧闹,从来不会去那些繁华之地,更别说带着旁人一起去。 不过,谢无诀突然想到两人回来时,傅离染紧紧将纪时钰护在怀中的模样,这么些年来,她也从没见傅离染抱过谁。 傅离染屡次破例,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师出同门的师妹吗?谢无诀略带深意地看了纪时钰一眼,半晌不语。 肩膀处依旧隐隐作痛,纪时钰闭了闭眼,眉目间多了一丝倦色。 见状,谢无诀不再多言,只道:“罢了,这几日我要下山,如果你想一起的话就给我传音,正好傅离染不在,也没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忽然捂住嘴,止住话语。 但为时已晚,纪时钰察觉到不对劲,打起精神问:“师姐她不在照影峰” 明明师姐几个时辰前才来过,纪时钰目光疑惑,望向谢无诀,等着她的回答。 果真是多言多败,谢无诀暗自懊悔,糊弄道:“没什么,傅离染很好,你安心养伤,我想起落月峰上还有事,先走了哈。” 闻言,纪时钰更是怀疑,瞧着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纪时钰作势要起身下床,“谢师姐,你说清楚。” 谢无诀拿她没办法,心知事情已经暴露,只能停住脚步,一字一句如实道来:“魔气催化了你体内的蛇毒,傅离染等不下去,直接前往谪乌山寻找溯阳果了。” “她特意让我瞒着你。” 纪时钰先是愣了愣,而后敛下眼帘低声道:“告诉我也无妨,我现下受伤了,肯定没办法跟着她去。” 谢无诀觑着她,觉得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名地好笑,“你担心她做什么,傅离染的修为在宗中数一数二,就算去谪乌山,也顶多受点伤。” “而且,”谢无诀悠悠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去了又帮不到她。” 旁边的人动作不算轻柔,一下子便把她的发饰弄乱了,纪时钰皱着眉躲开她的触碰,“我知道,我不去。” 闻言,谢无诀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心来,笑道:“这才对,我回落月峰了。”下一刻,她召出灵器,转瞬之间便出了寝屋。 纪时钰整理了下头发,躺回床榻。她想起之前师姐每次摸头时总是动作轻柔的,和谢无诀压根不一样。 师姐带给她的感觉也和旁人不同,温柔又让她无比眷恋,她对宗中其她师姐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感受。 这是……为什么呢? 第25章 蓦地同那双眼眸对视 过了几日,纪时钰喝过药后伤势几近痊愈,她不敢懈怠,去桃林中练剑稳固修为。 凌厉的剑气迸发而出,引得数朵桃花纷纷落下,纪时钰往木剑中注入灵力,有意控制下,地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剑痕。 筑基期确实不一样,比起之前,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灵力,灵府中灵气的转化也比以前要快上数倍。 过完一遍剑法,神清气爽,纪时钰收起木剑,正准备回寝居,突然,斜后方响起一道破空声。 她立即闪身躲开,垂眸看去,刚才站着的地面出现一道剑痕。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 纪时钰闻声看去,不远处,南宫仪悠悠走近,姜汐昼不在的时候,她的脸上又带着那股倨傲之色。 纪时钰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宗中的四峰比试吧?”南宫仪掀了掀眼皮,虽是问她却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纪时钰不语,她自然听过,四年后各峰之间便会进行比试,以此选定下一次的主峰。 “我知道,怎么了?”纪时钰看向她,语气淡淡。 南宫仪勾起唇,并不算温和地一笑,“上次确实是我不对,不该用别的手段。” 听到这话,纪时钰不免诧异,按南宫仪的性格,不肯服软,也绝不可能主动道歉。 此刻面前人的态度,让她很难不怀疑,这人又存着别的心思和手段。 纪时钰半晌没应声,南宫仪瞥了她一眼,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一字一顿道:“你放心,四年后的各峰比试,我会光明正大的,凭着实力赢你。” 说着,她拿出铁剑,像是随手挥出一剑,剑风接触到周遭的桃树,立即在树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看到了吗?”毫不掩饰的得意语气。 纪时钰皱起眉,抚了抚树身的深痕,却道:“你不应该在桃树上留下剑痕。” 南宫仪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无语,怒道:“你看清楚了,我现在是筑基后期,比你整整高两个小境界,赢你只会是轻而易举的事。” 纪时钰不理她的挑衅,应付着“嗯”了声。 眼前人的反应并未如自己所料那般,南宫仪眯了眯眸子,重重地冷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纪时钰才开始认真考虑四峰比试的事。 南宫仪特意过来,加上刚才那番话,显然是向自己下战书。 还有四年的时间,不多不少,自入门之时南宫仪的修为便比她高几个小境界,如今她修为提升缓慢,若是到时她们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那就糟糕了。 纪时钰微微叹息,其实这次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忽然突破,仔细想来,两次修为的明显提升,都是在性命危在旦夕,极有可能沾上魔气的时候。 她敛眸思忖,若真如自己所想,进入璇天境试炼对她来说无疑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方式。 但师姐说过让她不要再去璇天境,如果师姐回来后发现她又偷偷去了,那…… 纪时钰立即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天色渐暗,她收起剑,踏上回寝居的那条蜿蜒幽径,小径两旁种着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淡淡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粗略算来,师姐离开宗门已有五日,纪时钰心中担忧,却无可奈何。这五日她生怕影响师姐,忍着没传音,现在也不知师姐的情况究竟如何。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寝居门前,她进屋放置好木剑,拿了身换洗的衣物,便往暖泉的方向行去。 今日连着练了几个时辰剑,虽用过清洁术,她依旧觉得有些难受,正好暖泉也有疗伤养气的功效,便去暖泉中泡一泡。 不到片刻,纪时钰来到暖泉旁,犹记初次到这里时,她好奇泉水为何能一直保持暖意,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水底放置了一圈暖石,散发热意。 窸窣的轻微动静后,她慢慢沉入泉水中,暖意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一整日的疲惫似乎在此刻得到了缓解。 水汽蒸腾而起,似一层薄雾,拢在暖泉周遭,纪时钰揉了揉眉心,一抹倦色爬上眼皮,让她无意识地闭上了眼。 意识昏昏沉沉,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了一座殿宇,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般,主动迈出步伐走了进去。 一进这座殿宇,浓重的魔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让人窒息,纪时钰不清楚此刻身处何处,魔气带来的窒息感迫使她张开嘴,大口呼吸着。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步伐又往前迈了几步,她难以看清周围的景象,却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团黑影围绕着她转悠。 “命格怪异,适合……魔气。”嘶哑的声音先是一道,而后变为无数道,重叠在一起。 纪时钰模模糊糊地听见这几个字,命格怪异暂且不论,适合……魔气是什么意思? 不待她深思,那些重叠的声音愈来愈大,像是贴在她的耳边,纪时钰忽觉一阵晕眩,而后是剧烈的头痛。 她无暇思考其它,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般,将她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尝试着捂住耳朵,也是徒劳的,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她的体内冒出来的,贯彻灵府,直达内心深处。 正当她痛苦不已时,周遭的魔气忽然动了,先是丝丝缕缕的,紧接着是如浪潮般一股脑涌进体内。 察觉到这怪异的变化,纪时钰心中慌乱不已,奇怪的是,身体不像从前那般排斥魔气的入侵,反而主动接纳,涌进的魔气一寸寸地摧毁清正的灵气,彻底同这副身躯融为一体。 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她修习正道术法,应当对魔气下意识地排斥才是,灵府怎么会放任魔气融进其中。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纪时钰拼命地挣扎,想要转身逃离此地,突然,熟悉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清冷: “师妹。” 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纪时钰恍然惊醒,透过薄薄的升腾水汽,她蓦地同那双冷淡的眸子对视。 第26章 为何对我这么好? 淡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似乎同周遭的水雾融为一体,平添了几分朦胧感。 纪时钰背靠着石壁,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种跗骨之蛆的感觉犹在耳边,她缓了缓,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入梦了。 “师妹”隔着薄薄的水雾,傅离染瞧见里面影绰的身形,顿在原地,没有上前。 再度听见这句呼唤,纪时钰愣了愣,望向那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师姐垂着眼眸,似乎在刻意地回避着。 原来那道声音不是她的幻听,师姐从谪乌山回来了,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想到师姐面前,问问师姐是否受伤,在谪乌山的情况如何。 她几欲起身,蓦地想到自己此刻处在暖泉中,衣衫褪尽,纪时钰重新没入泉水中,就这样应了声“嗯”。 “你的脸色很差,不舒服吗?”傅离染依旧垂着目光,却不离开。 “我没事,我……”纪时钰顿了顿,忽然觉得两人这样一个在暖泉中,一个在旁边说话莫名的怪异,她想上岸穿好衣物,但碍于傅离染在,又有些许犹豫。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傅离染出声道:“我有事跟你说,等会来我房间一趟。”语毕,她当即转身离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纪时钰立即从暖泉中出来,随意掐了个诀烘干水汽,穿戴好衣物后便向寝屋走去。 或许是今日太累了,那时才会无意识地睡去,纪时钰凝眉思索,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依旧让她心悸,魔气不断涌入的那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命脉。 她心念稍动,凝起灵力,流淌在指尖的淡蓝色灵力昭示着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她所使出的灵力依旧是正道的本源之气。 难道是她想多了 纪时钰微微皱眉,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寝屋门前,她回过神,轻轻敲了敲傅离染的房门,而后走进。 烛光摇曳,眼前人的面容比方才透过水雾看到的要清晰数倍,也正是因此,纪时钰才发现她的脸色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她缓步走近,轻声问:“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傅离染看向她,没说过,而是在掌心间聚气,送到她身侧烘干那半湿的发尾。 纪时钰摸了摸,方才急匆匆地过来,并没察觉到发梢还湿着。 傅离染淡淡开口,语气与往日一般无二,听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你刚才睡着了?” “嗯,”纪时钰温声回答,“我没事的,就是无意中睡着做了个梦。” 她脸色如常,似乎方才的异样只是做了噩梦,傅离染不再继续问,说起另一件事:“我……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 纪时钰心头一紧,语气不乏焦急:“为什么?师姐,你受伤了吗?” 傅离染摇头,却并未说明缘由,只道:“我把要修炼的术法、剑道书籍放在你房间了,我闭关的时日里,你不可懈怠,要勤加修炼。” 这些不用说纪时钰也清楚,她此刻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师姐,你受的伤重吗?” 眼前人在这些事上异常执着,傅离染抿了抿唇,“小伤而已。” 听见她承认受伤,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语气轻颤:“那你……要闭关多久?” 瞥见她紧张不已的样子,傅离染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道:“不会太久的。” 纪时钰垂下视线,她早就听说谪乌山是阴气怨气汇聚之地,师姐原本不用去那,原本也不会受伤,都是为了帮她拿到溯阳果。 酸涩的情绪在心间蔓延,从小到大,除了娘亲,没有人对她这般好,娘亲去世后没人愿意听她说话,但初见傅离染之时,这人便会静静地听着自己诉说,自拜入见神宗后,也是眼前的人一直帮助她。 纪时钰又凑近了些,凝视着面前人,问:“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指尖攥住桌沿,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傅离染的回答,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在紧张什么。 但很快,眼前人微微启唇,她听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因为你是我的师妹。” 傅离染面色自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纪时钰低低一笑,这个回答她并不意外,只是她偶尔会想,如果当时没有拜进照影峰,她是不是就和师姐不会再有交集了。 说到拜进照影峰,纪时钰沉吟片刻,复而看向她,“那我没拜进照影峰时,你为什么赠剑于我” 这个疑惑在她的心中盘旋已久,收到木剑的时候只觉得欢喜,未曾多想,但后面的时日里她总是觉得不对,师姐在宗中出了名的淡漠,为何会三番两次地帮自己,又为何愿意顶着众议收自己进照影峰 傅离染默然片刻,却道:“你当时从未问过这些。” “可我现在想知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离染目光微凝,半晌,淡声道:“溯阳果我已经交给苏峰主了,她会炼出丹药,到时你记得服用。” 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纪时钰微微一愣,师姐在回避她的问题,为什么? 傅离染没管她的反应,直接道:“天色已晚,你回房休息罢。” 纪时钰动了动唇,最终没再揪着那个问题不放,低低应了声“好”。 回到寝屋后,她躺在床榻上,外头的几缕月色透过窗沿,星星点点洒在屋内,纪时钰望着月光,心中逐渐漫上几分失落。 她不明白师姐为何不愿告诉她真实原因,但能肯定的是,师姐不会害她。 纪时钰轻轻叹了声气,多想无益,她闭上眼*,缓缓入睡。 翌日清晨。 瑰丽的霞光漫染天际,古朴的钟声响起,照影峰的学徒开始新一日的修行。 纪时钰一早便站在傅离染房间前,她犹豫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半晌,里面没人回应,纪时钰手放在木门上,稍稍一推,门便开了。 她没进去,站在门口也能看出房内空无一人,看来师姐已经去闭关了。 见状,纪时钰重新关好门,向试炼场走去,她原本打算问问师姐四峰比试的事,现下师姐已然闭关,她只能去问云烬迟。 云烬迟任照影峰的教习师姐数年,对于各峰比试的情况定然很清楚,这般想着,纪时钰很快来到试炼场,正好瞧见云烬迟在指导其她学徒剑术。 她们用的均是玄铁剑,相较于木剑,玄铁剑更需要掌握好力度,不然容易误伤。 纪时钰待在旁边看着她们练剑,片刻后,认出她们所练的是“流云十一剑”的后几招。 当初她依照剑法书只练会了三剑,正好此时观摩学习一下。 剑气凌厉,招式流畅整齐,显然是练得熟练于心,纪时钰认真地盯着一招一式,她进宗时便听人说照影峰的实力强于其余三峰,现下在照影峰修炼一段时日,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峰上的各位师姐无一不刻苦修炼,而且不论天资高低,修为深浅,云师姐都会耐心地一一指点,不似其它峰那般,只关注天资聪颖的学徒。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们逐一演示了剩下的剑招,云烬迟凝眉看着,稍一点头。 “纪师妹,你在这待了有一会,是有什么事吗?”云烬迟扭头望向她,语气温和。 纪时钰走近,扬唇笑了笑,“云师姐,我想问一下有关四峰比试的事。” 得知她的意图,云烬迟点头“哦”了声,随即道:“离下次各峰比试还有四年,作为照影峰今年新收的学徒,到时你得上场,确实该开始担心了。” “云师姐别打趣我了,”纪时钰有些无奈,顿了顿,迟疑地问,“修炼到何等境界才能有九成胜算呢?” 云烬迟沉吟片刻:“说是四峰比试,其实未名峰和落月峰的整体实力远远不及我们,主峰的位置,是星沉峰在和我们竞争。” 听完这话,纪时钰微微点头,星沉峰的实力也不容小觑,特别是姜汐昼接管峰上所有事务后,似乎将星沉峰上下都整顿了一遍。 云烬迟又道:“照影峰连续几年都不曾收学徒,因此前几年我们和星沉峰并未正式比过,主峰的位置也一直未定,但这次……” 她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但这次姜汐昼一定会抓住机会让星沉峰胜出,而且,南宫仪自小在南宫家学习术法,无论是在剑道还是在灵力的控制上都有基础,纪师妹,你至少要与她境界持平才行。” 这么说,只有达到结丹期才有一定的胜算,纪时钰沉思半晌,应道:“嗯,我明白了。” 云烬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用担心,傅师姐闭关前给你留下了各类古籍吧,练好上面的剑招就行,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闻言,纪时钰心中一暖,恰好旁边的一名学徒过来向云烬迟讨教问题,她不便再打扰,轻声示意后就离开了。 回到寝屋,桌上摆着一大摞古籍,纪时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新的剑法书。 翻开第一页,她开始静心修炼。 第27章 因为你 天色将明,寒风中裹着一抹血气,逐渐蔓延开来。 “噌”地一声,利剑抽出,带出几分凛冽冷意,女子眼神沉静,指尖抹去下颌的鲜血。 “时钰。”玉遂安找到了她,瞥见那抹血色,问:“你没受伤吧?” 纪时钰归剑入鞘,而后摇头,“是这妖兽的血。”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倒在地上的妖兽了无生息,几寸长的伤口冒着汩汩鲜血,显然是一击致命。 玉遂安随意看了眼,俯身用剑挑出妖兽的内丹,道:“此次作乱的妖兽已经悉数斩灭,任务完成了。” “嗯。”纪时钰等着她取出内丹,视线落向天际。 这四年间她接了不少宗中任务,一般都是除祟除妖,地上这只妖兽是此次任务中实力最强的,她们追捕了数日,幸好今日寻到它的踪迹,没耽误后面的四峰比试。 玉遂安动作很快,迅速处理好了妖兽,随即召出灵剑,两人御剑赶回见神宗。 她晃了晃手中的布袋,数颗妖兽内丹撞得轻响,“这次任务的奖励是获得一次进剑阁的机会,我早就想有一把趁手的剑了。” 纪时钰垂眸看向脚下的剑,修炼至结丹期后,使用木剑已然不够,她和宗中其她学徒一样,换上了玄铁剑,师姐送的那把木剑被她仔细收起来了,而发生的这一切,她都没办法跟师姐说。 当时安慰她说不会太久,四年了也没见师姐出关,不知要等到何时。 想到这,纪时钰微微皱眉,旁边的玉遂安瞥见她的神色,笑着问:“瞧你这副模样,担心待会的各峰比试” 纪时钰看了她一眼,应道:“关乎照影峰能否成为主峰,我自然担心。” “难不成傅师姐同你说了什么?”玉遂安不由好奇,要知道姜汐昼很早之前便给峰上所有学徒施压,为的便是赢下这次的比试。 纪时钰摇摇头,师姐在闭关前也没提过各峰比试的事,或许是对她能取得什么样的名次并不强求。 玉遂安看向她,难得认真道:“杜师姐对我一直是放养,我这四年间一直在星沉峰修习剑道,我可要提醒你,那南宫仪不知怎么突然收了性子,每日都在潜心修炼,你到时对上她要多加小心。” 纪时钰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话毕,两人暗自加快了御剑的速度,约莫半个时辰后,直接在星沉峰的试炼场落下。 其实四峰比试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此刻是比她们先进宗的师姐们在比试,后面才轮到她们。 场下聚集了各峰的学徒,高台上亦有各峰长老坐镇,纪时钰正认真地看着场上的师姐们过招,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却不见人影,下一刻声音在另一侧响起:“纪师妹。” 听见这道故意拖长的声音便知来人是谁,纪时钰平静地扭回头,道:“谢师姐。” “谢师姐不上台比试吗?” 谢无诀在她身旁站定,不甚在意道:“落月峰没有那么多能上台比试的学徒,我上台与否,对最后的结果影响不大。” 纪时钰轻轻应了声,视线重新落回试炼台上,只见那位星沉峰学徒蓄力一招挑飞对手的剑,胜负已分,台下一阵叫好。 她微微抬眸,高台之上,姜汐昼嘴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对这场比试的结果很满意。 谢无诀察觉到她的动作,下意识以为她在寻找傅离染的身影,问:“你师姐还在闭关吗?” “嗯。”听她问起,纪时钰又看了眼那边,代表照影峰来的是峰上的一位授课长老,她垂下眉眼,心里清楚师姐不会出现。 “闭关四年,应该不是为了疗伤,大概率是要突破。”谢无诀摸了摸下巴,推测道。 “傅离染这师姐当得真不称职,闭关这么久,让你自学那些剑术,真是……” 纪时钰皱起眉,顾不上宗中的礼节,直接打断她:“谢师姐。” 她紧抿着唇,前一秒还温和的脸色此时带了几分冷意,“师姐负责也很有耐心,对我很好,你不要胡说。” 经过几年的历练,眼前人早已褪去了刚进宗时的稚嫩懵懂,此刻抱剑站在这,整个人像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刃。 谢无诀打量她几眼,装作不忿道:“我时常给你带山下的新奇玩意,现下不小心说了傅离染一句坏话,你便将我对你的好忘干净了,一味地维护她。” 眉心缓缓舒展,纪时钰有些无奈,恰好轮到她比试,她以此为借口应付了谢无诀几句,而后纵身跃上比试台。 纪时钰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柄新的玄铁剑,而后看向面前的人。 南宫仪同样在定定地看着她,与她不同,南宫仪今日没有穿统一的白蓝色学徒服,而是穿了身轻便的浅紫色衣衫,袖口束起,方便比斗。 “这次我会光明正大地赢你。”南宫仪缓缓抽出剑。 纪时钰不欲同她多说,直接拔剑,待旁边的教习师姐一声令下,径直持剑攻去。 见她主动出招,南宫仪有些意外,敛去其余心绪后立即还击。 两把剑相击之际,纪时钰对眼前人的实力有了大概的猜测,手腕后撤,她装作要退向另一侧的样子,南宫仪眯了眯眸子,当即挥剑截断她的退路,但她不知,这一招正中眼前人下怀。 南宫仪依旧和以前一样好胜,不会让自己轻易撤走,纪时钰面色不变,手中的剑陡然翻转,不仅没撤走,反而像灵活的蛇般贴着对面的剑往下滑去。 剑气夹杂其中,迅速逼近南宫仪的腕间。 南宫仪心中一惊,忙催动灵力,拦住了那层剑气,尽管如此,她的出招还是受到了影响。 台下星沉峰的学徒居多,此刻见南宫仪刚开始便失利,都脸色沉沉,没有出声。 周遭一片静默,慌乱之间,南宫仪往高台上瞥了眼,瞧见姜汐昼眼神冰冷,正盯着自己。 她咬了咬唇,默念法诀,灵力悉数涌入剑中,下一刻,手中长剑挥出,数道强悍的剑气朝着纪时钰翻涌袭去。 纪时钰握紧剑,侧身一一闪躲,在躲闪的之际还得接下南宫仪刺来的每一剑,分身乏术间,凌厉的剑气在衣衫处划出了道道口子。 手臂处传来轻微的刺痛,纪时钰毫不在意,修炼至结丹期后,这点伤对她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她凝起灵力,足尖轻点,手中的剑也随心而动,径直攻向南宫仪。 南宫仪瞧着她的一招一式,发现她使出的是“流云十一剑”,不由皱了皱眉。 “流云十一剑”是每个见神宗学徒要掌握的剑招,威力虽大但于她们而言太过熟悉,想通过这招制敌压根不行。 南宫仪原本带着警惕的眼神逐渐退却,她早就会了这招,熟悉到面前人还未使出下一招她便知如何躲开。 南宫仪错身躲了几下,纪时钰的每个剑招几乎都落了空,看着她依旧使出后面的剑招,南宫仪语气不屑:“我劝你还是换一招。” 语毕,她直接用出在星沉峰上学的“春风落雪”,这一招需要将所有的灵力控制在剑上,讲究一招制胜,四年间她苦练这一剑,姜汐昼也教过她很多次。 现在她便要用这一招赢下比试,南宫仪眼神一凛,汹涌的剑风忽而袭去。 纪时钰神色平静,面对汇聚的剑气,她自若地挥出最后一剑。 两股力量猛地相撞,狂风大作,地上的尘土飞扬而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姜汐昼一直关注着台上的动静,片刻后,其中的一股剑气迅速弱了下去,直至消退,她冷眼看着这一幕,随即面无表情地直接离席。 一旁的教习师姐用过术法后,纷扬的尘土散去,露出里面的情形。 明晃晃的剑尖指着脖颈,南宫仪狼狈地倒在地上,嘴边溢出鲜血,望向纪时钰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 “是你太轻敌了,”纪时钰平静地收起剑,“你输了。” 前半部分她使出的是所有人都熟悉的,惯用的剑招,南宫仪不知不觉中便放松了警惕,殊不知“流云十一剑”之所以威力不凡,正是因为前面一层层剑意的叠加,而且她苦心钻研几年,改变了其中几道剑式,将整体的威力再次提高,胜负是极为明显的事。 纪时钰放回玄铁剑后并没急着离开比试台,她脚步一顿,眼神环视一圈,暗了下去。 跃下比试台,谢无诀最先走过来,笑道:“不错,虽然和南宫仪境界持平,但你的剑气比她凝实很多。” 纪时钰淡淡一笑,“谢师姐过誉,险胜罢了。” 赢下比试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谢无诀盯着她,只觉她和傅离染的性子愈来愈像,难不成师姐妹都会这样么,可落月峰上她的那两位便宜师妹一直埋头铸剑,一点也没学到她及时行乐的风格。 “谦虚什么,到底该不该夸,你去问问后面那位。”谢无诀勾起唇,往后指了指。 纪时钰一愣,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看清站在那里的人的那一刻,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步伐下意识地往那边迈去,待离得近了,她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姐。” 面前人的语气带了一丝颤音,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记忆中稚嫩青涩的少女长高了不少,白皙的脸庞少了从前的几分肉感,下颌线分明,刚刚经过一场比试的她并不见任何仓促狼狈,再普通不过的白蓝色学徒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她温润如玉。 傅离染平视着她,肯定她方才的表现:“你的修为精进了很多。” 纪时钰唇角上扬,那双眼眸也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我记着师姐同我说过的,不曾在修炼上懈怠过,对了,师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小伤,早就好了,”傅离染看向她,温声道,“闭关这么久,是因为我想试着突破。” 不远处,谢无诀看着二人,想起刚才纪时钰脸上惊喜的表情,无语地撇了撇嘴,走过去提醒她们:“别对视了,周围人都看着呢。” 纪时钰瞥了眼旁边,或许是因为傅离染出现在这里,其余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于是,她轻声道:“师姐,我们回去吧。” 傅离染微微颔首,两人召出各自的灵剑,御剑往照影峰飞去。 傅离染注意到她用的是玄铁剑,还没问便听得身旁人道:“师姐送我的木剑我放在储物袋里了,我如今是结丹期,开始用玄铁剑了。” 语气中带着点小骄傲,和以前每次修为提高或剑术进步时一模一样。 傅离染唇边浮现一抹极浅的笑,问:“蛇毒解了” “嗯,”纪时钰手上御剑,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苏峰主派人送来了溯阳果炼成的丹药,我服下后不过数日,蛇毒便解了。” 傅离染凝眸看她,视线落在衣衫上被剑气划出的道道口子,“等会回去记得上药。” “师姐是什么时候来试炼场的” “我一直在台下。”傅离染淡声回道。 纪时钰一怔,原来师姐一直在台下看着自己比试么。 “我怎么没察觉到师姐你在” 傅离染沉默片刻,道:“谢无诀说你看见我会分心。” 闻言,纪时钰表情一僵,下意识地解释:“是因为师姐之前在闭关,若今日出现,我……” “嗯,我也猜到是这个原因,所以等你比试完再现身。”傅离染淡声回答,她神色淡然,纪时钰看不出她是真的这般觉得,还是附和自己的话,让自己不至于更加窘迫。 一句接一句的闲聊间,她们不知不觉到了照影峰,两人收起剑,并肩朝寝居走去。 纪时钰看向她,轻声问:“师姐为何选择今日出关” 她有些期待身旁人的回答,尽管按傅离染的性子,大概率会说碰巧而已。 但下一刻,身旁人的回答让她不由意外。 “因为今日是各峰比试的日子,你会上场。” 第28章 你喜欢傅离染,是吗? 殿中只燃着一盏烛火,不似之前那般明亮,多了几分昏沉感。 南宫仪缓步走进殿中,看着背对着她,周身气压略沉的人,低眉沉默着。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姜汐昼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南宫仪不得不动了动唇,道:“师姐,是我轻敌了。” “轻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姜汐昼冷嗤一声,转过身看向她,“是因为轻敌吗?都是结丹期,但你的根基远不及她牢固,剑气羸弱,使出的招式乱七八糟。” 当时自己不过是有些慌神罢了,哪有她说得这么差,南宫仪不服地反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够了,”姜汐昼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皱眉斥道,“今日已是第二次,你连输了两次。” 是的,四年前的入门比试上她用了别的手段才取胜,如今过了几年,她竟然还是比不过。 南宫仪紧紧攥着手,找不出其它理由,她有着家族的修炼资源,姜汐昼也一直尽心尽力地指导她,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而且傅离染刚出关,说明这几年间纪时钰的剑术都是自学的,想到这点,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见她僵着不动,姜汐昼轻轻叹息,起身来到她面前。 掌心贴上侧脸,指尖在脸庞上若有似无地轻蹭,带着几分暧昧,可眼前人说出的话却让南宫仪更觉难堪。 “你可是中等灵根,怎么连纪时钰一个下等灵根都比不过” 话音刚落,贴着侧脸的手陡然收紧,紧扣住下颌,南宫仪被迫抬头看向她。 眼尾微挑,淬着几分冷意,没有半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反倒透着一丝沉郁。但南宫仪并不意外,她知道,这才是眼前人最真实的样子。 “为了这次的四峰比试,我费心费力,星沉峰上所有学徒也不分昼夜地修炼,可现在,主峰的位置却不是我们的。” 南宫仪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指责意味,默然片刻,道:“月末我会回家一趟,到时我向母亲说清情况,她肯定愿意拿出一部分修炼资源支持星沉峰,有了这些资源,星沉峰不会太差的。” 姜汐昼没有回答,指尖一下一下地轻点着,似乎在思虑。 南宫仪偷偷看了眼,面前人红润的唇轻抿,一副沉思的模样,没了方才的压迫感,她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姜汐昼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睨着她,“上次去拜访之时,我答应了你母亲要好好教导你。” 相处几年,南宫仪瞬间猜到她的意思,顺从道:“我自然会跟母亲说清楚,这次输掉比试是我……” 她原本想说“过于轻敌”,但瞧见姜汐昼沉沉的目光,不得不改口:“是我在修行上懈怠,并非师姐失职,师姐一直耐心授我剑术。” 姜汐昼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直起身,松开扣住她下颌的手,转而轻柔地摸了下她的脸,“真乖。” 在那只手即将撤走的一瞬,南宫仪心中微动,忽而握住了她的手。 姜汐昼微微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上那道带着一丝不悦的目光,南宫仪慢慢松开,试探着问:“等我归宗时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讨要奖励” 姜汐昼睨她一眼,转身坐回椅子上,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闻言,南宫仪简单行礼后便退出殿内。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姜汐昼轻叩桌案,下一瞬,一身着黑衣的女子似鬼魅般出现在殿内。 “纪时钰区区下等灵根,怎么可能实力提高得这么快,去查。” “是。”略显嘶哑的声音,而后黑衣女子的身形逐渐消失,隐匿于黑暗之中。 * 照影峰上。 轻风拂过,有几瓣桃花被吹下来,飘到纪时钰脚边。 然而她此刻无心注意这些,纪时钰眸光微亮,看向傅离染,刚才身旁人的话让她不自觉地呼吸一滞。 师姐说,选择今日出关是为了看她比试。 一般来说,出关的时间要顺其自然,如若是为了突破闭关,自然应当等到境界提升后再出关。 师姐今日出关是为了自己,纪时钰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将这个事实过了一遍,想着想着,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她在师姐心中,是不是比较特殊的 而这种特殊,是其她师妹从未有过的,想到这些,纪时钰心中蓦地多了一丝满足感。 尽管师姐对她好只是因为她们师出同门,尽管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而有些原因她还没有弄清楚,但纪时钰此刻觉得也没必要太清楚,她知道师姐不会害自己,这便够了。 纪时钰敛下眼眸,心里漫开几分欢喜,她喜欢师姐对她好,她也想毫无保留地对师姐好。 有些情意在心底悄然发酵,以前她懵懵懂懂,毫无察觉,但现在已经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 “师姐,你是何时突破的” 傅离染:“恰巧是今日,突破之后我便来试炼场了。” 纪时钰一愣,低低应了声嗯,心底的那点欢喜逐渐散去。 傅离染瞧着她的神色从莫名的欣喜到逐渐暗下去,心中疑惑,“怎么了?” “没事。”纪时钰摇摇头,很快地掩下方才的情绪,说起别的话题。 “师姐明日要去主殿议事吗?” 傅离染颔首,“嗯,要去商议后面会由哪座峰作为主峰。” 各峰比试的结果已出,毫无疑问照影峰将会成为接下主峰的位置,所谓的议事应当只是走个过场。 纪时钰忽而停下脚步,望着傅离染的眼睛,期盼中又带着一丝恳求:“师姐明晚能不能早些回照影峰” 傅离染也随之顿住脚步,问:“有别的事?” “不是多重要的事,但确实有,”纪时钰的视线稍移,落向一旁,轻声道,“我有东西想当面给你。” 傅离染沉吟片刻,也没问她为何非要等到明晚,只轻轻“嗯”了声。 见她答应下来,纪时钰扬唇一笑,后面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话,分别进各自的寝屋休息。 酉时,桃林中。 凌厉的剑风一阵强过一阵,引得周围的桃树哗啦作响。 纪时钰转了转手中的剑,换了种方式驱动灵力,两相比较下,后面那种方式似乎能发挥出更好的效果。 思索片刻,她决定再尝试一番,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如果是以前的她,自然察觉不到,但现在她步入结丹期,感官比起之前灵敏数倍,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到有人进了桃林,还刻意藏在不远处。 “谁?”纪时钰眼中泛起冷意,刻意隐匿身形藏起来,多半是不怀好意的人,她掌心虚虚一握,灵力迅速汇聚。 转过身,往那个方向挥出一掌,看似是轻飘飘的一掌,实则其中的灵力疯狂涌动,快且准地打中了隐藏的那人。 随着一声闷哼,那人终于现身,浅紫色的精致衣衫,她几个时辰前才见过。 “你来做什么?”纪时钰收起灵力。 南宫仪甩了甩手臂,她没想到纪时钰在照影峰上还能这么警觉,几乎是瞬间发现了自己。 “我们再比一次。”南宫仪盯着她,语气中没有往常的轻蔑或不屑,倒是多了一丝执拗。 纪时钰语气未变:“按照宗中规矩,你可以报给负责试炼台的教习师姐。” 见神宗内不允许私下比试,如若想切磋,需要提前上报宗门,而后由教习师姐统一安排,于每月的月中进行同门间的切磋。 南宫仪皱了皱眉,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由宗门安排的话,到时会有许多学徒围观,如果再次输给这人……她可不想丢第三次脸。 南宫仪冷哼一声,故意不理会那句话,“怎么,你不敢吗?” 熟悉的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纪时钰皱起眉,果然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她转过身,不欲同南宫仪掰扯,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身后人拔剑而来,径直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的意思是,”南宫仪这次缓和了语气,“我想跟你私下比一场。” 她方才躲在树后偷偷看了几眼纪时钰练剑的场景,和她平时并无不同,但为什么纪时钰的实力会提高这么快。 南宫仪迫切地想要知道,既然看不成她练剑,那便多切磋几次,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纪时钰不清楚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再度拒绝:“你知道的,宗中不允许学徒私下比斗。” 被两次拒绝,南宫仪罕见地没有恼怒,反而勾起唇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就这么守宗中的规矩” 纪时钰觉得她的笑有些古怪,不动声色道:“进宗时薛师姐便同我们说过宗规,让我们务必遵守。” 不用她说南宫仪也记得,新的学徒进宗之际,负责引领的师姐要把该守的规矩一一告诉她们,今年新进宗的也不例外。 但南宫仪的目的不在此,她笑意不减,慢慢走近,道:“那你可记得,宗中有规定同门之间不得相恋。” 纪时钰心中一紧,双眸紧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南宫仪悠悠道:“你喜欢傅离染,是吗?” 第29章 剑穗 轻风拂过,桃林中寂静无声,这句话显得极为突兀且清晰。 纪时钰强忍着镇定,尽管这句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赅浪,“你胡说什么?” 南宫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接连发问:“傅离染知道吗?她悉心教导的师妹竟然怀着这样的心思,你敢让她知晓吗?” 余光瞥见这人试探的目光,纪时钰语气放平,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我没有这种心思,任你怎么说,师姐也不会相信。” 南宫仪盯她几秒,忽而笑道:“你不承认也在情理之中,我说的比试的事你好好考虑吧。” 语毕,她转身离去,片刻后便消失在视线中。 纪时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反复回想着南宫仪的语气和表情,猜不出她是在试探还是真的猜到了什么。 但如若南宫仪真的跑到师姐面前乱说什么,只要她出言辩驳,师姐还是会更相信她的。 敛下所有的情绪,纪时钰眸中恢复平静,继续练剑。 直到暮色渐沉,隐约能瞧见几颗星子,纪时钰收起剑,往寝屋的方向走去。 距离寝屋不远处有一间能生火做饭的灶房,她刚进照影峰时还没辟谷,用了一段时间灶房,后来境界攀升,辟谷之后便没再用过了。 她推门进去,简单施了个清洁术,而后开始准备。 此时,主殿里。 几位长老因为主峰位置的事争执起来,傅离染懒得同她们多费口舌,静静地看着宗主去劝和。 她放出灵识,外头天色渐暗,关于这次四峰比试的事便讨论了几个时辰,这是她着实没想到的。 傅离染拿出传音符,想让那人别等了,但想到昨日她恳切的模样,指尖在传音符上摩挲着,久久未有下一步动作。 殿内的争执声渐渐消停,温移看着她们,脸色不悦,“这是先前便定好的,在各峰比试中胜出的作为下一任主峰,你们现下在不满什么?” 那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温移顿觉头疼,本想让傅离染出来说几句,却发现那人正拿着传音符,神色不定。 “叮”殿内响起突兀的一声,明显是传音符的声音,傅离染顿了顿,指尖覆上感受到熟悉的灵力。 是纪时钰的传音。 可能是想问她何时回照影峰又或者是其它,傅离染想点开传音符,但此刻堂而皇之地点开,传音内容无疑会被殿内所有人听见。 她按捺下这份心思,收起传音符,走到那几位长老身边,淡声说了几句。 她们原本心中不满,但这规矩是先前便定好的,加之碍于傅离染的实力,她们不想得罪,便没再多说,彻底消停。 温移捏了捏眉心,见外头天色不早,便让大家先回去,魔族的事后面再议。 傅离染走出主殿,一挥袖直接御剑回照影峰。 凉风习习,脚下的灵剑在高空中疾速平稳地飞行,她凝起灵力,点开传音符,纪时钰的声音从中传出: “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带着一丝迟疑,似是怕惊扰了她。 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牵扯一下,傅离染抬手催动灵力,无声地加快御剑的速度,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想让她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后,剑缓缓降落,傅离染随手收起灵剑,抬眸望去,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处,倔强又固执地等待着。 傅离染想到刚进照影峰时的她,那时便是这般执拗的性子,或是在桃林中抱着剑,或是靠在寝屋门口,等着自己。 “你在这等了多久?” 纪时钰一早便看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身边站定,温声道:“没多久。” “收到传音的时候我正在主殿内,不好回复。”傅离染淡声。 师姐解释这一句是担心她失望吗?纪时钰轻轻笑了笑,“不要紧的。” 眼前人笑意温暖明亮,似乎给寂冷的夜色都染上了一层暖意,傅离染凝眸看了她几秒,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下意识地变得柔和:“你想给我什么?”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同她对视,下一刻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腕,带着身旁人来到石桌前。 看清桌上的东西后,傅离染罕见地一愣。 纪时钰轻声解释:“这几年我下山历练的时候途经绝云城,向卖点心的商贩讨教一番,学会了做这些糕点的手艺。” 傅离染的视线落在点心上,逐一掠过,这些点心无论是样式还是摆盘都和二人先前在绝云城中买的一模一样,可见背地里花了很多心思。 “怎么忽然费心思做这些”傅离染看向她,眸色不明。 纪时钰笑而不答,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师姐你先尝尝味道如何。” 顶着身旁人期待的眼神,傅离染拿起一块尝了尝,清甜的味道逐渐漫开,和当初买的糕点类似,但不知往里面加了什么,甜而不腻,味道适中。 她有些意外地瞧了纪时钰一眼,而后慢慢地将整块点心吃完。 等待半晌,身旁人一言未发,纪时钰不免有些忐忑,轻声问:“师姐,很难吃吗?” 她清楚师姐的性格,像这样不声不响地吃着,指不定是不想浪费她的心意,并非真的合口味。 傅离染摇头,是肯定的语气:“味道很好。” 闻言,纪时钰扬起唇角,也伸手拿了一块,视线却依旧落在傅离染身上。 直到确切地看见傅离染微微扬眉,露出和当年一样的,*算得上是愉悦的神情,纪时钰才收回目光,心中愈发地满足与欢喜。 “拜入见神宗之后,这是第二次有人为我做吃的。”傅离染淡淡说了一句。 “第二次”这种词一出,自然而然地会想知道第一次的情景。 纪时钰装作随口一问:“那第一次是” “是师尊。”傅离染并不避讳,直接告诉了她。 这些年不仅是傅离染,周围人都很少提起这位照影峰的峰主,此刻忽然听见,纪时钰不免一愣。 “师尊她也会下厨吗?” “嗯。”傅离染简单应了声,似乎并不打算多言。 没听见她继续往下说,有关傅槿的话题再次被中断,纪时钰看了眼身旁人,她知道虽然师姐不想多提,师尊于她而言肯定很重要。 她们有着相同的姓氏,那人曾经教导师姐多年,后面忽然离宗,杳无音讯,当时的师姐会是什么想法? 纪时钰不清楚,也没法问出口。 两人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这个话题冷凝,傅离染神色自若,问:“你说的要当面给我的东西,是这些点心” “不完全是。”纪时钰轻轻一笑,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 “师姐,”她摊开掌心,递到傅离染面前,“四年前的今日,你带着我去绝云城的街上,那时我看见商铺里卖的剑穗,便一直想亲手做一个送给你。” “后来你闭关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雪白的剑穗,并不算多精美,只有首端点缀着几颗玉色的小珠子,将穿进的柔软丝线一一轻束。 对经常使剑的人来说,过于精美的剑穗反而不好,眼前这样的恰恰适中。 傅离染没有第一时间接下,沉默片刻,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她的态度并不像方才见到点心那般坦然,纪时钰不明所以,如实告诉她:“没有特别的原因,那时偶然看到,便想着送你。” 傅离染默了默,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我一向不佩戴这类装饰物,你自己留着。” 纪时钰不明白她为何拒绝,嘴唇嚅动,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傅离染起身。 见她真要离开,纪时钰心中一急,直接拉住她的手腕。 这次不似方才隔着衣袖,肌肤相触,她能感受到师姐腕间的温度,和隐隐跳动的脉搏。 顾不上旁的,纪时钰直接问:“剑穗有什么不妥吗?” 顿了顿,她又弱弱地补了一句:“我瞧见别的峰上也有师妹给她们的师姐送剑穗。” 傅离染半信半疑,转眸看向她。 对上那道冷淡的目光,纪时钰动了动唇,半晌,她收回手,将剑穗重新握在掌心中。 师姐说了不喜欢这类装饰物,她何必去强求,这般想着,纪时钰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拿着剑穗离开。 前不久明亮的笑眼此刻彻底暗了下去,转身时肩膀轻轻耷拉着,显然失落至极。 瞧见她这副模样,傅离染眉心微蹙,抿唇犹豫片刻,出声道:“等等。” 纪时钰转过身,望向她。 傅离染揉了揉眉心,摊开手心,似有几分无奈。 纪时钰很快反应过来,重新回到她身旁,颤着手将剑穗放在她掌心里,放下之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温度,仅仅一瞬。 傅离染收拢手,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 纪时钰按照惯例来到试炼场,不远处云烬迟正在教她们一道新的术法。 纪时钰也凑过去,听到云烬迟娓娓道来:“此术法名为‘遁形’,默念法诀时心中想着一处地方,再睁眼便能到所想之处。” 看到她们练习,纪时钰将法诀记在心中,说不定以后保命能用到。 第30章 浴池 月色微垂,留下一室的清晖。 纪时钰盘腿坐在榻上,边回忆着法诀,指尖边操控着灵力。 云烬迟说默念法诀时,心里要想着某一样东西,如若成功,整个人便能瞬移至那处。 指尖勾勒之处留下淡淡的灵力痕迹,纪时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未想太多,只希望能一次成功。 口诀念至最后一句,周遭的灵力隐约波动,像是已经汇聚到了极点,下一刻灵光大作,等到周围的灵气重新归于平静时,床榻上空无一人。 等纪时钰再度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成功了心中正疑惑,她垂眸一看,皱了皱眉。 她的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这水竟然和暖泉一样,浸在里面并不觉得寒冷,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暖意。 这是哪?纪时钰茫然地环顾四周,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周遭的景象,她试探着在水中往前走了几步,带起轻微的响动。 “谁?”颇为冰冷的一声,纪时钰心中惊了惊,顿在原地。 不待她反应,一团灵力破开水雾直接打中她的左肩,纪时钰连退几步,后腰撞在池子边缘的硬石上,顿觉一阵刺痛,她忍不住闷哼了声。 水雾渐渐散去,显现出不远处的身影,纪时钰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周遭淡淡的水汽衬得她眉目如画,依旧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许是因为池水的热意,白皙如玉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但那双眸子幽深清明,正定定地望着这边。 “师姐……”纪时钰呢喃出声,她没见过这样的傅离染,平日里总是束好的墨发此刻松散地垂下,多了几分随意,轻薄的里衣紧贴着身躯,透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肌肤。 修炼之人眼力极好,她甚至能看见那滴水珠顺着好看的锁骨缓缓淌下,没入看不见的地方。 纪时钰呼吸一滞,面上慌了神,视线也不知何处安放,慌乱之中,她隔着浴池和那道淡漠的目光骤然对上。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垂下视线,不敢再向前看,愣愣地盯着池中自己的倒影。 “你怎么在这?”傅离染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领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在房中练习遁形术,忽然就到了这里。”纪时钰闭眼背过身,语气还算镇定,实则浑身的热意都涌上了脸庞,滚烫不已,胸腔里的那颗心也不听话地跃动着。 身后的人没出声,纪时钰摸不准她的想法,生硬地解释了一句:“可能我当时脑子想的是浴池,本来应该瞬移到我沐浴的暖泉那里,想来是练得不到位,误入了此处。” 说完,她当即上岸出了池子,正要急匆匆地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人淡声道:“等等。” 纪时钰不得不停下,背对着她,低声问:“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咻”地一声,一件白色的外袍被扔过来,恰好搭在她的肩上,纪时钰不明所以,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也湿透了。 身后的人没再言语,她捏紧搭在身上的外袍,迅速离开了。 待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傅离染微微抬眸,目光投向纪时钰方才出现的位置。 看样子她确实是初学这道术法,不甚了解,才会漏掉关键的一点。 遁形术只能瞬移到去过的地方或认识的人身边,纪时钰刚进照影峰时,自己只告诉了她暖泉的位置,从未告诉过她这处浴池。 傅离染视线微垂,她心里想的根本不是浴池,那……会是什么呢? * 回到寝屋中,纪时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脸上的热意仍未退却,她叹了声气,略带懊恼地坐回床上。 她就不该贸然尝试,这下好了,误入浴池冒犯了师姐,师姐会怎么想她而且她急匆匆地离开,也没跟师姐好好道歉。 纪时钰解下披在身上的外袍,看着这件衣物,再度陷入沉思。 明明可以直接用灵力烘干衣衫,她竟然头脑一热,把师姐的外袍穿回来了。 事已至此,只能明日再将这件衣物还给师姐,纪时钰无奈地扶额,而后仔细地叠好外袍,放在床头。 翻身上床,她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时的画面,不仅如此,那件外袍上有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侧过身便能闻到。 纪时钰坐起身,将那件外袍放在离床榻较远的木桌上,再折返回床上。 可惜杂乱的思绪依旧在心中不断翻涌着,搅得她睡意全无,纪时钰别无它法,约莫一刻钟后,她直接起身拿上玄铁剑,径自往桃林的方向行去。 剑气翻涌,带了一抹凛冽的寒意,月光之下,她的身形轻跃灵动,周遭的灵气无需感应便自动充盈进灵府中,循环往复,配合着手中的剑招。 不知过了多久,纪时钰归剑入鞘,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那些杂乱的思绪已被尽数清去,心境重新归于澄明。 她摊开手,心念稍动,掌中便聚起了一片灵力,现在的她不像从前那般需要费劲地去吸收灵气,往往在练剑过程中,灵气便会自动没入灵府。 当初她们都说下等灵根与修道无缘,注定只能停滞不前,可她却没有,反而每次历练除妖后,她的修为愈加深厚。 这自然不是坏事,但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久而久之未免有些担忧,纪时钰思索半晌,决定明日去问问师姐。 想到师姐,她伸手捻了捻剑鞘上挂着的剑穗,当时她存着几分私心,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剑穗,这一个被她留下来挂在平日使用的玄铁剑上。 可这份私心注定不能宣之于口,也不能让师姐发现。 纪时钰记得刚进照影峰时师姐便跟她说过,修道之人当摒弃多余的心思,专心修炼,那时的她眸光清澈,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想着有朝一日境界攀升,能独自除去邪祟。 现在结丹期的她已经有实力除魔卫道,却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很清楚,师姐性子淡漠,心中唯有大道,不可能再装得下其它,所以这份情只能被压抑,被隐藏,一旦揭露,她不敢想象两人的关系会走向何种地步。 看着柔软的剑穗,纪时钰轻轻笑了笑,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能成为她的师妹,待在她身边,已经满足了。 练了大半夜的剑,难免有些疲乏,她收起玄铁剑,就这样靠坐在桃树边,渐渐睡去。 * 第一抹晨光漫上天际之时,傅离染来到桃林。 今日要去主殿商讨魔族的事,她缓步走着,刚要召出灵剑,忽地瞧见靠在桃树下昏沉睡去的人。 傅离染走近几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昨晚竟然在这里睡了一夜 靠得近了,傅离染发现有几瓣桃花落在眼前人的发丝,而这人似乎睡得正沉,毫无察觉。 唇角微微上扬,傅离染伸出手,想为她拂去那几瓣桃花。 不料指尖还未碰到,纪时钰缓缓睁眼,眸中带着刚醒的怔忡,“师姐” 傅离染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对不起师姐,昨日的事我不是故意的。”纪时钰低着头,视线闪躲。 “嗯,练习遁形术的时候有任何不懂之处可以随时来问我。” 纪时钰点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确实该问清楚,不然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姐了。 傅离染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好笑,明明被看到的人是自己,她却一副视线躲闪的模样。 “我要去主殿商讨魔族的事,你回寝屋休息。” 闻言,纪时钰瞥见她已然凝起灵力,叫住她:“师姐,那件外袍我回去洗干净后再还你。” 傅离染微微颔首,没说什么,正要召出灵剑,却见纪时钰仍站在一旁,似乎在等着什么。 见状,她瞬间明白了,指尖的灵力消退,故意问:“怎么还不回去,想和我一起去主殿” 没想到她会忽然停住,纪时钰轻咳一声,“我练会剑便回去。” “哦。”傅离染应了声,却没再凝起灵力御剑,反而缓步往前走去。 纪时钰一怔,眼见着傅离染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跟着跟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问她:“不是说不去主殿,怎的跟着我” 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柔的笑意,像是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纪时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早就猜到她想问什么,却偏偏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非要等自己问出口。 她移开目光,似是随口一问:“师姐怎么不御剑” “我先去试炼场看看峰上学徒修炼的情况如何,再御剑去主殿。” 此话一出,纪时钰不免着急,她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想出合适的说辞。 傅离染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纪时钰抬起头,接触到这人眼中浅淡的笑意,她终是无奈地直接问出:“那个剑穗,师姐系在剑上了吗?” “原来是问剑穗,”傅离染装作恍然的模样,看向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柔和起来,“这种事直接问便好,何必弯弯绕绕。” 纪时钰同样看着她,清澈的眸光中掩着几分不明的情绪,“所以,系上了吗?” 傅离染没有回答,心念一动,未影剑出现在手中,剑鞘上系着的,正是明晃晃的雪白剑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梦里的师姐 主殿内。 各峰的长老齐聚在此,宗主温移大致扫了眼,见所有人来齐,她挥手展开了一幅图卷。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很显然,这是一份地图,上面详细地划分了人妖魔三族的领地。 温移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这幅图卷,道:“自千年前的大战后,三族划分了各自生活的领地,约定不再进犯,但这种相安无事的日子只持续了几百年,魔族狡诈至极,近些年一直蠢蠢欲动,私底下不断想方设法扩大领地,甚至跑到离我们见神宗最近的绝云城作乱。” 最后一句话里隐约的怒意让各长老心中一震,但更多的,是对这种情况的担忧。 无人明说,但她们心中都清楚,这几年魔族势力愈加庞大,如若放任下去,恐怕到最后集三大仙门之力也难抵抗魔族。 温移:“我已经向另外两大仙门的掌门传信,一旦魔族在各处有异动,她们会和见神宗一起剿灭作乱的魔族。” 听到这话,长老们稍稍放下心,但温移的下一句话又让她们纷纷露出担忧的神情。 “绝云城的动乱已经查清,隐藏在城中的阵法和那两头高阶魔兽,恐怕是魔族圣女的手笔。” 星沉峰的赵长老惊骇道:“怎么会那魔族圣女突然跑来绝云城,一无所获,只为了威慑我们” 整个魔族中,除了魔主外便是圣女和底下的三护法实力最高,而这圣女恶名昭著,谁都知道她心狠手辣,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做的每件事都有相应的目的,可这次跑来绝云城设下阵法,放了几只魔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得到,实在让人怀疑。 殿内静默着,却有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杜镜意。 杜镜意脸色阴沉,实在受不了这些探究的视线,站出来冷声道:“哪里是一无所获她设下的阵法蚕食了城中人的各种情绪,以此为养料,一部分壮大魔兽的魔气,放任魔兽在城中作乱,另一部分许是被她带回了魔族,供那些魔族修炼。” 姜汐昼勾唇笑道:“杜师妹别着急,我们之中只有你对那圣女甚为了解,长老们忧心宗门安危,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问你。” 这番话说得道貌岸然,明面上是为宗门考虑,实则每句话都在往她的痛处戳。 杜镜意冷冷地盯着她,怒意上涌,总是苍白的脸色因为这番话多了一丝不正常的红。 瞧见她气成这副模样,傅离染看向温移,转换话题:“对外和两大仙门联手,对内宗主肯定还有其它想法吧?” 温移点头,“不错,我打算后面让宗中修为较高的学徒下山,和另外两大仙门的门徒一起除魔除邪,这样她们也能提前对魔族有一些了解。” “修为较高的学徒” “对,”温移想到什么,指明道,“你师妹就可以。” 闻言,傅离染抿了抿唇,未置一词。 * 定下应对魔族的办法后,众人纷纷离开主殿。 傅离染和苏于晗走在一起,与主殿隔着一段距离后,苏于晗忽地停下,在两人周围施了一层隔音罩。 她的语气不似往日那般亲和,带了几分长辈的严肃,“说实话吧。” 傅离染:“不知苏峰主所言何事?” “我看着你长大,你别跟我装,”苏于晗盯着她,“我和你师尊交好,答应了她要帮着照顾你,之前你莫名其妙收纪时钰进照影峰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牵扯到魔族,你必须说清楚。” “纪时钰是不是跟魔族有什么关系?” 傅离染皱眉,立即反驳:“没有的事,您别乱猜。” 苏于晗打量她几眼,半信半疑,“那次她受下魔兽的一爪,我替她把过脉,她的身体对魔气的反应很不对劲。” 瞧着眼前人的神情,她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又为何让她进照影峰” 傅离染沉默片刻,道:“您和师尊关系好,肯定清楚她的为人。” 苏于晗看着她,不明白怎么突然扯上傅槿,下一刻却听到她说: “您不用过多怀疑,我做的一切,不过是谨遵师尊曾经的嘱托。” * 未名峰。 玉遂安带着纪时钰转了一圈,试炼场上新一批进宗的学徒们正在习剑,看着她们,纪时钰不由想起当时的自己。 玉遂安感慨:“我也是能当师姐的人了,等这些学徒进了未名峰,都得恭敬地唤我一声‘师姐’。” 纪时钰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成了师姐后,她们可是会向你讨问剑术的,对了,除了去星沉峰上剑道课,在未名峰上你没学到别的东西吗?” 玉遂安无奈地耸耸肩,“不多,杜师姐偶尔讲些药草、医术之类的,我会过去听听。” 说到这,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道:“不过,都说医者仁心,但杜师姐最常说的便是救人之前要先看看这人是善是恶,若是恶人,便放任她死掉。” 纪时钰不解道:“若素不相识,怎么分辨出那人是善是恶” “这我就不知道了,杜师姐总是奇奇怪怪的,说的也尽是我们听不懂的话。”玉遂安摊摊手,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听说了吗?宗主说过几日要宴请另外两大仙门的学徒,为的是共同商量除魔一事。” 纪时钰点头表示知晓,来未名峰的路上她听到不少同门在讨论这事。 如此也好,集三大仙宗之力除去魔族便不会再有无辜的百姓受害,她记得上次绝云城中的情形,那些百姓惊恐的神情、原本热闹的商摊被摧毁殆尽,这一切全是因为魔族。 后面她们又闲聊了些别的,逛了逛整座未名峰,等纪时钰回到寝屋时天色已经暗下去。 她拿起洗好的外袍,敲了敲师姐房间的门,等待片刻,里面无人应答。 纪时钰微微皱眉,拿出传音符一问才知师姐今晚不回照影峰,她在传音符中简单同师姐说了声,而后直接将外袍放进房中,再退出来关好门。 回到自己的寝屋内,纪时钰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白日的奔波,困意和倦意很快袭来,她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梦中,她似乎来到了熟悉的桃林,桃花开得鲜妍,灼灼其华,纪时钰在桃林中穿梭着,心中提起几分警惕。 上次入梦时,她被各种魔气怨气纠缠着,困在原地难以挣脱,那种心悸的感觉她到现在还忘不了。 不知道这次的梦又是什么?纪时钰缓步走在桃林中,周遭熟悉的环境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但她的手依旧放在佩在腰间的剑上,没有完全松下戒备。 直到她瞧见站在桃树下的人。 傅离染阖着双目,抱臂靠着桃树的树身,从叶间透下的斑驳光影洒在她的脸庞上,一片静谧美好的景象。 纪时钰不受控制地往她的方向走去,不到片刻便站在了她的身旁,可傅离染像是毫无察觉般,仍旧闭着眼眸。 纪时钰忍不住看向她,或许是因为她闭着双眼的缘故,目光肆意又带着眷恋地一寸寸描摹着身旁人的容颜。 视线最终不自觉地落在那红润的唇瓣上,就在此时,原本阖着双眸的人忽然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纵然身在梦中,纪时钰的心还是因为她的这一眼抖了抖,她故作镇定地和眼前人对视,放在平时,师姐肯定不喜欢这般肆无忌惮的眼神,可这里是幻梦中。 她有点想知道,这个幻梦中的师姐会是怎样的。 “师姐。”纪时钰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但傅离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梦中的师姐似乎没办法和自己互动,纪时钰站定,没再往前,心底划过一丝失落。 然而下一刻,师姐带着凉意的手轻抚上她的侧脸,纪时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受着轻柔的触碰。 但此刻不像是简单的抚摸,那只手缓缓向下,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唇瓣,纪时钰浑身颤了颤,彼此之间的距离再度缩近,近到她能看清师姐眼中自己的倒影。 “师姐。”她又唤了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恋和颤音。 周身暖香浮动,纪时钰凭着本能想要靠近,就在将要碰到之际,梦忽然醒了。 纪时钰猛地醒来,还没来得及想通这个莫名其妙的梦,惊愕地发现梦中的人此刻竟站在床边。 “师……师姐” 傅离染盯着她几秒,淡淡嗯了声。 眼前人并不像那次着了梦魇般惊惶,反而面色潮红,不知方才陷入到什么梦境之中。 胸腔里的那颗心还未平静,纪时钰坐起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低声问:“师姐不是说今晚不回照影峰么?” “事情解决,自然就提前回来了。”傅离染看她的神色,愈发觉得不对劲,伸手想要去探探她额间的温度。 不料纪时钰却像惊弓之鸟似的立即往后躲开,傅离染一怔,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有几分尴尬。 纪时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了,于是挪回原位,身子往前倾了倾,主动将额头抵在她手心中。 “师姐,我没事,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她额间的温度有些烫人,可看样子也不像是发热,傅离染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什么,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梦里她的手也是这样,带着一丝凉意,此刻这抹微凉骤然离去,纪时钰心中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失落。 她拢了拢被子,调整好语气问:“师姐怎么突然来我房中” 傅离染沉默着,目光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这样带着探寻的视线无疑让纪时钰心中一紧,她面上故作镇定,大大方方地接受眼前人的打量,掩在被下的手却攥紧了床单。 片刻后,傅离染终于出声:“我在外面听见你唤了一声‘师姐’,以为你有事找我。” 其实准确来说,当时她听到了并不是呼唤,更类似于轻喃,只是修为攀升后五官敏觉,一句呢喃也被她听在耳中,加之心中有些担忧,她再三犹豫之后,进了房间。 听到这一回答,纪时钰神色僵滞,原本是梦中的轻唤,竟然喊出了声。 接触到眼前人探究的目光,纪时钰敛下眸子,掩在被子下的手逐渐收紧。 师姐会继续追问她梦中的内容吗? 第32章 宴席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缕风声,室内却一片寂静,纪时钰半敛着眼睫,等待着眼前人的质询。 而傅离染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焦灼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身旁人良久的沉默让她摸不准究竟何意,纪时钰重新看向她,动了动唇,像是准备说什么。 但傅离染先一步打断了她:“既然没事,我便先回房了,过几日宗主会宴请其她宗门的人,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如果宴会上宗主让你随她们下山除魔,我会帮你回绝,你记住不要多言。” 纪时钰轻声道:“师姐,我之前下山做过几次任务,而且如今修为提升,已经有实力除魔。” 傅离染依旧摇头,“记住我说的,你在传音符里说灵根有问题” 见她说起别的,纪时钰便知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默了默,应道:“嗯,有些不对劲。” 听见她的回答,傅离染似乎并不意外,淡声道:“若是觉得不对,可以再去巨石那里测测。”语毕,她转身离开。 这批新进宗的学徒还未测灵根,巨石只有每四年测灵根之际才会开启,正好可以跟着她们再去测一次灵根。 待傅离染出去后,纪时钰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想到那个混乱的梦和师姐不同往常的反应,她起身走到窗外,望向外头皎洁的月色,睡意全无。 翌日清晨。 妍丽明媚的少女们聚在巨石前,期待地等着接下来的测灵根。 作为负责领她们入宗的师姐,薛即愿见惯了这种场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下一刻,她瞧见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纪时钰行礼,说明来意:“薛师姐,我再测一次灵根。” 薛即愿瞧了她几眼,拒绝道:“巨石测出的结果不可能出错,纪师妹,灵根是先天决定好的,后面不会改变。” 薛即愿可能以为她现在修为提升,对以前测出的结果不服气,所以才会赌气要再测一次。 但她只是想确定身体是否出问题,纪时钰没办法跟她言明原因,坚持道:“薛师姐,宗中似乎没有规定一名学徒只能测一次灵根吧。” 确实没有这样的规定,薛即愿皱了皱眉,片刻后松口:“先等新进宗的学徒测完。” 纪时钰应声,而后和她站在一块,敛眸不语。 场上的少女们开始逐一去巨石前测灵根,趁着这个间隙,薛即愿微微侧目。 身旁人面色沉静,敛着眸子,曾经好奇张望,将所有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如今也学会了隐藏最真实的想法。 薛即愿不觉得惋惜,反而认为这样很好。在见神宗内,不过多地显露锋芒,才能走得更远。 约莫半个时辰,场上的学徒们均测完了灵根,薛即愿朝那处扬了扬下巴,纪时钰很快会意,足尖轻点,旋即在巨石前站定。 她记得四年前站在这里的忐忑激动,也记得得到结果后的失魂落魄,也许是心境变化的缘故,此刻再度站在巨石前,她心中只有坦然。 纪时钰慢慢将手放在巨石上,灵力阵阵波动,巨石开始变化。一抹灰沉之色逐渐显现,而后遍布整块巨石,她瞬也不瞬地盯着,此刻的灰沉色明显意味着她还是下等灵根。 不远处薛即愿也关注着,觑见的这一幕在她意料之中,巨石存在数千年,在测灵根上从未出过差错,而且灵根本就是先天命定,怎么可能改动 纪时钰显得很平静,依旧将手放在巨石上,盯着其中的变化。 灵力再次波动,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有一丝亮色破开了暗灰,像水流般缓缓覆上原本的灰沉色,最后定格。 这……薛即愿心中一震,她一直密切地关注着这边,此时瞧见这种情况,立即纵身跃至巨石前,稍一挥手,一股灵力将其覆住,随即命令下面的学徒:“离开此处。” 她的动作太快,那些围观的学徒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懵懵地离开了。 “薛师姐”纪时钰不确定地喊她。 “我看到了,”薛即愿语气肯定,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不解和探究,“测出的结果是中等灵根。” 说完,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中,纪时钰垂眸看向自己双手,不明白为何是这种结果。 先前提高境界的过程中,她隐约地感觉不对劲,今日的结果彻底证实了这一点。 如薛即愿所言,后天无论做出何等努力都无法改变灵根,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测出下等灵根后便直接离开,绝了修道的心思。 可她的灵根,怎么会突然提高品阶……从下等灵根变为中等灵根,纪时钰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心中惴惴不安。 她看向薛即愿,希望能得到解释,可薛即愿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也是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薛即愿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这件事你不要跟旁人声张,至于灵根为何会进阶……” 她沉吟片刻:“你师姐见多识广,或许你应该去问她。” 纪时钰默了默,点头应道:“嗯。” 她们没发现,暗处有一块黑影悄然移动,听完二人的对话后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 自那日重新测灵根后,纪时钰待在照影峰,数日未出。 她本想问傅离染灵根的事,但这几日要准备宴席,傅离染忙得压根没回照影峰,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打扰师姐,便把灵根一事搁置下来,独自在峰上修行。 就这样练了几天术法,宴席那日,玉遂安主动来找她,说要和她一起去。 有好友作伴,纪时钰心中的紧张减轻不少,加之玉遂安机灵活泼,不到片刻她们便顺利找到安排的位子。 宴席定在主殿,两人就坐后环顾四周,坐在东南方向的几名学徒身着黑白衣袍,各自背着一把长剑,而她们对面的学徒穿浅白色外袍,两肩和袖口都绣了几道红纹,手中持着类似乐器的各类灵器。 玉遂安悄声告诉她,那两拨人分别是问清宗和鸣隐宗的门徒,纪时钰看向另一处,三大仙宗的长老和峰主在那边攀谈,傅离染也在其中。 纪时钰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酒菜。她和师姐的位子隔了这么远,而且来了好一会也没见师姐往这边望,说不定师姐压根不知道她已经到了。 她又往那边看了看,傅离染依旧在和其她长老攀谈,完全没朝这里分出一眼。 纪时钰心中闷闷的,低头吃菜,旁边的玉遂安倒是乐得*自在,一会吃这个,一会又拉着她让她尝尝那道菜。 见状,纪时钰忍不住轻笑着摇摇头,玉遂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推到她面前,“喏,送你的。” 是一个小小的兔子吊坠,兔子用玉雕刻成的,栩栩如生。纪时钰望向她,很快便听到她的解释:“那只妖兽是你帮我制服的,任务完成后应得的灵石你也只取了一小半,我前段时日下山瞧见这个吊坠,猜着你可能会喜欢,便买来送你算是表示谢意啦。” 知晓缘由后,纪时钰笑了笑,收下兔子吊坠。 她确实很喜欢兔子,以前在纪家村的时候每每看见可爱的兔子都走不动道,而娘亲总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宠溺的笑,陪着她一起看。 纪时钰摩挲着手中的吊坠,脑海中浮现的美好回忆让她有些恍惚。 而她的神情举动全被另一个人收入眼底,傅离染刚移回目光,耳边传来一句打趣的话:“你时不时往她那边看做什么?” 方才应付那些长老便费了不少心力,傅离染此刻没心思同她斗嘴,默然不语。 谢无诀不以为意,换了个话题问:“你以前从来不在剑上挂任何东西,怎么今日瞧见剑鞘上多了个剑穗” 傅离染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着挺好看的,也想买一个。” 闻言,傅离染眼中浮上一抹笑意,“买不到,是我师妹亲手做的。” 谢无诀一怔,多看了她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竟然在这人身上看到了几分得意。 谢无诀撇撇嘴,“这有什么?改天让纪师妹也给我做一个。” 眼中的笑意淡去,傅离染抿了口茶,“这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谢无诀挑眉一笑,“我现在便去。”说完,她离开位子,往纪时钰那边走去。 见她竟然真的跑去问了,傅离染放下茶杯,视线轻垂,不知落在何处。 杯中茶水的热意渐渐散去,直至彻底冰凉都没再被动过。 谢无诀过去的时候,纪时钰和玉遂安正看着面前的酒盏,她们二人都未饮过酒,虽然心中好奇,但也不敢贸然尝试。 瞥见她们眼底的好奇,谢无诀一笑,随即熟练地斟上酒,道:“不试试吗?这酒可是问清宗送来的佳酿,不仅可以解愁,还能增长修为。” “哪有那么玄乎”玉遂安嘴上不信,手却已经接过了酒杯,尝了一口。 没想到先是浅浅的几口,然后便成了一杯接一杯,纪时钰瞧见她喝成这样,立马想要夺下酒杯制止。 玉遂安晕乎乎拍开她的手,不让她拿走酒杯。 纪时钰皱了皱眉,随后目光不满地看向谢无诀。 谢无诀却将另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声音带了几分醉意,“能不能增长修为不一定,但解愁是真的。” 纪时钰垂眸看着清亮的酒水,里面倒映出自己紧蹙着眉的样子。 第33章 师姐,我心悦你 子时,宴席结束,温移和另外两宗的长老们已经商定好对付魔族的计策。 送过问清宗和鸣隐宗的长老,等傅离染再次回来时,那里已经没了纪时钰的身影,不仅如此,连谢无诀和玉遂安也跟着不见了。 傅离染拿出传音符,施以灵力传音后,约莫一刻钟都没得到回复。 她微微蹙眉,御起灵剑往照影峰而去。 灵剑在高空中穿梭着,微凉的风吹去心中的几缕不安,按理说纪时钰在散席之后应该回了照影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发出的传音久久没有回应。 傅离染凝起灵力,灵剑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到片刻,灵剑在寝屋前降落。她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应答,很明显纪时钰也不在寝屋内。 傅离染蹙起眉,心念微动,直接放出灵识,强大的灵识瞬间笼罩住整座峰府,上下探查一遍。 最后,她是在桃林发现纪时钰的。 记忆中,这人每次来桃林都是为了练剑,可这次傅离染远远便瞧见她的身旁没有玄铁剑,周遭也没有任何使过术法的痕迹。 纪时钰躺在桃树下,背靠着树身,脸无意识地偏向另一侧,像是沉沉睡去的样子。 见状,傅离染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慢慢来到她身边。 发丝凌乱了几分,贴在脸侧,眸子紧闭,清秀的眉宇不安地耸动着,最异常的是她的脸庞,一片绯红。 傅离染俯下身,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侧脸,感受到几分灼热,也是靠近了些的缘故,她闻到眼前人身上传来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 耳边模糊的声音和脸上那抹微凉让纪时钰徐徐睁开眼,迷糊地应了声:“嗯” 声音发软,像是在撒娇,傅离染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放缓语气:“怎么喝了这么多” 脑袋昏昏涨涨地疼,纪时钰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看清眼前的人,轻声唤道:“师姐。” “嗯,”傅离染动作轻柔地替她将那几缕发丝理至耳后,“我带你回寝屋。” 说完,她蹲下身子,准备抱起纪时钰,不料就在刚伸出手时,眼前人忽然主动揽住她,带着一丝热意的脸庞埋在她的脖颈间。 被抱了个满怀,傅离染身子僵了僵,她不习惯和旁人这般亲密,本当立即推开的,或许是因为眼前人醉得太深,手悬在空中没有选择推开,而是缓缓垂下,任由纪时钰紧紧抱着。 “怎么了?”耳边是轻柔的声音,鼻间满是熟悉的淡淡清香,醉意让纪时钰没及时觉察到傅离染的僵滞,她心中一颤,反而抱得愈来愈紧。 此刻是身在梦中么?只有梦中的师姐才不会推开,任由自己抱着。 问出的话迟迟没得到应答,不过也是,喝醉的人怎么会给出回答,傅离染不再犹豫,解开她环住自己脖颈的手,而后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穿过膝窝,将她打横抱起。 短暂的失重,纪时钰下意识攥住身旁人的衣襟,淡淡的桃花清香包围着她,舒适又令人安心。 感受到衣襟前传来的拉扯,傅离染微微垂眸,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寝屋。” 她的手臂有力,步伐也很稳,纪时钰安心地靠在她怀中,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容颜。 月色如银霜般撒下,她如玉般的脸庞沐浴在月色之下,一如往常的冷淡神色,却因着月光的缘故平添了几分虚幻的温柔,纪时钰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天上月般遥不可及。 “师姐,师姐……”纪时钰低声轻唤着,傅离染脚步一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出声,但还是颇有耐心地应了一句又一句“嗯”。 她耐心轻柔的回应驱散了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纪时钰凝眸看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 柔腻的触感,像一片云,又似一块上好的冷玉。 傅离染这次彻底停下步伐,垂眸定定地看着怀中人。 她看见怀中人醉意朦胧的眼,平日里的清澈被迷离取代。 可那人的指尖仍在大胆地触碰着,却又带着一丝克制,触后稍稍分开些许,复而又碰上。 傅离染呼吸一滞,揽住她肩膀的手逐渐收紧。 “师妹。”她忍不住提醒一声,但似乎无济于事,喝醉的人完全没有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样子,根本没听进她隐忍的提醒。 傅离染闭上眼,在心底告诉自己纪时钰只是喝醉了,才会做出这些逾越的举动。 纪时钰瞧见她阖着眼眸,略带不满地嘟囔,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师姐你看看我。” 傅离染轻轻叹息,重新看向她,眸中满是无奈。 纪时钰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沉溺于师姐此刻的温柔,她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人,或许是醉酒的缘由,那些压抑的、小心翼翼藏起的爱恋漫上心扉,趁着理智沉沦的这刻逐渐满溢。 进照影峰时她的想法很简单,提升修为,追随着师姐除魔卫道,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所有目光都放在了这人身上,师姐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每个情绪。 她想靠近师姐,想长长久久地和师姐在一起,更想师姐只对她一人特殊。 纪时钰情难自禁,醉意上头让她说出了那句压抑心中已久的话:“师姐,我心悦你。” 纪时钰盯着傅离染,却只看到了她沉默的薄唇和迅速褪去温柔的眉眼。 下一刻,她被迫脱离了眼前人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不等纪时钰站稳傅离染便收回了手,醉意上涌,纪时钰趔趄几步,不小心栽倒在地上。 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汩汩而出,染上白蓝色的学徒服,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纪时钰清醒了几分。 但她此时顾不上这些,愣愣地抬眸望向傅离染。 方才还温柔地抱着她的人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即使发现她的掌心被划伤,依旧视若无睹。 月色倾泻,留下一地的清晖,傅离染神色冰冷而淡漠,那些温柔像是从未存在过。 掌心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僵滞的神思,纪时钰同她对视,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接近于二人初见之时的神情。 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疏离至极的眼神。 心后知后觉地漫上一阵刺痛,纪时钰彻底清醒过来。 第34章 我对你只有同门之谊 纪时钰缓缓起身,体内的灵力无声运转着,那几分醉意彻底散去。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还想挣扎着解释一句,但傅离染后退半步,躲开了她的动作。 纪时钰愣怔看着落空的手,师姐以前从不会躲开她,当初二人初见之时,自己贸然拉住她的衣角,她也没有甩开。 傅离染站在距她几步远之处,眉尖紧蹙,眸色冷淡地盯着她。 明明前一刻她们还那么亲密,纪时钰看了眼傅离染,视线垂下,落在两人相距的几步,无言沉默着。 “清醒了”傅离染眸中情绪不明,薄唇微动。 见她不语,傅离染并不像往常那般就此作罢,冷声追问:“你刚才说的可是醉后的胡话” 纪时钰微微抬眸,与师姐相处几年,她自然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 只要她称方才是醉意上涌,失口胡言,她们或许就还能和以前一样。 纪时钰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可说出的话无法收回,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意就算此刻不言明,终有一日也会逐渐显露。 她不喜欢自欺欺人。 纪时钰看向她,动了动唇:“不是醉后的胡言,是……我的真心话。” 傅离染沉默着,眼前人的回答和她心里隐约的猜测不谋而合。如果是这样,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用灵力探查时莫名的颤抖、总是跟随着自己的赤诚眼神,还有这人做梦后潮红的面色。 傅离染抿紧唇,看向她的眼中多了一丝失望,“我曾经同你说过,修道之人当摒弃多余的杂念。” 杂念……这个形容让纪时钰心中闷痛,她僵立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被划破的掌心因为用力的缘故再度开始渗血,一片黏腻,摒弃这些杂念……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她放下心中的情意么? 纪时钰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因醉意升起的红晕早已退却,只留下若有似无的苍白,唇瓣无声嚅动着,锥心的痛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傅离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师姐对我真的没有丝毫别的感情吗?”纪时钰眼眶微红,竭力忍着声音里的颤抖。 傅离染默然片刻,冷淡道:“我对你,只有同门之谊。” 同门之谊……纪时钰闭了闭眼,咽下满腔苦涩,犹记初进宗时师姐赠她木剑,引她向道,拜进照影峰后,旁人口中淡漠疏离的人对她总是独一份的耐心温柔。 也正是因为这份耐心与温柔,让她以为自己对师姐来说多少是有些特别的。 其实也没猜错,师姐对她确实是特殊的,可这种特殊仅仅是因为她们师出同门,仅仅是因为她是傅离染的师妹,再无其它。 她是傅离染的师妹,也只能是师妹。 纪时钰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心口阵阵的疼痛让五感趋近麻木,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第一抹霞光漫上天际,自天边慢慢覆下。 眼前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纪时钰动了动身子,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屋的,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后,她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沿洒进屋内,有些刺眼,提醒着她已经到了新的一天。 日月交替,周而复始,只需闭眼睁眼便到了新的一日,但她心底清楚,经过昨晚她和师姐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 星沉峰。 纪时钰带着妖兽内丹往正清阁的方向行去,正清阁负责分派任务,她和玉遂安完成的那个任务便是从这里接下的,之前因为一些事耽搁,她还没来得及上交妖丹。 交过妖丹后,身上的玉牌亮了亮代表任务完成,接着一块令牌被递到她手中。 纪时钰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这块令牌正是此次任务的奖赏,也就是剑阁的通行令,有了它便能进入剑阁挑选本命剑。 她看了几眼确定无误,而后离开正清阁,准备回峰上继续修炼。 突然,一人拦住她的去路。衣袂飘动,天碧色的衣带束住腰身,唇边盈着浅淡的笑意,就这么挡在不远处,打量着她。 纪时钰简单行礼,“姜师姐。” 姜汐昼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心中了然,“你是去正清阁交还任务吧?” 纪时钰应了声“是”,不明白此人忽然拦住自己的意图。 姜汐昼点点头,眼神一瞟,恰好瞥见她掌心的划伤,语气关切地问:“怎么受伤了?” 纪时钰不动声色地将手拢在袖中,淡淡道:“修炼过程中难免有些小伤。” 姜汐昼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步伐迈动,绕着她转了一圈,“可我瞧着,不像是剑刃划伤的。” 纪时钰默默同她拉开距离,“多谢姜师姐关心,我还有事需回照影峰,若姜师姐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说着,她绕开姜汐昼,抬步便走。 “慢着,”姜汐昼悠声,略带冷意地盯着她,“师姐还未问完话便急着离开,傅离染便是这么教你的吗?” 听她提起傅离染,纪时钰半敛着眼眸,不得不停下脚步,问:“不知姜师姐还有何事?” “最初见到你时,你只是一个灵根未开的凡人,没想到嘴里竟嚷嚷着要进见神宗,我当时觉得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纪时钰皱了皱眉,听着她继续道: “不料你竟然真的进了见神宗,还拜入照影峰成为傅离染的师妹,”姜汐昼眼中盈起不甚真切的笑意,“更没想到下等灵根竟然也能修炼至结丹期。” 纪时钰:“我资质愚钝,姜师姐说的这些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任谁也能听出这是谦虚之辞,但没想到姜汐昼颇为赞同地颔首,道:“确实是运气好,傅离染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旁人要求都很高,要不是你早先和她有交集,她怎么会同意一个下等灵根拜进照影峰。” 前面的话还不明显,但这番话妥妥的轻视和打压,纪时钰冷下神色,反驳:“师姐选谁依据的是当时比试的结果,并非你口中的有无交集。” 姜汐昼勾唇冷笑:“是吗?我曾经问过她为何选择你,她没有说,如果真的是根据比试的结果,你觉得她会迟迟不答吗?”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面色平静,“姜师姐今日跟我说从前的事有何用呢?无论是什么原因,我已经拜进照影峰修习剑道,必定会追随着师姐,除魔卫道。” 姜汐昼低低道了句“好”,忽地伸手,纪时钰心中一惊,当即要往后躲开,但姜汐昼修为比她高出不少,动作自然更快。 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纪时钰保持着后撤的身形,略带警惕地看着她。 但姜汐昼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很快收回手,温声道:“有这份除魔卫道的心便很好。” 不等纪时钰言语,她主动侧身让开去路。 “不是说有事回照影峰吗?回去吧。” 纪时钰并未觉察到其它异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在她远去之后,姜汐昼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汹涌的灵力慢慢汇聚,转瞬间上面残留的东西便被彻底抹去,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 夕阳沉下,天边镀上一层金辉。 纪时钰回到照影峰后练了几个时辰剑术,直至此刻才收起剑,打算进屋休息。 洗漱过后,她盘腿坐在榻上,像往常的每日一样开始呼吸吐纳。 灵气在经脉间畅通无阻地运行着,逐渐充盈灵府,纪时钰渐渐静下心,正欲将那些灵气转化其中时,突然,一抹剧痛自灵府处传开。 突如其来的剧痛一下子打断了运气的过程,气血翻涌,纪时钰蓦地咳出一口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当即默念清心诀,同时辅以灵力,企图将紊乱的气息引回正途。 但越是动用灵力,灵府间的剧痛越强烈,以至于最后她完全没办法保持打坐的姿势,狼狈又痛苦地倒在地上。 冷汗簌簌落下,剧烈的疼痛让她神思混乱,昏昏沉沉间,纪时钰下意识地想寻求心中信任依赖之人的帮助。 她忍着剧痛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傅离染房门前,不知是轻是重地敲了几下门。 里面半晌无人应答,纪时钰猜到几分,垂着眉眼轻轻一推,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中空无一人,唯余沉沉的夜色。 师姐不在照影峰纪时钰无力再想,转回房中,拿出传音符。 指尖颤颤巍巍地凝起灵力时,她却怔了怔。 不知是何原因,给师姐的传音像是被一层隐约的屏障隔开,她又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 电光火石之间,纪时钰想到一种可能,心慢慢往下沉。 手无力地垂下,捏得发皱的传音符从指间滑落,悠悠扬扬地落在冰冷的地上。 纪时钰躺回床上,蜷缩着身子,生生忍着灵府间的剧痛,无声的煎熬下,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时而想到第一次跟师姐传音的小心翼翼和欢喜,时而又想到滑落在地的传音符。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疼痛逐渐平息,暴乱的灵力也渐渐恢复正常,像是从未出现过。 翌日清晨。 云烬迟正在试炼场中指导学徒剑术,稍一抬眼,瞧见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纪师妹。”云烬迟主动打招呼,却在看清她的脸色时一惊。 纪时钰面色苍白,下唇因为昨晚的剧痛被咬破,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太好。 “纪师妹,你这是怎么了?”云烬迟有些担忧她的状态。 纪时钰却只问:“师姐她去哪了?” 云烬迟愣怔一瞬,语气稍显迟疑:“傅师姐这几日要去别的峰上授课,不回照影峰。” “她没跟你说吗?” 纪时钰眼睫轻颤,心逐渐冷下去。 第35章 疏远 天清气朗,和煦的微风吹拂而过,新进宗的学徒们齐齐聚在未名峰的试炼场上,每人手中一把木剑,正上着剑道课。 原本负责教导她们剑术的长老身体抱恙,温移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替代,本来有些头疼,没想到傅离染主动找她,提出可以代替长老授课,温移当即应下。 傅离染负手而立,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方才她简单演示了一遍剑招,少女们机敏聪慧,现下便开始练起了剑。 她随意地看了几眼,忽然,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女身上。 眉眼认真,出剑的姿势也很标准,旁边的人时不时嬉笑一句,唯独她专心练剑,不理会那些嬉闹。 傅离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凝。 似是觉察到那道视线,少女抬眼,主动走过来,言行间是难以掩饰的仰慕,问:傅师姐,有一处剑招我不明白。” 得知今日是傅离染授课后,她们心中都怀着几分期待,而且若能得到她的指点,肯定会在剑道上有所精进,少女抱着这样的想法,大着胆子主动向她请教。 傅离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脑海中却再次浮现那道身影。 纪时钰也是这样,练剑时无比专注,不受外界干扰,向自己请教问题时带着一丝小心,似乎怕冒犯到自己,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总是充斥着信任依赖, 面前人垂着眸子,半晌不语,少女不知所措,迟疑着唤了一句:“傅师姐” 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思绪骤然打断,傅离染回过神,敛去多余的想法,启唇指点她剑术。 她们站在一起,靠得不算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傅离染的神情,但能明显地看到少女脸上不加掩饰的仰慕。 纪时钰半边身子隐在树后,扶在树上的手慢慢攥紧,心中一片苦涩。 原来师姐在未名峰给这些学徒授课,师姐告诉了云烬迟,照影峰上其她的学徒也知道,只有她不知道,还傻乎乎地跑去问别人。 以前师姐总会提前跟她说的,无论是闭关还是要去别的峰上授课,她们之间的传音也畅通无阻,从不会出现像昨晚那样,传音被阻隔的情况。 纪时钰眼神微黯,再抬眸之际,那少女手持木剑使出剑招,而傅离染就在她旁边,耐心又具体地指导。 瞥见这一幕,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难受不已,纪时钰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不过是简单的授课,师姐细心负责,对宗中的学徒一视同仁,她们提出的每个疑惑自然也会耐心解答。 理智压抑着,情绪却在疯狂上涌,叫嚣着。师姐此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温和的,目带笑意的,抑或是带着几分欣赏之色,像当初对她那样的……对师妹的欣赏。 纪时钰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轻颤,她原本打算看一眼便离去,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纪时钰从树后走出,身形彻底显现在众人面前,因为那场四峰比试,这些学徒中有认识她的,她一出现周围便响起窃窃私语声。 那名少女也停下手中剑,看向她,周遭的视线与她而言都不重要,纪时钰一瞬不瞬地望着傅离染,默然不语。 傅离染顺着众人的视线,也望向了她,两人的目光蓦地对上。 眼前人面色苍白,发丝微乱,失了平日里的温润稳重,那双眸子中似乎含着千言万语,唇瓣却抿得泛白,一言未发。 傅离染轻蹙起眉,转开目光,明明瞧见了她不正常的脸色,依旧没过问一句。 视而不见的态度让纪时钰心中隐隐作痛,这回的对视没有往日的温情,她只看到师姐眼中若有似无的冷淡疏远。 明明前一刻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语,真正到了此时,将要说出的话如潮水般闷在心间,加之眼前人漠然的态度,她更难开口。 方才还充满着各种低语的试炼场陡然安静下来,学徒们似乎也觉察到场中氛围的不对劲,纷纷停下剑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见她们停下练剑,傅离染拧起眉,沉声道:“现在是剑道课,你们不练剑,停下做什么?” 那些学徒如梦初醒,支支吾吾应了一声,继续练起剑招,而傅离染说过这句话后便抿唇不语,视线微垂,没去看仍站在那的人。 数次的视而不见与回避,难堪之余,更多的是恼火,纪时钰径直上前,赌气似的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声音僵硬:“师姐,我有事找你。” 自她成为傅离染的师妹后,她们之间便免去了这些虚礼,现下的行礼让二人的关系看起来疏远至极,像是回到她没有拜进照影峰的时候。 傅离染终于将目光转向她,语气冷淡:“何事?” 纪时钰察觉到周遭的视线,道:“需要和师姐借一步说话。” “现在是剑道课。” 纪时钰一愣,随即明白这话背后的拒绝之意。现在是剑道课,师姐不会贸然离开试炼场。 沉默片刻,纪时钰转身,她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站在一棵树旁,似是打算等剑道课结束。 傅离染没管她,跟学徒们讲起下一式剑招。 约莫半个时辰,剑道课结束,学徒们纷纷离开试炼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的纪时钰终于抬起头,缓步往这边走来。 “现在能说了吗?”她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清澈,带着一丝嘶哑。 傅离染动了动唇,依旧是那冷淡的两个字:“何事?” 纪时钰定定地看着她,忍着心间翻涌的情绪,“师姐为何不告诉我这几日要去别的峰授课” 对于她隐忍不发的情绪,傅离染淡淡道:“我同云烬迟说过了。” 纪时钰皱了皱眉,不明白她的意思,“你为何不跟我说呢?” 傅离染却反问:“跟她说不是一样的吗?” 她告诉了云烬迟,却不愿同自己说半句话。可笑的是,昨晚痛苦难捱之际,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在等着师姐回来,今日一早才从别人那里得知师姐不回峰的消息。 这怎么会一样,怎么能一样? 纪时钰深深地凝望着她,眸中浮上一层痛意。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 “昨晚我的传音,师姐收到了吗?”纪时钰头一次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丝固执。 傅离染默然不语。 长久的沉默,纪时钰已然明白,神色僵滞地退后几步,像是有一把利刃,将她的心生生地剜了又剜。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径自转身离开,不愿再多问一句。 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良久,傅离染抬眸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 心绪起伏不定,灵力也跟着紊乱起来,纪时钰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她不清楚该去哪里,只想立即离开此处。 忽然,她停住脚步。熟悉的痛楚自灵府开始蔓延,直至寸寸经脉间,纪时钰捂住心口,有些脱力地倚靠着树身。 和昨晚如出一辙的疼痛,她颤抖着指尖,尝试再次凝起灵力,用灵力压制,然而结果也和昨晚一模一样。 越发地使用灵力,灵府间的绞痛便越发剧烈,纪时钰半跪在地上,一抹腥甜迅速地从喉间涌出,染红唇角。 诡异的疼痛再度席卷而来,她这次没给任何人传音,慢慢蜷起身子,似乎这样能减轻几分痛意。 纪时钰意识到自己的灵府出了问题,心底想着忍过这阵疼痛后便去落月峰。 轻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剧痛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几欲将她淹没,意识在浮浮沉沉间逐渐模糊,突然,她听到耳边响起一句急切的声音: “纪师妹!” 瞥见倒在不远处的人,谢无诀当即到她身旁,靠得近了才发现纪时钰脸色惨白,眉尖紧蹙,唇瓣因剧痛而不自觉地颤抖。 谢无诀担忧不已,“纪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纪时钰无力回答她,仅存的清醒散去,彻底陷入昏迷。 * 再次睁眼,周遭是陌生的陈设,一股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 纪时钰从床榻上坐起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不已,正好此时谢无诀端着药碗进来,看她一眼后,倒了杯茶递给她。 温热的茶水入喉,那抹干涩感瞬间好了很多,纪时钰轻声问:“我怎么在这?” 谢无诀重重地把药碗往桌上一放,冷笑道:“你说为什么在这?来我们落月峰的非死即伤,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了。” “我的灵府似乎出了问题。” 瞧见她面色平静,谢无诀的声音掺了一丝怒意:“既然当时有所察觉,为何不求助我和你没交换过传音符,你至少能传音给傅离染啊。” 眼前人的反应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纪时钰眼神黯淡,半晌,哑声道:“我……没办法给她传音。” 谢无诀一愣,心中的怒意消了大半,“为什么?” 想起傅离染那时的冷淡,纪时钰心口猛地一疼,闭了闭眼,不愿说出缘由。 谢无诀倒是着急起来,催促她:“到底怎么回事?” 耐不住这人在身旁晃了又晃,纪时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道:“我惹师姐生气了。” 闻言,谢无诀不以为意,“傅离染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好生低头认个错,她便心软了,还有,这和能不能传音有什么关系?” 纪时钰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师姐她不愿意再理我了。” 第36章 她不会让师姐为难 这句话之后,不管谢无诀如何追问,眼前人都保持着沉默。 她没办法,重新拿起一旁温热的药汤,递到纪时钰面前,“先喝药吧。” 纪时钰接过碗,眉眼轻垂,不声不响地将药一饮而尽。难言的苦涩在嘴中绽开,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谢无诀打量着她的神色,叹道:“既然你不愿意提,那便说说别的事,比如……你的灵根。” 纪时钰看向她,却见她起身到屋外,恭敬地迎了一人进来。 “师尊,她的情况……” 苏于晗对谢无诀稍一颔首,道:“你先出去,我自会跟她说清楚。” 在她面前,谢无诀敛了嬉笑的神色,应声退到屋外,关好门。 顾及宗中的礼仪,纪时钰打算起身行礼,苏于晗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苏于晗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神色从容平静,问:“像今日这般的剧痛是第几次” 纪时钰如实告诉她情况,苏于晗沉吟片刻,忽而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股强大又温和的灵力慢慢涌入。 “凝神静心,你也调动灵力。”纪时钰听后照做,凝起灵力。 两人修习的均是正道术法,同出一源的清正之气,因此那股灵力涌进经脉间后并未遭到排斥,相反,浑身充斥着一股暖意。 一刻钟后,苏于晗松开她,眼神变了变,先前都只是猜测,今日探查过后,几乎可以确定。 “最近新的学徒进宗,你可有跟她们一起去测过灵根” 纪时钰惊讶于她的敏锐,如实道:“测过,不知是何原因,从下等灵根变为了中等灵根。” 苏于晗听过她的话,心*中了然,叹道:“和我猜想的一样。”顿了顿,她看向纪时钰,眼里带了几分怜惜。 “世人只知灵根分上中下三等,且一出生便决定好了灵根的品阶,其实不然,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况,是进阶灵根。” 纪时钰一愣,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但想到自己的情况,迟疑着问:“我……是进阶灵根” 苏于晗点头表示肯定。 纪时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可能从中等灵根变为上等灵根。想到这种可能,她眼神微亮,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向往。 苏于晗注意到她的反应,皮笑肉不笑道:“你别高兴太早,进阶灵根可不是什么好事,且不提进阶的契机和时间未知,更重要的是拥有进阶灵根的人容易被魔气侵蚀,一旦你沾上分毫的魔气,便会堕入魔道,永无回头之路。” 这番话无疑是一泼冷水,纪时钰心中的那点向往瞬间消失殆尽。 苏于晗掌心一翻,一抹黑气聚在上面,极为明显。 “这是方才我从你体内探查出的,你仔细想想近日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沾上了魔气。” 纪时钰皱了皱眉,看着那缕黑气,回想这几日去过的地方。她一直待在宗内,不曾下山除妖,在宗中的大多数时间也都在照影峰上修炼,怎么会沾上魔气 见她沉默着,似乎也不清楚原因,苏于晗拢起掌心,那缕黑气瞬间被强大的灵力消解。 “你近日多加注意罢,进阶灵根的体质本就容易招惹魔气,所以这缕黑气一进入你的体内便引起了灵府的暴动。” 纪时钰点头,轻声道:“多谢苏峰主。” 苏于晗微微颔首,心里想到的却是几日前傅离染的话,她想,她知道傅槿走之前嘱咐的是什么了。 待苏于晗离开房间后,外面响起几句交谈,很快谢无诀便进来,眼神担忧地看着她。 纪时钰反过来安慰她:“谢师姐,我之后会多加注意的,你别担心了。” 谢无诀睨她一眼,拿出传音符施了个法诀,道:“以后有事可以传音找我。” 纪时钰心中一暖,轻轻嗯了声。 “这件事,你还没告诉傅离染吧?” 纪时钰表情僵了僵,低声道:“不用告诉她。”反正那人不愿意搭理她,还隔断了两人之间的传音,她的情况如何,想必那人也不会在意。 赌气般的念头,纪时钰很清楚这种想法极为幼稚,可她就是想知道,师姐会不会主动来问她,会不会还有那么一点关心她。 心间情绪翻涌,纪时钰面上却分毫不显,谢无诀看了她几眼,表面上应着“好,不会同旁人说”,心里想的却是要找个机会跟傅离染言明。 不管二人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孰轻孰重,想必傅离染还是分得清的。 与此同时,未名峰上。 杜镜意悠悠倒了杯茶,瞥了面前人一眼,语气算不上欢迎:“你怎么突然跑到未名峰授课,还有时间和我喝茶” 傅离染没说话,自顾自也倒了杯茶。 茶香四溢,她捏紧杯沿,茶水的热意传到手中,甚至带着一丝烫,傅离染却像毫无察觉般。 手中的焦灼感和那时内心的感受一样,前几日还明媚温润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脸色苍白,像是受伤了。 以前纪时钰总会跑到她身旁,主动诉说着发生的一切,这次丝毫不提自身的情况,反而倔强执拗地问出那几个问题。 傅离染放下茶杯,拿出传音符,目光微凝。指尖悬在传音符上方,仅需轻轻一点,那道阻隔便会消去,可她迟迟未动,或许说,不清楚该如何选择。 杜镜意抿了口茶,余光观察着对面人的一举一动。 眉尖紧蹙,素来淡然无波的眸中浮上几分心事,茶水一口未动,反而盯着一张传音符不知在想什么。 杜镜意差不多猜到眼前人的意图,直截了当道:“说吧,你找我想问什么呢?” 傅离染薄唇紧抿,默然片刻后,简略说了几句。 听过她说的,杜镜意算是明白了她为何会来找自己。 “你问我也无用,我当初也没有和宗中的师妹相恋。” 傅离染冷眼看她,起身拂袖欲离去。 杜镜意喊住她,颇为玩味道:“怪不得你突然跑来未名峰,一住便是几日。” “但是,”她语气一顿,“傅离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举动会让她多难过” 傅离染身形一僵,神色间多了几分迷茫,默然半晌,她没有回答杜镜意,径直御剑离开。 看着那杯凉透的茶水,杜镜意轻轻叹息,收起茶盏。 * 苏峰主帮她取出那缕黑气后,纪时钰觉得整个人好了许多,只在床上躺了半日便御剑回到照影峰。 暮色渐沉,今日的修炼还未开始,纪时钰带上玄铁剑来到桃林,打算练一个时辰的剑便回去休息。 灵力随心而动,凝于指尖,紧随着凌厉的剑风,发出轻微的破空声。 纪时钰将最近学的几套剑法过了一遍,等她练完,归剑入鞘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她简单施过清洁术,朝寝屋走去,玄铁剑被握在手中,剑鞘上挂着的雪白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夜色中有些明显。 约莫一刻钟后,寝屋就在前方不远处,纪时钰还没走近,在看清那道身影之际瞳孔一缩,停住脚步。 她默不作声,傅离染察觉到她的气息,主动转过身,凝眸看着她。 纪时钰一动不动,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似乎不愿意走近。 傅离染眸底情绪不明,主动走近,瞧见她的脸色比那时好了很多,问:“你受伤了?” 这无疑是一句关切的话语,纪时钰慢半分地抬头,对视间实实在在地瞧见了师姐眼中的关心。 “没有。”回了两个字后,她不像往日那般继续自然地接着说,而是默然。 这股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面对这样的她,傅离染有些无措,她早已习惯了纪时钰絮絮叨叨说着趣事的样子。 静默片刻,傅离染垂下视线,目光落在这人紧握的玄铁剑上,正欲问她的剑术练得如何,那抹雪白的剑穗刺眼地跃进视线中,难以忽视。 几乎是一瞬间,傅离染眸色微沉,问:“这是什么?” 纪时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慌乱地将剑掩在身后,然而为时已晚,也无济于事。 傅离染不清楚她究竟是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亲手做剑穗送给自己,美名其约是同门间的关心,实则私下佩戴一模一样的剑穗。 傅离染看向她,眸中满是失望,“你记得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看见别的峰上同门之间互赠剑穗。” 所以她当时才会收下。 隐秘的小心思被揭露,纪时钰有些难堪,捏紧剑穗,避开了傅离染的目光。 傅离染凝眸看她几秒,手心一翻,未影剑出现在手中。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纪时钰猛地抬眼,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师姐……” 傅离染没看她,盯着未影剑上雪白的剑穗,下一刻,伸出手慢慢地将它解了下来。 心像是被一只手揪紧,纪时钰已然明白她要做什么,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人解下剑穗,递给自己。 “拿走。”偏冷的语气。 纪时钰眼眶微红,盯着她。得知自己的情意后便避之不及,故意疏远,她真想问问傅离染,这份情意就那么让人难堪吗? 纪时钰攥紧手,顿在原地敛眸不语,唯有泛红的眼眶证明她此时极不平静。 看见这样的她,傅离染动了动唇,心中闪过几分隐痛,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僵持片刻,纪时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拿走剑穗,随即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寝屋,而是朝着与寝屋相反的方向。 她不想让师姐为难,也不会让师姐为难的。 第37章 让她们的情谊彻底分崩离析 自那晚不欢而散之后,接连几日傅离染都没见到纪时钰。 她以为纪时钰只是一时赌气,直到这一天,傅离染推开房门,发现其中空无一人,像是好几日没人住的样子。 不仅如此,和纪时钰有关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傅离染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走进房内,唯有木桌上展着纸张。 她缓步走近,原以为是纪时钰留给自己的话,展开一看才发现竟是当年的那张字,纸张的边缘微微泛黄,上面的墨迹未花,依然清晰。 傅离染心中一颤,指尖慢慢抚过上面的字,她们的名字挨得那般近,她翻到背面,反复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留下的话语。 纪时钰没有说明去了何地,默不作声地搬离了照影峰。 她去哪了?傅离染皱起眉,心下闪过几分慌乱,紧接着拿出传音符,指尖欲落下之际却又停住。 最近宗中没有发布任务,她不可能贸然离宗,那么只能是跑去别的峰府。想到这里,傅离染的神色恢复平静,收起了传音符。 她知道近段时日的举动伤到了纪时钰,脑海中相应地浮现那人红着眼眶,一脸受伤的模样,傅离染眉尖紧蹙,心间情绪起伏不定。 翌日,傅离染特意找到云烬迟,询问她纪时钰的近况。 云烬迟听罢也有些惊讶:“纪师妹她竟然不在照影峰么?” 没想到面前人完全没发现这件事,傅离染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云烬迟看了眼她的神色,不知为何,眼前人明明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她却从其中咂摸出几分不高兴的意味。 “对了,”云烬迟忽然想到,“纪师妹可能去落月峰了,我看她跟落月峰的谢师姐挺熟的。” “她们二人熟识” 云烬迟点头,又道:“是啊,你闭关期间谢师姐也总是来找纪师妹呢,谢师姐为人爽朗,几句话便逗得纪师妹展颜。” 傅离染默然,说到谢无诀,她确实想到一些事,四峰比试时是谢无诀在场下陪着纪时钰,纪时钰难受晕倒也是谢无诀及时发现她,带她到落月峰医治。 如果不是谢无诀后面传音跟她说清一切,她压根不知道前些日子纪时钰的灵府出了问题,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受伤。 心中莫名的闷沉,傅离染微微抬眸,对云烬迟道:“你去忙自己的事。” 云烬迟会意,转身离开。 半晌,傅离染拿出传音符,指尖凝起灵力,毫不犹豫地解开了那层隔障。 如果纪时钰再遇到危险,她希望第一个赶到的人,是她。 * 落月峰上。 两道身影走在药田旁,纪时钰环顾四周,不仅没看到有人在修炼,就连峰上的学徒都鲜少看见。 她目带疑惑,问:“落月峰的学徒平时在何处修炼” 谢无诀往那个屋子努了努嘴,“我们又不修剑道,在那里铸造灵器便是修行。” 纪时钰依稀记得先前拜进落月峰的两人原本是练剑的,迟疑着问:“那赵、沈两家的少主就没有丝毫不满吗?” “当然不满,她们吵着闹着要离开这里,”谢无诀忽然狡黠一笑,“但她们都已记入名册中,怎能随意更换峰府所以只能打发她们离开见神宗了。” “可她们也是通过了入门比试,凭实力挤进前几名的,怎么能儿戏般地让她们离开宗门”纪时钰皱起眉,觉得此番行径实在是古怪至极。 谢无诀盯她几眼,冷笑:“落月峰从不收有二心的人,她们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愿意来此铸剑,真正来此后便改了主意,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闻言,纪时钰不再多言,每个峰都有各自的规矩,她毕竟不是落月峰的人,不好置喙。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片空地,谢无诀指着此处,道:“你想练剑可以在这里,峰上的屋子很多,你随便挑一间。” 纪时钰点头,随即从储物袋中取出玄铁剑。 谢无诀眼尖地瞧见上面的剑穗,轻笑道:“这剑穗傅离染也有一个,你对她是不是……” 纪时钰却取下了剑穗,摊开左手,里面是另一个剑穗,语气苦涩:“现在没有了。” 谢无诀罕见地一愣,她记得傅离染明明很珍视这个剑穗,为什么…… 觑着眼前人的神色,她隐约猜到二人之间的矛盾,很快谢无诀调整好表情,提议道:“一个人练剑多没意思,这样,我来试试你的剑术。” 话音刚落,她随意从屋中拿了柄还未铸好的断剑,笑眯眯道:“开始吧。” 纪时钰没有推脱,抽出玄铁剑,下一刻配合着身法径直攻去。 剑招行云流水般使出,两柄剑相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剑风凌厉,于谢无诀而言却像平日里的轻风,她看得清纪时钰的每一招,接得游刃有余,还时不时道一句“好剑”。 纪时钰微微蹙眉,蠢蠢欲动的好胜心被激起,直接使出高阶剑招。她的身法愈来愈快,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虚无的剑气逐渐凝实,等着最后的一剑。 这一高阶剑招是傅离染以前教她的,修习此剑难度不低,需要足够的灵力和对剑道的悟性,她记得,那个时候师姐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极尽耐心。 想到傅离染,纪时钰心中隐隐作痛,逐渐凝实的剑气忽然散了几分,以至于最终没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谢无诀分出些许灵力,接下这招,而后便瞧见这人神色恹恹,不用猜也知道在想什么。 谢无诀叹息,提出过招的原意是让纪时钰暂时放下那些,没想到适得其反,倒是勾起了回忆。 “你刚才在想着什么?” 纪时钰以为她不满自己的出神,低声道:“抱歉。” 谢无诀拍了拍她的肩,半是提醒:“出剑时分心可是大忌。” “我明白,”纪时钰犹豫片刻,终是问出,“这几日她有没有问过我的去向” 她搬离照影峰已有三日,师姐肯定察觉了。纪时钰忍不住地猜测,傅离染会在意吗?会……过问吗? 谢无诀瞧见她眼底的期待,有些不忍心,但在这种事上也没办法说谎,如实道:“这倒是没有。” 闻言,纪时钰的眼眸垂下,那点不该有的期待彻底散去。 她原以为,揭露心中的情意后两人顶多不会像以往那般亲近,没想到换来的是刻意的疏远和锥心刺骨的漠视。 她的行踪师姐不在意,她搬离了照影峰,师姐也不过问原因,以往师姐的冷淡漠然都是对着旁人的,对她一向是耐心柔和,这是纪时钰第一次见识到,也切身体会到那人的无情。 “纪师妹。”谢无诀突然叫她。 纪时钰忍着心间的颤抖,稍稍抬眼,她清楚面前人可能会安慰她,不成想听到的是劝阻的话。 “你放下这份情罢,我认识傅离染这么多年,她专于修炼,压根不会把心思放在情爱之事上。”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 室内的熏香散发出若有似无的一丝甜腻,不同于以往的清新淡雅。 床榻上凌乱不已,隐约残存着方才纵情的旖旎。 姜汐昼坐在床边,悠然倒了杯茶水,等着床上那人缓过来。 她看向拢在被子里的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少了平日里的薄凉。 “这次的奖励,满意么?” 酥麻欢愉的感觉渐渐褪去,南宫仪脸上的潮红却未褪尽,她眉眼低垂,半个身子依旧裹在被里,素来高傲自负的南宫家大小姐此刻竟有些羞怯,低低应了声:“嗯。” 姜汐昼倾身靠近,贴心地将那杯茶水递到她嘴边,“不是渴了喝吧。” 南宫仪诧异地看她一眼,这次的她过于温柔,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 在姜汐昼的耐心告罄之前,南宫仪连忙就着她的手,饮下茶水。 姜汐昼满意于她的听话,勾起指节轻轻刮了刮她的脸,不吝夸赞:“你这次做得很好,有南宫家的支持,我们星沉峰的修炼资源不会比别的峰差。” 南宫仪很清楚她的温柔从来是有条件的,只有自己完全按着她的心意,她才会多出几分柔和。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沉溺其中。 南宫仪顺着眼前人的心意道:“我早就拜进了星沉峰,帮星沉峰也是帮我自己。” “你明白就好,”姜汐昼起身,背对着她,“其实不止这一个原因,上次各峰比试的责任不完全在你。” 南宫仪明白她是在给自己整理的时间,连忙穿好衣物,问:“师姐这话是” “你比不过那纪时钰情有可原,我已经查过了,她是罕见的进阶灵根。” 短短一句话在南宫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仅是因为纪时钰的特殊体质,更多的是,姜汐昼竟然有手段查到这么隐秘的事。 南宫仪凝视着姜汐昼的背影,她早已见识过这人的狠辣,如今盯上了纪时钰,恐怕下一步便是…… “我曾听闻,当初傅槿离开见神宗的时候给傅离染留下了几句话,现在结合此事我才真正地猜到了。” 姜汐昼慢慢转过身,直视着已然穿好衣物的人,走近几步,俯首她耳畔低声:“傅离染究竟为何对纪时钰多有照拂,还同意她进照影峰,就在这一点上,你去稍加旁敲侧击一下,我要让她们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 南宫仪心中一震,这个女人的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让她畏惧,但这种深谋远虑和实行计策的魄力又让她深深仰慕和向往着。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听从,也希望着眼前人能施予更多的温柔。 南宫仪勾起唇,没有过多的犹豫,“放心吧,师姐。” “我待会便去,绝对会按照师姐所说的,让她们二人的情谊彻底破裂。” 第38章 决绝离开 雪白的剑穗静静躺在手心里,纪时钰盯着这两根一模一样的剑穗,心中五味杂陈。 忽然,斜后方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响动,她迅速收起剑穗,眉眼微沉,“谁?” 纪时钰伸出手,正要覆上剑鞘,一个身影毫不避讳地从林中出来,在她不远处站定。 “怎么是你?”纪时钰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却也没再准备拔剑。 南宫仪挑眉问:“我都已经从南宫家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考虑好吗?” 原来又是问比试的事,纪时钰以同样的借口拒绝她:“你向宗中上交比试贴后,自然会有人安排好。” 听起来她绝不会私下比斗,南宫仪叹了口气,似是惋惜:“那好吧,我只能去找别人切磋了。” 纪时钰看她一眼,正疑惑着她为何这么快松口,下一刻便听得她道:“不过你怎么跑到落月峰住着,和傅师姐闹矛盾了?” 纪时钰眉头紧锁,不明白她问东问西的是何意,冷冷道:“关你何事。” “确实和我没关系,但你和傅离染有矛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南宫仪轻轻一笑,忽然放低语气,“你前些日子去测灵根,发现变为了中等灵根,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吗?” 纪时钰心中一震,脸上的神情不再平静,惊诧地看着她。 南宫仪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当时测灵根的结果只有她和薛即愿真正瞧见了,南宫仪是从何处探查到的消息 纪时钰的表情紧绷一瞬,复而转为镇定,不动声色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话都已经挑明到这个份上,南宫仪不明白她还在装什么,不耐道:“我说的是与否你心里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入门比试的结果我已经释然了。” 说的这,她颇为古怪地笑了一声,“你信不信,就算那时你没参加入门比试,傅离染也会同意你拜进照影峰。” 纪时钰冷眼看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我告诉你,傅离染对你多有照拂,收你进照影峰只是因为那句嘱托,她的师尊傅槿,在离开见神宗之前曾嘱咐她要将身怀进阶灵根的人收进照影峰,磨炼心性,好生引导,就是害怕你这样的堕入魔道,成为正道的祸患。” 这段话包含太多信息,纪时钰愣怔在原地,一时无言。 见她模样怔然,南宫仪心中愈发畅快,继续道:“我说当初她为何对你多有关注,纪时钰,如果你真的只是下等灵根,傅离染压根不会看你一眼。” 听到这番话,纪时钰不自觉地回忆起她们相处的点滴,从引荐她来见神宗,到赠她木剑,再到照影峰上修炼的日日夜夜,如果真同南宫仪所言那般,师姐一早就知道她是进阶灵根,容易沾上魔气……所以才不让她进璇天境试炼,还在宗主挑选学徒下山除魔时帮她回绝么。 纪时钰又想到,上次她怀疑灵根有异,师姐对此的反应淡淡的,只让她再去测一次灵根,就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她以为师姐对她的照顾是因为纪家村的初识,她以为师姐同意她拜进照影峰是真的看中了自己的心性,不在乎灵根的品阶。 原来是因为尊师的嘱托,原来是早就清楚她并非下等灵根,而是罕见的进阶灵根。 如果怀有特殊灵根的不是她,傅离染一开始便不会关注她,更别提后来的关切举动。 之前的疑惑在此刻骤然明了,纪时钰终于明白为何傅离染会在两人不熟识的时候便赠她木剑,还同意她来照影峰练剑,为何又力排众议,收她进照影峰。 什么剑道上悟性高,心性坚韧,都是骗她的,仅仅是因为傅槿的嘱托,害怕身怀进阶灵根的人堕魔,成为魔族的助力,所以带她修习正道术法,提前将堕魔的可能扼杀。 那傅离染对她的好,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心间泛开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让人几近窒息,气血翻涌,纪时钰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 她神色木然,像是没察觉到喉间的腥甜,脑海中依旧在不停地回想,似乎要将过往的记忆翻天覆地,只为找到一丝证明,证明南宫仪说的都是假的。 可惜没有,记忆中傅离染对她进璇天境时的反应,让她不要下山除魔的叮嘱,这些细枝末节,无一不在印证南宫仪的话。 怎么会这样?纪时钰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她眉头紧锁,表情显而易见的痛苦。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气,南宫仪没想到眼前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停下了话语,没再刺激她。 “我不相信。”纪时钰抬眼盯着她,声音轻颤。 “你肯定是骗我的,肯定是,我要去找师姐问清楚,你说的都是假的。”她自顾自地念叨着。 南宫仪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的纪时钰让她感到陌生,甚至还有一丝害怕。 下一刻,她便瞧见纪时钰直接御剑,转瞬消失在眼前。 南宫仪皱了皱眉,心里并没有预想的快感,她没想到纪时钰对傅离染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也不知道突然离去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完成了师姐的任务,南宫仪敛下眼帘,离开落月峰。 * 周遭的草木郁郁葱葱,学徒们聚在一片空地上,神色认真地听着傅离染讲解出剑需要注意的地方。 傅离染挑了把木剑,随手一挥,丝丝缕缕的剑气溢散出来,她略施灵力,那些剑气立即凝聚,下一刻随着她的心意打在树上,树身立马印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已经是她收力的结果,傅离染看向周围的学徒,正欲出言让她们开始练习,一抹熟悉的身影突兀地挤进视线之中。 傅离染的视线很明显地一顿,有不安分的学徒顺着她的目光悄悄看去,忽然到来的人面无表情,刚刚才把灵剑收进储物袋中,似乎是急忙赶来的样子。 傅离染直觉她有事找自己,侧目对学徒们简单说了几句,而后和纪时钰一起走进密林深处。 一路上,身后的人一言未发,等到和试炼场有段距离后,傅离染停住脚步,转眸看她。 纪时钰依旧没什么表情,从前眸中的温顺清澈消失不见,尽是麻木。 等待片刻,傅离染主动开口询问:“有事找我” 纪时钰缓缓抬眸,看向她。 她最美好的记忆,一个是和娘亲生活的那段日子,另一个便是遇见傅离染之后。她珍惜在照影峰上修炼的日夜,也珍惜着每次和师姐相处的时刻,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这些她悄然珍藏的时光都是在谎言和欺骗之下的。 嘴里的腥甜味愈来愈重,纪时钰呼吸起伏片刻,忽地不知怎么问出口。 瞧见她唇色发白,脸色似乎很不好,傅离染伸手想去探纪时钰的脉搏,可眼前人却错身退开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 傅离染一怔,但这次眼前人没有解释,也没有主动找补,再度靠过来,仍旧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心头闪过一丝隐痛,傅离染极力忽视这股异样,耐心发问:“你怎么了?” 纪时钰盯着她,很想问一句: 师姐,你对我的好只是出于别人的嘱托吗? 但她并未这般直接地问出,缓声道:“前几日我按照师姐所说的,又去测了一次灵根,结果竟是中等灵根。” 闻言,傅离染淡淡嗯了声。 纪时钰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纵然如此也没在她脸上看到丝毫惊讶。 “这是为什么呢?” 听到她平静的发问,傅离染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按理说,苏于晗为她医治的时候应该已经告知她真相。 如果没有,由自己来告诉她也无妨。 傅离染淡声道:“从下等灵根变为中等灵根,品阶提升,你可能是罕见的进阶灵根。” “只是可能么?”纪时钰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师姐知道的可真清楚。” 傅离染微微蹙眉,眼前人一向听话乖顺,从来不会用这种带刺的语气和她说话。 “曾在古籍看到过罢了。” 纪时钰唇角扬了扬,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真的是在古籍上看到的,而不是别人告知师姐的吗?” 对话愈发地古怪,傅离染直接问她:“你想问什么?” 纪时钰却将话题转到最初:“师姐觉得进阶灵根好吗?” “有利有弊,好处是能提升灵根的品阶,助于修炼,弊端则是提升的契机难寻,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进阶。” 颇为中肯的分析,却依旧不愿指明那一点。 心中百般滋味难言,纪时钰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道:“如师姐所言,进阶灵根罕见,那若是以后再出现进阶灵根,师姐是不是也要将她们一齐收进照影峰内,像对待我一样,赠她们木剑,悉心引导,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不让她们误入邪道,成为铲平魔族的阻碍。” 傅离染猛地抬眼看她,眸中浮上一丝愕然。 瞧见她的反应,纪时钰已然明白,苦笑道:“师姐曾安慰我说下等灵根也有修道的可能,在各峰挑选学徒的时候师姐选了我,声称是看中我的心性和剑道上的悟性,其实并不是对吧,都只是因为那句莫名其妙的嘱托。”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尊师重道,师姐对那句嘱托上心也正常,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知不知道,那时的我因为这几句简单的夸赞高兴得睡不着,我以为我真的得到了你的认可,我拼命地日夜练剑,只为了你的那句‘进入门比试的前三才有机会拜进照影峰’。” 眼前人的质问接踵而至,傅离染保持着沉默,她没办法辩驳,因为事实确实就像纪时钰说的那样。 直到纪时钰问出:“师姐,如果我堕入魔道,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吗?” 傅离染拧着眉,沉声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 静默一瞬,她平复心绪,像是对纪时钰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你心性纯良,不可能堕魔,不要乱想。” “好,”纪时钰点头,问出最后一句,“如果我不是进阶灵根,没有特殊的体质,你会默默关注我,力排众议让我进照影峰吗?”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傅离染,这个问题才是她最关心的,只要傅离染颔首,或者轻轻嗯一声表示肯定,她可以当那些欺瞒不存在,她们依旧是关系亲近的师姐妹。 一秒,两秒,直至良久,傅离染沉默不语,纪时钰眼底的期盼随着她的默然逐渐沉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她知道了师姐的答案:不会。 几度隐忍的泪水此刻再难压抑住,顺着脸庞滑落,锥心刺骨的痛让纪时钰的唇瓣不自觉地轻颤,脸色迅速变白,整个人趔趄几步。 傅离染想伸手扶住她,被她再次躲开。 “师姐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堕入邪道,若真有那一天,不用师姐动手,我会自行了断。”纪时钰近乎漠然地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离染怔愣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如刀割。 第39章 迷障 半个月后,一行人进入望川城,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望川城临近人族和魔族的分界,城中鱼龙混杂,她们追杀的那个魔族便是混进了城中,而后消失不见。 “查到了吗?”说话的女子是鸣隐宗的池音,一根长箫衔在腰间。 “没有,”玉遂安脸色不算好,“那魔族当真是狡猾,恐怕现在已经伪装起来混进普通百姓中了。” 纪时钰站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自她离开见神宗,下山除魔已有半月,这只兔子是除魔途中偶然遇见的,受了伤,她一时心软便收留了。 起初玉遂安提出由她来照顾兔子,毕竟她在未名峰多少跟杜镜意学了些医术,奇怪的是,这兔子压根不让她近身,只愿意被纪时钰抱着。 或许是因为纪时钰最先发现了它,众人并没有将这个异常放在心上。 这次的除魔任务是三大仙宗一起执行的,分为几拨人,她们这里由池音带队。池音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瞧着其她人神色疲乏,她轻叹道:“大家先回房休息吧,今天的追查到此为止。”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散去,玉*遂安和纪时钰并肩上楼,玉遂安有些头疼地诉苦:“追查术对这魔族竟然不管用,完全搜查不出她的踪迹。” 纪时钰沉吟片刻,她们原以为这魔族只是低阶,未曾料到会有现在这般棘手的情况,这次任务中的其余魔族都被她们铲除,唯独这个,追了大半个月连影子都没见着。 “明日继续查罢。” 玉遂安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着,她瞥见纪时钰怀中模样可爱的兔子,伸出手想去碰碰柔软的兔毛。 纪时钰没有异议,不料,在她的手触碰到的前一刻,兔子倏地睁眼,从纪时钰怀中跳了出去。 玉遂安的手随之落空,她恼道:“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兔子,还是我治好了它脚上的伤呢。” 纪时钰轻轻笑了笑,道:“它可听不懂你的话。”她们检查过,这兔子并非妖物,灵智未开,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 闲聊几句后,纪时钰回到房中,兔子正趴在木桌上,一只耳朵耷拉着。 纪时钰施了个清洁术,而后坐在木桌前,她靠近后兔子却换了个地方趴着,离她远远的,像是在责怪她方才同意旁人的触碰。 纪时钰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肯定是她看错了,这只是普通的兔子,怎么会有情绪。 她并未多想,默然片刻后拿出剑穗,指尖轻轻摩挲着。 离开见神宗的半个月里,她有些后悔那日的冲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能有如今的修为和际遇都是因为师姐,她不该那么冲动,说出置气的话。 想到师姐当时的错愕和怔然,纪时钰心中难受至极,她宁愿师姐冷声反驳自己,也不想看到她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自己的质问。 愁绪涌上心头,纪时钰轻轻叹息,忽然,方才走远的兔子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兔毛蹭到她的手背,有些轻微的痒意,像是在安慰她。 纪时钰顺势摸了摸兔子,柔软的毛和兔子可爱的模样让她心中的愁闷少了几分。她不再去想,收起剑穗后躺在床榻上。 兔子也像之前的每晚一样,过来窝在床头,纪时钰只需稍稍抬眼,便能看到它。 “你说,师姐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纪时钰垂下眼眸,离开见神宗大半月她没有收到任何传音,记得先前傅离染明令禁止她下山除魔,可现在她偷偷接下除魔的任务,师姐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扪心自问,她希望傅离染在乎她,更希望这份在意不是为别的,只因为她这个人。但这一点于她而言已然是奢求,那些置气的话,冲动的质问更是将她们的关系推向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自言自语半天,纪时钰忽地发现床头的兔子正望着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心中闪过一抹异样,但这是一只未开灵智的兔子,怎么可能听得懂她说话纪时钰敛下多余的思绪,翻过身渐渐睡去。 在她熟睡后,原本趴在床头的兔子跳下床,淡淡的月光透进房中,映出床边逐渐显现的身影。 一袭白衣,似乎同月色融为一体,银霜般的淡淡月光衬出她冷淡疏离的眉目,方才趴着的兔子转瞬变作纪时钰口中念叨的人。 傅离染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脸上,清丽的容颜,眉眼间残存着一丝愁绪,青丝柔顺地披散着,有几绺被轻风拂到侧脸,比起之前,她的面容明显清减不少。 傅离染凝眸看着她,俯身想替她将那缕发丝捋至耳后,然而指尖径直穿过,无法触碰到她。 这里的她是分出的一抹灵识,没办法真正碰到纪时钰,傅离染缩回手,视线却依旧停在眼前人脸庞。 纪时钰接下除魔的任务后,她第一时间便得知,恰巧璇天境中出现异常,她抽不开身,只能分出一抹灵识化作普通的兔子跟着纪时钰。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怕直接过来后,纪时钰会刻意躲着她,化作可爱的兔子便能避免这种烦恼。 想到方才这人的自言自语,傅离染心中一痛,无法否认的是,一开始的照顾确实是出于师尊的嘱托,但后来她真的将纪时钰当作了自己的师妹,也是真心地关切。 她不想纪时钰知道实情后滋生负面情绪,毕竟无论是谁,如果提前知道自身灵根特殊,以后有可能斩杀魔气堕入邪道,都不可避免地会恐慌。 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只希望纪时钰能专心修炼,可傅离染没想到最疼爱的师妹有一天会说喜欢自己,更没料到她知道了隐瞒的那些事,两人的关系彻底被推远。 这些事到底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傅离染蹙紧眉,看向纪时钰的目光中带着担忧。 这一路上,她大概清楚了她们除魔的情况,前面都比较顺利,唯独这个逃窜的魔族…… 不知为何,傅离染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一抹灵识无法维持太久,消散之前她最后看了眼熟睡的人,决定一解决璇天境的事便赶来这里。 雪白的兔子跳回床头,慵懒地趴着,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虚虚闭上。 翌日清晨。 三大仙宗的学徒们齐齐聚在客栈门口,玉遂安凝起灵力,再度使用追查术,众人的目光紧盯着,期待着这次能有进展。 灵力丝丝缕缕缠绕着,浮在空中逐渐飘远,玉遂安紧闭双眸,嘴里无声地念着法诀。 约莫一刻钟后,原本平稳的灵力忽然开始剧烈抖动,众人眼神一亮,紧紧盯着,只见一缕几近于无的黑气慢慢冒出,逐渐变得明晰。 “是那魔族,追!”池音带上灵器,和鸣隐宗的学徒率先追了出去。 纪时钰握紧玄铁剑,正打算跟上她们,脚边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她垂眸一看,是那只兔子,红色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想跟着她一起。 纪时钰抱起它放在另一边,轻声说了几句,尽管它听不懂。 “你就待在客栈里,别乱跑。” 语毕她转身欲走,不料兔子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像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 眼看池音她们的身影越来越远,纪时钰有些着急,但怀中的兔子也不知怎么安放好。 玉遂安缓步走近,她方才使用追查术耗费了不少灵力,不打算和她们一起追出去,提议:“要不给我暂时看管” 纪时钰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想抱起兔子递给她,谁知兔子像是赖在她怀中,紧紧地扒着她的衣襟。 “这……”看到这一幕,玉遂安不免愣住。 纪时钰微微皱眉,再不跟上去就晚了,她想了想,别无它法,指尖凝起在兔子身上轻轻一点。 兔子身形一僵,而后便栽倒在纪时钰怀中,一动不动。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在床上,随即御剑跟上其余人。 与此同时,见神宗内,傅离染倏地睁眼。 分出的那抹灵识归位,意识中仅存的最后一眼是那人御剑离去的背影,她立马察觉到不对,将璇天境中清出的魔气简单封存起来后,直接往望川城赶去。 * 幽深的密林被浓重的迷雾笼罩,那缕黑气最后消失的地方便是此处。 没有过多的犹豫,池音捏紧长箫,和其她学徒一起走进密林中,纪时钰恰好赶到,跟着她们进去。 一进去便感觉到各种浊乱的气息,纪时钰调动灵力护体,手中紧握着玄铁剑,不敢分神。 越往里走,周遭的迷障越重,为防意外,池音让她们尽量聚在一块,众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边继续往密林深处行去。 纪时钰处在中间的位置,前后都有其余宗门的学徒,脚下的路一片湿滑泥泞,稍微不小心便有可能栽倒。 跟着她们一起往前走,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悸传来,纪时钰捂住心口,蓦地停住脚步。 也正是因为这一停,等那股心悸感褪去后她发现前后的人竟然都消失了。 纪时钰施以灵力传音,没得到回复,她扬声喊了几句,周遭静悄悄的,压根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生出一股荒谬感,她“噌”地一声抽出剑,汹涌的灵力波动,飞出的数道剑气融进迷障中,不仅没能破开,周遭的迷障反倒愈来愈浓厚。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打算试探着往前走,可下一刻,她惊骇地发现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被困在原地,根本没办法行动。 此刻的境遇,和那次梦魇中一模一样。 第40章 堕魔 意识昏昏沉沉,周遭的迷障向这边汇聚,似是要将她笼罩其中。 隐隐约约中,一道嘶哑的声音靠近她,带着几分诱惑:“知道你的境界为何提升得慢吗?” 纪时钰心知这道声音不怀好意,默念着清心诀,避免自己沉沦其中。 “因为你适合修魔。”原本的一道声音分作数道,在她耳边轰鸣,无孔不入。 纪时钰的下颌绷紧一瞬,淡蓝色的灵力运转着,体内为数不多的清正之气竭力护住心神。 它继续诱哄:“若你执意修习正道术法,境界只会止于元婴期,你甘心吗?届时你的同门都会超过你,比试上你再也无法胜出,你的好师姐也不会再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这番话似乎产生了些许影响,纪时钰的心神动摇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 见普通的诱哄无用,它似乎失了耐心,周围的迷障迅速聚拢,丝缕的黑气从浓重的迷障中浮现,向这边而来。 脚下像是生了根,纪时钰无法离开,像是魇着一般也没办法发出声音。那些黑气涌至脚边,逐渐向上,不顾一切地疯狂涌进她的四肢百骸。 撕裂般的疼痛在经脉间展开,像是要把整个人碾碎,纪时钰痛苦地皱紧眉,默念的法诀却不再发挥作用,那些涌进的黑气直接阻断了灵力的运转,渐渐的,将最后一抹清正气息蚕食殆尽。 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黑气的涌入,纪时钰心中多了几分绝望和无力,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府从一开始的推拒到现在的主动接纳黑气。 普通的修士绝不会这样,按理说灵府是会排斥黑气的,可她……纪时钰痛苦不已,修炼了数年的灵力逐渐消散,被另一股力量所取代,原本明澈的灵府充盈着各种混杂的气息,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恐慌和无助爬上心间,浑身上下传来阵阵剧痛,纪时钰抿紧唇,清楚地知道一股混杂的气息正在一步步侵入她的身体,可她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修炼的一切被无情摧毁。 魔气入侵,她会堕魔吗?纪时钰不知道,意识浮沉间,她忽然想起刚拜进照影峰的时候。 彼时的她,一心想着提升修为,只愿有朝一日能除去妖魔,像宗中其她师姐那样除魔卫道。可现在,魔气疯狂地钻进她的体内,她可能再也无法继续那时天真的想法,可能再也回不了见神宗。 还有师姐,如若堕入魔道,师姐又会怎么看待她 心一点点沉下去,纪时钰绝望地闭上眼,她不知道这些魔气会把她的身体变成什么样,也许……是她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 客栈中。 玉遂安打量着陷入沉睡的兔子,眼神疑惑。不知为何,这只兔子已经睡了半个时辰,纪时钰施下的术法压根没有这么久的效果。 她正欲细看,突然,强大的剑气破开客栈的门,玉遂安吓得一激灵,看清来人后她立刻站起来。 “傅师姐,你怎么来了?” 傅离染眼神冷冽,平日里齐整的发丝凌乱些许,分明是匆然赶来的样子。 “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玉遂安隐约感受到她的焦急,话不多说,连忙指了方向。 见状,傅离染当即御剑往所指的方向而去,等玉遂安追到客栈外时,她的身影早已化作一个虚点,消失在天际。 她匆忙的样子让玉遂安有些担心,池音她们是出什么事了吗? 而此刻,队伍中有学徒跑到领队的池音面前,慌忙道:“不好了师姐,见神宗的纪道友不见了。” 她们刚刚穿过迷障,正停下步伐清点人数,别的学徒都在,唯独纪时钰消失不见。 莫名其妙少了一人,池音不打算带着她们继续深入密林,当机立断道:“大家在附近找找,不要再往前。” 语毕,池音眼中浮上几分担忧,此次任务由她负责,若莫名少了一人,回去后她不好向另外两宗交代,更何况消失的人还是见神宗的纪时钰。 片刻后,学徒们搜寻了一圈,仍未发现纪时钰的身影,池音也觉得奇怪,当时她留意过,纪时钰的位置处在队伍中间,穿过迷障后前后左右的人都没事,唯独她竟然凭空消失了。 周围的雾气又开始聚集,池音准备带剩下的人先退出密林,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御剑赶来。 灵剑降落之际带起了一阵疾风,清透的剑身映出那人冷冽的面容,池音认得她,连忙上前问好:“傅师姐。” “她在哪?”傅离染没心思同她客套,直截了当问。 池音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犹豫片刻,向眼前人说明了实情。 “你是说,她在这里凭空消失了?”傅离染紧蹙着眉,凝起灵力在周围简单探查一番,没有发现纪时钰的丝毫气息。 她心下一沉,闭上眼,直接放出灵识。强大的灵识瞬间笼罩整片密林,但密林的迷障颇多,纵使用灵识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你们先回去。” 得到这句话,池音才放心地带着学徒们先行离开。 她们离去后,林间又恢复了静谧,傅离染薄唇紧抿,前些日子她分出一抹灵识化作兔子,现下又使用灵识大范围地探查,多次的使用灵识是一种极大的消耗,但她此刻顾不上那些。 偌大的密林静悄悄的,静得她有些心慌。 傅离染控制着灵识一寸寸地搜寻,一刻钟后依旧没发现纪时钰的任何踪迹。可这片林子除了迷障、怨气多之外并无别的异常,纪时钰无缘无故消失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心中焦灼、懊恼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她应该早点来的,如果她在纪时钰身边,暗中窥探的人肯定无法得手。 那晚纪时钰突然表明心意,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以为师妹是将信任依赖之情误当做了别的,所以她故意疏远,希望彼此都能冷静下来。 刻意的回避疏远,傅离染看着纪时钰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冷淡,看着那个全心全意信赖她的人变得不再事事都告诉她,看着曾经句句有回应的人开始主动躲开她,看着纪时钰心灰意冷地搬离照影峰,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远。 她想,师妹应该已经冷静下来,认清了这份情意,可她却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冷静。 纪时钰在落月峰的那段时日里有谢无诀帮忙照顾,这本该是一件很好的事,傅离染心中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害怕纪时钰永远不会再回照影峰,害怕纪时钰会亲手做剑穗送给谢无诀,害怕那两人的关系会取代她们之间的情谊。 傅离染不清楚这些情绪因何而生,数年以来她再次感到了迷茫,她不知道对师妹疏远的举动是对是错,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可在这些举动之后,每一次纪时钰遇到危险她都没能及时赶到,包括这次。 自责感涌上心头,夹杂着一丝刺痛,傅离染睁开眼眸,搜寻的范围逐渐缩小,她却依然没能寻到纪时钰的踪迹。 怎么会这样?过多的消耗让她的唇色苍白,傅离染握紧剑鞘,其实此刻只要有一件和纪时钰相关的东西,她便能轻易地寻到那人的气息,可惜剑鞘上挂着的剑穗早就被她冷漠地归还回去。 唯一一件和师妹有关的物什,被她亲手还了回去。 傅离染气息微乱,灵力也跟着紊乱几分,她最引以为傲的术法在此刻也有了逐渐崩坏的趋势。 她想像往常那般静下心,却怎么也做不到,密林的大部分都被灵识探寻过,眼看灵识即将搜寻完整片密林,傅离染攥紧手,掌心里一阵刺痛。 突然,有一抹极其微弱的气息出现在搜寻的范围中,微弱得让人难以察觉,却极为熟悉。 傅离染记下那处,左右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她立即调动身法,约莫半刻钟,她来到那抹气息出现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断崖,周遭被迷雾笼罩,白茫茫的一片。 傅离染默念法诀,强大的灵力以她为中心向周围四散而出,将浓重的迷雾破开了些许。 迷雾逐渐褪去,前方的景象变得清晰,在看清的那一刻,傅离染的瞳孔猛地一缩。 熟悉的人此刻正背对着她站在断崖边,仅需往前一步便会坠下去。 傅离染不清楚她此时的状态,不敢贸然喊住她,悄然往那边走去。 一阵风拂过,眼前人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在清风消失之际又慢慢落回。 傅离染不动声色地缓步靠近,就在二人间的距离仅有十余步时,眼前人忽然动了。 傅离染心中一紧,想要冲过去抓住她,但纪时钰站在崖边,动作比她更快,稍微往前一步,整个人立马坠下断崖,消失在眼前。 “师妹!”傅离染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消失,伸出的手落空,连她的半片衣角都没碰到。 纪时钰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像是被人操控了般,但傅离染此刻无暇多想,她冲到断崖边,往下一看,底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道道罡风呼啸着,像是要将人撕碎。 没有过多的犹豫,傅离染纵身一跃,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心性大变 世事变幻,四年之间魔族势力愈发壮大,无数城中的百姓受害,各仙宗合计之下,决定半月后便主动出击,清剿魔族。 此刻,茶楼中。 底下的修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人娓娓道来:“今年又是见神宗各峰比试的时候,话说上次的各峰比试,照影峰的纪时钰连胜多场,算得上当时宗中的佼佼者,如果能保持这样她定能成为正道的…,可惜,” 她话音一顿,换上厌憎的语气:“可惜她自甘堕落,好好的正道术法不修,竟然跟魔族为伍,堕入邪道,现在还成了魔族麾下的护法,魔族对我们的迫害恐怕少不了她在背后出力。” 一番话说得底下的修士义愤填膺:“这种人怎么拜进了见神宗” “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成了见神宗学徒后竟然转身便投于魔族麾下。” “不过,现今照影峰的峰主不是那叛徒曾经的师姐么,想必半月后的正魔大战中就会将那叛徒一剑穿心。” …… 在她们没注意的角落里,黑色斗篷下的人眉目阴郁,听着那些人的咒骂、憎恨,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地一震,转瞬间化为粉齑。 鬼魅般的身影很快出了茶楼,越过望川城,直抵魔域。 魔域常年不见天日,抬眼便是各种阴气和怨气,周遭想起一阵又一阵满含怨气的嘶哑声音,纪时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拐进寝殿中。 魔主掌管着整个魔族的事务,除此之外,圣女和三护法的权力最大,她取代了其中一个,成为新的护法,也得到了这间分配的寝殿。 寝殿中的陈设极少,一片冷清,纪时钰毫不在意,她此刻不想看见任何人,然而步入殿中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正随意翻着上面的书卷。 那人身着和她一样的黑衣,不同的是,那人的衣袍上遍布着血红色的彼岸花,显眼又带着几分邪气。 纪时钰冷冷道:“不知圣女前来有何吩咐?” 她口中的“圣女”转过身,明艳的面容,一双凤眸紧紧盯着她,眼神有如阴冷的毒蛇,缠在她身上打量着。 巫岸声音微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现在你死心了吗?” 她款款走近,手自然地搭在纪时钰肩上,带着几分亲密的举动,附在她耳边的声音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她们都忘了,当初城中的魔物是你和其她修士一起除的,她们能安全生活在城中也有你的一份力呢,但没人记得,就因为你投身魔族便用恶毒的话语咒骂你,要我说,你在正道那边的一切真是不值得。” 纪时钰站在原处未动,她清楚这亲密的姿势是巫岸在用魔气搜寻,冷声道:“圣女若是怀疑我,可以不让我接触魔族的事务。” 魔气探寻过后没发现异常,巫岸放心地收回手,幽幽道:“那怎么行,后面的正魔大战还得靠你去牵制傅离染呢。” 纪时钰默然不语。 见状,巫岸古怪地笑了笑,绕着她走几步,“你说,傅离染会顾念曾经的情谊吗?” “嘶,她会放过你吗?还是会不留情面,一剑穿心呢?”她指了指纪时钰的心口,饶有兴致地猜测。 纪时钰后退半步,语气冷淡:“圣女高看我了,我无法牵制住任何人。” 巫岸盯她半晌,不再出言试探,抬脚离开寝殿。 幽暗孤冷的殿中,纪时钰站在一面铜镜前,解下斗篷。 稍微拉低领口便能瞧见一片刺眼的血紫色,错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脖颈之下,直至心口。 纪时钰的指尖狠狠摁进魔纹中,血紫色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流动般,莫名的妖异。 四年前,她被魔气控制着坠下断崖,醒来后她全身的修为尽毁,唯有经脉间浓郁的魔气和心口处丑陋的魔纹。 这魔纹藏不住,剜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经堕入魔道,成了曾经的她最厌恶的堕魔者。 她本想直接用手中的剑自戕,一死了之,但巫岸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打掉了剑。不仅如此,巫岸百般劝说,希望她加入魔族,纪时钰自然不可能答应,重新捡起地上的剑。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锋利的剑刃没入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疼痛,甚至涌出的鲜血不到片刻便被魔气蚕食,帮着伤口愈合。 纪时钰惊诧地看着伤口自动愈合,她不死心,又对着自己刺了几剑,依旧是一样的结果,没有痛感,亦不会死亡。 她记得那时巫岸笑着道:“这便是修魔的好处,你现在相当于高阶魔族,高阶魔族不死不灭,你想自戕怕是不可能了。” 当时的她心如死灰,清楚已经回不去了,拒绝巫岸后她打算随便寻一处住下,隐匿身份。 但堕魔后她的瞳色变为了血红,魔纹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异于常人的表现让她在城中压根没有容身之处。 纪时钰回到曾经居住的纪家村,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荒村,记忆里熟悉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她只能露宿荒郊野外,就在这时,巫岸又出现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她堕入魔道后见神宗迅速将她除名,撇清了关系,照影峰也收了新的学徒,像是要将她的痕迹全都抹除。 对于这些,纪时钰并不意外,令她心痛的是巫岸的下一句话:“傅离染收了新的师妹,真可怜,你一堕魔她便找了新人直接替代。” “我还以为你对她来说很重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彼时的感受,心脏疼到麻木,那些曾经的欢喜和心动湮灭于无,只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怨。 掩藏在心底的情意化作了一片片利刃,无情地扎向她,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可笑。 颈间的刺痛让她从回忆中醒来,纪时钰垂眼一看,指尖摁着的力道太重,魔纹上浮现了一抹血丝,她慢慢收回手,不以为意。 巫岸竟然希望她去牵制住傅离染纪时钰嗤笑一声,师姐有多厌恶魔族,她最清楚不过。 堕魔的自己,也早已经不算是她的师妹了。 * 见神宗内,四峰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高台上,各峰的长老都已到来,唯独迟迟不见傅离染的身影。 瞧着温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杜镜意轻咳一声,道:“我去看看。”语毕,她御剑朝照影峰而去。 主殿里没有,寝屋里也没人,杜镜意紧蹙着眉,找了一圈,最后在桃林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杜镜意走到她身旁,发现她出神地望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正魔大战要开始了。”傅离染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杜镜意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叹息。 纪时钰在除魔途中消失后,傅离染也跟着消失了几日,当时见神宗上下人心惶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天,傅离染回到了见神宗,杜镜意从没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衣袍被疾风划出数不清的口子,神情恍惚。 宗中的学徒纷纷上前问了半天,傅离染嘴里只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找到她。” 后来,宗中派人多次去崖下寻找,仍旧一无所获,数月后纪时钰投身魔族的消息传来,她们才知道寻找多日的人竟然堕魔了。 一时之间,宗中的学徒们愤怒不已,温移更是气极,直接把纪时钰从见神宗除名,撇清关系,过后人人只道是纪时钰自甘堕落,放着正道术法不修偏要去走邪道,而见神宗依旧是人们心中的仙宗。 杜镜意复杂地看着她,问:“你要主动去找她?修士堕魔后心性大变,你确定她还认你这个师姐” 傅离染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劝我的。” 杜镜意沉默,纪时钰堕魔的消息一传来,这人便冷着脸打算去魔域要人。 当时的自己拉住她,劝阻道:“你现在去魔域算什么事?以你的身份,贸然过去定会让魔族以为正道要向她们开战。而且,纪时钰已经堕魔,就算你把人要回来,见神宗内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届时宗内长老施压,你又能护住她多久?” 彼时,傅离染沉默良久,终是没再提这件事,杜镜意以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今一看,原来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消去。 杜镜意无奈地看她一眼,就眼前的事道:“你不会忘记今日是各峰比试吧?” 傅离染淡声道:“你同宗主说一声,我有事,不去。” “你不关心比试结果”杜镜意不免诧异。 “宗主把温暇塞进照影峰的那刻,比试的结果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杜镜意哑然,折返回去。 待她离开后,傅离染来到寝屋,却并不是自己的那间。 屋内空荡荡的,属于纪时钰的东西早就在之前的冷战中被带到了落月峰。她后来去落月峰看了,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便是两柄木剑。 一个是在璇天境中折断的,另一个是她后来送出的木剑,她没想到师妹这般珍视自己送出的东西,两柄剑保存得完好至极,尽管那时的纪时钰已经开始用玄铁剑,不再需要木剑。 当时师妹只搬离照影峰几日,她一直觉得纪时钰会回来,故而并没多大的感受,直到那人堕魔的消息传来,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师妹不会再回来了,照影峰上永远失去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自纪时钰拜进照影峰后,她们在峰上一起修炼,傅离染习惯了那人总是跟在身边,笑着向自己分享趣事,习惯了清晨来到桃林,一眼便瞧见熟悉的练剑身影,也习惯了晚归之时,那盏为自己亮起的灯。 但这一切随着纪时钰的离去化作虚无。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正魔大战的到来,傅离染竟然有一丝期待。 但想到杜镜意的话,她又忐忑起来。 如果堕魔的修士会心性大变,纪时钰对她的态度会和以前一样吗? 第42章 毫不留情地出手 四峰比试结束后,各仙宗按照原定的路线往魔域行进,每经过一座城,她们都会肃清城中的魔气和那些隐匿的魔族。 一路上基本都是低阶魔族,在各宗的合力之下很容易除去,直到她们来到最接近魔域的望川城。城中出现了大量的魔兽,颇为棘手,原本热闹繁华的街上一片死寂,百姓死伤无数,各宗门的修士也纷纷受伤。 天空一片暗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飘荡在城中,令人作呕。 城内唯一的客栈住满了三大仙宗的修士,连日的除魔让大部分人疲乏不已,接近酉时,大多修士便回房休息了。 温暇和几个学徒奉命去城外探查,此时刚回客栈,她洗去一身的血腥气,忐忑地来到一间房前。 来照影峰几年,她见到傅离染的次数屈指可数,原以为四峰比试的那天傅离染会出现,没想到整场比试下来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其实她在比试中的表现并不算好,可能因为温移是她的姨母,加上几分侥幸,她竟一路到了最后,赢下比试。 温暇对这个结果有些心虚,温移安排她进照影峰前曾嘱咐过她要和傅离染拉近关系,但这几年连见一面请教问题都难,更别提拉近关系。 正好这次各宗修士齐力进攻魔族,傅离染带着照影峰的学徒们住在客栈中,她面前的这间,便是傅离染的房间。 温暇鼓起勇气,正欲抬手敲门,突然,楼下响起一阵吱呀的动静。 她立即缩回手,转而按上腰间的灵剑,警惕地往楼下走去。 然而楼下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带来的几分光亮,温暇狐疑地环顾一圈,没发现异常。 她放下警惕,移开按在剑鞘上的手,扭头准备上楼,就在此时,一阵幽长而刺耳的声音传来,比在楼上时更清晰,也更令人头皮发麻。 来不及呼救,温暇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量钳制着,往客栈外拖去,经脉间的灵力自上而下迅速停滞,她攥着最后的清醒,点亮传音符。 传音符一经点亮,房内的学徒立即接收到,她们下楼一看,很快便发现温暇不见了。 客栈内的修士们被惊动,平时和温暇关系要好的几个*学徒打算一同出去寻人,傅离染拦住她们,淡声道:“你们待在这里,我去追。” 她们都只是筑基期,能悄无声息劫走温暇的人实力不弱,自然不能让她们去寻。 情况紧急,那几个学徒没有异议,齐声应下:“是,傅师姐。”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凭着那抹残存的气息,当即御剑追了出去。 而此时,温暇被人拽着带到数百里外,她无法动弹,只能感受到抓着她的那只手冰冷至极,直接拽着后衣领。 落至一片空地上,那股力道骤然一松,温暇重重地倒在地上,微微抬眼,这才看清劫走自己的人。 宽大的黑色斗篷笼住整个身形,唯有背在身后的那双手如玉般白皙无瑕,温暇瑟缩着想往后退,浑身却瘫软一片,没有半分气力。 而面前的黑袍人缓缓转过身,温暇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神色一震。 黑袍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也是黑色的,隐去了所有的表情和五官。 这副奇异的打扮不用想也能猜出是魔族那边的人,看样子实力还不弱,温暇不由心中一沉。 她猜不出黑袍人的意图,静默片刻,眼前人并没有把她怎么样,温暇悄悄瞧了眼,发现那副可怖的面具正对着自己,黑袍人像是在一直观察她。 这种怪异的举动让她越发惊恐,温暇颤抖着扬起声音,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逼退眼前人,“我……我告诉你,见神宗宗主温移是我的姨母,你若敢伤害我,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忽然间像是又想到什么,连忙道:“而且,傅离染是我师姐,你把我劫走,她肯定会来杀你。” 方才毫无反应的黑袍人听过这话,发出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面前的魔族连傅离染都不怕想到这种可能,温暇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黑袍人慢慢走近,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的那刻,一道剑气忽然朝这边袭来。 黑袍人闪身避开,旋即掐住温暇的后颈,带着温暇退至几步开外。 她的动作极快,那道剑气对她似乎没产生任何影响,傅离染手中握着未影剑,缓步走出。 傅离染目光冷淡,先是看了眼温暇,而后盯着不远处的黑袍人。 一片寂静之中,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见傅离染一言未发,温暇心中害怕,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师姐,救……救我。” 听见她喊傅离染“师姐”,黑袍人掐着她后颈的力道陡然一重。 傅离染盯着黑袍人的举动,无暇纠正她的称呼,手腕一转,剑尖直指着黑袍人。 但下一刻,她愣住了。 手中的未影剑剑身轻颤,发出无声的嗡鸣,似乎在抗拒着,不愿朝着对面的黑袍人。 傅离染垂眸思索片刻,收起了剑,瞧见这幕,温暇眼中的那点希望沉去,化作疑惑。 而黑袍人依旧未动,似乎对她出剑与否浑不在意。 傅离染紧盯着黑袍人,宽大的斗篷遮掩了她的身形,脸上的可怖面具隐匿她的面容,唯一露出的双手,一只背在身后,另一只正掐在温暇的后颈上。 仅凭这些,她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未影剑的反应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心底隐约的猜测是对的。 傅离染神色微动,慢慢走近,距离越近,那股熟悉感便越强烈,内心下意识地不想对这人出手。 她的面色平静,心跳却随着愈来愈近的每一步而隐隐加快。 眼前的黑袍人,会是她吗? 两人间的距离仅有几步远的时候,黑袍人忽然一动,温暇感觉到后颈的那股力道骤然离去,她被甩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而黑袍人的身形如鬼魅一般,转瞬间跃出数里。 傅离染的视线一直落在黑袍人身上,看都没看温暇,直接调动身法,跟上黑袍人。 黑色和白色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傅离染单手凝诀,“咻”地打出几道灵力,并非攻击只是单纯地为了拦下那人。 黑气涌出,直接将那几道灵力拦了回去,傅离染紧蹙着眉,默念法诀,下一刻便闪至黑袍人前方,拦住她所有的去路。 黑袍人站定,纵然被拦下也不见丝毫慌张的模样。 心绪起伏不定,远不及面上那般平静,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缓步走近,抬起手似是想揭下那张面具。 猝不及防的,一股黑气涌出,直接打在傅离染的手上,她猛地缩回手,忍住那股灼痛感,望向黑袍人的眸中浮上一丝不可置信。 黑袍人一语未发,数道黑气翻涌而出,往傅离染的方向袭去。 傅离染抿紧唇,强大的灵力凝起,瞬间化解了所有黑气,黑气散去的那刻,眼前人的身影陡然逼近,朝她出招。 两人赤手空拳地打起来,渐渐的,傅离染眸色微沉。 黑袍人的招式诡谲多变,辨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招数,不仅如此,她出手狠辣,几乎招招都往致命的地方挥去。 傅离染只守不攻,巧妙地躲开每一招,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企图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明。 但她使出的招式跟见神宗的大相径庭,完全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如果以前在见神宗修炼过,怎么可能做到毫不相似 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人压根不是纪时钰傅离染分神片刻,她一直收着力道,黑袍人却不是,趁着她分神的时候,滔天的魔气溢出,毫不收手地打中她的左肩。 傅离染连退几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左肩灼烧般的疼,但比之更甚的是心中的闷痛。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动了动唇,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她曾经告诉过纪时钰,对剑修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肩、手臂和腕间,这些地方受伤会对剑道产生一定的影响。 当时,那个少女乖巧地点头,笑着表示知道了。 如果眼前的黑袍人是纪时钰,怎么会这般不,如果这人是师妹,压根不会对自己动手。 傅离染对她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副温润明媚的样子,不愿意相信这个黑袍人会是她,可熟悉的气息错不了。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那,对她的受伤视若无睹。 傅离染凝眸看她半晌,忽然再度出招,转眼间便到了她的身侧,抬起的手已然触到了面具的边缘,只需施力一掀,便能瞧见面具下的容颜。 黑袍人很快反应过来,倏地退开,还没来得及掀开面具,她已然远去。 傅离染抿了抿唇,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没再继续追上去。 她顿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一抹亮色破开天际才转身打算离去,走出几步,傅离染再次停下。 天色将明,残存着少许的暗沉,那抹暗沉之下,不远处的东西却是刺眼的一道雪白,极为醒目。 傅离染呼吸一滞,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个剑穗,熟悉至极的雪白色,曾经挂在剑鞘上伴随着她日日夜夜,后面又被她无情退还的那个剑穗。 雪白的丝线沾了地上的尘灰,一向喜洁的人却毫不在意,细致地拭去那些灰,而后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的感觉没有错,那个黑袍人就是纪时钰。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仔细地把剑穗挂在剑鞘上。 时隔数年,她再次挂上了剑穗。 第43章 无声对望 顶着将明的天光,纪时钰回到寝殿。 面具下的神色冰冷漠然,她解下斗篷,坐在木椅上休憩片刻。 昨晚她不过是随手抓了个学徒,没想到那人竟然喊傅离染“师姐”。 温暇……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听说是四峰比试的胜出者,可就昨晚的实力和反应来看,名头和实力不符啊。 纪时钰敛下眼睫,当时她掐着温暇的后颈,就是想看看傅离染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救这个新的师妹。 她在心底预设好了,一旦傅离染呵斥她放开温暇,她会当场杀了钳制在手中的人,令纪时钰意外的是,傅离染竟然什么都没说,过后还收起了剑。 她故意伪装成那副样子,难不成还会被认出来 纪时钰不清楚那人忽然收起剑的缘由,她这次过去是为了探查正道的情况,无意真的动手,所以后面松开了温暇,准备回魔域。 没想到傅离染竟然追了上来,还拦住她。纪时钰承认当时确实出手太重,想到温暇成了傅离染的师妹,她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怨意。 她是否堕入魔道,那人根本不在意吧。沾上魔气后她修为尽毁,痛苦不已,可这四年间傅离染未曾主动寻过她,不仅如此,还迅速同意温暇进照影峰,取代自己成为了她的师妹。 纪时钰脸色阴沉,周身的魔气随着她的情绪涌动起来,本就冷清的寝殿阴风阵阵,桌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香炉滚出一段距离,停在一人的脚边。 巫岸捡起香炉,悠声:“让你去打探一下正道那边的情况而已,怎的这般生气” 纪时钰掀了掀眼皮,觑着她,“城中的魔兽就够她们焦头烂额了。” “这样,”巫岸重新将香炉放在桌案上,一手撑在桌边打量她的神情,“你见到傅离染了吗?” 纪时钰冷冷道:“圣女一开始布下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吧?” “确实没有,我问的是,你见到了吗?”巫岸释放出魔气,仔细地探查着她的周身。 纪时钰清楚她一直在怀疑自己,顿了顿,不带任何情绪道:“没有。” “她们现在已经到了望川城,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是正魔大战,我告诉你,你可不要顾念曾经的情谊,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但凡为你说一句话,正道那边也不会全是对你的咒骂吧。” 纪时钰神色冷然,没有接话。 巫岸继续道:“你很在意她,不只是师妹对师姐的在意,似乎还有别的,但是,” 她话锋一转,讥笑道:“不论是作为师妹还是别的,于她而言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你曾经付出的真心可笑又可怜。” 她的每句话都碾在纪时钰失控的边缘,指甲重重地嵌入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滴下,却没有丝毫疼痛,半晌,纪时钰像是卸去了浑身的气力,慢慢松开手。 确实可怜,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不甘心和在意,傅离染拒绝她的情意没有错,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在她堕魔后迅速撇清关系,收温暇成为新的师妹也没错,温暇和宗主有一层关系,凭着这层关系也能给照影峰带来好处吧,况且她堕入邪道,生出丑陋的魔纹,已经成了人人厌弃的怪物,傅离染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纪时钰捂住心口,缓缓蹲下身子,明明血肉上的伤痛她已然感受不到,为何心中的痛楚依旧这般强烈。 巫岸觑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你最好想清楚,你已经被正道抛弃,若此刻在魔族还有二心,恐怕天地之大,就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放出这番警告的话语后,她不再多留,转身出了寝殿。 殿中重新归于静谧,纪时钰半跪在地上,忽然想拿出剑穗看看,堕魔之后,她身上唯一和过去有关的东西便只有那两个剑穗了。 然而她找了半天只找出了其中一个剑穗,纪时钰拧起眉,慢慢回想着。 昨日她只去了望川城,莫不是在来去的路上不小心落下剑穗想到这里,她起身重新戴好面具,沿着昨晚的路找寻。 半个时辰后,纪时钰在一处站定,她的身后是魔域,方才她几乎将魔域翻了一遍,没发现剑穗。 而前面便是望川城,如果剑穗落在城中,她岂不是要潜入城中寻找,纪时钰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昨晚她进城已经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现在肯定加强了警戒,想全身而退不容易。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昨晚她和傅离染过招,难道剑穗是在那时候掉下的 纪时钰皱了皱眉,打心底不希望是这种可能,她在原地停留片刻,最后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望川城,转身离开。 * 昨晚黑袍人的突然袭击让城中的修士们都警惕起来,意图不明,且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抓走了见神宗的学徒,对此温移很是担忧,她和其余两宗的宗主商议着是否要将进攻魔域的时间提前。 房间里,傅离染对着一面铜镜,解开衣衫。 经过半个时辰的呼吸吐纳,她的内伤已然痊愈,唯有左肩处留下了一道黑色痕迹,除此外没有其它异常。 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依稀能感受到那股灼痛。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也不知道她使出的灵力会不会对纪时钰有影响,傅离染微微垂眸,看见剑鞘上挂着的雪白剑穗时,唇边牵扯出一抹笑。 传音符在此刻亮起,她没有上药,拢起衣衫后便向外面走去。 众修士聚在一楼,见人差不多来齐,温移扬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昨晚魔族突然袭击,目的未知,她们在城中置放魔兽前肯定已经算好了我们多久能攻上魔域,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清去魔兽。经过我们三位宗主的商讨,决定留一部分人在城中除魔,剩下的人此刻便随我们一同进攻魔域。” 听过她的话,众人并无异议,见状,另外两宗开始分配去留的学徒,温移走到傅离染身旁,语重心长道:“魔族那边不好对付,你和汐昼带着两峰的学徒一起去。” 旁边的姜汐昼很快应下,傅离染默了默,也颔首应下。 出望川城向西数百里便是魔域,接近魔域之际,众人都感受到一股阴冷气息,不仅如此,周遭的怨气浓重,极有可能影响心神,她们不得不凝起灵力抵御。 这段路并不远,傅离染看着周围丛生的阴气怨气,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很难想象,当初纪时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熟悉的地带走出,踏入陌生且混乱的魔域。 姜汐昼持剑震碎那层隐约的结界,结界碎掉的那刻,无数的黑气朝她们疯狂涌来,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扬起手中的灵器对抗着。 与此同时,魔族很快感应到结界的碎裂,巫岸脸色微沉,立即将这个消息上禀:“魔主,她们提前进攻了。” 高座上的女人身形模糊,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气息却是其她人难以企及的强大。 “那些是三护法的旧识,先让她去叙叙旧。”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胆寒。 巫岸勾唇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三护法。” 纪时钰刚回寝殿便感应到魔域的结界出了问题,她微皱起眉,还没来得及问清便收到了巫岸下达的任务。 纸上出现血色的一行字:正道攻上魔域,你去应战。 纪时钰垂下眼眸,放在桌上的指尖微蜷,在那行字旁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 待清去眼前纷杂的魔气后,众人才算是真正踏进了魔域。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整个魔域暗无天日,往前行进之中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嘶吼声。 听见怪异的声音,其中有人开始害怕,鸣隐宗的一位门徒出声安抚:“这些只是怨气化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威胁,大家别担心。” 修士们继续向前,约莫一刻钟后,隐约能瞧见前方的殿宇。 位于中间的那座便是魔主的住所,众人打起精神,纷纷拿出各自的灵器。 姜汐昼脸色严肃,率先挥出一道剑气试探,剑气中混杂着磅礴的灵力,向那几座殿宇涌去。 然而还未至便被人悉数拦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前方的那道身影上,一身黑衣的人缓缓转过身,却是她们熟悉的面容。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见神宗的学徒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 她逐一扫过那些人,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厌恶,也有鄙夷和不屑。曾经在峰上一同练剑的师姐们此刻都别过脸,不愿看她,纪时钰还瞧见了云烬迟,云烬迟的眼神复杂,充斥着失望还有一丝别的。 这些打量的,满是恶意的视线让她的整颗心微微震颤,纪时钰面上平静,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轻颤。 隔着四散的阴气,傅离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这次没有戴面具,也没有穿上斗篷,仅仅着一身黑衣,就那样站在不远处。 没有面具的遮挡,傅离染能清晰地瞧见她的面容。眉眼间不复往日的明澈,满是阴郁之色,泛白的唇瓣轻轻抿着,整个人清瘦不少,透着一股阴冷。 刚才她清楚地瞧见纪时钰的目光在一些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但这些人里并没有她。 心间泛起一抹难言的酸涩和隐痛,傅离染动了动唇,往前走了几步。 纪时钰周围全是浓郁的黑气,整个人几欲要和那些黑气融为一体,翻涌的黑气四溢着,说不清她是被笼罩着还是被拥簇着。 因为这走出的几步,纪时钰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隔着各种沉郁的混杂气息,两人无声对望着。 第44章 阿钰,我很想你 周围的黑气汹涌,卷起地上的尘土,意味着其使用者心绪不平。 纪时钰凝望着她,她依旧身着一袭清绝的白衣,月白色长剑被她紧握在手中,锋利的剑刃上隐约可见几缕黑气,显然是除魔时留下的。 脑海中浮现曾经彼此之间的对话: “如果你以后碰见魔族,不要心软。” “那沾染魔气,堕入邪道的修士呢?” 她记得那时傅离染沉默片刻,冰冷的话语逐一吐露:“一并杀之。” 纪时钰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不愿去看傅离染的眼眸。 那双总是透着冷淡疏离的眸子,此刻会是何种情绪呢?失望,厌憎抑或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只是她如今没有痛觉,不死不灭,傅离染想完全杀死她,恐怕很难。 想到这,纪时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那些修士见她竟然还在笑,不由怒道:“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像这样的叛徒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们讨伐魔族,她还在为魔族效力,出来阻拦,我看现在就该杀了她,灭灭魔族的气焰。” 此话一出,很多人叫好,纷纷祭出自己的灵器,目光满是憎恶,恨不能当即过去杀了她。 群情激愤,姜汐昼无声地勾了勾唇,挥手示意众人,口中提议道:“这叛徒当初是我们见神宗的学徒,还处心积虑拜进照影峰,成为傅峰主的师妹,依我看,不如由傅峰主亲手杀她,以解心头之恨。” 众人齐齐同意,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离染身上。 傅离染冷冷看了眼姜汐昼,姜汐昼则是无辜地笑了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傅离染垂眸看向手中的剑,长剑微微震颤,上面挂着的剑穗那般醒目,她根本没办法对纪时钰动手。 平日里同门崇拜她,景仰她,此刻身后的那些视线无一不希望她提起剑杀了纪时钰,可是,傅离染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人,那是她的师妹,是和她一同在照影峰上修炼的师妹。 傅离染记得二人初见时少女胆怯却又纯真的模样,也记得她刻苦修炼,说着要拜进照影峰的坚定明媚。她的冷淡漠然让同门不敢轻易接近,唯有纪时钰无视这些,偷偷记下她的喜好和习惯,去而折返地为她挡下魔兽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如果可以,她希望纪时钰永远不要堕魔,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在峰上修炼,待在她身边就很好。 傅离染握紧剑,理智和情绪不断撕扯着,挣扎着,身后的呼声越来越高,都在等着她出手。 见她久久未动,姜汐昼冷笑:“傅离染,你在等什么你不会对这个邪魔心软了吧?” 那些修士看着她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动手啊?” “听说那纪时钰以前是她的师妹,莫不是心软了” “以前和现在怎能混作一谈,纪时钰早就堕魔投身魔族了,背叛正道,枉顾宗门的恩情,怎么能对这种人心软” 一片窃窃低语中,纪时钰看向站在原处,敛眸不语的人,微微挑眉。 不过很快,便如她所料那般,傅离染像是下定决心,提着剑向她走来。 纪时钰自嘲般地一笑,她就知道,师姐厌恶魔族至极,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穷凶恶极的堕魔者心软 曾经彼此间的相处和情谊,也早已经烟散云散了罢。 纪时钰垂下视线,无意中瞥见剑鞘上挂着的东西,熟悉的雪白剑穗,正是她不小心落下的那个。 没想到被傅离染捡到了,还被重新挂在未影剑上。 纪时钰心情复杂,不明白这人为何再度挂上剑穗,她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傅离染是用多么冰冷的语气,无情地拒绝她的。 她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愈来愈近的人,灵力在长剑上流转,淌出隐约的光泽。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柄剑突然飞出,利落地斩杀巨蛇,救下当时弱小的她,而此刻也是这柄剑,被人握在手中,即将用来杀她。 纪时钰的眼中一片平静和麻木,周围其余人杂乱的声音渐渐远去,视线中只余朝她走来的人,和锋利清亮的剑刃。 这个时候,她忽然猜想,师姐会如何出手呢?是直接一剑穿心,还是别的方式? 随着那人愈近的步伐,心间的痛楚逐渐加深,纪时钰闭上眼等待着。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夹杂着一丝怨气化作的低沉嘶吼声,她能感受到傅离染越来越近,仅差几步便要到她面前。 “哐当”一声轻响,在周遭杂乱的声音里显得极为突兀,纪时钰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那是什么声音,预想中的剑刃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软的身躯,紧紧拥住了她。 “阿钰,这几年我一直忍着没来见你,我……很想你。”轻柔的,又像是在竭力隐忍着情绪的话语。 纪时钰错愕地睁眼,这种直白又炽热的话完全不像是眼前人会说出来的,如果不是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和紧紧相贴的温热身躯,她几乎以为是傅离染耍的手段,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缘由,那些修士哗然一片,惊讶的、不敢相信的以及指责的声音向她们砸来。 “怎么回事,见神宗的傅离染是要包庇这魔物吗?” “原来你们见神宗的人才济济指的是这种,一个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另一个身居高位,竟然还和叛徒不清不楚,不顾其她同门的利益,念及私情。” 其余两宗的嘀咕声让见神宗的学徒们脸色难看至极,她们盯着那边的二人,眼中不仅有惊诧,还有隐约的愤怒。 越来越多难听的话响起,纪时钰沉下脸,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推开傅离染。 傅离染怔然地看向她,眼前的人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阴郁漠然的神情,令人感到极其陌生。 她动了动唇:“师妹……” 纪时钰却没看她,抬手往那边的修士们一挥,浓郁的魔气瞬间朝她们涌去,修为不济的门徒直接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血。 她往旁边移了几步,和傅离染拉开了距离,语气冰冷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凭你们的实力,还想进攻魔域赶紧滚出去,不然下次就不止是受伤了。” 嚣张狂妄的话语,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傅离染微皱起眉,却见纪时钰再度抬起手,像是要继续出招的样子。 “住手,”傅离染制住她的动作,沉声问,“你怎么能对她们出招”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甩开她,冷声质问:“怎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堕魔之际,见神宗便将我除名了,她们都巴不得我死,我为什么不能对她们出手” 情绪起伏之间,心口处的魔纹开始隐隐作烫,纪时钰不想被她瞧出异样,连忙敛下心绪,对着那些修士漠然道:“再敢往前,格杀勿论。” 留下这句话,她径直转身,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傅离染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抚上肩侧,她感受着纪时钰残留的冰冷气息,心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 原来,被推开是这种滋味。 * 冷清空旷的寝殿中,纪时钰倚靠在窗边,默然不语。 在她放出警告后,正道那些人确实没再往前,似是被威慑住,不过一刻钟她们便退出魔域。 这样也好,若她们执意往前深入魔域,她就不得不应战了。 纪时钰视线微垂,想到那时傅离染抱住她,在耳边说想她,她只觉得可笑。 如果真的在意,怎么会四年间一次也不来找她,怎么会在她一堕魔后便收其她学徒当师妹 以前也是这般,在她表明心意后故意疏远,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则切断传音符,以最伤人的方式逼她断了那份念想。 现在跑来说想她是希望怎样?希望重新维系那份师姐妹情,还是希望她能顾念往日的情谊,主动脱离魔族,被正道抓获。 无论哪种都不可能。 纪时钰收起思绪,走到铜镜前,打算看看魔纹的情况。 刚才她便觉得难受不已,这魔纹最开始是长在心口的,不知为何后面一直蔓延,现在已经到锁骨处,再往上就完全掩盖不住了。 纪时钰紧蹙着眉,刚抬手解开衣襟,铜镜中忽然映出一道闪动的人影。 她立马拢起衣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那边扔去。 里面的茶水飞溅出几滴,那道人影侧身躲过,茶盏击在墙壁上,连同里面的热茶撒了一地。 “出来。” 纪时钰冷冷地盯着那边,片刻后,那道身影逐渐显现。 纪时钰一愣,随即冷声道:“你怎么没回去?” 被发现后傅离染依旧面色自若,淡声道:“你知道的,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 纪时钰转过身,系好方才解开的衣带,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现在可是一峰之主,她们不会拿你怎样。” 傅离染没接话,默默打量着这座寝殿。 殿中的东西甚少,一片冷清,站在这里隐约还会感到一股阴沉的气息,让人不适。 四年间,她便是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吗? 纪时钰任她打量着,理好衣衫后转身朝她走去。 傅离染凝眸看她,神色柔和些许,“师妹。” “傅峰主,”纪时钰没什么表情,朝她伸出手,“还请傅峰主把剑穗归还于我。” 傅离染眸中浮上一抹错愕,重复道:“还给你” “这剑穗本来就是我亲手做的,是我的东西,你贸然私藏起来,难道不该还回来吗?” “可是你已经送给我了。”傅离染忍住声音里的轻颤。 纪时钰冷笑,丝毫没因为这话产生任何触动,“你说过不要,让我拿走。” “傅峰主忘了吗?” 一口一个“傅峰主”,疏远至极的称呼,傅离染紧盯着她,心里莫名地不满,“你现在连一声‘师姐’都不喊吗?” “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也自然不再是你的师妹。”纪时钰冷声。 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师妹么,还纠结称呼做什么? 不再是你的师妹……配上眼前人漠然的表情,傅离染愣怔一瞬,心间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 面前人望向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熟悉的信任和依赖,只有让人觉得陌生的疏远和隐藏。 傅离染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要剑穗,好,只要你能从我身上搜到。” 说完,她双手垂在身侧,一副等着眼前人来搜的样子。 第45章 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近乎耍赖般的话语,纪时钰不敢相信会从眼前人口中说出,她目光怀疑,打量着傅离染。 “真的” 傅离染轻笑着肯定:“真的。” 罢了,只是为了拿回剑穗,纪时钰这般想着,略微上前一步,彼此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别开视线,手轻轻抬起,搭上眼前人的肩,慢慢摸索后没发现东西,纪时钰的手便顺着肩际往下移。 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因为她别开脸的缘故,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轻轻发颤的眼睫。 划过双臂,来到腰际,纪时钰的动作一顿。 她抬眸看向傅离染,发现眼前人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没因为她的触碰产生多少情绪,反倒是她…… 纪时钰重新移开视线,咬了咬牙,摸上她的腰间,两人靠得更近,那股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袭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纪时钰的动作很轻,轻到不像是在搜身,像是在干别的,傅离染凝眸看她,瞧见她视线微垂,一下又一下地试探着靠近的样子,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傅离染半阖着眼眸,按捺住那股莫名的念头。 腰间也没有,纪时钰微皱起眉,只能再靠近一些抚上后腰,触碰到眼前人清瘦的背脊,纵然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腰间的柔软纤瘦。 这个姿势像极了她主动抱住傅离染,而且靠得太近,眼前人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际,带来一阵肌肤的颤栗。 纪时钰有些难堪地闭上眼,只想赶紧结束。 而此刻,傅离染凝视着她的侧颜,感受她的气息愈来愈近,珍惜又眷恋着来之不易的片刻亲近。 上次她们这般亲近还是纪时钰醉酒的那个晚上,俯身抱起的时候师妹的呼吸轻拂在颈间,满是信赖地在她怀中轻蹭。 当时她只觉得稀疏平常,可现在,她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换得彼此片刻的亲近。 傅离染垂下眼眸,她记得冷声拒绝时师妹一脸受伤的模样,在纪时钰堕魔后她不止一次后悔,如果能换种不那么伤人的方式,她们之间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傅离染低声问:“你还在怨我吗?” 纪时钰神色一僵,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二人靠得太近,她能清晰地听见每个字,甚至能感受到藏在背后的隐约情绪。 她没说话,沉默着退开几步。 眼前人忽然退开,傅离染心中没由来的失落,忍不住问:“怎么不继续搜” 这句话让纪时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似笑非笑道:“剑穗根本不在你身上,对吧?” 先前的说辞被识破,傅离染面色不改,摊开手心,未影剑出现在手中,雪白色的剑穗赫然挂在剑鞘上。 纪时钰冷笑几声,说什么找到就把剑穗归还,其实剑穗压根不在她身上。 纪时钰闪至她面前,伸手去取剑穗,傅离染转了转剑鞘,隔开她的动作,同时心念一动,未影剑被重新收回储物袋中。 储物袋中的东西没有使用者的同意是取不出的,纪时钰落了个空,抿紧唇,眸中浮上几分冷怒。 从刚才到现在,这人一直在戏弄她,看着她被耍得团团转,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纪时钰转过身往另一边走去,没看见傅离染眉眼间的无措。 “生气了?”身后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纪时钰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桌案上的书卷,半晌,身后人慢慢靠近,很快就有一片阴影打在书卷上。 纪时钰心知她在旁边,淡淡道:“傅峰主还不回去吗?”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魔域中的魔气尤为浓厚,纵然傅离染修为高深,在这里待久了肯定也会难受。 从她出现到此刻已有半个时辰,纪时钰没想到她还能神色自若,装出一副不受魔气影响的样子。 傅离染对这些置若罔闻,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确定:“你还在怨我,对吗?” 纪时钰脸色微沉,语气却是与面色不符的平静:“没什么值得怨的,傅峰主尽心尽力教我剑术,堕入魔道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绝口不提一番情意被拒绝的事。 傅离染默然片刻,问:“当年在那片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自甘堕落,沾上魔气,仅此而已,傅峰主请回吧。” 听到她这般贬低自己的话,傅离染心中一痛,反驳道:“那时我看见你独自站在断崖边,像是被人操控了,是不是有人暗中陷害才导致魔气入侵” 纪时钰一愣,对她所说的这些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被魔气控制后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处在一破庙中,旁边是巫岸,而她已然堕魔。 傅离染说的这些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她来找过自己 纪时钰抿紧唇,没有多问,只道:“一切已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傅离染隐约猜到她堕魔的真正原因,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知道整个除魔过程的途径之地,并且有手段联合魔族,会是谁呢? 静默片刻,傅离染看向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纪时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反问她,“回哪去?” “不能回见神宗,但可以去周围的城中,总之,比阴气森然的魔域好。” 其实傅离染想的是,先带纪时钰离开阴气浓郁的魔域,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压制魔气的灵器、药草之类的,毕竟纪时钰之前修习正道术法,就算不能彻底除去魔气,稍加压制也是好的。 但她瞧见纪时钰蹙起眉,冷下语气:“正道视我为叛徒,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我一离开魔域,她们便会追杀我,永无安宁之日。” “而且,”纪时钰抬眸看她,慢慢走近,颇为轻佻地摸了下傅离染的脸,“我早就不是你熟悉的师妹,对正道那些修士我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所作所为都是你最厌恶的邪魔。” “你当时应该动手的,”纪时钰勾起一抹惨笑,指了指心口,“对着这里,一剑穿心,那些追随你的学徒会更加崇敬你,也能提高照影峰的声誉,一举两得。”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却不是纪时钰料想之中的失望,而是若有似无的几分痛意,像是心疼,又好似掺了些别的。 记忆里的她从来都是冷淡漠然的,鲜少流露出其它情绪,此刻却因为这几句话…… 纪时钰错开视线,沉默着不去看她。 明明知道眼前人是故意说出这种话,就是想让她失望然后离开,傅离染依旧感到心如刀割,呼吸的每次都伴随着一阵心痛。 她不想听到纪时钰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更害怕她会继续沉沦,和自己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纪时钰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傅离染却率先出声,语气里显而易见的颤抖:“不要说了,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师姐曾经说过最厌恨魔族,遇见堕魔的修士也要毫不心软,一并杀之。” “是,我确实说过,”傅离染垂下视线,“修炼一途上,无论是师长还是同门都告诉我魔气惑人心神,但凡沾上魔气的人便会心性大变,因此不能心软,留下祸患,我曾经也一度是这么认为的。” “但你不同,”傅离染凝视着她,顿了顿,继续道: “对我而言,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她的语气柔和,眼神中也透着罕见的温柔,纪时钰心中一颤,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就在这时,周围的魔气疯狂涌动起来,纪时钰脸色一变,指着一处可以暂时躲藏的地方,“你先躲进去。” 傅离染没多问,闪身进去。 不到片刻,殿内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巫岸面无表情,缓缓走来。 “魔主的意思是让你应战,你却只是赶走了她们。”冰冷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责问。 “若她们执意前进,以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抵抗。”纪时钰淡淡道。 巫岸眼神阴冷地盯她,“魔主的命令无条件服从,你忘了吗?” 纪时钰别开视线,下意识地不愿意回应这句话。她自然记得,进入魔域的第一日巫岸便告诉过她,整个魔域由魔主掌控,一旦违逆命令,便会被除掉。 见眼前人半晌不语,巫岸忽然缓下语气:“罢了,念在你对魔族还有点用,暂时不问罪。”语毕,她走到纪时钰身旁,将手搭在肩上。 陌生的魔气袭涌周身,纪时钰闷哼一声,忍住经脉间的动乱。 暗处的傅离染看见这一幕,薄唇紧抿。 片刻后,巫岸才收回手,带着警告性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寝殿。 纪时钰半跪在地上,每次被她用魔气探查后身体都会难受至极,心口处的魔纹愈发滚烫,几欲要抑制不住。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探上经脉,纪时钰猛地挣开,冷声拒绝:“不必。” 她扭过脸,不希望傅离染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浑身痛得发颤,嘴上还不忘赶人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眼前人倒在冰冷的地上,紧皱着眉,表情痛苦,傅离染心中一紧,无视她的冷言冷语,俯身直接将她抱到床榻上。 纪时钰唇色泛白,冷汗直流,心口处的魔纹开始隐隐流动,滚烫之余带着难以忽视的痛意,她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衫,痛苦不已。 傅离染心中焦急,却不清楚她到底哪里不舒服,正欲再度探上她腕间的经脉时,突然,纪时钰攥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 两人齐齐倒在床榻上,傅离染瞧见她血色的瞳孔和脖颈间蔓延的魔纹,一时愣怔在原处。 第46章 咬痕 魔气愈发浓厚,紫色的魔纹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脖颈间,闪动着隐隐的光泽,给人一种妖异之感。 傅离染担心伤到她,敛去灵力,指尖轻轻触上闪动的魔纹。 一股灼热之感,细看下道道纹路像是在流动般。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蓦地接触到滚烫的肌肤,纪时钰轻轻哼了一声,瞳孔间闪动着妖异的红,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被这般意味不明地盯着,傅离染有些不自然,想要收回手。 下一刻,纪时钰却拉着她的手,让整个掌心贴在紫色的魔纹上,微凉的感觉很好地缓解了那股灼热感,却无法缓解撕裂般的疼痛。 纪时钰蹙紧眉,俯下身,额间贴在她微凉的肌肤上,颤声道:“师姐,师姐……” 傅离染轻抱住她,任由她靠在怀中,一颗心伴随着她的每句轻唤而微微发颤。 “师姐,我好疼,好疼。”像是幼兽的呜咽,脆弱又渴望着温暖。 重逢之后,这是纪时钰第一次软下语气,向她展现脆弱的一面,尽管是在痛得无意识的时候。 灵力和魔气相互排斥,面对她的痛苦,傅离染无法像以前那样输灵力为她缓解,只能慢慢抱紧她。 纪时钰脸色苍白,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发丝,魔气在经脉间乱窜,整个人的气息也紊乱不已。 理智在一阵阵的刺痛中逐渐迷失,她紧紧地攥着心口处的衣衫,衣衫被抓得发皱,不知怎么地,渐渐散开了几分,露出白皙的肌肤。 傅离染垂眸看去,发现这魔纹竟然是自心口而生,一直蔓延到脖颈间的,紫色的道道纹路覆在白皙的肌肤上,一片触目惊心。 怔愣片刻,傅离染心间漫上一阵涩然,她不知道纪时钰这几年是如何度过的,魔纹已然蔓延一片,这样的剧痛明显不是第一次,之前的每次她都是独自在阴冷的寝殿中忍下来的吗? 怀中的人不安分地乱动,本就微乱的衣衫被这么一蹭更加散开,傅离染忙移开视线,伸手去帮她拢好衣衫。 但她的手被抓住了,怀中的人抬眸同她对视,那双明澈的眸子此刻被血色浸染,完全失去了清醒。 “师妹。”傅离染刚刚唤出这声,便觉得肩膀被大力按住,方才还窝在怀中的人稍稍直起身,毫不客气地将她按在床榻上。 傅离染看向她,身上人发丝微乱,有几缕被冷汗濡湿贴在脸侧,衣衫松垮地挂在肩上,从这个角度依稀可见其中白皙的肌肤和半掩着的弧度。 从未有过的热意直往脸上蹿,傅离染别开目光,心不受控制地为眼前人跃动着。 她闭了闭眼,明白此刻纪时钰的状态不对劲,正欲开口,下一刻脖颈处有轻微的痒意。 纪时钰俯下身,弄乱的发丝垂下几缕,轻轻扫在她的肌肤上,与此同时,颈侧传来一阵刺痛。 余光瞥见她埋首在自己颈间,有些重地咬着一处的肌肤,齿尖划过,被她咬着的那块渗出丝丝血迹,有些疼。 纪时钰此刻意识不清,傅离染想要推开她,然而一触及这人的肩侧便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感受到她的颤抖,傅离染的视线落在愈来愈亮的魔纹上,心中涌起难言的痛楚,原本打算推开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让彼此更贴近了些。 颈侧温热湿润的感觉不断,她能感受到齿尖抵过肌肤带来的轻微刺痛,丝丝鲜血渗出,伏在身上的人忽然探出软舌,轻轻舔过渗出的血。 傅离染浑身一僵,方才还算平稳的呼吸被悉数打乱,两人紊乱的气息纠缠着,交织着,是阴冷的寝殿中唯一的那份灼热。 * 客栈中。 云烬迟和一众照影峰的学徒脸色都不算好看,傅离染的举动无疑让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成为众矢之的。 印象中傅师姐为人淡漠,一向将宗门利益放在首位,从来不会失了分寸,这次的举动让她们颇为意外。 耳边的闲言碎语不断,一会怀疑傅离染和纪时钰是不是有私情,一会怀疑整个见神宗都和魔族勾结。 温移面色低沉,如果此刻傅离染能出现给众人一个解释,那是最好,但退出魔域之后压根不见她的人影。 姜汐昼撑在栏杆上,垂眼看着底下的一片混乱,勾了勾唇。 回到房中,南宫仪站在一边,似乎有话想说。 姜汐昼微一颔首,示意她快说。 “另外两宗的闲言碎语不知会不会影响整个见神宗,若宗门受到影响,我们星沉峰……” “不必担心这些,宗主不会任由事情这般发展的,她肯定会让傅离染给出合理的解释。” 姜汐昼扬了扬唇,道:“就算如此,照影峰在众学徒心中的声誉也大大降低了,傅离染的做法着实让我意外,对我们而言真是一举两得。” 南宫仪明白她说的“一举两得”指的是什么,默然片刻后低声道:“我可能要回南宫家一趟。” 她其实对姜汐昼会同意没抱多大的期望,果然,眼前人微挑起眉,问她:“原因” “我母亲身体抱恙,我想回去看看她。” 自拜进星沉峰后她鲜少回家,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和母亲只有寥寥几封书信间的联系,如今家中传来消息说母亲生病,南宫仪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眼前人是否同意,她都要回去。 闻言,姜汐昼皱了皱眉,南宫仪觑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凉,下一刻却听见眼前人道:“你怎的不早说,我陪你一同去。” 语毕,姜汐昼拿起传音符同星沉峰的学徒说了一声,随即召出仙舟,示意南宫仪上来。 仙舟缓缓升起,在灵力的驱动下很快离开望川城,朝南宫家的方向而去。 南宫仪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便松口,更没料到她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去。 “师姐,你这个时候离开望川城,宗主恐怕会不满。” 各宗都在商讨对付魔族的计划,按她对姜汐昼的了解,姜汐昼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提高星沉峰的声誉,怎么会愿意随她去南宫家。 姜汐昼斜她一眼,“你自己会御使仙舟吗?” 南宫仪哑然,之前每次回去她都是提前联系好,由旁人控制仙舟送她回去,她是不会的。 但星沉峰的学徒中也有会控制仙舟的,姜汐昼为何不派别人送她 南宫仪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她知道姜汐昼从不做没回报的事,愿意送她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南宫仪忧心母亲的身体情况,自然没心思说别的,而姜汐昼视线落在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也默然不语。 约莫两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南宫家。府前的门仆瞧见南宫仪,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道:“少主您终于回来了,家主念叨您好些时日了。” 南宫仪微微点头,直接抬脚踏入府中,姜汐昼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府前的门仆瞧见姜汐昼,记起这是之前随少主一起来过的仙长,没有阻拦。 南宫仪步伐匆匆,方才在仙舟上她不敢表现出来,其实早已心急如焚。 绕过一片池子,来到正厅,熟悉的身影坐在高座上,正捂着唇低声咳嗽。 南宫仪眼眶发酸,两步并作一步奔到她面前,颤声唤道:“母亲。” 南宫锦转过身,暗沉的眸子在看见南宫仪的那刻透出些许明亮,平日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眉目间满是慈祥温情。 “怎么突然回来了”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是熟悉的温暖。 南宫仪像往常一样投入她的怀中,紧紧抱住她,在耳边软声说着什么。 不远处,姜汐昼站在原地,瞧着母女相聚的温情模样,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但她一身精致的衣饰,气度不凡,纵使站在那不动也很难让人忽视。 南宫锦抬眼,锐利的眸光直直望向她,全无半分看着南宫仪时的柔和。 * 意识逐渐清醒,心口处的魔纹归于正常,那股剧痛也消失不见。 纪时钰扶着额直起身,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神色不由僵滞。 傅离染微阖着眼眸,素来整洁的衣衫此刻却带着一丝凌乱。 而她正靠在眼前人的怀中,两人的姿势亲密,之间的距离近乎于无。 纪时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物,幸好,她的衣衫还是好好的。 她们怎么忽然到了床榻上,又怎么会以这般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纪时钰对这些完全没印象,仅存的最后一点记忆是傅离染抱起了饱受魔气折磨的她,放在床榻上。 纪时钰看向阖着眼眸的人,清冷的面容一如往昔,闭目养神的她少了几分疏离感,眉目柔和些许。 魔纹带来的痛苦并不是第一次,每次魔气异动,她都会疼得直接倒在冰冷的地上,等她清醒过来时感受到的也是刺骨的冷意。 四年间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无一例外,唯独今日,她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纪时钰垂下视线,正打算起身下床,无意中瞥见傅离染颈侧的咬痕。 齿印极为明显,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说明咬得很重,纪时钰一愣,取出铜镜。 镜中的她唇瓣上残存着一抹血迹,纪时钰抬起手,轻轻拭了拭,那抹血迹很快被拭去。 很明显,唇瓣上的并不是她的血。 纪时钰皱起眉,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傅离染。 难不成,是自己咬了她 眼前人颈间的那个咬痕极为明显,纪时钰心乱如麻,连忙起身下床。 下一刻,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握住,纪时钰偏过头看去,方才闭目养神的人幽幽睁眼,眸中意味不明。 第47章 不能留着吗? 室内燃着幽幽熏香,闪动的烛火映出两人拉扯的身影。 纪时钰任由她握住手腕,只问:“你那时已经看到了吧?” 傅离染心知她指的是什么,轻轻“嗯”了声。 纪时钰心中一沉,果然,她失控的模样被这人全然看在眼中,暴动的魔气引她沉沦,让她狼狈不已,连基本的清醒都做不到。 “既然看到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 自堕魔的那刻起,她的身体和心境都发生了巨变,熟悉的灵力和术法被悉数摧毁,只留下棘手的暴动魔气,往日的纯澈不再,一点小事都能激起负面情绪。 这样的她,不会被正道接纳,只能待在阴暗的魔域。 纪时钰能感受到说出这些话之后,腕间的力道逐渐减去,她轻轻一挣,便将手腕抽了出来。 “傅峰主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我不会离开魔域的。” 说完,纪时钰起身下床,寝殿的地上一片狼藉,桌案上的东西全被打翻在地,明显是她失控的时候干的。 纪时钰慢慢蹲下,把打翻在地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捡着捡着,一抹白色衣角撞进视线中。 她微微抬眸,发现傅离染在默不作声地帮她拾起。 纪时钰说不清心间的滋味,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对这人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她还会留在这,耐心地帮自己拾起东西。 见眼前人停住动作,神色晦暗,傅离染淡声道:“我知道正魔有别,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倾身靠近,直接在她面前拉下领口,露出里面暗紫色的魔纹。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傅离染,我已经堕魔了,是随时都会失控的魔物,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赤诚的纪时钰,也不再是你的师妹。” 傅离染凝眸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现在的她偏执冷漠,对曾经的同门毫不犹豫地出手,确实和以前那个坚韧的少女大相径庭。 但心里某个角落的声音让她不愿就此作罢,若是按纪时钰所说的离开,那然后呢?再度相见依旧是兵刃相向,她不想,也害怕看到这样的局面。 傅离染视线下移,落在魔纹处,指尖毫不避讳地触上。 纪时钰一愣,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触碰丑陋的暗紫色魔纹,心情复杂。 很快,她听见眼前人道:“我知道你堕魔的真正原因是旁人的暗中加害,这几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时不该故意疏远你,不该放任你独自下山除魔。” 原来如此,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来魔域劝说,希望能弥补当时的疏忽。 纪时钰冷笑拢起衣衫,往后退去。她微侧过身,半张脸笼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整个人的神色晦暗不明。 “傅峰主不必自责,当初是我痴心妄想,你不喜欢我,拒绝这份情意理所当然,刻意的疏远也是希望我能断绝心思,专心修炼。” 平静至极的语气,傅离染却从中听出几分不对劲的意味。 她说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觉听过纪时钰的这番话,心间空落落的。 “若傅峰主只是因为愧疚才跑来魔域劝说我,那压根没必要,”纪时钰转回身看向她,眸中似是覆着一层冰霜,“你现在已成一峰之主,有了更合心意的师妹,没必要为了我这个邪魔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傅离染蹙紧眉,“更合心意的师妹” 纪时钰没多解释,抬步往殿外走,傅离染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 “我从没有什么更合心意的师妹。” 纪时钰盯着她,虽是勾唇笑着的,声音却难掩颤抖,“真的没有吗?” 她堕魔的消息一传出,见神宗就立即将她除名,撇清关系,新的学徒拜进照影峰,傅离染便又从中选了一人作为师妹。 曾经关系要好的同门视她为邪魔,恨不能千刀万剐。 而且,上次她可是亲耳听到温暇喊傅离染“师姐”。 想到这,心间涌起一阵刺痛,纪时钰颤抖着想要甩开她的手,听见傅离染重复一遍:“和我师出同门的师妹只有你,一直都是。” 闻言,纪时钰定定地看着她,想到那些消息更觉讽刺,一字一顿地问:“那温暇呢?” “她实力一般,却直接跳过入门比试拜进照影峰成为你的师妹,上次我听见她唤你‘师姐’,语气颇为亲密,有她在峰上,照影峰能得到温移更多的关注吧。” 比当初那个实力不济,也没有世族势力支持的自己好多了。 听她提起温暇,傅离染心中了然,轻声向她解释:“温移是她的姨母,在挑选学徒的时候直接把她塞进了照影峰,但她只是成了峰上的学徒,并非你口中‘更合心意的师妹’。” 是这样么……纪时钰怔然一瞬,道:“但她喊你‘师姐’。” “她之前有一次口误,我纠正过,”傅离染看着身旁人的神色,轻声承诺,“我回去便跟她再强调一遍。” 纪时钰顿时哑然,傅离染认真的神情不像在说谎,事实上她也没跟自己说过谎。 她慢慢垂下手,没再执意挣开,心中的几分酸楚因为眼前人的解释逐渐褪去。 瞧见她的脸色好看几分,傅离染试探着问:“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收了别的学徒作为师妹,在你一堕魔后便找人取代了你” 纪时钰没承认,岔开话题:“既然误会说清楚了,傅峰主请回吧。” 无论说什么,最后总能回到让她离开这一话题上。 傅离染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 默然片刻后,她出声问:“我看到巫岸将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似乎并不意外。” 纪时钰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劲,随口一答:“自我来魔域之后,她每日都要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纪时钰指的是习惯了巫岸的怀疑和试探,可落在傅离染耳中,像是习惯了巫岸的触碰的意思。 对于自己的触碰她却三番两次地刻意躲开,傅离染眸色微沉,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眼前人看着仍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纪时钰不清楚她在想什么,问:“你怎么知道进来的女子是巫岸你见过她?” 说到这,傅离染淡淡道:“不仅见过,还交过手。” 巫岸是魔族圣女,说不定傅离染在之前的除魔中和她对峙过。 纪时钰这般以为,下一刻却听得眼前人道:“巫岸和杜镜意相识,我以前和她交手也是为了杜师妹。” 见神宗中有关杜镜意的言论极少,纪时钰微微挑眉,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和巫岸扯上关系。 但她对旁人之间的纠缠不感兴趣,没有多问,重新坐回木椅上。 殿内陷入沉默,傅离染看她一眼,来到桌案旁,问:“你还是希望我离开” “当然,傅峰主是正道宗门的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肯定不能和我这样的邪魔混在一起。” “而且,”纪时钰话音一顿,看向她,“灵气和魔气天生排斥,你在魔域没觉得难受吗?” 傅离染没说话,难受自然是有一些的,但并非不能忍受。 眼前人说完这句后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书卷,没再理她,傅离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侧颜,想起她方才一句接着一句的疏离的称呼。 纪时钰没清醒的时候还喊了几声“师姐”,清醒过后立马和她拉开距离,只称呼她“傅峰主”。 要知道,照影峰上的学徒都不会用这般疏远的称呼。 每句的结尾都是希望她赶紧离开魔域,她好不容易再度见到纪时钰,怎么能轻易地离开。 傅离染默然片刻,忽而问:“你在我身上留下这些痕迹,是想让我顶着这些痕迹回去吗?” 堪称语出惊人,笔尖顿了片刻,在纸上留下浓重的墨痕,纪时钰惊异地看向她,震声问:“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了?” 重逢后第一次在她眼中瞧见惊愕的情绪,傅离染无声地扬了扬唇,拉下衣衫,堪堪露出白皙的肩。 左肩处有一道黑色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颇为明显,她抬手点了点,“这里。” 说完,指尖上移,点在颈侧的那道咬痕旁,“还有这里。” 纪时钰再一次哑然,她左肩上的是两人交手时自己故意打伤的,魔气留下的黑色印记,而颈侧…… 她看了眼那道咬痕,齿印清晰可见,若傅离染顶着这副模样回到正道那边,肯定会引起各种无端的猜疑。 纪时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冷然。 “用灵力很快便能消去这些痕迹。” 明明动用灵力便能解决的事,被她故意拿来当借口。 傅离染面色平静地整理好衣衫,轻声问:“真的要用灵力消去” 纪时钰对她莫名其妙的反问感到好笑,“不然呢?想要消去痕迹,直接动用灵力是最快的方式。” 她自认为跟傅离染说得够清楚了,本来不打算继续搭理,然而身旁人说出的下一句话让她神色一僵。 “可我想留着,不行么?” 第48章 你不可以放下 南宫家。 府中的草木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象,南宫锦抬眼恰与站在那边的姜汐昼对上视线,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几秒,而后分开。 窝在她怀中的南宫仪似乎也觉察到不对,直起身朝姜汐昼那边望了眼。 她亲昵地抱着南宫锦的胳膊,笑道:“母亲,原本我不能这么快赶回来的,是师姐专门御使仙舟送我,才会这般快。” 南宫锦不可置否,慈爱地摸了摸南宫仪的发丝,复而望向那边,象征性地朝姜汐昼微一颔首。 任谁都看得出她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回应一下,姜汐昼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淡笑,像是不在意。 南宫仪却瞧出她的不悦,神色犹豫着,南宫锦温声问她:“你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 思绪拉回,南宫仪没忘记这次的主要目的,道:“我收到消息说您生病了,对了,我的储物袋里放了不少药材,里面肯定有母亲您能用到的。” 说着,她们二人往房间走去。 姜汐昼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抬步在府中随意地走着。 上次她来此,南宫家主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南宫仪刚不情不愿地拜进星沉峰,南宫锦主动跟她说了很多,字里行间都是希望她能多加照拂南宫仪,在此之上略加规训。 那时的她扮演着一个好师姐的形象,实则南宫仪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不敢再肆意妄为。 以她对南宫仪的了解,南宫仪不可能主动找母亲诉苦,就算会找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那么,南宫锦对她态度的变化只能是因为挪用修行资源的事了。 上次的四峰比试中星沉峰没拿到主峰的位置,她便稍稍借用南宫家的势力,为星沉峰补充了足够的修行资源,想必此举有损南宫家的利益。 南宫锦疼爱女儿,明面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稍微一想便知在后面引导南宫仪的人是谁。 姜汐昼随意地勾了下唇,其实她并不在意会被谁厌恶憎恨,她只在乎用这些手段是否能达到目的。 从微末的普通人到拜进见神宗修行,再一步步当上星沉峰的首席徒生,这个过程中她早已明白,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获得利益便是好的。 思及此,姜汐昼看了眼那边的房间,无声等待着。 房中。 南宫锦看着南宫仪取出的各种药材,淡淡笑了笑。曾经总是喜欢肆意妄为的少女终于成熟稳重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行事不计后果。 心里稍觉欣慰,但想到姜汐昼,她心中又是一沉。 南宫仪瞧着她的脸色并不算好,担忧地问:“母亲,您怎么了?” 南宫锦看向她,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叹气后,问:“你和那姜汐昼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同门师姐妹的关系,母亲这话是何意?”南宫仪嘴上的语气轻快,拢在袖中的手却暗自捏紧了储物袋。 “你当我看不出吗?”南宫锦摇摇头,“上次我便觉着不对劲,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情愿退让整个家族的利益。” 南宫仪不吭声。 “你喜欢她,是不是” 问出这句后,房中唯有静默,南宫锦心中了然,沉声道:“仪儿,赶紧收了多余的心思,和她回到普通的同门情谊上。” 南宫仪心中不情愿,但顾及母亲的身体,也不敢用过分的语气反驳,只轻声问:“为什么?” 胸腔中一阵闷痛,南宫锦咳了几声,脸色不复方才的血色。 见状,南宫仪连忙上前扶住她,颤声:“母亲,我们先别谈其它的事了,您先喝药吧。” “没事,”南宫锦摆摆手,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和担忧,“*你难道感受不出,她对你只是利用吗?” 南宫仪默然,怎么会感受不出,姜汐昼每次对她的好皆是有目的,平时几乎感觉不到那人对她的真情。 可不知为何,她依旧难以控制地深陷其中。 姜汐昼一直以来都很清楚想要什么,目的性极强,从不会轻易为其它事而左右。面对棘手的事,她也总是能从容应对,用独特的手段一一解决。 南宫仪仰慕她,也一直想成为像她这样的人,不知不觉中便动了心。 可……看着母亲忧虑的模样,南宫仪心中为难。 她,还要继续吗? * 魔域。 殿内一片静谧,显得这句话尤为清晰。 纪时钰沉默半晌,不愿去深究这话背后的意思,淡淡道:“随便你。”说完,她的视线重新落到书卷上。 刚才因为惊异划出的那道墨痕极为明显,纪时钰盯着这块。 望向低头沉默的人,傅离染皱了皱眉,心里因为她的回答浮上一抹失落。 她不愿意去深究,下意识在回避。 她们之间只剩下沉默了吗?傅离染攥紧手,以前话少的人是她,纪时钰总是会跟在身旁,主动说着修炼途中遇到的事,她只需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句便好,纪时钰很少会让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可现在,那个明媚坚韧的师妹不复存在,只有眼前阴冷沉郁的魔族护法。 纪时钰变得沉闷,需要她去主动。 傅离染清楚两人间的郁结之处,但想要一点点的解开、化去却很难。 “师妹,当初是我考虑不周,不该用那么伤人的方式。” 纪时钰没说话,默默停下笔。 傅离染凝视着她,轻声道:“你拜进照影峰修炼,桃林之后的那片一般只有我们二人,你和我的接触最多,也自然而然地信任依赖我。” “所以,在你表明心意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以为你是把信赖误当做了爱慕,选择疏远只是希望你能清醒些,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听罢,纪时钰重新提起笔,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明白,傅峰主对我无意,我自然该认清事实。” 眼前人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傅离染动了动唇,“认清事实” 心间涌起轻微的刺痛,纪时钰实在不想谈论这些,但无奈傅离染一直不断提起,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盯着面前的人,颤声道: “对啊,认清你对我只是同门情谊的事实,你亲口说的不是吗?” 昔日未曾愈合的伤口重新被剥开,血淋淋地疼,纪时钰觉得难堪至极,默了默,放平声音:“我早已放下,没有耿耿于怀,傅峰主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了。” “你说……你放下了?”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眸色不明。 纪时钰点头,“对,正如你那时希望的,我已经放下了这份情意。” “傅离染,我不喜欢你了。” 像是有什么从心间剥离,撕裂般地疼痛,傅离染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心头已经变得空落落的。 是名为“失去”的刺痛,四年前亲眼目睹纪时钰坠崖的时候她感受过一次,如今纪时钰就在眼前,这种感受却再次出现。 自她说完后,殿内长久的静默,静得让人有些发慌。 纪时钰忍着没去看身旁人,起身欲离开寝殿,没走出几步,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 与其说是抱住,更像是箍住她,纪时钰挣了挣,没挣开。 淡淡的清香由远及近,属于那人的气息涌来,清浅的呼吸打在颈侧,带来轻微的痒意,纪时钰忍不住缩了下身子,而后耳际响起一句: “不可以。”声音带着一丝哑,与平日里的清冷完全不同。 为什么不可以呢?想让自己放下这份情意的是她,现在说不行的也是她。 纪时钰忽觉久违的苦涩,明明她对自己只有同门情谊,自己的每一件事她都要跑来干涉。 魔气翻涌,震退身后的人,纪时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我们早已殊途异路,你现在算我的谁?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不可以’呢?”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反悔呢?傅离染垂下视线,当初是她希望纪时钰放弃情爱的心思,好好修炼,为此故意漠视和疏远,可现在也是她反悔了,希望纪时钰还喜欢着她。 自修道以来,她很少对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但感情一事难分对错,在这上面她举棋不定,不知道怎么面对纪时钰的感情,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等她想清楚的时候,纪时钰已经堕魔,两人成了对立面,意味着这份感情更难去弥合修补。 傅离染原以为来魔域见到纪时钰,一番劝说之后,她便会像以前一样听自己的话,愿意随自己离开魔域。 然而并非如此,眼前的人不再信任依赖她,对她也再也没有往日的耐心和乖顺,现在,连当初的那份情意也要收回。 傅离染攥紧手,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间翻涌,她上前一步,尽管方才的话已经惹得纪时钰不满,她依旧重复道:“不可以,你不可以放弃。” “为什么?”纪时钰冷笑着反问,继续道,“修习正道术法时要专于修炼,不被它物所扰,修魔便没那么多规矩,对于魔来说,各种情绪也能成为修炼的一部分。” “正好,无拘无束,我可以寻一心仪的女子,和她结为道侣。” 纪时钰扯了扯唇角,若让旁人听到这话定要斥责她离经叛道,白白在正道仙宗修行过几年。 傅离染低垂着眼眸,沉默片刻,让人辨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纪时钰没多在意,然而走出几步后手腕便被紧紧攥住,下一刻,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背后是墙壁带来的丝丝凉意,身前却是这人温热的气息,纪时钰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发现此刻的傅离染不复从前的冷静淡然,眼尾发红,眸中墨色翻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指的是她想寻心仪的女子结契的事。 纪时钰神色淡淡,故意道:“自然,而且我……” 不待她继续开口,傅离染倾身吻住她的唇。 第49章 我不想见你 唇瓣重重地压上来,带着清甜的气息,纪时钰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抬起手想要推开她。 愈是推开,眼前人却抱得越紧,属于她的气息汹涌而来,唇上柔软的触感让纪时钰有些心悸。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情景,放在心上的人,曾让她感到遥不可及的人竟然主动吻了她。 眼前人总是淡然的样子,习惯隐藏真实的情绪,此刻的动作却让纪时钰窥见了她藏起的几分心意。 心乱如麻,纪时钰眼睫轻颤,她僵着不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咬了谁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间泛开,纪时钰有些慌,微微启唇想让她停下。 傅离染也感受到了,睁开眼,凝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没有别的,只有隐约的几分慌乱,傅离染心中一痛,主动退后松开她。 “对不起。”唇瓣上有轻微的刺痛,她垂下眼眸,淡定自若地拭去唇上的血迹。 “为什么要这样?”纪时钰看向她,眼神复杂。 方才接吻的时候,唇上有些重的力道,混乱的气息,无一不彰示着眼前人倾泻而出的情绪。 纪时钰还没弄清其中的缘由,她却淡定自若地压下了那些混乱与失控。 “对不起。”傅离染没有解释,她看向纪时钰,纪时钰依旧靠着那边的墙,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想到方才在这人眼中瞧见的慌乱,傅离染抿了抿唇,微末的刺痛感蔓延周身。 她是不是吓到纪时钰了? 她自认为从不是会轻易失控的人,面对大多事都能云淡风轻地对待,唯独在跟纪时钰有关的事上,她总是失了分寸。 傅离染彻底冷静下来,望向纪时钰欲言又止,半晌,才问:“你觉得待在魔域更好?” 纪时钰的目光率先落到她被咬到的唇上,而后慢慢移开视线,僵硬地回了句:“对。” 沉默片刻,纪时钰低垂着眼眸,直接道:“你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思,我不会跟你回去,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不想看见自己,之前那次可以理解为不希望自己看见她的狼狈,所以故意驱赶,但这次,好像是真的。 傅离染看着她目光回避的样子,唇上的刺痛提醒着刚才的逾矩,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不愿看到她。 傅离染站在原处,想不出别的能留下的理由,她也不清楚怎么死缠烂打,现在的纪时钰态度冷淡,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抬眼看去,纪时钰依旧靠在那边,侧着身,只给她留下一个侧影,像是在等她离开。 傅离染无声地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良久,她终是转过身,离开寝殿。 熟悉的气息愈来愈远,直到彻底感应不到,纪时钰清楚她已经出了魔域,像是终于卸了全身的力气,慢慢蹲下。 纪时钰抬手轻轻碰上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柔软的触感,让人很难忘记荒唐的那刻。 真是乱套了……她懊恼地扶额,先是因为魔气失控咬了傅离染,刚才慌忙之间又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唇。 堕魔后纪时钰便在心里想清楚了,一定要远离她,不能让她被自己的坏名声连累,但纪时钰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靠近。 原以为傅离染坚持着要带她离开魔域是因为愧疚,但从那个吻来看,真正的原因似乎并非如此。 两人现在处于对立面,连朋友都做不成,更别提其它关系。正道和魔族之间的仇怨愈积愈深,这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 纪时钰起身,忽然想起她没看清傅离染到底有没有消去痕迹。 按照她对师姐的了解,师姐肯定不会放任旁人瞧见这些痕迹,引起无端的猜疑,肯定是她多虑了。 纪时钰摇摇头,走到桌案旁,上面的书卷浮现一行血色的字,是新的任务。 她淡淡看了眼,戴上面具后离开魔域。 * 接连几日紧闭的房门前终于有了动静,云烬迟当即走出,果然瞧见熟悉的身影。 “傅师姐,宗主让你回来后去找她一趟。” 云烬迟说完这句,抬起眼眸,不由诧异。 刚才她只是瞧见傅离染的背影,现下到了面前才发现,眼前人的脖颈间有一道咬痕,不仅如此,唇瓣莫名地发红,像是也被咬了口。 云烬迟连忙移开视线,不用想也知道,能靠近傅离染甚至咬了她的只有身在魔域的那人。 觉察到云烬迟有些古怪的表情,傅离染意识到什么,面上略显不自然,下一刻用术法隐去那些痕迹。 “还有别的事吗?” 云烬迟欲言又止,最后道:“宗主和另外两宗的人还在商量除去魔族的事,不久后想必会再度进攻魔域。” 傅离染自然清楚这一点,正道这次准备充足,聚集了三大仙宗的学徒,没见到魔主前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她淡淡地“嗯”了声。 但云烬迟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她迟疑着开口:“若再次碰见纪时钰,你还要这么做吗?” 像这般心软,不愿动手。 傅离染默然,这次她的举动无疑触怒了各宗的修士,照影峰也因为她受到些许牵连。 她情愿为此接受责问的只有她一人,但明显不可能,旁人会把各种指责对向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 见她犹豫,云烬迟以为她会说出“不再这么做”之类的话,没想到下一刻听得眼前人淡声道: “想来她们也不会再让我出手。” 云烬迟一时哑然,倒也是,傅离染迟疑着没对纪时钰出剑,此刻别宗的修士对她有诸多怀疑,下次应战时自然也不可能让她出手。 她无从反驳,轻叹一声,道:“傅师姐,纪……时钰已经投身魔族,无论她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都要加以提防。” 傅离染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我知道了。” 闻言,云烬迟不再多说,回到房中。 * 傅离染记得当初带队除魔的是鸣隐宗的池音,正好池音现下也在望川城中,她来到池音的房门前。 听到敲门声,池音打开门,看清来人后先是诧异,而后有些防备地看着她。 “不知傅道友找我何事?” 傅离染神色认真,启唇问:“还请池道友告知,四年前的那次除魔任务是谁派下的,又有谁清楚你们的整个行迹” 第50章 为了偷看我沐浴 池音听罢思索半晌,回答:“当初除魔的任务是统一发放的,我们接下的任务和旁人没有太大区别,至于行迹,除开一直随我们除魔的学徒,其余人绝无可能知道。” 她的语气肯定,话亦说得斩钉截铁。 傅离染沉吟片刻,又问:“你们当时碰到的棘手的魔族,是高阶吗?” 池音很快否认:“没有那么强,大概是中阶魔族。” 中阶魔族……傅离染皱了皱眉,想到当初的情况,中阶魔族可没有让一个人的气息几近消失的能力。 “你来问我这些,是在怀疑有人故意害纪时钰堕魔”联系近日发生的,池音很快便猜到她的意图。 傅离染不可置否,只淡淡道:“多谢。”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池音没忍住,提醒:“就算查到又能怎样?她已然投身魔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原以为傅道友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竟在这上面犯糊涂。”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傅离染停住脚步,转身眼神微冷地看着她,“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池音摇头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主厅中。 温移背手而立,脸色不虞,姜汐昼已经从南宫家回来,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站在旁边。 而傅离染面色平静,接受着指责。 “离染,你师尊离开见神宗的这些年里,你一直潜心修炼,宗中的学徒都以你为方向,愿意追随你除魔卫道,但这次你的举动着实让我们意外。” 温移盯着她,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能对那邪魔心软连手中的剑都弃了,这是你作为剑修该做的吗?若你师尊还在宗中,定然也会指责你枉顾是非,正邪不分,给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都带来了麻烦。” 傅离染默然,温移说的并没有错,她的做法引得其它宗门的人不满,纷纷把这份责问对向见神宗,是她连累了宗门。 见她不语,温移沉声问:“我只问你一句,再次碰到时还会不会对那邪魔心软” 傅离染淡声答道:“宗主,我仅仅是想护住我的师妹。” “师妹见神宗早已将她除名,她现在和我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温移冷哼一声,眼中浮上薄怒。 姜汐昼敛了笑,上前缓声:“宗主莫要动怒,或许离染只是一时糊涂,我觉得需要多给她几日想清楚。” 这番话非但没能化去温移的不满,反倒让她更恼火,“有什么需要犹豫的自古以来,正邪两立,魔族屡屡进犯,除去她们无需考量。” 傅离染原本是垂着视线,此刻微抬起眸,目光不明地盯着姜汐昼。 姜汐昼坦然同她对视,有些无辜的模样。 面前人迟迟没给出该有的回答,温移失了耐心,冷声:“你在正魔之分上这般犹豫,想必平日也极少教导峰上的学徒除魔卫道,原本这次各峰比试中温暇胜出,由照影峰继续接替主峰,现下看来,此事还需商榷。” “你何时想明白,照影峰何时接替主峰的位置。” 傅离染皱起眉,这番话明显是在拿照影峰以及学徒们的利益向她施压,一旦她坚持先前的说法,主峰的位置便会给别的峰府。 她只是不想对纪时钰动手,竟然这般难么。 * 将最后一缕黑气收进袋中,纪时钰抬步准备回魔域。 下达的任务是让她收集方圆百里的怨气阴气,估计魔主也计划着和正道大战。 纪时钰对此没有任何感觉,若非要她参与大战中,她也不会真的杀了昔日的同门,到时魔主发现她的异心,说不定会立即除去她,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刚走出几步,一股灵力猛地朝这边打来,纪时钰当即错身,躲开身后的攻击。 她眉目沉郁,但在看清来人时神色间多出一丝愕然。 玉遂安手中持着一把剑,剑身清越,出剑之际气势如虹,显然是上等灵剑。 或许这就是玉遂安去剑阁挑选的本命剑,纪时钰想起曾经二人约好一起去剑阁中挑选本命灵剑,可后来她却失了约。 此刻提剑而来,也是和那些人一样,为了杀她吗?纪时钰眼神复杂,等待着眼前人的下一剑。 可玉遂安迟迟没再出剑,视线先是落到她的黑衣上,而后移向她冷漠的眉眼间。 旁人都说堕魔后会心性大变,失去曾经的纯善和赤诚,玉遂安看向眼前人,不知她对自己是否还残存几分同门情谊。 纪时钰一言不发,再度准备离去,几道灵力当即攻来,她微皱起眉,一一躲开后冷眼望着玉遂安,问:“做什么?” “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正道围剿我” 玉遂安心中一冷,她只是巡查中偶然到了这边,发现纪时钰后连传音符都未拿出,怎么会悄悄传消息。 “你现在在为魔族效力” “如你所见。” 闻言,玉遂安质问她:“堕魔的修士不一定要投身魔族,你怎么能完全背离正道,你忘了当初立誓要除魔卫道吗?” “除魔卫道,”纪时钰没什么情绪地跟着念了一遍,“若要如此,最先除的便该是我自己。” “你……”玉遂安眼中充斥着失望,抽出剑朝她攻去。 纪时钰平静地应下每一招,很快她便发现,眼前人使出的剑招竟是她们当初在未名峰一起学的基础剑招。 未名峰的那些回忆历历在目,纪时钰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她猜出玉遂安的用意,但无论怎么做她都已经回不去了。 魔气汹涌,震退了玉遂安,那把灵剑也斜飞出去,仅需再近半步,魔气便会将眼前人整个吞噬。 玉遂安望着她,眼中没有悲戚,一片平静。 纪时钰闭了闭眼,躲开她的目光,倏地松手,魔气悉数收回。 “你走吧。” 她没有选择伤害自己,玉遂安轻轻笑了笑,眼中却浮现与表情截然不同的哀伤。 “如果你有一日能回来,仍然可以来未名峰找我闲聊。” 纪时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默然半晌,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 * 寝殿的东西不多,该有的陈设却也一样不少。 偏后方设有一处浴池,此刻,纪时钰着一身轻薄的里衣,正泡在其中闭目养神。 收集的黑气已悉数交给巫岸,任务算是完成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温热的池水缓解了浑身的疲乏,她罕见地有了几分困意。 白日里玉遂安最后的那句话让她不免诧异,原以为投身魔族后昔日的同门都会仇视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没想到玉遂安依旧把她当朋友,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脱离魔族。 心间一片酸涩,她忽然想起傅离染也是这样,执意要她离开魔域。 可魔气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压根无法剥离,带着这身魔气,无论到哪都会引起正道的追杀。 纪时钰心中深知这点,所以她不愿意离开魔族,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约莫一刻钟后,纪时钰拿过一旁的外袍,准备起身,忽然一抹微弱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微一挥手,魔气瞬间封锁了四周,萦绕在池边的水汽逐渐散去,露出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是一只白色兔子,此时在角落里摸摸索索,似乎想出去。 纪时钰微微挑眉,魔气随心而动,贴心地将那只白兔推到池边。 与此同时,水声轻响,她走到池边细细地打量着。 柔顺的白色兔毛被水汽打湿,软软地塌下去,微红的眼睛似乎藏着一丝惊魂不定,急于想逃开。 这只白兔怎么越看越像之前在客栈的那只,纪时钰眸色不明,伸出手试探性地捋了下它的毛发。 它先是轻轻颤了下,而后发现纪时钰只是轻抚,便也放松警惕般不再紧张。 抚着抚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纪时钰凝眸看向掌心下的白兔,直觉这抹气息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修为仅有结丹境的纪时钰,修魔后她对各种气息的感知程度提升了一大截,纵使现下的这抹气息微弱至极,她也能觉察到。 纪时钰冷笑,停下手中的动作。 温柔的轻抚忽然停下,白兔不明所以,红红的眼睛望着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忽然手上施力,直接将白兔扯进水中。 白兔在水中挣扎几下,逐渐沉进池底,纪时钰不为所动地看着,很快,不出她的意料,一个人影自水下站起,细密的水珠打湿了墨发,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纪时钰沉声问:“你又来做什么?” 傅离染低垂着视线,不去看眼前仅着一身里衣的人,若无其事地拭去脸上细密的水珠。 见她不语,纪时钰勾起唇,故意道:“幻化成一只白兔,偷偷跑到浴池旁边,不知傅峰主是何用意” 她慢慢靠近傅离染,问:“想趁我不备对我出剑” 贴在脸侧的湿发被眼前人轻捋至耳后,不仅如此,那只手迟迟未离去,手心贴上侧脸,指腹暧昧地慢慢抚过。 傅离染终于抬眸,和她对上视线。 纪时钰盯着她,语气里掩不住的戏谑:“还是说,傅峰主溜进来是为了偷看我沐浴”【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蓄意陷害 莹润的水珠顺着脸庞缓缓淌下,被眼前人的指尖轻轻揩去,留下暧昧的触感。 两人此时靠得很近,彼此的气息交错着,稍一垂眼便能瞧见若隐若现的大片白皙肌肤。 傅离染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淡声否认:“误入此处罢了。” 纪时钰似是不相信,问:“若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藏在角落里直到我沐浴完” “若不是你用魔气封锁四周,我早就离开此处,出去等候了。”傅离染语气平静。 纪时钰收回手,没再继续打趣,想起方才看到的白兔,她几乎能确定客栈中莫名出现的那只兔子也是这人变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时钰看了眼傅离染,心情复杂,当初她一时冲动,接下除魔的任务离开见神宗,没给师姐留下任何话。 她赌气般地等着傅离染主动询问,以此来找到师姐依旧在意她的证明,很幼稚的想法。 但那时的她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任何的传音,一颗心逐渐冷下去。 此刻她才知道,师姐并没有完全漠视她,而是选择化作可爱的白兔陪在她身边。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半晌,问:“当初客栈里的那只白兔也是你” 傅离染摇头,“那只是我的一抹灵识。” 纪时钰沉默,就算是灵识也会通感,她自幼喜欢兔子,因此一见到客栈中的白兔时便忍不住将它浑身摸了个遍。 师姐肯定感觉得到,竟也任由她那般做了。 纪时钰轻咳一声,回到最初的话题:“你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差不多的话,其中的语气却是比先前的柔和了些许。 傅离染从浴池中出来,施了个清洁术,淡声道:“我们去之前的那片密林中看看。” 纪时钰明白她的意图,不置可否。 * 当初逃窜的魔族便是藏在了望川城,那片密林离望川城不远,约莫一刻钟二人便到了林中。 阴冷的气息直往这边冒,纪时钰有些不适地皱眉,虽说她现在已经修魔,不受杂乱的阴气所扰,她依旧记得被困在原地,如跗骨之蛆般的感觉。 正难受之际,身旁人忽然牵住她的手,纪时钰一愣,侧目望去,发现傅离染另一只手正催动着灵力。 灵力流转间,她的手不似平日里的微凉,逐渐变得温热。 肌肤相贴,一抹热意顺着传到纪时钰的手心,缓解了周身的阴冷感。 傅离染有意地控制着,既不会让灵力伤到身旁人,也能带去些许温暖。 纪时钰沉默着,她总是这般,不动声色地藏起所有的温柔,默默地关心着自己。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纪时钰心中一痛,想把手从她掌心里抽走,像是要将曾经的一切彻底剥离。 感受到她的抗拒,傅离染垂下眼眸,失落感蔓延至心间,带着说不清的酸涩。 每当两人的距离稍近,纪时钰都会主动避开,不想见她,不想和她有任何接触,抗拒她的一切。 傅离染侧目看她,面色平静没什么表情,但底下的动作表明她压根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为什么呢?她忽然有些明白纪时钰曾经的感受,为了所谓的冷静故意疏远的时候,纪时钰是不是也这般难受 心中隐隐作痛,傅离染顺着她的意慢慢松开,流动的灵力也在此刻停滞,好不容易带着一丝温热的手重新转凉。 纪时钰有些意外,很快听到身旁人语气平静地问:“你还记得是在哪被困住的吗?” 看傅离染的样子,似乎没因她方才的举动感到不悦,纪时钰没多想,指了个方向,两人朝那边走去。 她们很快便到达,是一片普通寻常的空地,周围生长着一些杂草,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傅离染凝起灵力,慢慢探查周遭。 纪时钰僵着站在此处,只觉浑身发冷。此刻没有纠缠的魔气,亦没有魔气入侵时摧毁灵力的剧痛,但她总觉得下一刻那些东西便会卷土袭来,将她再次带进无穷无尽的深渊。 她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想傅离染看出她的怯懦。 探查一圈,压根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傅离染皱起眉,转过身去看纪时钰,发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明显状态不对。 她立即走到纪时钰身旁,看清这人额间的细密冷汗,心中一沉,问:“不舒服吗?” 纪时钰没答这句,反而轻声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明明跟着前面的学徒,一阵迷障过后我便到了这处,魔气从四周涌来把我困在原地,我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修炼的灵力被吞噬,澄明的灵府被一寸寸地摧毁,修炼数年的成果全没了。” 她的声音藏不住的颤抖,傅离染能想象到她当时的无助,心仿佛随着她的话而轻颤。 傅离染很想抱住她,鉴于她先前的抗拒,伸出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抚:“现在没事了,我在这。” 纪时钰却摇头,涩声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后悔,若当初没有下山除魔,是不是就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后面我又想清楚了,进阶灵根,想必我早被盯上了,堕魔是早与晚的事。” 纪时钰苦笑一声,接着看向傅离染,说出压抑已久的话:“师姐,我不想堕入邪道的,我一直记得你的教导。” 傅离染攥紧手,颤声:“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敛下眼帘,“若我变为普通的低阶魔族也好,当时便会立即自我了断,偏偏成了这副鬼样子,不死不灭。” 傅离染抓住关键词,“不死不灭。” “对,我成了不死不灭的怪物,感受不到皮肉的疼痛,所有伤口都会自动愈合。” 傅离染想到她因为魔纹疼得死去活来,问:“那魔纹” 纪时钰:“魔纹的疼痛是例外,皮肉上的痛感受不到。” 傅离染思索片刻,这么说,没人能伤得了纪时钰,她的师妹不会再出事。 她荒谬地觉得这算不上坏事,只有魔纹的剧痛比较棘手,要想办法应对。 傅离染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墨发,半晌,略带迟疑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师尊嘱托我收进阶灵根的学徒进照影峰,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她从未跟旁人提及过嘱咐的内容,自入门比试到带纪时钰进峰,整个过程她也未表现出什么,能推断出一切的人必定是在暗地里盯了她们很久。 纪时钰如实道:“是南宫仪,听到之初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着急去向你问清楚,后面也没再细想她是如何得知的。” 傅离染沉默片刻,神色逐渐冷凝。 “你坠下断崖后去哪了?我去崖底找过,没发现你。” 纪时钰没想到她竟真的找过自己,动了动唇:“我不记得这些,再度清醒后身边的便是巫岸。” 傅离染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我明白了。” * 客栈后的院中。 姜汐昼摆弄着灵剑,从南宫家回来后南宫仪很明显在躲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南宫锦说了什么。 若放任下去,失去南宫仪这个助力可不行。 姜汐昼漫不经心地收了剑,打算直接去找她当面问问。 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剑气直往她而来,迅猛磅礴,几乎是要直取她的性命。 姜汐昼不得不重新唤出灵剑,转身抵挡。 地上尘土飞起,在空中纷纷扬扬,清透明亮的剑身在其中时隐时现,锐利的剑气划破姜汐昼的腕间,毫不留情地攻来。 姜汐昼眯了眯眸子,冷下神色,持剑迎上。 不知过了多少招,等周遭的尘土重新落定,冰冷锋利的剑刃直接抵在她的脖颈间。 姜汐昼看清面前的人,并不意外,“傅峰主不去斩杀邪魔,倒对自己人动起手,一旦传出去,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照影峰。” 事到如今还在威胁她,傅离染冷眼看着她,“为何对你动手,你心底最清楚。” “你我认识多年,关系虽算不上亲近,也不至于是仇敌,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从中挑拨,勾结魔族一起陷害纪时钰。” 果然发现了啊……顶着她冷冽的视线,姜汐昼直接点头认下,“确实是我做的,*我也没想隐瞒。” “你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四峰比试讲究公平,最后定出主峰之位,凭什么照影峰次次接替主峰啊” 姜汐昼盯着她,一字一顿:“纪时钰是你执意要收入峰的,入门比试中她压根没达到要求,温暇是宗主家中的人,没实力却在比试中胜出,这两次偏偏都让你照影峰拿到好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接替主峰之位,我们星沉峰的学徒苦修数年,落得一场空。” 傅离染面无表情,“所以你便构陷纪时钰,和巫岸联合起来害她堕魔,这样照影峰便能少一个助力,成全你们是吗?” 姜汐昼勾唇笑道:“也不尽然,她是进阶灵根本就容易堕魔,我帮你清除了一个隐患,你不感谢我,反倒来质问” 闻言,傅离染冷笑,慢慢收了剑,说出的话却让姜汐昼脸上的血色尽褪。 “你是最没资格谈公平的人,姜汐昼,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一步步踩着别人成为首席徒生的” 第52章 义无反顾 听到这番话,姜汐昼的脸色明显僵住。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表情,沉声问:“你说我勾结魔族陷害纪时钰,证据呢?” “拿不出证据,你知道也没用。” 她重新扬起得意的笑,继续道:“而且纪时钰已然堕魔,就算你找出了背后的原因她也不可能重回正道,心痛吗?” 傅离染眸中浮上一抹冷怒,未影剑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不停地轻颤着。 姜汐昼视若无睹般,依旧盈着笑意。她知道傅离染动了杀心,可那又如何,没有足够的证据,她对自己动手只会引来麻烦。 “大敌当前,你对那邪魔心软,反而对我生出杀意,这里是客栈的后院,你大可以在此处直接杀了我,看看别的修士会如何。枉顾正邪,错杀同门的罪名看你愿不愿意担了?” 不得不说,姜汐昼的计划周密,几乎没留下任何把柄,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勾结魔族。 傅离染收起剑,冷声道:“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你等着。”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姜汐昼摸了摸方才剑刃抵着的位置。 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渗出些许血迹,在两人的对峙中已经干涸。 * 房间里。 杜镜意蹙紧眉,听过前因后果,冷道:“她成天到处挑拨,看着就不怀好意,修为没有巫岸高,还敢跑去跟巫岸做交易。” 傅离染淡声:“她以为没有证据便不能拿她怎样。” “按我的了解,巫岸生性多疑,不可能完全信任姜汐昼,估计做交易的时候趁机留了一些东西。” 说到这,杜镜意睨着她,“所以你找我来便是这个目的?” 她原本待在未名峰,负责镇守宗门,不参与此次的正魔大战,要不是收到传音压根不会过来。 傅离染颔首肯定:“对。” 闻言,杜镜意沉默半晌,没有立即答应。说实在的,她并不想再见到那人,当初好不容易才斩断的关系,她不希望这次又牵扯上。 傅离染瞧出她的为难,也想到那件事,淡声道:“你不想去也在情理之中,我直接……” “不,”杜镜意摇头打断她,定声道,“我去找她。” “多谢。” 杜镜意轻声道:“不必,像姜汐昼这种心怀叵测、构陷同门的人留在宗中才是真正的隐患,我亦有责任除去她。” 语毕,她倚在窗边,远远望去,天色被分割成明亮和昏暗两半,而昏暗的那边便是魔域。 时隔数年,终究还是要再次见面。 * 客栈的一楼人声嘈杂,瞧见聚在一块的各宗学徒,傅离染不免一愣。 没等她出声问,旁边一见神宗的学徒跑来解释:“傅师姐,各宗的宗主商量后决定再次进攻魔域。” 傅离染颔首,看着整装待发的修士们,她已然明白一切。 没人同她说这次的进攻计划,看来是不打算让她跟着去。 果然,下一刻温移便走过来,道:“你带着照影峰的学徒守在客栈就行,不必和我们一起。” 心里已经预想过这种结果,但真正来临之际依旧有些难受,傅离染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应道:“嗯。” 温移没再多言,重新过去,一声令下后那些修士们开始向魔域行进。 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傅离染在原地停了半晌,转身回到客栈。 或许是魔族设下了障碍,这次行进魔域远比上次艰难,还未至便有浓重的迷障,其中的怨气和阴气影响心神,极易让人陷入幻觉中。 不少修士中了迷障,被迫停下,温移和另两宗的宗主不为所动,稍加嘱咐几句后带着剩下的修士继续往前。 她们再度来到魔域的结界前,温移直接拔剑破开结界,强大的灵力与魔气撞击,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远在百里外的魔主缓缓睁眼,语气不带感情,似是普通的陈述:“她们又来了。” 巫岸上前一步,恭敬回道:“这次三大仙宗的宗主都出动了。” “哦”魔主随意地摆摆手,丝毫没把她们放在眼里,“那这次便由你和三位护法一起应战罢。” “是。”巫岸退出殿内。 与此同时,纪时钰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现下正道来势汹汹,只怕真的要动手应战,纪时钰皱起眉,掌心虚虚一握,写着任务的纸张化作灰烬。 容不得她迟疑,纪时钰无声地叹息,抬步出了寝殿。 结界被强行破开,暴乱的魔气四散,修士们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化去周遭的魔气,巫岸站在不远处观察着战况。 片刻后,察觉到一人来到身旁,她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责问:“现在才来,另两位护法都已加入大战中了。” 纪时钰抬眼望去,有两道黑色身影在与那些正道修士缠斗着,各种气息错杂在一起,一时之间混乱不已。 身旁人久久不动,巫岸想了想,幽幽道:“每次魔纹的疼痛很难忍吧,这样,只要你这次能重创她们,让正道元气大伤,我就向魔主请示,想办法缓解你每次魔纹带来的剧痛。” “最终的选择权在你自己。” 巫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纪时钰默然片刻,足尖轻点,加入和正道的缠斗中。 巫岸勾了勾唇,盯紧鸣隐宗的宗主,正欲上前出手,忽然,一个身影拦在她面前。 看清眼前人面容的那刻,巫岸冷漠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忡。 * 魔气翻涌着,一批修士倒下,总有新的冲上前来,纪时钰没对她们下杀手,她们却是的的确确想将纪时钰千刀万剐。 无数的灵器攻来,裹挟着强大的灵气,纪时钰错身躲开,依旧有锋利的剑刃划伤她的手臂。 纪时钰对此视若无睹,刺入肩膀的剑被她面不改色地拔出,而后修士们发现她流血的伤口竟然主动止住血,迅速愈合。 “这……”有的修士惊恐地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就在她们分神的瞬间又是一股魔气飞出,掀翻了她们。 纵使这样,仍旧有源源不断的修士往这边涌来,虽然皮肉上的伤对她没影响,但不断的清正灵气袭来,对她造成了一定的消耗。 纪时钰抿紧唇,望着四周包围而来的修士们,打算施出最后一次魔气便抽身离去。 那些修士并没有如她想象中地直接提剑刺来,而是在原地站定,默念着不知名的口诀。 她们将纪时钰完全围住,看着她们不断嚅动的唇,纪时钰忽然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是在设阵,源源不断的灵力涌进藏在某处的阵眼中,周围灵光四溢,意味着此阵的威力不断强大。 使出的魔气被逐一净化,纪时钰皱紧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阵外,温移缓步走来,冷睨着她,“灵器伤不了你,但你终究怀着魔气,此阵的作用便是净化魔气,最后集所有人的灵力镇压住你。” 原来如此,意识到无法彻底杀死她,便想着用阵法永久镇压。 纪时钰再度驱使起魔气,然而涌出的魔气一接触到那层灵力化作的隔罩便化作虚无。 灵光大闪,阵法的威力已至最强,温移看准时机,唤出本命灵剑,将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中。 纪时钰感到莫名的寒意,仰起头,剑意夹杂着强大的灵力悬在空中,只等着温移的一声令下,便要将她镇压于此。 心中异常的平静,面对即将降下的剑意,纪时钰脸色不变,魔气不断地涌出试图抵抗。 依旧没用,集所有人的灵力设下的阵法能瞬间净化魔气,饱含着阴冷的黑气最后只化作一缕轻烟,悠悠散去。 周围的修士见状纷纷叫好,魔气受到遏制,纪时钰今日必定会被镇压,于她们而言是少了一大祸患。 纪时钰眼神冰冷,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其中有曾经和她并肩除魔的道友,也有关系不错的同门。 此刻却都满怀恨意地望着她,巴不得她这种邪魔立即消失。 这些修士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憎恶,纪时钰心中百般滋味难言,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面容在此时变得有些陌生。 温移薄唇微动,裹挟着庞大灵力的剑意直直降下,阵法疯狂运转着,将丝丝缕缕的魔气压入地底,彻底封存。 纪时钰半跪在地上,逐渐压过来的灵力让她无比难受,却困在这阵法之中,无法逃脱。 魔气从她身上慢慢剥离,她抿紧唇,冷汗直流,最后一丝剑意即将落下,阵法外的修士们激动地等待,就等着除去这邪魔。 只要除去纪时钰,魔族便少了一位得力的护法,她们进攻魔族的计划也能更加顺利地执行。 意识逐渐模糊,纪时钰勉力撑在地上,隐约间似乎听到阵法外杂乱的声响,好似是接连的惊呼。 剑光一闪,所含的清正之气与阵法同出一源,因此从外面很快便破开了阵法。 熟悉的淡淡清香萦绕而来,纪时钰一怔,随后便感到有人抱紧了她。 与此同时,最后一抹剑意落下,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纪时钰心中一震,随后便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颤抖着抬眸,眼前人的左肩破开了一个血窟窿,触目惊心,她闻到的血腥味正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傅离染凝视着她,轻柔的目光,似乎在庆幸及时赶到。 纪时钰同样望着她,愣怔着半晌说不出话。 下一刻,眼前人像是失了所有的气力,咳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下。 纪时钰慌忙地抱住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师姐……” 第53章 不止同门情谊 纪时钰害怕碰到她的伤,只虚虚地抱住她。 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白衣,还有一些沾到纪时钰的黑衣上,她下意识地想替傅离染疗伤,伸出手才意识到,她使出的都是魔气,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输灵力了。 纪时钰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按在那块止血,慌忙间她的动作有些重,傅离染皱着眉痛苦地闷哼一声。 纪时钰立即放轻力道,忽然她想到周围的正道修士,她们的灵力肯定能帮助傅离染疗伤。 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修士们愤恨的神情,好不容易设下的阵法被傅离染毁了,她们心中无一不有怨气,此刻瞧见傅离染受伤,她们甚至还想继续上前对付纪时钰。 纪时钰环视一圈,其中不乏见神宗的学徒,然而她们却纷纷回避视线。 或许在她们眼中早就把傅离染和纪时钰归作一路,此刻都不愿意站出来提供灵力。 纪时钰看了眼怀中人苍白虚弱的脸色,再看看周围的修士,只觉心寒。 对于那些修士而言,她是邪魔外道,用尽手段诛杀她也正常,可是傅离染是见神宗的人,明明是她们最敬仰的傅师姐,她们竟然也无动于衷。 纪时钰心中还存着几分希冀,对见神宗的学徒道:“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帮她疗伤。” 得到的依旧是回避和漠视,有人出声:“傅离染舍命救你,你们二人怎么可能没关系她和你同流合污,我们做什么要救她,就让她……” “闭嘴。” 纪时钰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有胆小的学徒被她这一眼吓得后退几步,魔气汇聚手中,她几乎忍不住翻涌的杀意。 她是令人憎恶的堕魔者,无论如何唾骂都可以,但师姐一心向道,从前哪次危险至极的除魔任务不是师姐去的,凭什么要被这些人误会 纪时钰心中戾气攀升,掌中的魔气也愈发浓郁,几乎下一刻便要击向那些学徒,直取性命。 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不可以对她们动手。” 纪时钰对上她的视线,瞬间明白,慢慢摊开掌心,汇聚的浓郁魔气在这刻倏然散去。 见她收手,傅离染轻声道:“先离开这里。” “好,好,”纪时钰点头,避开伤口抱起她,“去哪?” 傅离染的声音有些虚弱,“回照影峰。” 照影峰纪时钰不免一愣,她身上充斥着魔气,怎么可能进得了见神宗 傅离染看出她的顾虑,强撑着又说了句:“……不用担心。” 语毕,她咳出一大口血,纪时钰慌乱地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迹,不再过问其它,直接抱着她往见神宗的方向而去。 魔域和见神宗之间相隔数千里,按照她们这个速度,最快也要半日。 纪时钰焦急不已,“先寻一处替你包扎止血吧。” 傅离染却摇了摇头,指尖轻并,淡淡的灵力闪过。 看着眼前人的动作,纪时钰不免担忧,她本就受了重伤,此刻又动用灵力。 但她没有阻止,她知道傅离染这么做肯定有其中的缘由。 淡淡的灵光闪过,傅离染嘴唇微动,下一刻两人消失在原地。 再次睁眼,两人已经位于照影峰上,纪时钰愕然,“这是” “你忘了吗?遁形术。” 瞧见怀中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纪时钰足尖轻点,抱着她越过桃林,很快便进了寝屋。 她动作轻柔地将傅离染放在床榻上,先前捂在伤口上的手帕被血浸透,纪时钰上前打算替她包扎,却见眼前人轻轻摇头。 傅离染取出疗伤的丹药,服下去,而后闭上眼开始呼吸吐纳。 照影峰上灵气充裕,适合疗伤,纪时钰站在一边不打扰她。 环顾四周,房中的布置依旧和从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挂着字画的那处多出了一幅。 纪时钰起身过去,直到走近才看清那副多出的并非名家的水墨画,而是一极为普通的、甚至边角微微泛黄的纸张。 上面赫然是两人的名字,墨迹依旧清晰,纪时钰定定地看着,依稀能从其中看见当时的稚嫩。 她偏过头看向床上疗伤的人,没想到傅离染竟然细心地收好了这副字,还把它跟贵重的字画摆在一块。 四年间,每每看见这副字的时候,师姐会在想什么呢? 纪时钰说不清心里的感受,走回去坐在床边。 近距离观察着,眼前人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虚弱,记忆里的她一直是强大可靠的,纪时钰甚至没想象过她受重伤的样子。 瞧见眼前人因疼痛而轻颤的唇,纪时钰垂下视线,心中难受至极。 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傅离染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破开阵法救下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师姐一心向道,受众多学徒景仰,身在高处,怎么能为了她被人误会,承受那些杂言 纪时钰攥紧手,深深地凝望之下,心中慢慢做出决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傅离染的脸色有所好转,左肩的伤口也止住鲜血,她收起灵力,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 “你怎么样?”纪时钰急切地发问。 傅离染淡淡一笑,是安抚的话语:“没有大碍,那股剑意里包含的是所有修士的灵力,不会伤及根本。” 也是,对修士来说最致命的其实是魔气,纪时钰敛下眼眸,“嗯。” 两人沉默半晌,纪时钰看她一眼,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救我会有多少杂言碎语。” 傅离染凝眸看她,不答反问:“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镇压吗?” “当初断崖边上我没能及时拉住你,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纪时钰别过脸,沉下声音:“我是众人厌弃的邪魔外道,不值得你如此,这次是我欠你一条命,日后必会还回来。”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漠,傅离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伸手牵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纪时钰慢慢地将她的手从腕间移开,一言不发。 她是堕魔者,魔气存在于体内,注定了二人只能对立,只有远离她才不会影响到傅离染。 眼前人冷漠的态度让傅离染有些错愕,她听到了纪时钰那声颤抖的“师姐”,清楚纪时钰多少有几分在意她,可是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或许是因为正魔对立,或许是别的,傅离染抿紧唇,手轻轻将纪时钰的脸庞掰回这边,轻声:“我以为你上次已经察觉了。” 察觉什么?纪时钰不明所以。 傅离染瞧出她的疑惑,微微移开视线半晌,又重新看向她,指尖轻抚着侧脸。 “我喜欢你。” 没有丝毫预兆的,纪时钰清晰地听见这话,瞳孔微缩。 傅离染继续说着:“我见不得你受伤,重逢后你的每次冷漠和疏远都让我心如刀割,我希冀着我们的关系回到当初,后来才发现我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回到当初。”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关系更进一步,想要和你亲密的只有我一人,阿钰,我对你早已不止同门之谊。” 纪时钰沉默着一语未发。 曾经她冰冷地拒绝自己,说“只有同门情谊”,如今也是她诚挚地告诉自己“不止同门情谊”。 长久的静默,傅离染望着她保持默然的眉眼,不免有些无措,倾身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料这一动牵扯到伤口。 傅离染皱紧眉,忍住疼痛,伤处的血本就是暂时止住,现在突然一扯,伤口又崩裂开,再度渗血。 纪时钰也发现这一点,她从旁边的架子是取下药瓶,道:“先上药吧。” 傅离染看她几秒,从她拿的那些药中挑出两三瓶,而后收回了手。 纪时钰皱眉看着她,不明白眼前人的意思,问:“你不上药么?” 傅离染轻咳几声,方才稍有好转的脸色此刻又现出几分苍白,淡淡道:“用我挑出的这些药就行,劳烦师妹了。” 闻言,纪时钰算是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沉默一瞬,她颇为无奈地拿起药瓶,靠近床上的人。 白衣有一大半被鲜血浸染,纪时钰低垂着视线,手触上她的腰际,慢慢解开衣带。 傅离染偏过头,视线落在另一处,任她动作着。 有些血迹已经干涸,解下衣衫时不可避免地会有撕扯的痛感,纪时钰小心翼翼地拉下层层衣物,尽可能地放轻动作。 外袍褪去,然后是轻薄的里衣,纪时钰颤着手慢慢剥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白皙的肩上赫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深可见骨,纪时钰心中一痛,取来干净的方帕轻轻拭去周围的斑斑血迹。 她目不斜视,清理好淋漓的血迹后便利落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我不会乱看的。” 闻言,傅离染先是一怔,而后轻笑出声。 听见身旁人的轻笑,纪时钰脸上莫名地升起一股热意,微恼道:“你笑什么?” 傅离染凝视着她的侧颜,柔声:“没什么。” 纪时钰抿了抿唇,忽视身旁人投过来的目光,认真地替她包扎好伤口。 最后一步完成,纪时钰正欲转过视线让她穿好衣物,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第54章 仅她可见 木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立马惊动了屋内的二人,纪时钰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拿起旁边的外袍替傅离染披上。 她转身冷眼看向来人,“你是谁?” 来者一身浅灰色衣袍,垂下的发丝仅用简单的木簪挽起,两鬓霜白,双眸却极为有神,面容温和。 她没有回答,目光直接望向傅离染。 纪时钰皱了皱眉,往旁边稍挪一步,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这中年女子也不恼,语气和蔼:“你便是纪时钰” 纪时钰不冷不热地应了句“是”。 中年女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让开,我要跟你师姐说几句话。” 纪时钰一动未动,眼前这人没表明身份,傅离染现下又受了重伤,她怎么可能同意这人接近傅离染。 僵持数秒,她掌心聚起魔气,正欲将这人驱赶出屋时,一只手牵住她,示意她让开。 还未成型的魔气瞬间消散,纪时钰回头看向傅离染,明白她的意思,往旁边让开一步。 视线对上,傅离染怔然地望着眼前人,最后见到她是十几年前的时候,那时她的双鬓未白,脸色也不似如今这般肉眼可见的疲乏。 中年女子仔细地打量她,笑眯眯地问:“不认识我了?” 傅离染逐渐回过神,喊出了一个让纪时钰颇为意外的称呼: “师尊。” 傅离染的师尊,那不就是……纪时钰讶异地望向中年女子。 原来眼前人便是离开见神宗多年的傅槿。 傅槿微微颔首,而后看向纪时钰,道:“你师姐都已经开口了。” 纪时钰默了默,她已然堕入邪道,没办法也没资格喊出“师尊”二字。 “我……已经被见神宗除名。” 傅槿听后沉吟片刻,看向傅离染,“她便是进阶灵根” 傅离染迟疑地看了纪时钰一眼,发现她垂着眼眸,压根不愿望向这边。 沉默片刻,她如实答道:“嗯。” 傅槿还欲再问,余光瞥见纪时钰往门口走去,立马叫住她,“你去哪” “您要和傅峰主谈话,我不是见神宗的学徒,自当回避。” 傅槿微一挑眉,“倒是个性子倔的,我何时让你回避了,过来,接下来要说的事跟你有关系。” 闻言,纪时钰重新退了回来。 傅槿盯着她,缓声:“拥有进阶灵根的人,心正则提升境界,终得大道,但凡有一念之差便会堕入邪道,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纪时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投身魔族后她执行过几次任务,其中免不了要杀正道修士,她的手上已经沾了正道修士的血,与曾经的初衷背道而驰,算是万劫不复了罢。 傅离染瞧见她脸上的挣扎茫然,心中隐隐作痛。 “师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傅槿轻轻笑了下,“有倒是有,只是看你能不能忍住噬骨之痛了。” 闻言,纪时钰猛地抬眼,满怀希冀地问:“是什么办法?” “普通的修士堕魔后便彻底被魔气侵蚀,丧失理智,但你不同,你仅仅是有时失控,大部分时间还能保持清醒,对吗?” 这点确实被她说中了,纪时钰回忆着,除了魔纹的剧痛会让她失控,其它的时候她都是清醒的。 瞧着眼前人的神色,傅槿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道:“如此便有一丝回旋之地,只要借来鸣隐宗的鉴清镜,用灵器一点一点地剥除你体内的魔气,便能压制住,虽然无法重修正道术法,但起码能不再受魔气所扰。” “但这个过程痛苦至极,且需要坚持半月,中间一日不可断。” 与她而言,只要能压制住暴动的魔气,无论怎样都可以,纪时钰毫不犹豫,“我愿意。” 听完傅槿的话,傅离染出声问:“鉴清镜是鸣隐宗的镇宗之宝,她们会同意借出吗?” “这点无需担心,我和鸣隐宗的宗主有过交情,我去找她借,不过,” 她话音一转:“还有一点,驱使鉴清镜的必须是你极其信任之人,而且在去除魔气的过程中你很有可能失控伤人。” 极其信任的人,纪时钰心中浮现一道身影,侧目看去,发现傅离染也正看着她。 “师尊,我可以为师妹护法。” 傅槿颔首,“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去鸣隐宗,你们……” 她轻咳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继续。” 纪时钰: “我们只是在疗伤”这句解释的话没来得及说出,眼前已然不见傅槿的身影。 纪时钰无奈,偏过头发现床榻上的人唇边浮现浅淡的弧度,正在偷笑。 或许不算是偷笑,纪时钰盯着她,傅离染在被发现后依旧坦然,正大光明地轻笑。 纪时钰淡淡道:“药已经上过了,把衣服穿好罢。” 哪知这人耍赖:“师妹,好事做到底。” 那双素来冷淡的眼眸中充斥着清浅的笑意,加上近乎耍赖般的语气,不像是记忆中那个清正淡漠、遥不可及的人,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样的傅离染,仅她能看见。 心弦被稍一拨动,纪时钰沉默半晌,来到她面前。 揭过刚才情急之下披上的外袍,纪时钰微微俯身,手拉住衣衫的一角,慢慢地替她拉上里衣。 近在咫尺的距离,傅离染不自觉地看向她。 沉静的面容一如往昔,依稀可以从中瞧见从前的坚韧,眉眼早已完全长开,红润的唇瓣似是因为紧张轻抿着,清丽之余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媚。 纪时钰刚低头系好她的衣带,下一刻便感到眼前人微凉的手轻轻碰上自己的侧脸。 “师尊提到‘最信任之人’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看向我。” 纪时钰没应声,等她说完,但这句话之后便没了下句。 垂下视线,直直望进那人的眼眸中,没头没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像是在逼她承认。 纪时钰没有顺着她的意,保持默然。 傅离染眉眼间很明显地浮上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她敛去。 纪时钰不愿开口,那便由她主动来问。 “对你而言我依旧是可以信任的人,受伤之际你喊的那声‘师姐’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在意我,对吗?” “你好好养伤。”纪时钰起身欲离去,不料眼前人倾身抱住了她。 肌肤的温热在彼此间传递,碍于她的伤势,纪时钰不敢施力推开她,沉默地任她抱着。 傅离染不清楚她心中的隔阂还有多少,只能一点一点地剥开。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的照拂完全是出于进阶灵根,我也承认无论你在入门比试中表现如何,最终都会依照师尊的嘱托收你进照影峰。” 时至今日再度听到这些,纪时钰的心中依旧漾起些许波动,她无声地攥紧手,语气平静:“不要再提了。” 傅离染无视这话,继续道:“但你拜进照影峰后,每次的关切我都是出自真心,并非为了防止你堕入邪道而说假话,那些鼓励肯定的话也从不是在哄骗你。” “这一切并非我有意欺瞒,如若被旁人知晓进阶灵根只会对你不利,所以我选择了隐瞒,直到后来你发现不对劲。”她轻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呼吸间的浅淡气息扫在肌肤上有些痒。 是的,她当时发现灵根有异,问过师姐后,师姐才提出让她再测一次灵根。 “你发现灵根异常后,我觉得没必要继续瞒你,便让你前去再测灵根。” 说到这,傅离染眼中闪过一抹痛意。 “我没想到后面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纪时钰静静地听着,与此同时她的每次气息都会轻拂过耳际,带来痒意的同时还勾起了几分无端的热。 她不清楚傅离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耳边连带着颈侧的温度不断攀升,这人轻柔的声音依旧,似乎对她的反应毫无觉察。 约莫一刻钟后,纪时钰实在受不住,推了推傅离染。 而此刻傅离染也没再坚持,松开手。 “耳朵怎的这般红”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眼。 微凉的指尖触上耳际,纪时钰不自觉地轻轻颤了下,而后带着一丝恼意,捂住耳朵。 “没事。” “是吗?”面前人的反应被傅离染悉数收入眼中,在纪时钰看不见的地方,她无声地勾了勾唇。 “你已然上药疗伤,我先离开了。”丢下这句话,纪时钰急匆匆地想要离去。 身后人的话却让她顿住脚步。 “留在照影峰吧,你的寝屋每月都会打扫,若你愿意今晚便能住。” “而且,”傅离染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等师尊借来鉴清镜后需要你我合力去除魔气,留在这里会很方便。” 纪时钰深吸一口气,转身定定地看着她,“留在这里,到时候旁人会以此为由来责问你。” 傅离染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么,松口:“确实。” 纪时钰正对她的突然松口感到意外,很快便听得眼前人提议:“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傅离染稍作休整,带上所需的丹药,两人悄悄出了见神宗,在她的引领下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行去。 半个时辰后,面前出现一处庭院,背靠竹林,周遭铺就着石子路,一片清幽之景。 “这里僻远清净,不会有其余人打扰,正好用来慢慢地剔除魔气。” 纪时钰环顾四周,在心底认可这一说辞,走进屋内,茶盏、木椅等样样俱全。 “如何?”傅离染靠在门边,目光柔和。 纪时钰正想答应,然而等她推开另一扇门时发现这里只有一间寝屋,屋中只有一张床榻。 她看向靠在门边的人,似笑非笑:“傅峰主这是何意?” 第55章 能不能重新试着喜欢我 周围环境清幽,不会有旁人打扰,微风拂过会带来一阵草木的清香,作为驱除魔气的地方确实很好。 但这里只有一张床榻,纪时钰抱臂看着她,微微挑眉。 傅离染状若不知,道:“我倒是忘了这一点,后面的半月,只能委屈师妹和我共一张床了。” 纪时钰不知该如何接话。拒绝吗?她抱着傅离染出了魔域,巫岸肯定有所察觉,魔域她是回不去了,正道也容不下她。 这里位置僻静,远比繁华的城中要好,不会过多地吸引旁人耳目。 如果同意,她后*面半个月只能和眼前人同睡一张床榻。 良久的静默,傅离染的心随着她的默然慢慢沉下去,面上勉力维持着从容。 “你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以在助你去除魔气后便离开。” 纪时钰眼睫轻颤,望向她。 若按她说的这样,每日她帮自己剔除魔气后还得回到照影峰休息,更别提这里离见神宗并不近。 眼前人总是这样细心妥帖地处理好每件事,纪时钰心中涌起几分酸涩,少年时期她懵懂地进见神宗时,是傅离染暗中照拂她,时不时指引她,后来拜进照影峰,她的剑道和术法全是傅离染耐心传授的,直至现在堕入邪道,师姐也从未放弃过她。 她看着自己从弱小的普通人成长为修士,不顾一切地将坠入黑暗的自己打捞出来,无论背后的原因,纪时钰感受到这份情是真挚的,不掺杂其它。 “你我都留在这吧,我每晚在木椅上凑合着睡就行。” 她已经有所退让,傅离染不好再得寸进尺,淡淡应下:“好。” 纪时钰不再多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敛眸不语。 傅离染转身走出院子,安顿好纪时钰后也该去处理其它事了。 * “咻咻咻”的几道剑光飞出,巫岸接连躲闪,她的身法迅速,且对眼前人的招式熟悉至极,因此没被这些剑光伤到分毫。 杜镜意眼神微沉,这人还是和当年一样狡猾多变。 巫岸用魔气轻而易举地化去她的剑气,幽幽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最了解我的人便是你。” 听了这话,杜镜意接连冷笑,再度望向她的时候眼中浮上一抹赤红。 “不,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又是一道剑光劈出,杜镜意冷声:“废话少说,把你偷偷留下的东西交出来。” “你想掰倒姜汐昼”巫岸语气试探,随即拒绝,“那可不行,我还要利用她的身份和她合作的。” 杜镜意明白她口中的“合作”,不过又是要迫害整个正道,手中长剑翻转,直接攻到巫岸面前。 远战变为近战,巫岸没有趁手的兵器,逐渐落了下风。 杜镜意看准时机,蓦地一剑刺出,锋利的剑刃堪堪贴着巫岸的侧脸擦过,显然是动了杀心。 巫岸半眯着眸子,手往侧脸一抹,指腹上赫然出现一道血迹。 “你真要杀我” 杜镜意回答得毫不犹疑:“当然,自你骗我起日日夜夜都想,我只恨当初瞎了眼,救下你这狡诈多变的魔族。” “好,”巫岸古怪地笑了声,掌心浮现一块黑石,“只要你能杀了我,我便将这块存影石给你,如若不能,我会杀了你。” 巫岸脸上多出几分戾气,掌心虚虚一握,无数暴动的魔气翻涌而出,周遭响起如恶鬼索命般的阴沉声响。 杜镜意面色不改,飞舞的黑气拂过她的衣袍,下一刻她提剑再度刺去。 巫岸这次明显比方才认真,灵气和魔气不断碰撞,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杜镜意一剑更比一剑快,似是杀红了眼,没有丝毫心软。 眼前的面容与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模样渐渐重合,因担忧而皱起的眉,温和柔软的眼神,因羞怯而支吾的样子,本该沉入尘埃中的一切又被她翻出来。 巫岸的气息微不可察地乱了半分,不等她闪开,那柄剑直接没入心口,没有丝毫的迟疑。 杜镜意红着眼,或许是因为憎恨,恶狠狠地对她道:“像你这种玩弄真心、不择手段的邪魔,早该去死。” 巫岸冷然地勾唇一笑,她并没有彻底落败,因为魔气穿透了眼前人的整个肩头,她猛地收回手,杜镜意闷哼一声,同时撤走剑。 顿时血流如注,两人捂着各自的伤,漠然对视。 巫岸讥笑她:“你竟然还放不下当年的事吗,我早就淡忘了,而且我告诉你,我骗过的人很多,每次用的都是一样的手段,如若重来,我依旧会骗你。” 气血翻涌,杜镜意忍住喉间的腥甜,眼神像是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瞧见她的眼神,巫岸不仅不惧,反而愉悦地轻笑一声,旋即消失在原处。 杜镜意捏紧拳,发泄般挥出几剑,破开面前的各种阴气。 面前的阴气怨气散去后,她看清巫岸方才站立的那处躺着一块黑石。 杜镜意沉默着上前捡起,用力握住,黑石不平的表面硌手的刺痛,她伫立片刻,转身离开魔域。 * 照影峰。 傅离染御剑至桃林,很快便看到不远处在等她的人。 她缓步走近,恭敬地喊了声:“师尊。” 傅槿微微颔首,关切道:“现在伤势如何?” “好些了,您借到鉴清镜了吗?” 傅槿:“嗯,鸣隐宗的宗主看在我和她往日的交情上借我半个月,拿去吧。” 她摊开手心,一面掌心大小的镜子出现,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其上充斥着的浓郁灵气。 傅离染接过,淡声:“多谢师尊。” “我刚回宗门很多事不清楚,”傅槿看她一眼,“这次从她那里听说了一些事。” “你也太糊涂了,两次当着其她修士的面救下纪时钰,你将你自己置于何地,又将照影峰置于何地” 傅离染沉默着接受她的指责。 瞧她重伤未愈,脸色有些苍白,傅槿不忍心语气太重,稍微缓下声:“想必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几日好好想想办法,如何挽回声誉。” “徒儿明白,”傅离染看向她,动了动唇,“这次您回来还会走吗?” “说不准,”傅槿淡笑,“而且没有我,这些年你不是也把照影峰打理得很好么?” 眼前人十几年没回过宗门,傅离染私心想让她留下,但师尊已经决定,她也不好再劝阻。 “那些事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师尊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补救。” 傅槿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慈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嗯。” 傅离染微微一怔,眼前人的手依旧和记忆里一样温暖,令人眷恋。 简单交代几句后,傅槿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傅离染看向手中的鉴清镜,眼神微凝。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冒出,院中的各种花草散发着盎然的生机,纪时钰伫立于前,神思不知飘向何处。 傅离染来到院中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纵然周遭的花草生机勃勃,黑衣女子脸上没有往日的明媚灵动,唯有漠然。 心像是被扯了下,有些刺痛,傅离染慢慢走过去,“师妹。” 这声“师妹”唤回纪时钰的思绪,她望向傅离染,没说话。 “师尊已经向鸣隐宗借来了鉴清镜,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开始罢。” 纪时钰点头同意,她恨不得立即剥除这身魔气,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两人沉默着进屋,纪时钰忽而问:“她们为难你了吗?” “没有。” “你说谎,”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颇为肯定道,“姜汐昼一直盯着照影峰,肯定会借此机会打压,还有一些学徒心中也产生了不满。” 傅离染缓声:“这些你无需担心。” 纪时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如若剥除魔气失败,你便放弃我罢。”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是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离染蹙紧眉,“还未试过便觉得会失败” “我只是在做合理的假设,傅峰主。” 傅离染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轻易地戳破她的所有掩饰,“所以这些时日的次次推拒都是因为正邪身份对立,是吗?” 见她不语,傅离染继续道:“那好,我问你,如果成功剥除魔气你还能用这个借口推开我吗?” “还是说,”她的声音低了几分,“你还有无数个理由搪塞我” 纪时钰别过脸,心中乱糟糟的一片,让她压根不知如何回答。 傅离染却不想让她轻易略过,步伐迈动,来到纪时钰面前抚上她的侧脸,动作轻柔间带着一丝罕见的强势,逼迫眼前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无论用什么借口推开我,我都不会放弃你,师妹,如果成功去除魔气之后呢?” 纪时钰能感受到她的指尖轻抚过自己的唇角,不同于以前的微凉,这回是温热的。 “之后能不能重新试着喜欢我” 纪时钰一愣,看向眼前人,那双素来淡然疏离的眸中竟然也会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忐忑,这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抬手轻握住眼前人的手腕,温热的、柔软的,像领她进照影峰的那日,又像是不顾一切要护住她的那次。 第56章 脖颈间传来湿润的感觉 纪时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侧脸移开。 “现在便开始罢。” 虽然并未明确地给出答复,但眼前人也未像之前那般冷漠地否认,傅离染淡淡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鉴清镜。 纪时钰背对着她,两人盘腿坐在床榻上,在灵力的驱动下鉴清镜缓缓升至空中,散发着点点灵光。 “摒除杂念,不要受它的蛊惑。”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严肃,纪时钰闻言认真地点头。 见状,傅离染不再迟疑,两指轻并凝起灵力,贴上她的背。 纪时钰闭着眸子,起初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只能感到身后人的指尖自上而下缓缓移动,因为灵力的缘故带着一抹热意。 逐渐的,经脉间的魔气开始异动,混乱的、暴动的,疯狂在周身蔓延。 纪时钰咬紧唇,旁边的鉴清镜不断晃动,清正的灵气紧接着没入她的体内,似是要把魔气从她身上剥离开来。 但魔气侵入她体内四年,几乎和她融作一体,此刻要强行剥除很难。 经脉间的黑气到处冲撞,与此同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的要将我驱逐走吗?呵,这样你也会死的。” “你的经脉间,灵府中早已布满黑气难以分割,若你执意如此,我只好使一些手段了。” 这道声音纪时钰并不陌生,便是它将自己困在密林中的,这几年它未曾出现过,现在感知到鉴清镜的灵气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方才仅是轻微异动的魔气开始疯狂地肆虐着,这些黑气充斥着她身体的每处,此刻蓦然暴动让她觉得整个身体几欲不受自己控制。 心口处的魔纹也愈发灼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到肩颈处,再到面部。 傅离染觉察到情况不妙,但此时停下相当于前面的努力全然作废,她蹙紧眉提醒:“凝神静心。” 纪时钰攥紧衣角,身后人的声音有些缥缈,不似起初的清晰,意识慢慢模糊像是要被另一种东西占据。 原来旁人口中的魔气会控制心神,迫人疯魔都是真的,体内疯涌的黑气意图很明显,想要迫使她再度失控,结束鉴清镜的清剿。 不可以,一旦此刻被它蛊惑便功亏一篑了,纪时钰感受到鉴清镜中的些许灵气涌进经脉间,她依旧记着清心咒的法诀,唇瓣微动无声地默念着。 正道术法皆出一源,既然鉴清镜的灵气涌入经脉间,她便可以借此调动清心咒抵抗魔气。 半刻钟后她的脸色有所好转,清心咒确实起到了作用,原先浓郁的魔气被逐渐削薄,而后慢慢化作虚无。 本来变得模糊的意识也在清心咒的作用下重新恢复清醒,纪时钰心中一喜,正欲更进一步将魔气除去,心口处的魔纹蓦地发烫,紧接着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猝不及防的变动,她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痛得浑身轻颤,傅离染见状心中一沉,催动灵力的同时倾身点住她的几处穴位,尽可能地阻止魔气的流转。 她瞥了眼鉴清镜的情况,那块巴掌大小的铜镜浮在空中缓缓转动,隐约可以瞧见丝缕的黑气从纪时钰身上脱离,然后再被鉴清镜全然吸收净化。 现下看来,鉴清镜剥除魔气的过程依旧在顺利进行,只要能稳住纪时钰的情况就不会中断。 纪时钰半低着头,蔓延的道道魔纹从心口到肩颈间,像是一圈圈的藤蔓缠紧,几近窒息般的痛意。 不是皮肉上的普通痛感,像是从灵府深处涤荡开来,要将整个人撕裂,纪时钰只觉此刻像是在一点点地往下沉,没有可以攀爬或借力的东西,无力地落入深渊。 傅离染揽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清晰地瞧见那些紫色的妖异魔纹,比上次更滚烫,流动之间的色泽也更鲜艳,可想而知纪时钰有多痛苦。 好看的眉紧蹙着,清丽的面容因为疼痛有些扭曲,傅离染伸手拭去她额间的冷汗,同时往鉴清镜中施以灵力,让其驱除魔气的速度加快。 她神色认真地做着这些,忽然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眸。 “不要看我。”虚弱又充斥着痛苦的声音。 傅离染没想到她现下还在考虑这么多,可细想其中的缘由,心间不可避免地泛上一抹痛楚。 她慢慢移开纪时钰的手,视线直接落在怀中人的脸庞上,以这种方式告诉纪时钰她不介意,更不会害怕。 纪时钰松开已经咬得出血的唇,她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妖异的魔纹彰示着混乱的魔气依旧存在于体内,她此时的模样压根不像修过正道术法的修士,完全就是邪魔。 这副鬼样子她自己都不愿意瞧见,更别提让眼前人直视这样的狼狈。 纪时钰微微倾身,脸庞埋进眼前人的脖颈间,借此来掩饰。 傅离染默然,维持着鉴清镜运转的同时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怀中的人一直在不安分地乱动,傅离染默默抱紧她,忽然一抹柔软在她的颈间轻蹭着,慢慢留下湿润的痕迹。 她蓦地一僵,猜到纪时钰可能要做什么,并未阻止,反而抱得更紧让彼此愈加贴近。 温热细腻的肌肤,跳动的脉搏隐藏在肌理之下,只要张开口轻轻咬上去…… 心口的魔纹愈发灼热滚烫,她对鲜血的莫名渴望也在不断加深,纪时钰痛苦地皱了皱眉,尚存的一丝理智在竭力地阻止她的动作,这才迟迟未下口。 她抿紧了唇,没有咬上去,柔软的唇瓣却紧紧地贴在眼前人的肌肤上,略显急促的呼吸也悉数打在眼前人的脖颈间。 傅离染有些难耐地偏过脸,想要后退,背后却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垂眸看了眼,只瞧见这人铺散在后背的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傅离染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况也没好多少,甚至更糟,脑海中浮现一抹堪称荒谬的想法。 想要纪时钰像上回一样,齿尖抵进咬破肌肤,吸吮般地吞下鲜血。 近乎亲吻的感觉,尽管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阿钰。”傅离染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忍不住地轻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鉴清镜的转动逐渐停下,飞回傅离染手中,灵气也慢慢被切断,直到现在才算是完成了今日驱除魔气的过程。 怀中的人紧闭着双眸,像是无意识地沉沉睡去,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傅离染收好鉴清镜后给彼此都施了个清洁术,而后为纪时钰掖了掖被角。 外头夜色已深,这次使用鉴清镜的过程大概耗了三个时辰,傅离染的指尖探上眼前人的脉搏,一番探查过后明显感觉到纪时钰体内的魔气没有之前的浓郁。 看来这种办法确实有效果,傅离染垂眸看着她,唇边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 只需半个月,纪时钰体内的魔气便能被清除,而那时也是揭露姜汐昼罪行的时候。 摊开手心,一颗黑石静静地躺在其中,傅离染的眼神冷下去,里面的内容她已经看过,足以说明姜汐昼勾结魔族,陷害同门。 * 望川城,客栈中。 前往的魔域的那批修士早已回来,无一不皱紧眉,颓势尽显。 原本的打算是一层层地破开魔族的防线,最后打到魔主面前,不料连镇压纪时钰的计划也失败了。 温移的脸色难看至极,怒道:“傅离染呢?让她过来。” 见神宗的学徒们静默一瞬,一名学徒从中走过来,低声道:“傅师姐说此事另有隐情,她……她过后会解释清楚。” “过后解释清楚?”温移冷笑,“现在另外两宗的宗主都等着我给一个解释,我看她是不想再当照影峰的峰主了。” 楼上的姜汐昼撑着栏杆,将温移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勾了勾唇后转身回房。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人躲在暗处亲眼瞧着她回房后,才缓步来到温移面前。 “宗主切莫动怒,宗内有人勾结魔族,陷害同门,此时还需静静观察,找出那人。” 杜镜意特意放低了声音,只有温移能听见,她眼神诧异,敛下所有的怒意。 “虽说傅离染这两次确实做得不对,不该救下那魔族,但她自幼在见神宗修炼,往日的除魔中也从未有过差错,此事必有隐情,宗主现在的注意力该放在提防勾结魔族的人身上。” 温移听出她在暗戳戳地为傅离染求情,冷哼一声,并未再多言。 姜汐昼转身进房,却并非她自己的那间。 木门“吱呀”一声,房内的南宫仪立即站起来,有些慌忙地将一个东西藏在身后。 姜汐昼自然瞥见了她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走近问:“什么东西” 南宫仪抬眼看她,而后别过脸,罕见地违背她,“是我的私事,师姐没必要知道吧。” 她越是这般说,姜汐昼越是来了兴趣,直接伸手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越过,扯出她手中的东西。 是一封家书,姜汐昼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撕开。 拿出里面的书信极快地扫了眼,姜汐昼便大概清楚了内容,冷声质问:“你准备离开见神宗,回南宫家” 她的语气极为冰冷,南宫仪明白她生气了,以往这个时候南宫仪压根不敢违逆,可这次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反驳:“我来见神宗修习术法本就是为了后面能帮上母亲,为何不能回南宫家” 瞧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姜汐昼只觉可笑至极,手蓦地一松,家书落在地上。 “你不要忘了当初拜进星沉峰后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南宫仪绷着脸,她自然没忘,当时她受不住姜汐昼的磋磨,承诺会一直留在星沉峰潜心修炼,日后帮助姜汐昼一起壮大星沉峰。 “我没忘,可是师姐,人的想法就不能改变吗?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她身体抱恙,南宫家事务繁多,我理应回去帮衬她。” 说着,南宫仪俯身去捡地上的家书,姜汐昼冷眼看她,指尖微动,家书重新回到手中,俯下身子的南宫仪落了个空。 “你当我星沉峰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姜汐昼缓缓扯了扯唇角,待南宫仪起身后直接扣住她的下颌,手逐渐收紧,冷笑着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57章 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下颌被捏得发痛,对上眼前人冰冷的神色,南宫仪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房内一片静默,姜汐昼对她默然的态度极不满意,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说话。” 南宫仪再度看向她,见识过姜汐昼的手段后她不敢轻易忤逆,此刻也是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投在她身上,她几欲想要像以前那般答应下来。 但这次不同,她没法继续顺从,南宫仪一味地重复方才的话:“师姐,我母亲身体抱恙,我必须回到南宫家。” 竟然没像以前那样松口答应,姜汐昼眼神晦暗地盯着她,慢慢松开手。 印象中这南宫大小姐目中无人、任性妄为,后来拜进星沉峰在她的约束下才有所收敛,自那以后对于她的命令一向会听从,今日姜汐昼才发现原来南宫仪也有坚守的东西,是家人。 姜汐昼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把家书放在木桌上。 “这段时日你一直在躲着我,其实那次回南宫家探望过你母亲后,你便计划着要离开见神宗,是吗?” 南宫仪不吭声。 姜汐昼冷冷地盯着她,问:“我以为先前的合作彼此都很满意,现在看来,你觉得我给的好处不够”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南宫仪能改变主意,继续留在星沉峰的,毕竟要重新去找一个出身世族又听话的人很难。 南宫仪闻言却浑身颤了下,抬眼看她,“合作” “对啊,合作,”姜汐昼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平静道,“互相交换,以此达到利益的最大化,不好吗?” 南宫仪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幽静,像望不到底的深潭,让人难以从中窥见半分真情。 母亲说的确实是真的,姜汐昼对她只有利用,彻头彻尾的利用,或许现下的挽留是眼前人的最后一分耐心,如若她再次拒绝,姜汐昼会立即做出抉择,去找其她能够合作的人。 这几年的相处中南宫仪也怀疑过很多次,但后来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就算其它时候皆是利用,起码温存的时刻里姜汐昼该有几分真心。 现下看来,全都是假的。 南宫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姜汐昼盯她几秒,摸透了她的想法。 不知为何,她有些微恼,以至于忘了开始的目的,伤人的、难听的话语一股脑地说出: “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真情吧?南宫家的大小姐也会想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地讥笑与不屑。 南宫仪捏紧手,她何时被人这般尖锐地嘲讽过,若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急切地反驳回去,但此时她无言反驳,姜汐昼的每句话都直接戳中她的心思和痛处。 她闭了闭眼,平静而漠然地做出决定:“我会离开见神宗。” 姜汐昼罕见地愣了下,并非对刚才所言的愧疚,仅仅是有点懊恼。 原本是该稳住南宫仪,让她改变主意的,不成想一时冲动把那些话都说了出来,无形中坚定了南宫仪离开的决心。 不过也正好省了继续劝说的气力,待南宫仪离开后重新挑一个世族的人代替便是。 那点懊恼对姜汐昼来说就像转瞬飘散的云烟,她打量南宫仪几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退还星沉峰的翎羽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见识到眼前人的无情与冷厉,南宫仪心中一片冰冷,自然想尽早离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雪白的翎羽放在桌上,转而拿起家书走出房间。 房中重新归于寂静,姜汐昼暗自攥紧手。 一颗棋子跌落棋盘改变不了什么,没有南宫家的势力,她照样能继续壮大星沉峰的实力。 * 晨光熹微,陷入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纪时钰睁开眼眸,眼前先是一片模糊,而后才慢慢地变清晰。 周围的陈设变得清晰,还有近在咫尺的容颜,纪时钰愣愣地盯了她一会,而后才发现两人此刻以颇为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 她靠着傅离染的肩窝,而傅离染的一只手穿过腰间,轻轻地揽着她的腰。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在她埋在眼前人的脖颈间,极其渴望着鲜血的场景,纪时钰不清楚她最后到底有没有咬下去。 如果又像之前那样……脸上微微发烫,她倾身靠近几分,撩起眼前人垂落在颈间的发丝,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做。 颈间的几缕发丝被轻轻拨开,带来一丝痒意,傅离染眼睫轻颤,却未睁开眼。 她能察觉到纪时钰在靠近,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垂落在颈侧的发丝被悉数拂开,纪时钰仔细地看了眼,并未发现任何痕迹,稍微放下心。 刚一抬眸,发现傅离染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纪时钰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淡声:“既然你醒了,松开我吧。” “师妹在找什么呢?” 闻言,纪时钰清楚方才的小动作已然被发现,将错就错道:“昨日第一次使用鉴清镜,魔气异动,我只是想看看魔气是否伤到你。” 傅离染轻声:“我没有被魔气所伤。” 看来她相信了这份说辞,纪时钰刚松口气,下一瞬僵在原处。 “倒是颈间被某人又亲又咬,留下了痕迹。” 纪时钰不愿相信,反驳:“你胡说,明明没有任何痕迹。” “那是因为事后我用灵力消去了。” 纪时钰哑然,眼前人的语气肯定,让她不禁有些怀疑:难道她又像上次那般失控了 默然片刻,看纪时钰似是开始思索,傅离染才忍不住轻笑出声:“驱除魔气的过程中魔纹确实发生了异动,但你没有彻底失去清醒。” 闻言,纪时钰瞬间明白她又在故意逗自己,直接移开她环在腰间的手,淡淡道:“说明鉴清镜确实能剥除魔气。” “嗯,只要坚持半个月,你体内的魔气便能彻底清除了。” 鉴清镜带来的一丝希望让纪时钰沉寂冰冷的心中多了几分期待,如果真能彻底清除魔气,她便不再是众人厌恶的邪魔。 她不期望能回到从前,继续修习正道术法,只要不是现在这副魔纹遍布的鬼样子就行。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轻声道:“谢谢。” 蓦地听到这声道谢,傅离染微微一愣,语气柔和:“你忘了吗?拜进照影峰的那日我便说过,以后不用跟我道谢。” “而且,比起道谢,我更想听你像以前一样喊我‘师姐’,而不是什么‘傅峰主’。” 纪时钰默然,刻意的疏远称呼可以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和傅离染身份对立,不该走得太近。 但每次故意拉开的距离都能被这人寻着机会再度拉近。 就像此刻一样,柔和的目光,没有刻意的引导,纪时钰却能从中看出她想要什么。 视线稍移,落在她的左肩, “你的伤如何了?” 傅离染看着她避开目光,听着她只问出这句话,心中闪过一丝失落。 清醒的纪时钰远不如失控时的诚实,依旧在避开那个称呼。 傅离染敛下心绪,平静地问:“彻底清除魔气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眼前人不愿再唤她“师姐”,是不是也说明,纪时钰不愿意回到照影峰。 本能地不希望这种情况成真,傅离染继续道:“我会跟所有人表明,你堕入魔道并非自愿而是有人故意陷害,这样其她修士对你的敌意会大大减少。” 纪时钰不明所以,“这样做有必要吗?” 自她堕魔后,从前一同除魔的道友如今视她为厌憎的邪修,恨不能千刀万剐,各种咒怨和谩骂袭来,她们不再记得她以前也是正道仙宗的学徒,只在意何时能彻底镇压她,永除后患。 其实纪时钰也理解,一直以来这便是所有修士信奉的除魔卫道,但凡与魔族相关,通通斩除。 虽然理解,但她不可能再和那些学徒回到以前的和睦关系,而且一想到她们对受伤的傅离染冷眼旁观,纪时钰更觉那些人虚伪至极,面目可憎。 “你莫不是希望我回到见神宗”纪时钰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明。 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人的不悦,傅离染沉默片刻,缓声:“我希望你能留在照影峰。” “你当时也听见了,傅前辈说过我不可能重修正道术法,留在照影峰的我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参加比试,不会给峰府带来任何的好处。” 而且,纪时钰已经能预想到,就算她除去满身的魔气,只要再次出现在照影峰上,别的峰上的学徒就会以此为由攻击傅离染。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会让傅离染为难,同时也会加重她心中的负担。 傅离染凝眸看她,低声问:“所以你打算离开照影峰,离开见神宗……” “也离开我,是吗?”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纪时钰垂下视线,没有否认,她的想法确实如此。 除去魔气后的她可以去任意一座城中,回到最开始的、类似于纪家村的平凡普通的生活。 傅离染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再度拉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我,当真没有任何感觉了吗?” 所以才能不带丝毫犹豫地选择疏远,毫无顾忌地选择离开,无视她的每一次靠近 纪时钰迟疑着动了动唇:“我……” 目光从这人的脸庞移至唇瓣上,昨日因痛苦咬出血的唇此刻仍带着一抹微红,让人很想亲上去。 傅离染眸色渐深,贴近她,没给她说出剩下的话的机会。 “不用回答,我亲自去试。” 第58章 清浅的几下回应 还未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亲自去试”是什么意思,柔软的唇瓣先一步贴过来。 纪时钰心中一颤,熟悉的清冽气息涌来,一点点地攫取了她的所有感受和呼吸。 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她的下颌,轻轻托起,让这个吻更深入,更密不可分。 脸上一片滚烫,纪时钰看着眼前人清冷的面容,心如擂鼓。她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傅离染,近到能瞧见这人鸦羽般的浓密眼睫,近到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吻仍在继续,柔软而灼热的感觉让纪时钰大脑一片空白,她忘了应该像以前那样拉开彼此的距离,推开傅离染,理智逐渐落了下风,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占据着。 察觉到她的僵滞,傅离染牵过她的手腕,引导着环上自己的腰,纪时钰愣愣地照做。 视线垂下,傅离染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此刻的纪时钰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冷硬的模样,清丽的脸上满是潮红,看起来更乖巧,也更容易诱哄。 “阿钰,张嘴好不好?”此刻她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清亮,而是低哑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欲。 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按眼前人所说的那般微微启唇,一抹湿滑贴近试探着,慢慢地勾缠着。 浑身的热意上涌,酥麻的感觉从心间泛开,是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唇舌任眼前人轻轻拨弄,纪时钰搂紧了她的腰。 温柔缱绻*的吻,潮湿紊乱的气息在彼此之间蔓延,意乱情迷间纪时钰无意识地微仰起头,清浅的几下回应。 略显笨拙的、青涩的回应,却很好地取悦了眼前人,傅离染最后吻了下她的唇角,结束这场缱绻的亲昵。 凌乱的气息尚未平复,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纪时钰清楚此刻的她定是有些狼狈的,视线移至一旁,用手背掩住吻得发红的唇瓣。 傅离染从背后抱住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面铜镜。 很快,掩住唇瓣的手被人移开,傅离染故意将铜镜对准她。 铜镜明晃晃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避无可避,镜中的她面色绯红,柔软的唇也在刚才的亲吮后变得微微发红,眼神不复平常的清明,也染上了和身后人一模一样的欲色。 纪时钰微恼地闭上眼,身后人的轻笑却直直传进耳中: “师妹,你对我当真没有丝毫感觉吗?” 纪时钰无法否认,彼此靠近之际熟悉的心动,渴望着更进一步的亲密,她对傅离染的情从未减少,甚至在刚才的吻中她情不自禁地回应,渴望着更多。 她伸手将铜镜压下,转过身和傅离染对视几秒,而后紧紧地抱住眼前人。 彼此都沉默着,但傅离染明白两人间的隔阂终于开始松动,慢慢地化去。 * “还疼吗?”傅离染的视线落在某处,轻声问。 纪时钰抿了口茶水,摇头,“没事。” 其实唇上的刺痛更多是因为昨日她自己咬的,和傅离染没多大关系。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问:“你之前说我堕魔的真实原因是遭人陷害” 傅离染颔首,随即拿出一块黑石。 “这是魔族特有的存影石,使用的时候难以察觉,巫岸用这块石头悄悄记录下她和姜汐昼交易的画面,为了日后威胁姜汐昼。” 闻言,纪时钰差不多明白了,怪不得她堕魔后处在一破庙里,身旁是巫岸。 “你是怎么从巫岸手里拿到存影石的”纪时钰目光疑惑,按她对巫岸的了解,巫岸厌恶正道修士,一般不会跟她们来往,除非…… 她面色凝重,沉声问:“你跟她做交易了?” 纪时钰打心底不希望会是这种可能,她不想傅离染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她而让步。 幸好眼前人否认:“没有,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杜镜意和巫岸有过一段缘分,是她帮我们从巫岸那里要来黑石的。” 原来如此,纪时钰点头,而后敛眸不语。 她记得那个一脸病容的女子,听傅离染的形容,杜镜意和巫岸之前似乎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她愿意为了存影石再跟巫岸见面。 眼前人垂眸不语,除了一开始的茶水,视线没再往桌边看,傅离染轻咳一声,上前敲了敲桌面。 纪时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茶盏旁边还放着一盘糕点。 傅离染的意思很明显,但她不知道,纪时钰一直是在假装没看见那盘糕点。 扁扁的、看不出什么形状的点心,显然不是在城中的铺子里买的,她不清楚傅离染是从哪弄来这盘点心的,心中还在怀疑:师姐的口味现在变成这样了吗? 偏偏傅离染在此时开口:“师妹,尝一个。” 纪时钰神色一僵,抬眸看了眼傅离染,发现她表情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 最终她还是妥协,随意挑了块,反正都是一样的丑。 不料尝过后发现味道竟然还可以,只是纪时钰对甜食无感,尝了一块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 瞧她神色淡淡,傅离染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直接问:“你觉得味道如何?” 纪时钰不答反问:“师姐从哪弄来的这种扁扁的糕点” 扁扁的糕点……傅离染默然。 察觉到眼前人迟迟未答,纪时钰疑惑地看她一眼。 傅离染顿了顿,这才答道:“是我做的。” 这种扁扁的糕点出现在桌上已经让纪时钰够意外了,没想到更意外的在后面。 但一想到眼前人白皙修长,持剑也好看的手竟然会做出卖相极差的点心,她忍俊不禁:“师姐也会动手做这些么?” 傅离染面色自若地坐在一旁,自顾自拿起一块点心,“我事先尝过,卖相虽差,味道应该不至于难吃。” 纪时钰笑了笑,先是肯定这番说辞,而后问:“后面的半个月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傅离染轻轻“嗯”了声,未提及缘由。 她原是担心正道那边会继续发难,但看师姐的反应,想必已经有了相应的计策。 纪时钰迟疑一瞬,还是又拿了块点心,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轻声:“其实我对甜食无感。” 傅离染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你以前……” 她记得以前纪时钰会把她买的点心吃完,也会费尽心思动手做出精致的糕点。 所以她一直以为纪时钰是喜欢的,现下听到实话,傅离染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那盘点心。 “以前,是因为师姐你。”纪时钰略显苦涩地一笑。 “师姐送我的东西我一直很珍惜,绝云城那次买下的糕点我自然会吃完,后面知道师姐喜欢甜食,才会动手去学那些点心的做法。” 以前的她压根不会想到这一层,傅离染一时无言,半晌后才轻声道:“抱歉。” 纪时钰摇头,“不必道歉,当时的我心甘情愿,从未奢求过其它的情意。” 如果不是那次醉酒,或许她永远不会吐露心意,在傅离染身边当她的师妹就很好。 提起从前,傅离染自然也想到当时的她是如何冷漠地拒绝纪时钰的,心间涌上几分痛楚,她握住纪时钰的手,目光认真。 “待这些事解决,我们便结契。” 第59章 “你跟我走吧” 她们已经在望川城耗了一个月之久,三大仙宗的宗主商议后,决定先撤回各自的宗门休养一段时日,后面再想办法攻上魔域。 这两次的进攻魔域虽说没能除掉魔主,但杀了不少魔族,也不算无功而返。 温移捏了捏眉心,面色疲乏。 另外两宗很明显都对见神宗有所不满,特别是问清宗的宗主,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温移心中愤然,却难以给出解释。倒是鸣隐宗的宗主提到傅槿借走了鉴清镜,大概是为了肃清魔气。 众所周知,沾上魔气的修士会丧失理智,堕入邪道,不可能有回头路。如果能清去魔气,只可能是那人还保持着几分理智,未被魔气彻底侵蚀,她倒是想看看鉴清镜能不能清去纪时钰身上的魔气。 如若纪时钰真能净去魔气,脱离魔族,她便有合适的理由去堵住那些杂言碎语。 仙舟往见神宗的方向疾速飞驰着,温移的指尖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约莫一个时辰,仙舟在见神宗内缓缓降落,温移抬步走出,离主殿数里时她便瞧见两道身影。 傅离染主动走近,淡声:“宗主。” 温移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旁的那人身上。 那身黑衣换成了一袭浅色的外袍,萦绕在周身的阴冷气息几近虚无,面色有些冷峻,却并非先前的阴郁。 温移仔细打量她几眼,问:“你身上的魔气” “已用鉴清镜驱除了。” 温移目光怀疑地盯着她,下一刻听得傅离染道:“宗主,这半个月我用鉴清镜帮她剥除了所有魔气,她现在神智清醒,心境澄明,不会再生戾气,投身魔族。” “原来这半个月你去做这些了,”温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便是你给我的解释” “堕入邪道并非她自愿,投身魔族亦是走投无路,被旁人所惑,两次正魔对峙中您也看到了,纪时钰没有对场上的修士下杀手,足以说明她理智尚存,不想和正道为敌。” 傅离染淡声解释着,这也是她阻止纪时钰对同门动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纪时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曾经的同门动手,就彻底说不清了。 温移听过她的解释,冷声问:“她自己心性不定,被魔气蛊惑堕入邪道,难不成有人逼着她堕魔” 等的便是温移这句话,傅离染取出存影石递给她,“杜师妹应该跟您提过,宗中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和魔族交易,构陷同门。” 闻言,温移脸色变了变,微一拂袖施了个隔音罩,将纪时钰隔绝在外。 “是谁?” “我手里的是魔族特有的存影石,您一看便知。” 温移接过那块黑石,语气缓和几分:“就算有隐情,你也不该在正魔对峙时救下纪时钰,责罚不会少。” 傅离染淡声:“宗主放心,后面我自会去刑戒堂领罚。” 听她这般说,温移不再多言,挥手撤下隔音罩,抬步进了主殿。 纪时钰来到她身旁,“温宗主刚才……” 傅离染摇头,轻声道:“我向她禀明了缘由,她接过存影石,没多说什么。” 隔音罩只能隔绝声音,纪时钰依旧能看清她们的表情,方才她明明看见有一瞬温移的脸色很难看。 真的没说什么吗?纪时钰皱了皱眉,暂且按捺下心间的疑惑,“看过存影石里的内容后,想必她就要实行一些举措了。” 傅离染颔首,“那是自然,她不可能容忍宗中有人跟魔族来往。” 纪时钰敛眸不语,心中的担忧加重几分,在望川城的时候师姐屡次跟她来往,这些定让温移极为不满。 “在乱想什么?”身旁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温声问。 纪时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瞧见一道身影自天际御剑而来,锦衣随风飘动,来者面若寒霜,不似往常习惯挂着一抹笑意。 姜汐昼收了剑,也看见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 “你竟然把这魔物带进宗内。” 傅离染目光冰冷,“她身上的魔气尽除,不是你口中的魔物。” 姜汐昼走近几步,勾起唇,“我要是你,压根不会费尽心思地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更别提为此赌上声誉。” 傅离染无视这番话,淡淡问:“你不想知道宗主找你何事吗?” 姜汐昼面色一僵,冷冷地看着她,脑海中浮现过某段对话: “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你等着。” 指尖攥起,她恢复自若的神色,朝主殿内走去,纪时钰和傅离染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一进殿中,姜汐昼便瞧见周围的长老们,她们神色严肃,紧盯着这边。 她心中猜到些许,仍按照平常的样子上前行礼,“不知宗主找我何事?” 温移冷睨着她,直接往存影石中施以灵力,其中的内容被悉数展现在众人面前,姜汐昼和巫岸交易的对话,整个计划的全程,殿内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我特意找来各峰的长老作为见证,存影石里的内容不可能作假,姜汐昼,你勾结魔族陷害同门,还有什么话可说!” 姜汐昼未置一词,周围的长老们逐渐靠近,似是要将她强行捉拿,她在原处伫立片刻,下一瞬忽然凝起灵力,强势的灵气将靠近的长老们逼退半步,趁着这个时机她顿时调动身法,闪至殿外。 傅离染心念微动,未影剑出现在手中,她当即挥出数道剑气,有一道正中姜汐昼的后背,其余的被躲开。 温移对殿内的数名学徒冷声命令:“追。” 傅离染和纪时钰没管她们,先一步追了出去,纪时钰体内的魔气刚祛除,身体未完全恢复,因此步伐要慢上几分。 对上身旁人的目光,傅离染微微颔首,不再顾忌太多,直接御剑追出。 * 后背被那道剑气伤得鲜血淋漓,姜汐昼忍着痛一刻不停地往前,盘算着寻到合适的隐匿之处。 她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狡诈的魔族会悄悄用存影石记录下一切,更未料到傅离染竟然能从巫岸手中拿到存影石。 如今事情败露,温移和其她的一众长老都知晓这件事,她只能先寻一处隐匿的地方等待时机,后面再想办法找说辞脱罪。 姜汐昼很快在心底做好计划,后背的伤越来越痛,她冷汗直冒,逃出数百里后才敢在一片林子中稍加休息。 灵力被逐渐调动,后背的疼痛却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姜汐昼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看来傅离染的那一剑下了狠手,不会让她立即致命,却在耗损着她的灵力。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自成为首席徒生后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从来都是她算计别人,如今反倒是…… 姜汐昼简单遮盖了下鲜血的气味,准备继续逃,忽然,偌大的林间传来一声轻响。 她当即挥出一道灵力,瞬间打中藏在林中的人。 本来想看看是谁,不料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哼,姜汐昼一怔,冷斥道:“出来。” 很快,有一人捂着手臂主动现出身形,看清那道身影,姜汐昼难得哑然。 南宫仪揉了揉被灵力打中的地方,低着头走到她身旁。 两人沉默片刻,姜汐昼出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几近怀疑的语气,南宫仪抬眼看她,果然在她脸上瞧见了提防。 南宫仪眼神一黯,不吭声地直接将一块东西塞进她手中。 是一块玉牌,姜汐昼恍然,这块玉牌上有她的位置,是之前为了方便行事给南宫仪的。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知晓缘由后,姜汐昼直接道:“你赶紧回南宫家吧,你也看到了,她们要将我捉拿回去,和我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南宫仪站在原处未动,半晌后蓦地拉住她的手,轻声:“你跟我走吧。” 视线从手腕移至眼前人的脸上,姜汐昼觉得有些好笑,问:“去哪?” 南宫仪没说话,径直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带着我很有可能会让南宫家遭受无妄之灾。”姜汐昼看着她的侧脸,出声提醒。 意料中的,南宫仪挣扎一瞬,停下脚步。 “那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姜汐昼心间涌上几分莫名的情绪,说不出的感受。 心中情绪莫名,她面上没有表露半分,冷淡道:“我如何,跟你没关系。” 熟悉的伤人的话,南宫仪忍住心头的难受,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姜汐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固执,加重语气:“回南宫家,不要再妨碍我,自你那日拒绝留在星沉峰起,我们便没有任何关系了。” 南宫仪动了动唇,心中气愤不已。她特意跑来救姜汐昼,眼前人不领情就算了,还非要用极重的语气呵斥她离开。 僵持片刻,她却依旧不肯放手。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往日听到这种不领情的话语后,她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 偏偏这次,心间的担忧轻而易举地让她的自傲让步,她没有选择扭头离去,纵使被眼前人冷斥。 瞧着她固执的样子,姜汐昼无言半晌,放缓语气:“你这样拉着我,她们迟早会追上来。” 南宫仪心中一紧,低声:“你跟我走吧,先去南宫家躲一段时日。” 她从来都是自傲张扬的,何曾像此刻这般低声下气地劝说。 可姜汐昼依旧拒绝了她,甚至漠然地拂开她的手,“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生是死跟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救助。” 语毕,她径直转身,刚打算调动身法之际,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 是剑气,凌厉且强大的剑气,姜汐昼面色变了变,猛地扭头,身后人如她所料般傻傻地挡在面前。 那道剑气迅猛凌厉,转瞬间便到了南宫仪的身前。 姜汐昼瞳孔微缩,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她,剑气如约而至,直接落在身上。 南宫仪蒙了一瞬,立即跑到她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 “师姐。” 姜汐昼冷冷地瞪她一眼,再度把她推向一边,斥道:“蠢货。” 连着承受两道剑气,姜汐昼面色苍白如纸,鲜血慢慢从唇边渗出。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追上的惊慌,反倒极为平静地盯着不远处的身影。 傅离染提着剑走近,眼神冷然,“奉宗主之令,带你回炼狱领罚。” 炼狱……姜汐昼冷笑一声,凡是入见神宗炼狱的修士,先前的身份地位一并清除,成为最普通的、能被随意使唤的外门学徒。 她宁愿死也不会再体会一次那样卑躬屈膝、看人脸色的生活。 姜汐昼盯她几秒,而后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浑身的灵力在刻意的驱使下悉数涌进心脉处,接着是“嘭”的轻响。 傅离染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并未出言制止,目光冷淡地望着她。 鲜血不断地从她的七窍涌出,南宫仪抱着她,看见这幕时手足无措,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质问:“你,你为什么……” 傅离染语气漠然地打断:“她自毁心脉。” 纪时钰赶来之际刚好听见这句话,瞧见眼前的一幕,她也不免错愕。 自毁心脉……怎么会呢?南宫仪不敢置信地抱紧她,姜汐昼心机深沉,为了最终的利益愿意韬光养晦很久,这样的人就算面临此刻的困境应该也会选择蛰伏,后面再寻机会反击的。 怎么会轻易选择自毁心脉 “师姐。”南宫仪有些恍惚,喊着她。 姜汐昼气息奄奄,听见她的呼唤,强撑着睁眼。 可惜眼中一片血色,压根看不清面前人,她嘴唇微动,拼着最后的气力道:“你要……要听你母亲的话,不可以再……再任性了。” 南宫仪连着道了几声“好”,不断地将怀中人抱紧。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的人早已没了气息,而南宫仪满面泪光,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这幕,纪时钰心情复杂,一只手忽然牵住她,轻柔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们回去吧。” “嗯。”纪时钰点头,最后看了眼她们,而后和傅离染一起离开此处。 脚下的灵剑在空中飞驰,纪时钰站在她的身后,虚虚地搂住她的腰。 耳边风声略急,她默然片刻,问:“姜汐昼为何选择死都不愿回炼狱领罚” 傅离染淡声回答:“进炼狱的人会失去所有,领过罚后成为外门学徒,她们没资格再进内门,永远只能被其她的学徒轻视。当了那么多年的首席徒生,重回这种日子,姜汐昼不可能愿意忍受的。” 这样么……纪时钰点头,敛眸不语。 傅离染牵过她的手,让她紧紧地环住自己,轻笑道:“你的身体尚在恢复之中,如今的修为只有筑基期,小心别摔下去了。” “怎么会师姐又在吓唬我。”嘴上这般说,纪时钰还是依言从背后抱住她。 熟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纵然周遭的风声急切,抱着她似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像以前一样,有师姐在身边,就会莫名的安心。 第60章 师姐教教我 灵剑穿过云层,不到片刻,落在照影峰上。 傅离染收了剑,两人并肩往桃林的方向而去。 纪时钰侧目看她,问:“姜汐昼的事?” 傅离染淡声:“我已经跟宗主传音,她会派人再去探查一遍。” 闻言,纪时钰默然,温移派人再去探查是为了确认姜汐昼真的死了,如傅离染所说,宗主不会放过一切的隐患。 也许在温移眼里她也算隐患,如果她待在照影峰,不知温移会做出什么? 纪时钰敛眸想着,忽然一声明俏的“师姐”响起。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抬眼看去,发现温暇来到她们身边,更准确来说是傅离染的身边。 纪时钰没什么表情,而傅离染先是略带紧张地看了眼她,随即冷声对温暇纠正:“傅师姐。” 温暇一愣,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低声唤道:“傅师姐。” “何事?”傅离染态度冷淡。 “姨母前几日让我转去星沉峰修炼,可我想留在这里。”温暇垂眸说着,语气间似是希望傅离染能出言让她留在照影峰。 “这些话应当去跟宗主说,而且这几次峰上的内部比试里,你的名次掉到了最后,或许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实力适合哪座峰。” 她的语气平缓,没有不耐,却也算不上温和。 温暇咬了咬唇,清楚她是在劝自己离开照影峰,其实傅离染说得对,这几次她的名次都落在最后,已经不够资格留在此处。 温暇心中一片失落,刚准备行礼离开,忽然瞥到傅离染身旁的人。 身形笔挺,清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漠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腰间没有佩剑,却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正魔对峙时温暇没有上场,拜进见神宗也是这一年的事,她没有见过纪时钰,不清楚亲密地同傅离染并肩而立的人是谁。 察觉到带着探究的视线,纪时钰微微皱眉,平静地同她对视。 温暇立即敛下目光,也收敛了不该有的好奇,行礼道:“多谢傅师姐解惑,我先走了。”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她转身往试炼场的方向而去,约莫走出数十步,温暇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恰好瞧见傅离染主动牵住身侧人的手。 傅师姐为人淡漠,怎么会主动同旁人亲近温暇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那名女子便是傅离染的心上人。 傅师姐的心上人……那不就是堕入邪道的纪时钰,温暇表情变了变,再三思虑后她决定跟宗主提一下这事。 曾经的魔族护法来到照影峰,对所有的学徒来说都是一道不可控的危险。 * 傅离染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身旁人却一直想将手从中抽走。 视线落在身旁人的脸上,依旧是刚才那副淡淡的表情,手中的动作却说明她心里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 傅离染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师妹” 纪时钰像是没听见,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傅离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师妹。” 待她喊了第三声,纪时钰稍微侧目,故意道:“怎么了,傅师姐” 听到她的语气,傅离染唇角轻轻扬了扬,但只有一瞬,她很快忍下来。 现在可不能笑,傅离染清楚这一点,温声问:“生气了?” “生气做什么?于她们而言你是照影峰的峰主,也是所有人的师姐,这般喊你也无可厚非。” 两人本来缓步往前走着,纪时钰说完这话,身旁人忽地停下。 纪时钰微微挑眉,看向她。 只见她神色认真,“傅峰主是她们所有人的师姐,但傅离染,是你一个人的。” 纪时钰一愣,脸上升起几分热意,师姐这算是对自己说情话吗?她从未想象过傅离染说情话的样子,也想象不出来。 此刻她知道了,面对自己的时候,眼前人会收敛下所有的冷漠,那双素来清寒的眼眸褪去了冷淡,变得柔和,细看下还有一丝罕见的宠溺。 语气也是轻柔的,似是在刻意哄着她,意识到这点,脸上的热意愈发强烈,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人,好像在师姐这里她做什么都可以,师姐会包容着她,耐心地照顾到她的每一分小情绪。 纪时钰移开目光,有些别扭,“你不必故意这么说来哄我。” 傅离染牵着她,继续往桃林深处走去,“是真心话。” 纪时钰垂眸不语,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片刻后,两人来到寝居前,傅离染上前推开门,轻声:“你的寝屋隔几日便会打扫一次,忘在落月峰的东西我也帮你拿回来了。” 纪时钰走进屋中,一眼便瞧见几件衣物和那两柄木剑。 这些是她搬去落月峰后带过去的,她当时心灰意冷,以为后面无法重回照影峰,抱着这些东西会一直留在落月峰的打算。 到这人嘴里,倒成了“忘”在落月峰的。 纪时钰望着那两柄木剑,轻叹:“我当时以为带过去的东西会永远留在落月峰。” 傅离染默然,向她解释:“我没有要把你赶离照影峰的意思。” “你当时用授课作为借口跑去未名峰,我不知道你何时回来,更准确来说,”纪时钰苦笑,“我不清楚你还会不会回来。” 如今再谈及这些的时候,心中没有当初那份浓烈的情绪,只能体会到残存的几分苦涩。 “那晚我想了很久,第二日去找你原本是想问清楚,可是看到你耐心地指导那些学徒,对待我却冷淡至极的时候,我忍不住冲动了,对不起。” 纪时钰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堕魔后的这几年她无数次想起这件事,傅离染说得对,她心中确实有怨。 怨傅离染太过冷漠,刻意疏远她无视她,怨一堕魔后,见神宗便将她除名,照影峰引进新的学徒,立马有人替代了她。 可是这几年她也无数次地后悔,她不该一时冲动跑去质问师姐,说出那些冷漠伤人的话,也不该无视师姐的嘱咐,和旁人一起下山除魔,导致中了圈套沾上魔气。 事到如今,她最想向眼前人说的便是“对不起”。 傅离染瞧见她微红的眼眶,轻叹一声,上前抱住她。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纪时钰紧紧地回抱住她,室内一片寂静,体温在彼此之间传递,这样静静地抱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过快的心跳。 半晌,纪时钰逐渐松开她,别开视线。 傅离染点了点她的眼角,偏不让她有机会回避,“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没变,不过有所进步,不需要我替你擦眼泪了。” 这番话立马让纪时钰想到那次被她冷声训斥后,委屈得落泪的画面,她有些窘迫,掩饰般地反驳:“才不是,眼睛里进沙子罢了。” “是吗?”傅离染望着她的目光带笑,“寝屋里还会有风沙” 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纪时钰将桌上的两柄木剑放入柜中,突然,心口处传来一股刺痛。 她顿时僵在原处,这股刺痛和魔纹带给她的疼痛极像,可是,魔气已经祛除,魔纹也随之消失了啊。 纪时钰抚上心口,没有任何感受,方才的那抹刺痛像是她臆想出来的,仅仅一瞬便消失。 她站在木柜前一动不动,傅离染瞧见她僵硬的脸色,语气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纪时钰不想她担心,强撑起一抹笑,“没事,就是想到那副字不见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傅离染放下心,解释:“在我房里,你如果想要可以拿到这边来。” 纪时钰摇头,走过去坐在床榻上,心乱如麻。 难道魔气还未彻底清除吗,怎么可能,明明师姐已经为她探查过几遍,现在的她体内没有丝毫魔气。 但刚才的刺痛又是怎么回事?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在心底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鉴清镜是有名的上等灵器,克制一切魔气,不会出差错的。 胡思乱想之际,温热柔软的身躯自后面抱住她,“到底怎么了?” 师姐过于了解她,很快便能发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纪时钰解开环在腰间的手,扭头道:“真的没事,刚回到以前的寝屋,有些恍惚罢了。” 眼前人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傅离染静静地看她几秒,温声:“如果身体不舒服,要跟我说。” “嗯。”纪时钰淡淡笑了笑,点头。 她准备从床榻起身,不知怎的被绊了下,瞬间重心不稳,纪时钰慌乱间按住傅离染的肩膀,下一刻带着傅离染一起倒在床上。 发丝拂过肌肤,纪时钰怔然地看着被自己按倒的人,视线不知何处安放,最后莫名的,落在她的唇瓣上。 鼻尖几欲相抵,彼此的气息交错在这一方天地里,傅离染感受到身上人的目光所落之处,说不清的心思翻涌着,她在静静地等待。 等待半晌,那人依旧没有动作,傅离染深深地看她一眼,主动揽住她的脖颈。 纪时钰眼睫轻颤,柔软的唇轻轻地贴着,仅是这般也能让她心旌摇曳。 所有的隐忍与自持在这一刻被打破,纪时钰回忆着上次的感受,主动轻吻柔软的唇瓣,学着师姐对她的那般慢慢亲吮着。 平稳的呼吸彻底打乱,她的手仍按在身下人的肩上,指尖蜷起,弄皱了齐整的衣衫。 方才的担忧心慌全然被此刻的浓情蜜意替代,亲着亲着,普通的吻已然不够,纪时钰情难自禁,揉进她的唇齿间,勾缠着抵碾着,吻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微微分开,纪时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指腹拭去她唇边残留的水渍。 傅离染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两人的气息都乱得不成样,缠绵的吻已经结束,彼此间的气氛却添了几分灼热。 纪时钰不愿移开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热意不消反长,莫名的燥热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无比地渴望着。 “师姐,”她颤着手抚上傅离染的侧脸,低声恳求,“师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少年时期只顾着修炼,从未看过杂书,堕魔后心灰意冷,亦不会去探究那些欢愉之事。 算是一知半解。 傅离染眸色渐深,轻声问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纪时钰牵过她的手,细致地吻着。 “师姐博学多识,教教我那些欢愉之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68 第61章 好喜欢好喜欢师姐 月色低垂,木窗半掩着,微冷的风拂进室内,带来丝缕的凉意。 裸.露的肌肤沾上这抹凉意,激起一阵颤栗,但很快又被灼热覆盖。 纪时钰垂眸凝视着她,任由自己的手被她牵着轻拂过各处,从白皙如玉的脸庞,到柔软的起伏,逐渐往下。 她能感受到抓着自己腕间的那只手在轻颤,她的心同样跟着紧张地跃动。 “师姐为什么不看我呢?看着我好不好。”见身下人一直别过视线,纪时钰轻声恳求。 傅离染呼吸微窒,转眸看她。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难为情,傅离染再度阖上眼,轻声问:“你……明白了吗?” 纪时钰轻轻一笑,俯身靠近,吻上她的耳垂,故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以前师姐也是这样,手把手指导我剑术的。” 这番话让她的心间陡然*一颤,浑身的热意似乎都涌了上来。以前用这双手教纪时钰持剑出剑,现在却…… 傅离染偏过脸,没有说话,纪时钰却清楚地瞧见身下人清冷如玉的面庞因为她的话话逐渐漫上潮红。 静静地盯着,心中盈满了柔软的情绪,她不再迟疑,俯下身专心开始。 莹白的耳垂被柔软的唇舌轻咬舔.弄,无端的热意迅速在浑身蔓延,傅离染轻咬着唇,忍下喉间的喘/息。 身上人的手也忽而开始动作,被她轻拂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滚烫。 不得不说,纪时钰学得很快,一点就通。 缠绵缱绻的吻弄轻抚,傅离染不自觉地微仰着头,漂亮的颈间曲线展露,纪时钰的吻顺势移至她的脖颈间,放在床单上的手慢慢收紧,原本齐整的床单被弄乱,就像此时的她一样。 眼前人的呼吸略急,气息也在不停地起伏,纪时钰细致地啄吻着,手逐渐往下滑,试探性地相贴。 她想要观察傅离染的表情,可惜师姐侧过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通红的耳尖,唯有紊乱不已的气息给予一点提示。 “师姐为何不愿看我,是不喜欢我吗?”纪时钰故意低声问。 “不是的……嗯……”傅离染刚转回脸庞,原本停在那处的手突然动了动,随即便是轻轻地拨弄抵碾。 她原本是抿着唇的,为了回答眼前人的问题才开口,隐忍在喉间的几声轻吟也因此溢出。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呼吸一滞。 她看清了身下人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一面,白皙的脸庞此刻布满红晕,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眸子半阖着却掩不去眼尾的潮红,气息起伏,依着她的动作时急时缓。 几缕发丝散下贴在颊边,不显凌乱,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曾经她觉得遥不可及的人就在眼前,伸手就能轻易碰到,甚至还能被她捧在手心里抚弄,纪时钰说不清此刻的感受,有些酸涩的,却又无比的满足。 撕扯着的情绪让她忍不住颇为直接地表明心意:“师姐,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蓦地听见她诚挚的心意,傅离染不由轻颤了下,很快,纪时钰的掌心变得一片湿润。 感受到眼前人的反应,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偏偏还要问出:“是这样吗?师姐。” 傅离染紧闭着双眸,不想回答,可这人不依不饶,非要她给出回应。 “师姐为何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师姐喜欢这样吗?” 看似轻柔的问询,却是暗戳戳地希望她回应,无可奈何之下,傅离染轻轻“嗯”一声,不料眼前人的动作却忽然加重,让这声“嗯”变了调。 傅离染终是忍不住睁眼,微恼地瞪了眼纪时钰。 纪时钰轻笑,若放在平常,冷淡的一眼还有几分威慑力,可此时,师姐满脸潮红、发丝微乱,瞪她的这一眼不仅没有丝毫威慑力,反倒让她觉得有些可爱。因此纪时钰完全没受到影响,手落下重新开始揉弄,这次的节奏与方才完全不同,极有耐心、不急不缓地抵碾着。 刚到过的身子有些敏.感,纪时钰的这番举动引得她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傅离染皱了皱眉,想开口又不知如何说是好,“你……” 瞧着她难耐的神情,纪时钰装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这样可以吗?师姐想要快一些,还是慢一些呢” 让人脸热的话就这样被她极为直白地说出,傅离染顿了顿,抿唇不语。 半晌都没等到回应,纪时钰摆出苦恼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忽地一停,“师姐不说的话,我就停下了。” 傅离染原以为她是嘴上说着逗弄自己,没想到下一刻,眼前人的动作真的停下了。 对此,傅离染无奈至极,轻声唤她:“阿钰……” 带着无声的请求。 纪时钰俯首她耳畔,温声道:“我很听师姐话的,师姐想要什么,都说出来好不好。” “要说出来我才知道。” 轻柔的嗓音,像是带着隐约的蛊惑。 好似只要她开口说出,纪时钰就会按照那般继续。 傅离染欲言又止,片刻后忍着脸上愈加滚烫的热意,揽过她的脖子动了动唇,像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嗯,好。”纪时钰听过笑了笑,很快应下。 视线缓缓扫过身下人的每处,傅离染感受到她无声地打量,有些不自然地错开目光,下一刻,她俯身吻住起伏的柔软,同时指腹按住某处抵碾着。 淡淡的月色映入室内,傅离染无意识地盯着那抹月光,只觉那抹月光似乎都跟着轻轻晃动,脑海在某瞬空白一片,所有的神思被攫取,汹涌的感受席卷,带来极致的欢愉。 纪时钰瞧见她的眼眸有一瞬地失神,倾身紧紧地抱住她,陪着她逐渐平复下来。 柔软的身躯毫无阻隔地紧紧相贴,薄被闷出了几分热意,纪时钰轻柔地将她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温声:“要不要我抱你去浴池” 半晌才听见怀中人微哑的声音:“你先休息,我片刻后就回。” 纪时钰点头,起身将两人无意间落在床下的衣物逐一捡起,傅离染接过外袍,拢好衣襟后便朝浴池走去。 待她走后,纪时钰瞧见床单上的一片凌乱和极为明显的湿痕,整张脸后知后觉地发烫,飞快地移开视线后连忙换上新的床单。 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她重新躺回床上,外头夜色渐深,不知是何时辰,纪时钰睡意全无,愣愣地盯着某一处,等傅离染回来。 原来这便是旁人口中的欢愉之事,她抬起手,想到师姐方才情难自禁的模样,心间一片柔软。 她喜欢看到师姐满眼只有她的样子,曾经她奢求着有一日傅离染的目光能尽数落在自己身上,刚才便是。 一向冷淡的眸中浮动着几分情欲,纪时钰从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傅离染的眼中满满当当地装着一个她。 约莫片刻,床榻的一侧微微陷了陷,身旁躺上一道人影。 纪时钰立即翻过身抱住她,闻到熟悉的淡淡清香。 “你还没睡”察觉到迅速缠过来的人,傅离染明显有些意外。 “师姐。”她的声音有些闷,仰起头,眼神湿漉漉的,在夜色中微亮。 傅离染想摸摸她的脸,手刚伸出蓦地碰到一大片柔腻的肌肤。 她立即缩回手,“你怎么还没穿上里衣” 纪时钰不回答,反而愈加贴近她,轻声问:“我刚才学得好吗?” 想到她让自己说那些话,傅离染似笑非笑,“你倒是会举一反三。” 纪时钰装作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轻笑着往她怀里靠,那双眼眸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明澈,亮亮的。 “我知道,是说我学得好的意思。” 傅离染但笑不语。 “那你觉得……”话未说完,身旁人捂住她的嘴,淡声: “夜色已深,有什么问题明日再问罢。” 纪时钰眼神明亮地望着她,慢慢移开她的手,轻声:“师姐平日总是淡然的模样,将所有的情绪掩在心中,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师姐害羞是那副样子。” 傅离染颇为无奈,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别说了。” “好,我不说了。”纪时钰弯起眉眼,也意识到今日的她有些话多。 难抑的欢喜,像甜腻的饴糖缠绕在心头,她忍不住想跟傅离染多说几句话,也忍不住靠过去,想要彼此间愈加的亲近。 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怀中,傅离染稍微一动便会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想到身旁人不着寸缕地抱着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依旧紧张地跃动着,尽管彼此间已有肌肤之亲,做尽了亲密之事。 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热意隐隐有再度席卷的趋势,傅离染拿过床边的里衣,替纪时钰披上。 怀中人只是轻轻哼了声,没有拒绝。 做完这些,傅离染阖上双眸,室内陷入一片静默。 良久的寂静,当她几乎以为身旁人已经睡着时,忽地听见一声低喃: “师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傅离染垂眸看向她恬静的侧颜,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在心底默念: “我也是。” 第62章 命不久矣 清晨的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 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纪时钰用手背挡住眼睛,逐渐转醒。 外头天光大亮,明显已经过了她平时醒来的时辰。 “醒了”伴随这道声音而来的还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纪时钰往旁边看了眼,不免意外。这个时辰师姐竟然还没离开,而是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古籍。 奇怪的是,这古籍看着像一本无皮书,纪时钰直起身凑过去,想知道她在看什么。 傅离染却先一步合上书,很快古籍便被收进储物袋中,她淡声:“你昨晚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吗?” 纪时钰果然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昨晚那种黏糊的氛围下她确实想问,此刻大白天的,她有些问不出口。 支吾半晌,她最后只回了一句:“我现在忘了,下次才能想起来。” 傅离染微微挑眉,“下次” “嗯。”纪时钰扭过脸装作拿衣物的样子,实际是在掩饰脸上升腾的热意。 傅离染唇角微扬,摸了摸她的脸,自然且亲昵的动作,下一刻便转开目光,等着纪时钰换好衣服。 纪时钰拿过床边叠好的衣物,原本拢在身上的薄被落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心口处莫名的有些难受,她垂眸看了眼,就是这一眼让她顿时僵在原处。 淡紫色的妖异魔纹缠绕在心口周围,和以前一样的位置。 一股寒意逐渐上涌,浸入她的全身,冰冷刺骨,纪时钰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尖重重按住妖异的纹路,依稀能感受到其下隐约的流动感。 这是怎么回事?鉴清镜明明剥除了她体内的魔气,当时为了保险起见,她们特意等了几日,直到没有任何的异样才将鉴清镜还回鸣隐宗。 为什么魔纹再度浮现在心口周围,是不是说明,她体内的魔气仍残存着,压根没有剥除干净 纪时钰顿觉手脚发凉,指尖用力地按进魔纹,浮动的光泽不仅没有退却,反而愈加明亮,一切都昭示着这不是她的幻觉,魔纹重新出现了。 她怔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穿衣的动作。 身旁人一言不发,傅离染心中奇怪,转回视线看了她一眼。 衣衫半拢,显然还未完全穿好,清丽的面容上血色尽失,眸光些许涣散,不知望着何处。 见状,傅离染心中一沉,也顾不得这人衣衫未整,靠过去问她:“出什么事了?” 轻柔的、带着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纪时钰这才慢慢回过神,颤声:“师姐,你看。” 傅离染顺着看去,瞳孔微缩。妖异的魔纹环绕在心口周围,紫色的纹路隐隐流动,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别慌,”她先是轻声安抚身旁人,随即问道,“这是何时出现的” 纪时钰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应道:“刚刚穿衣的时候我才发现,昨晚明明没有。” 傅离染也记得昨晚她身上还没有这些魔纹,现在怎么会突然…… “我们去鸣隐宗找许宗主,她了解鉴清镜,说不定是我们使用鉴清镜的过程中忽略了某处,才导致现下的情况。” 纪时钰轻轻“嗯”了声,迅速理好衣衫。 两人沉默着朝外走去,傅离染召出灵剑,在灵力的驱使下灵剑逐渐升起,平稳又迅速地往鸣隐宗的方向而去。 鸣隐宗距离见神宗将近千里,就算是御剑也需一个时辰,傅离染目视前方,无法看见身后人的表情,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不安。 傅离染垂在身侧的手向后牵住她,温声:“如若魔气没有彻底清除,我问问许宗主能否再借我们一次鉴清镜。” 纪时钰明白她的意思,扯起嘴角淡淡笑了笑,心中的担忧并未减轻多少。 她其实很想问“如果借来鉴清镜后依旧无用”或“如若魔气压根无法彻底清除呢”之类的,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这些都只是她悲观的假设,但她没办法不往这些方面想,毕竟,堕魔后的修士从来没有成功剥除魔气的,更别提回归正道。 进阶灵根真的会有不同吗?还是说,都只会是一样的结局。 身后人淡淡回应一句后继续沉默着,牵着的那只手也冰冷异常,傅离染担心她的状态,暗自催动灵力,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纪时钰感受到眼前人掌心间的温热,抬眸看了眼傅离染。 如果她身上的魔气无法彻底去除,她不可能继续待在照影峰,否则只会连累师姐。 一出照影峰她便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藏在暗处,盯着她,纪时钰清楚那些是温移派来的眼线,就是为了看她会不会再次被魔气侵蚀,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她们便会立即跳出来捉拿。 到时难道要师姐再一次出言护住她吗?纪时钰无声地攥紧手,她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也绝不会让它有发生的可能。 胡思乱想之际,灵剑穿过云层,底下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她忽而听见眼前人问:“除了魔纹的显现,这几日你可有感受到其它异样” 纪时钰敛眸思索片刻,蓦地想起昨日心口处无端地刺痛。 她如实道:“昨日关上木柜的时候,心口处忽然刺痛了一瞬。” 闻言,傅离染想到这人当时僵滞的神情。 那个时候她便询问过纪时钰,可纪时钰非说自己没事,原来心口的刺痛在那刻便已开始。 傅离染无奈地轻叹:“你当时为何不跟我说实话,偏要说自己没事” 纪时钰动了动唇,最终仍是默然。 她一言未发,傅离染却感到掌心里的那只手略带不安地蜷了蜷。 事已至此,多问也没有意义,反而会加重纪时钰心中的担忧。 傅离染深知这点,沉吟片刻后轻声:“别担心,先去弄清魔纹再度显现的缘由。” “嗯。”纪时钰垂下眼眸。 灵剑飞速地在高空中穿梭着,两人均不再多言,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傅离染控制着剑降落在鸣隐宗前。 宗门前的两个学徒都见过二人,此刻看着她们一同前来,表情有些微妙。 傅离染无视她们的打量探究,直接说出目的:“我们有事找许宗主,还请两位通报一声。” 那两名学徒没有过多迟疑,立即拿出传音符,唇瓣无声地翕动着。 不到片刻,她们给出回应:“宗主现下就在主殿里,你们可以直接去殿中找她。” 两人对她们微一点头,道了声谢后径直朝宗内走去。 鸣隐宗的布局和见神宗完全不同,弯绕的小路很多,岔路口也很多,容易迷路。幸好,许宗主在知道她们到来后安排了几名学徒,由这几名学徒带着她们前往主殿。 路过为学徒修炼而提供的试炼场,这里的陈设和见神宗差不多,只是鸣隐宗主修音律,看到的每名学徒几乎都配着一个乐器,那便是她们的本命灵器。 两人仅是粗略地扫了眼,都没有心思多看。 约莫一刻钟,她们来到主殿前,旁边的一青衣女子道:“两位可以进去了,宗主就在殿中等你们。” “多谢。”傅离染淡声,随即抬步走进殿内。 殿内只有一人,身着玄色的宗主衣袍,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们二人。 纪时钰对此不免意外,她料想过这位鸣隐宗宗主看她的眼神也许是厌憎的,也许是淡漠无视的,唯独没想到竟然是温和。 眼前人的神情平和,一丝不苟的宗主道袍让她看起来有些严肃,却不会令人感到畏惧。 傅离染上前,“许宗主。” “不知你们今日找我何事?” 纪时钰向她说明情况:“之前您借给我们鉴清镜,我师姐用鉴清镜帮我清除了魔气,但不知为何,今日我发现魔纹再度浮现,和以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许宗主听罢沉吟片刻,她皱起眉,对着傅离染道:“你先出去,让我同纪时钰单独说几句话。” 闻言,傅离染目光担忧地看了纪时钰一眼,而后退出殿内。 殿门被重新合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纪时钰瞧着她略显凝重的面色,问:“难道是我体内的魔气还未彻底清除吗?” 许宗主先是点了点头,半晌后却又摇头。 纪时钰不明所以,但很快她便听得眼前人语气凝重:“魔气强势暴动,没算错的话,它在你体内盘踞四年之久,基本和你融作了一体。” 的确如此,纪时钰微微垂眸,时间越久,她对魔气的使用越得心应手,当时魔气早已深深地占据她经脉的各处。 “而且,堕魔之后你是不是不会真正受伤,也感受不到任何皮肉上的疼痛” 纪时钰有些意外,颔首应道:“确实如此。” “那便对了,”许宗主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至一旁,重重地叹息,“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盈亏有恒,你身怀魔气时感受不到痛意,伤口也会自动愈合,但你撤走魔气后便不会这般了。” 这是自然,清去魔气后她回到原来的样子,不可能像之前那般刀剑不惧。 纪时钰皱了皱眉,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许宗主转回视线,定定地看着她,“清去魔气后你必然会遭到反噬,魔纹的浮现并不代表你体内有魔气残存,这只是反噬开始的预兆。” 纪时钰默然片刻,问:“反噬会是什么?” “你先前受过的每一次伤,忽略的每一分疼痛,在魔气撤离后都会加倍地反噬在你身上。” 虽然有所准备,听到之际免不了心中一沉,纪时钰刚想问她可有解决之法,下一瞬便听到: “反噬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恐怕你命不久矣。” 第63章 我想尝这里 主殿的门紧闭,傅离染等在殿前,眼神微凝。 她和鸣隐宗的许宗主不算熟,也不清楚她特意支开自己是何意。 总归不能是坏的结果吧? 突然,身后的殿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傅离染转身,第一时间去看纪时钰的表情。 纪时钰见她等在这,轻轻笑了笑,快步走到她身旁。 “许宗主怎么说” “没多大事,刚清除魔气的正常反应,过几日便会消去了。”纪时钰面色自若,看不出来时的担忧。 傅离染微微颔首,“这样么,那……” 纪时钰却打断她:“我们回去吧,师姐,我有些累。” 闻言,她看向纪时钰,身旁人的脸上确实有几分疲乏。 傅离染没有多想,道了句“好”,随即召出灵剑。她正准备凝起灵力,纪时钰上前道:“师姐,我来御剑。” 傅离染一愣,语气带着一丝拒绝:“你体内的魔气刚清除,灵力不足以支持御剑一个时辰。” “每次我们一起的时候都是你御剑,这次让我来罢,”纪时钰声音轻柔,“而且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还有师姐你。” 傅离染默然片刻,虽不清楚她此举何意,但最终还是同意,“嗯。” 如眼前人所说,未影剑是她的本命灵剑,和她心念相通,倘若出了意外,她也能第一时间控制住灵剑。 见她同意,纪时钰凝起灵力,很快灵剑升起,往见神宗的方向而去。 傅离染凝眸看着前方的人,往日都是由她来御剑,纪时钰站在后面,这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修为比曾经少了一大半,她御剑依旧平稳,纪时钰抿紧唇,目光认真地望着前方。 呼呼而过的风吹起前方人的发丝,傅离染伸手碰了碰,问:“今日怎么突然想着御剑” “沾上魔气后我便无法御剑,现在也算温习一下御剑术。” 温和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傅离染看不见她的表情,难以判断这话的真假,但她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不似来时的失落。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傅离染不再言语,方便纪时钰专心御剑。 灵力滞缓地运行着,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滞涩的灵力是她刚修炼之际才会出现的问题。 脑海中闪过许宗主的话:“如若你能继续修炼,增强灵力,或许可以抵挡一二。” 可她现在这副模样,连御剑都觉得吃力的她,还能继续修炼吗?而且,当初傅槿借来鉴清镜时也说过,她没办法重修灵力。 心中闪过一丝绝望,她却不能表现出分毫,纪时钰咬紧牙,凝起的灵力随着她的指尖轻晃了晃。 她们才刚解除隔阂,确定心意,刚有过肌肤之亲,能够自然且亲昵地牵手拥抱,为什么…… 纪时钰忍着心间的痛楚,在听到许宗主所说的后她便决定要瞒着傅离染,与其彼此都因为这个痛苦,不如她一人承受。 灵剑平稳地飞行着,穿过云层,通过未影剑傅离染感受到身前人的灵力有几分不稳,温声:“若灵力不足,后面便由我御剑。” 从鸣隐宗到见神宗,御剑足足需要一个时辰,现在才过了半个时辰,她担心纪时钰支撑不住。 但前方的人摇头,拒绝:“不必,师姐,我刚刚只是分神了。” 闻言,傅离染不再劝阻。 静默片刻,她忽而听见纪时钰问:“在纪家村见面的时候,师姐对我的印象是什么?” 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傅离染沉吟片刻,道:“当时的我有些奇怪你为何会跑到危机重重的后山。” 纪时钰淡淡一笑,自顾自地说:“以前娘亲总给我讲世外仙人的故事,斩妖除魔,稍稍一动指尖便能施展术法,我喜欢听这些故事,也一直好奇着话本里的仙人究竟是何模样。” “嗯,后来呢?”听着她向自己诉说,傅离染目光柔和。 “后来,”纪时钰怔然一瞬,“后来娘亲离世,我便再也没听这些故事了。” “直到那日在纪家村后山,你一剑便将巨蛇斩杀,结起保护罩挡下四溢的蛇血,当时你就成了我心中的仙人。” 傅离染心中一颤,说起以往的事明明该是感慨的语气,不知为何,她从纪时钰的声音里听出淡淡的悲伤。 像是以后再没机会同她说这些。 她敛下杂乱的思绪,温声:“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你可以慢慢跟我说以前的事。” 纪时钰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后道了声“好”。 灵剑依旧平稳地飞行着,约莫半个时辰,未影剑落在峰上。 傅离染收起灵剑,下一刻便瞧见纪时钰步伐未停地往前走去,她微微皱眉,几步追上,“怎么走这般快” 纪时钰掩饰性地低下头,“我有些疲乏,想尽早回屋休息。” 眼前人故意偏过脸,像是在掩饰什么,傅离染盯着她,伸手欲探她的脉搏。 就在此时,传音符忽地响了一声,傅离染的动作一顿,转而取出腰间的传音符。 是宗主让她去一趟主殿,纪时钰听罢顺势道:“师姐你赶快过去吧,我回屋休息了。” 接连着几道传音,看来真的有急事,傅离染看她几秒,淡声:“你好好休息,酉时之前我便回来。” “嗯。”纪时钰轻声应下,而后便感到身旁人再度召出灵剑,御剑离去。 她抬眸看着傅离染御剑往主峰而去,半晌才转过身,继续往寝屋的方向。 她特意选了一条人少的小路,这副身体虚弱至极,仅是御剑一个时辰便疲惫不堪,纪时钰缓步走着,每一步都会带起心间的刺痛。 ——你先前受过的每一次伤,忽略的每一分疼痛都会加倍地反噬在你身上。 走到寝屋门前,她已然冷汗淋漓,纪时钰推开自己那间寝屋的门,跌跌撞撞地到了床边。 躺上床榻,她蜷缩起身子,似乎这样能缓解几分刺痛。 心口的灼热感异常明显,像是有一把利刃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地划着,又像是有剑刃刺进她的肩膀中。 纪时钰明白这是她曾经受过的伤所带来的疼痛,只不过她当时感受不到,现在却是加倍地还回来了。 冷汗浸透衣衫,整个人像是泡进水中,找不到任何支撑,只能无力地渐渐往下沉。 意识也逐渐模糊,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阵阵的刺痛终于退却,直至消失。 纪时钰睁开眼,外头的天色微暗,看样子就要到酉时了。 竟然过了这么久,她挣扎着起身,先是去灶房忙活一会,而后去暖泉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做完这些后,纪时钰坐在木桌边,拿起一旁的铜镜。 镜中人神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任何苍白虚弱的迹象,她这才放心地将铜镜翻过盖在桌面上。 刚才她听见传音符响了几声,因为在暖泉沐浴她没有及时回应。 纪时钰拿出传音符,发现是师姐的传音:“醒了吗?我很快便回来。”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像在耳边般,她淡淡笑了笑,收起传音符。 * 灵剑落在照影峰上,穿过一片桃林,傅离染来到寝屋前。 纪时钰的那间屋子亮着,傅离染清楚她还在等自己,心中微动,上前推开门。 她瞧见纪时钰怔愣的样子,视线低垂不知落在何处,她进来时这人才像是回过神般,对着她轻轻一笑。 “有心事吗?”傅离染关好门,温声问。 纪时钰摇头,拉着她坐在桌边,笑道:“师姐你看。” 傅离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桌上的几盘点心。 “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唇角微微上扬,她拿起一块。 纪时钰瞧见她唇边的浅笑,有些恍惚,轻声问:“味道如何?” “和以前一样,”傅离染凝眸看她,眸中浮动着暖色,“很好吃。” 纪时钰点点头,“宗主找你去主殿是为了什么事?” 提到这,傅离染动作顿了顿,随即道:“上次我向宗主禀明姜汐昼已死,她不放心,再度派人去探查,结果发现那里只有一滩血迹。” 闻言,纪时钰不免一愣,下意识地问:“说不定是南宫仪带走了她的遗体,宗主难道觉得姜汐昼没死吗?” “她确实这么怀疑。”傅离染拿起第二块点心,淡声道。 当时亲眼瞧见的只有她们二人,说姜汐昼已死,死不见尸,宗主不相信;若说她没死还活着,宗主便会追究师姐的责任,认为师姐失误,错放了姜汐昼。 纪时钰脸色微沉,以前傅离染从不会被这般明显地针对,不仅如此,各峰的长老也对师姐态度尊敬,可现在…… 心中怒意翻涌,她忍不住攥紧手,冷声:“枉顾是非,各种怀疑针对,若她们下次再这般,我便去……” “你便如何?”傅离染放下手中的糕点,定定地看着她。 被她的目光紧盯着,纪时钰心头的怒意蓦地消散,那句未说出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怒意消失,而后便是说不清的酸楚涌上心间,她知道那些人之所以这般对待傅离染,都是因为她。 她之前堕魔,投身魔族,于正道修士们而言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纵使清去魔气也无用,她们依旧会用怀疑的眼神看她,甚至看待师姐。 要解决这些,除非她彻底离开见神宗。 “你体内的魔气已除,要开始控制心性,切勿再动杀念。” “嗯,我明白了,师姐。”纪时钰乖乖地应下。 这句话后,室内陷入一片静默,两人各怀心事。 纪时钰悄悄瞥了眼盘中,发现点心少了大半,她轻笑着靠近傅离染,道:“师姐,我还一块没尝呢。” “我以为……”傅离染话音顿了顿,随即轻咳一声,“盘中还有一些。” 纪时钰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柔声:“我不想尝盘中的点心。” 傅离染微微挑眉。 纪时钰慢慢地靠近,手搭上她的肩,指尖点了点眼前人的唇边。 “我想尝这里。” 第64章 想要更多 剩一半的点心被推到一旁,傅离染微仰着头,手搂住眼前人的腰间。 纪时钰坐在她的腿上,微妙的高低感带来不一样的感受,她环住傅离染的脖颈,细致认真地品尝这人的唇。 有糕点的甜味,也有属于这人的熟悉的清甜,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热意攀升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满足感裹挟着整颗心。 她喜欢这种密不可分的感觉,也珍惜着和傅离染一起的每刻。 彼此的喘息在片刻的换气中交错,一遍又一遍,纪时钰的手自她的颈间离开,轻抚上她的墨发。 指尖没入发丝中,轻微的凉意在掌心间泛开,抚过之际柔顺的感觉,眼前人的一切让她心动,稍加给出一点回应都会让她情难自控。 正如此刻,纪时钰睁眼,彼此离得那般近,她能轻而易举地看清眼前人脸上的潮红,感受到她因为自己产生的每一分颤抖。 她不想就此结束,抚上这人的下颌,吻弄得更深。 耳边时不时传来微不可察的气音,师姐总会忍着,不会轻易发出声音,那些本该因情动流露的轻哼都被她忍了下来,变为似有若无的气音。 纪时钰不清楚其中的原因,虽然她很想听一听师姐的声音,但她不敢像上次那般妄为。 上次她故意引着眼前人泄出几声轻哼,纪时钰记得师姐的反应,眼中微恼,像是恼她捉弄自己,却又不是真的生气。 那时她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去慢慢弄清楚,可现在…… 纪时钰紧紧地抱住她,缠绵动情的吻,身上多出几分燥意,心中却是被痛楚和无力覆盖。 煎熬不已的感受,情感在不断地沉溺进此刻的欢愉,理智却在痛苦中挣扎。 纪时钰抱紧她,像是要将这份欢愉多留片刻,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永远停在此时。 片刻后,彼此之间气息紊乱,双唇微微分开,两人都望着对方的眼眸,默然无言。 傅离染凝眸看她,动了动唇:“你……” “师姐,”纪时钰轻声唤着,指尖往下,勾住她的衣襟,“我们去床榻上吧。” 傅离染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接触到眼前人恳切的目光,她妥协*道:“我先去沐浴。” “嗯。”纪时钰轻轻一笑,收回手。 待她出了房间后,纪时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纸墨,视线低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 约莫一刻钟,傅离染推开门,发现那人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似乎已然睡去。 她没有多想,动作轻柔地关好门。 不料一躺上床,方才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手穿过腰间紧紧地环住,整个人贴着她。 傅离染轻轻抚过她的发,正欲收回手时忽然摸到一大片柔腻的肌肤。 她蓦地愣住,意识到这人未着寸缕,就这样抱着自己。 “师妹,你这是” “师姐。”纪时钰软声,牵过她的手贴在心口。 牵过自己的那只手带着热意,掌心下的肌肤也一片温热,傅离染怔愣一瞬,看向她。 纪时钰同她对视,轻声问:“师姐,你不喜欢我吗?” 自然是喜欢的,可…… 傅离染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从鸣隐宗回来后她便有些不对劲,先是要主动御剑,晚上又特意做了一盘糕点。 虽说也有可能是纪时钰一时兴起,但此刻主动的投怀送抱压根不像是纪时钰会做出的事。 她的师妹,她最了解。 听见傅离染的询问,纪时钰心中一痛,面上却笑着,“别的事明日再说好不好?” 语毕,她倾身靠近,主动吻住眼前人。 刚沐浴完,傅离染仅着一身轻薄的里衣,此刻彼此的身躯紧紧相贴,温热的体温传递着,不仅如此,还有一股说不清的燥热从心底涌起,愈来愈强烈,让她忍不住想抱住纪时钰,以及更多。 傅离染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视线描摹过她发颤的眼睫。 既然不肯说,那便如她所愿。 温柔缱绻的拥吻,眼前人带着凉意的手移至她的后颈,然后慢慢地扣紧,轻柔的动作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纪时钰被迫微仰着头,唇瓣被她不轻不重地碾过、亲吮,灼热的气息迅速蔓延,很快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纪时钰受不住,想微微分开些许。 按在后颈的那只手却不许她乱动,她只能任由眼前人吻弄,酥麻的颤栗逐渐席卷周身,纪时钰闭着双眸,无意识中发出几声低吟。 微软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拨弄着她的心弦,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占据心间。 想要更多,想要听到更多她的声音,想要看到更多她的反应。 而且这一切只有自己能瞧见,莫名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傅离染眸色渐深,俯身靠近。 唇瓣移至耳际,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时而用齿尖抵弄着,指腹贴上眼前人最敏.感的那处,稍稍揉捻,便像多汁的鲜果般。 “师姐……”纪时钰无意识地轻哼着,阵阵颤栗让她浑身发软,腿也有些软,快要搭不住眼前人的腰。 傅离染贴心地托住她,揉捻的动作依旧未停。 纪时钰只觉所有的感官全被这人操控,她的一切都被全然掌控,只能浮浮沉沉地依附着,随着这人的节奏。 傅离染垂眸凝视着她,爱怜地吻过她的脸庞,从清丽的眉眼,颤抖的眼睫,到抿紧的唇角。 “别紧张。”轻柔的吻落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意味。 温柔的安抚确实有用,纪时钰心中的紧张稍退,不过下一刻便听眼前人问:“喜欢吗?” 与此同时,那处的动作慢了下来,一股莫名的空虚感涌上心际。 纪时钰难耐地动了动,迫切地希望她能继续,于是依着她的话回答:“喜欢。” 傅离染无声地勾了勾唇,控制着节奏,又低声问:“喜欢谁?” 纪时钰不明白她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些,忽而想到之前自己也这般对过她,忍着脸热如实道,“喜欢你。” 听到她的回答,傅离染眉眼间漫上几分愉悦,“嗯,喜欢我。” 节奏陡然变快,…………………………………………………………………………她的反应足以说明了她很喜欢。 傅离染俯身吻上她的颈间,………………………………………………………,完完全全地被眼前人听到。 纪时钰清楚她是故意让自己出声。 “不公平……师姐,你不让我这般,你还故意这样对我……” 听见她的呜咽,好看的眉眼弯起,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傅离染语气轻柔:“嗯,我故意的。” “你……”纪时钰没想到她这般坦然地应下,却无力再出声反驳,手虚虚地搂在眼前人的腰间,作为她浮沉间唯一的依靠。 室内一片暧昧灼热的气息,不知是第几次,纪时钰从躺着变为跪坐在她的腿上,潮热感不断。 难以自控的感觉蔓延周身。 纪时钰此刻才发现她一开始的决定有多错误。 蓦地被混乱潮湿包裹着,………………………………,纪时钰撑在床上的手逐渐收紧,将本就凌乱的床单攥得发皱。 脑海一片空白,她只能听见耳边隐约的几声“阿钰”,极其温柔的语气,可这人的动作却大相径庭,带着强势和不容拒绝。 腰际被一只手扣住,不许她后退,纪时钰垂下视线,清晰地瞧见这糜.乱潮湿的一幕,最后一股颤栗感袭来,让她的气息乱得不成样子。 浑身瘫软无力,她跪坐不住,向前栽去,手下意识地按住傅离染的肩,指尖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浅痕。 傅离染立即抱住她,轻柔地拭去她额间的细汗,而后拿了件外袍,抱着她往浴池走去。 外袍松散地披在身上,纪时钰视线稍垂便能看见肌肤上明显不过的痕迹,颈间最多,还有一些暧昧的红痕,沿着一路向下。 脸上的热意隐隐有再度升腾的趋势,她埋在傅离染的怀中,不敢再看。 等到了浴池中,纪时钰虚虚地靠着傅离染,感受到她动作轻柔的清洗。 身子泡在水里,一股暖意袭来,慢慢地包裹住全身,加之靠在傅离染怀中,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师姐。” “嗯” 身旁人立即回应她,她却没有多余的气力继续问,困意逐渐爬上眼帘,纪时钰闭上眼眸,在一片温暖和安心中睡去。 能有这么多美好的瞬间,已经足够了。 * 翌日清晨。 纪时钰系好衣带,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脸上。 指尖微动,淡淡的灵光没入傅离染的眉心间,一闪即逝。 昨晚写好的书信已被她放在桌上,师姐一醒来便能看到,知晓缘由。 这样,也不算不告而别吧。 纪时钰无声地凝望着她,跟眼前人有关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点地闪过,自修炼以来,无论是欣喜还是苦涩,她的大部分情绪都与这人有关。 手往前伸出半分,没有碰到熟睡的人,只在空中停了半晌便很快收回。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她不能再犹豫,这道术法仅能确保傅离染一刻钟不醒,如若再迟疑,好不容易下的决定便作废了。 她没有带任何东西,起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她刚要触上木门的那刻,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后方猛地按紧木门。 纪时钰心中一惊,诧异地看向身后人。 傅离染仅仅披了一件单衣,眸色沉沉地望着她,薄唇微动:“你要去哪?” 第65章 早已做好离开的打算 纪时钰的表情有些僵滞,背紧靠着门边。 准确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傅离染淡声:“以为我不会醒来,是吗?” 纪时钰指尖微蜷,思考着说辞,“我施下术法是希望师姐能多休息一会。” “嗯,好,”傅离染颔首,盯着她问,“那前一个问题呢?你现在要去哪?” 纪时钰动了动唇,为了不让她察觉只能再度撒谎:“回峰几日我还未去过试炼场,我打算去那边看看。” 对于这份解释,傅离染不可置否,指尖微动,一道术法闪出直接缚在门上。 纪时钰心下一紧,悄悄施力推了推门,推不动。 “我不过是想去试炼场,师姐不许吗?”顶着眼前人微凉的目光,她依旧道。 傅离染淡淡看她一眼,默然不语,下一刻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环视屋内。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处停下。 桌面放着一封书信,傅离染瞥她一眼,径直走过去拆开。 端正清隽的字迹,写了整整一面,傅离染眼神认真地看完,一开始本是面无表情的,看到最后眉尖紧蹙,捏着纸张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抬眸看向纪时钰,只见纪时钰低着头靠在门边,和以前做错事的样子别无二致,显而易见的心虚。 心绪前所未有的杂乱,傅离染缓步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嘴,要问出的话却堵在心口,半晌无言。 纪时钰清楚她已经知晓了一切,主动道:“我不该瞒着你。” 闻言,心间的那点侥幸彻底破灭,傅离染回想着信中的内容,依旧觉得不敢置信。 从鸣隐宗回来时,她明明瞧见这人是笑着出主殿的,听到这人说并无大碍,她几乎以为是真的。 所以她彻底安心,以为如纪时钰所言般,等一段时日后那些残存的魔纹便会消失,不会再有任何异常。 她现在才知晓一切,原来压根不是魔纹残存,更不是魔气未除尽,是比这些更棘手的反噬。 纪时钰堕魔期间遭遇过多重追杀,投身魔族后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些加在一起变作千倍万倍的反噬,按眼前人现下的身体情况,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傅离染盯着她,向来平稳的声音显而易见地轻颤。 她们昨晚还那般亲密,当时傅离染以为她们能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眼前人异样的反应在此刻彻底明了,抢着御剑,做可口的点心以及昨晚主动的欢愉,原来是打算做完这些后便直接离开。 傅离染攥紧手,说不清心中是痛是怒,气她早就做好要离开的准备,同时又心痛着。 她忍不住想,纪时钰在得知结果的那刻是什么样的感受,笑着骗她说没有大碍的时候,又是怀着何种心情呢? 迎着她颤抖的目光,纪时钰抿唇道:“我只是觉得,与其彼此都为这痛苦,不如仅有一个人煎熬。” 终于还是怒意压过了心疼,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冷声:“你觉得这样做是在为我好师妹,我倒宁愿你像以前那样,遇到棘手的事时会立即找我,而不是一味地瞒着我、推开我。” “如果我今日没有及时醒来,你就准备彻底离开见神宗,永远不再见我了是吗?” 她总是耐心温和的,极少像此刻这般,直接显露心底的怒意,纪时钰苦笑,“当然不是,我打算去寻找解决之法,若是寻到办法抵抗住反噬,我自然会回来的。” 傅离染听出她语气中的苦涩与煎熬,现在追究那些也无用,她轻叹一声,拂袖解开门上的术法,直接拉着纪时钰出寝屋。 下一刻,灵剑出现在她们面前,傅离染沉声:“去鸣隐宗。”不容拒绝的语气。 “没有用的,我上次已经问过。”纪时钰脸色平静,但眼前人像是没听见她说的,直接环住她的腰,带着她站上灵剑。 未影剑升空,飞快地往鸣隐宗的方向而去,强大的灵力疯涌而出,将御剑的速度提到极致。 纪时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后垂下眉眼,任由她带着自己再次前往鸣隐宗。 灵剑破开云层,周遭是呼啸的风声,前方人的白衣随风而动,透着几分冷冽。 纪时钰轻咳一声,主动试探着去牵她的手,一抹微凉自掌心传开。 “师姐。” 没有得到回应,纪时钰有些无措,她看不见傅离染的表情,不清楚这人是否还在生气。 正思索着如何解释,忽然,她的手被慢慢握紧。 是眼前人唯一的回应,不知为何,纪时钰觉得她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刚反应过来,才慢慢牵住手,给出回应。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好,敛眸沉默。 灵剑疾速飞驰着,两人就在无言的静默中到了鸣隐宗。 未影剑被收进储物袋中,傅离染默不作声地径直往主殿而去,纪时钰一怔,随即疾步跟上她。 直至到了她的身旁,纪时钰彻底瞧见她的表情,不由一愣。 眉尖无意识地紧蹙,脸色微沉,似是担忧,然而细看之下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纪时钰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侧身紧紧抱住她。 傅离染不清楚她的那些想法,轻声:“怎么了?” 是我该问你“怎么了”吧,纪时钰心想着,嘴上却道:“没什么,就是想抱一抱你。” 傅离染微微一愣,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我们去主殿罢。” 记得上次来时的路,两人沿着走去,约莫片刻便到了殿前。 与上次不同,殿门半掩着,里面的许宗主瞧见她们,不由诧异。 “你们怎的又来了?” 纪时钰动了动唇,正欲解释,傅离染拉住她,上前问:“她身上的反噬真的没有任何可解之法吗?” 闻言,许宗主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纪时钰,悠声:“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傅离染皱了皱眉,看向纪时钰,身旁人却躲开她的目光。 见状,许宗主淡淡一笑,“看来她的确没有如实告诉你,其实也正常,如果是我也不会想用这个方法。” 傅离染复而望向她,“您能否点明是何种方法” “上次我便跟你师妹提过,魔气原本已经和她融作一体,蓦地剥除免不了反噬,她现在修为不高,体内的灵力压根无法承受这些反噬,照这般看,确实是命不久矣。” 听见“命不久矣”这四个字,傅离染心中一痛。 “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如果她能得到旁人的半身修为,有了足够的灵力便能抵抗住反噬。”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办法,傅离染看了眼身旁人,发现她依旧低垂着视线,显然很抵触这种夺人修为的办法。 纪时钰皱紧眉,再度听到之际心中依然反感,按眼前人所言的得到旁人的修为,那是邪修才会做出的事。 傅离染沉吟片刻,问:“还有其它办法吗?” 许宗主摇头,直截了当道:“暂时没有。” 闻言,傅离染看向身旁人,如果半身修为能保住师妹的性命,也未尝不可。 她道了声“好”,打算带着纪时钰离开。 纪时钰却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她,“什么好你知道的,我不会用这种卑劣的办法,更不愿,”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更不愿看到你被拖累。” 傅离染明白她的意思,不为所动:“此事没有任何余地。”语毕,她拉过纪时钰的手腕,想尽快回照影峰,用许宗主说的办法替纪时钰化去反噬。 然而纪时钰一动不动,似是打定主意般。 场面僵持不下,静默片刻后,纪时钰眼眶微红地望着她,率先出声:“师姐,我做不到,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辛苦修炼的修为渡给我。” 碍于许宗主在旁边,傅离染仅是冷声道:“我闭关一段时间便能重新修炼回失去的修为。” “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你在犯什么倔” “我……”纪时钰动了动唇,眼中浮上一抹痛色。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你们见神宗内的璇天境现下如何了?” 傅离染按捺下翻涌的情绪,淡声:“没有异常,都和以前一样。” 许宗主了然般地点头,对着二人缓声道:“说起璇天境,我倒是想到另一种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瞬望向许宗主,几乎是齐声问:“什么办法” “璇天境在很久之前是一处魔窟,纵然被持续净化数千年,里面依旧有残存的魔气,”说到这里,她定定地看着纪时钰, “残存魔气的同时亦有清正的灵气维持着整个璇天境的运作,也正是因此,两股力量达到一种平衡,你在那里抵御反噬比你在外面要容易得多。” 两人都没想到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纪时钰迟疑着问:“您的意思是,每日去璇天境中抵御反噬,而后再出璇天境吗?” 面对这个问题,许宗主却是摇头否认:“不,你要待在里面直到反噬彻底消去。” “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留下最后一句话,许宗主背过手,转身离去。 殿内只余二人,纪时钰下意识地看向傅离染,发现师姐也正凝视着她,似是在等她做出抉择。 若真同许宗主所说,在璇天境内能更容易抵御反噬,入秘境并非坏事,唯一需要担忧的便是里面残存的魔气,一旦沾上后果不堪设想。 除此之外,何时能彻底抵抗住反噬、从璇天境里出来都是未知的。 该如何选择呢? 第66章 抉择 月色低垂,皎然的月光映下,透出清浅的光泽。 纪时钰将视线从天际收回,轻声问:“璇天境后来如何了?” 她记得当初在里面闯了祸,引出黑气化作的魔兽,因为这件事璇天境被宗主勒令关了一段时日,后面她没再特意打听,并不知晓璇天境的情况。 “我花了一些时日稳住璇天境,虽然已经恢复正常,里面依旧有很多危机。” 纪时钰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论经过多少年的压制净化,璇天境的前身终究是一处魔窟,那种黑气凝成的魔兽在里面恐怕不少。 “师姐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吗?”纪时钰淡淡笑了笑,看向身旁人。 傅离染默然片刻,只道:“反噬会持续多久尚且不知,璇天境中危机四伏,抵抗反噬的同时还要留意周遭的情况。” 纪时钰点头,显然是认同她的话,然而片刻后出声道:“我打算去璇天境里尝试一下。” 尝试一下……关乎性命的事被她说得像儿戏般,傅离染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传半身修为并不会对我有多少影响,如果是因为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傅离染知晓她的顾虑,轻叹:“现下看来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是最快解决反噬的,你……” 纪时钰依旧摇头,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明白这股魔气和它带来的反噬有多可怕,若到时反噬危及到傅离染就糟了。 她不敢去赌,更不愿意傅离染因为她失去一半的修为。 修炼一途没有捷径,从别人那里得来的修为终究不是自己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夺人修为的邪修最后都会因为各种问题身亡。 她知道师姐是从稳妥和安全方面考虑的,可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月光洒在空地上,一片清晖,微凉的夜风拂起两人的发丝,因为靠得很近,彼此的发丝在空中交织一瞬,复而落下。 纪时钰眼神认真地看着她,轻声:“师姐,你曾经问过我为何想拜进宗门修炼。” 傅离染怔然一瞬,随即想到当初的对话,自然也想到了眼前人那时的回答。 “我的想法仍和以前一样,”纪时钰轻轻一笑,“进宗修炼数年,我早就不似当初面对巨蛇时的无力,虽然现下灵力不足,我能清楚该如何做,也很明确后面的每一步。”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傅离染,“师姐,将璇天境打开罢。” 她的语气坚定,眼神亦是明亮认真的,做出了抉择。 傅离染无言半晌,最后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璇天境在未名峰上,两座峰府之间的距离不远,御剑仅需片刻便能到。 灵剑在空中飞行,纪时钰察觉到前方人似乎刻意放慢了御剑的速度,一抹苦涩后知后觉涌上心间。 “我会彻底解除反噬,从璇天境中出来的。”想了又想,她只说出这句话。 “嗯。”听不出情绪的一声。 纪时钰垂下视线,纵使天色已暗,她依旧能瞧见底下的秀丽景色,云层被慢慢推开,在空中留下浅淡的一点痕迹。 刚进见神宗时的她颇为好奇,坐在仙鹤背上不自觉地想多看几眼周遭的景色。如今数年过去,她记不清当时的情境,却依旧记得那种欣喜与激动。 约莫片刻,灵剑落在未名峰上,纪时钰眼中带笑看着身旁人。 傅离染神色淡淡,“马上要进璇天境,你倒是高兴。” 纪时钰主动去牵她的手,边往前走边道:“师姐可还记得,入门比试前我去照影峰练过剑。” 感受到手心间的温热,傅离染暗自握紧了些,“当然记得。” “你偷偷跑到桃林哭,要是不同意你来峰上练剑,你……” 听她提起这些,纪时钰心中发窘,微恼地捂住她的嘴,“不许说了。” 她看见傅离染的眸中亦浮上浅淡的笑意,目光柔和。 纪时钰收回手,继续先前的话题:“当时我最期待的便是去照影峰练剑,峰上的师姐们都很耐心,愿意不厌其烦地指导我。” 傅离染听完,淡声:“嗯,还有别的吗?” “什么?”她有些不明所以。 傅离染牵紧她的手,侧目看她,“除了练剑,还期待什么?” 纪时钰怔愣一瞬,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但笑不语。 约莫片刻,两人到了璇天境前,一层淡淡的结界覆在上面,从外面也能瞧见隐约的灵力流动。 傅离染取出手令,按进凹槽之中。 下一刻灵光大作,那层淡淡的结界肉眼可见地逐渐散去。 “结界只能打开一刻钟,”傅离染凝眸看她,忽然问,“你有趁手的灵剑吗?” 纪时钰一愣,她确实没有,堕魔后她无法使用剑术,没有特意带上灵剑。 瞧见她的模样,傅离染心中了然,指尖微并,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 她往前一递,“这柄剑名为‘斩虹’,是落月峰送来的那批剑中最好的。” 纪时钰伸手接过,视线落在清透的剑身上。 “不知这柄剑是否与你的用剑习惯相合,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灵剑。” 纪时钰笑了笑,“有这柄剑已经足够了。”语毕,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剑穗挂在上面。 雪白色的剑穗异常醒目,傅离染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微动。 “师姐,”纪时钰轻声唤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我一定会解除反噬,尽早从璇天境出来的。” “嗯,好。”傅离染同她对视,心中的万语千言在此刻只化作深深的凝视。 “还有,”她走近几步,倾身抱住眼前人,“那些时日里,除了期待着去照影峰练剑,我还期待着能在峰上遇见你。” 透过薄薄的衣衫,傅离染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带着一丝热意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拥紧。 “多加小心。”她轻声叮嘱。 纪时钰点点头,身后打开的结界已有重新闭合的趋势,不能再耽搁太久。 她最后看了眼傅离染,转过身径直穿过结界,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结界重新闭合,被淡淡的灵力覆盖着,那人留下的热意逐渐消散,熟悉的气息也像是被斩断般,感觉不到分毫。 这一刻,傅离染才露出落寞的神色,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强撑着罢了,今日一别,谁都不清楚纪时钰什么时候能出来。 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 傅离染上前取出手令,视线落在璇天境的结界上。 不论如何,她会一直等着纪时钰出来。 第67章 命牌破碎 时光飞逝,距离上次开启璇天境已有一年之久,在三大仙宗的共同谋划下,大半魔族势力被清剿,魔族那边一时半会掀不起风浪。 见神宗依旧是人们心中向往的仙宗,之前的正魔对峙中很多学徒被魔域中的魔气所伤,温移决定招收一批新的学徒。 各峰再度忙碌起来,尤其是未名峰。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杜镜意提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道。 傅离染看了眼她,淡声:“最近未名峰上的事很多” “自然,近日新收了一批学徒,她们每日在未名峰修炼,这些都需安排。” 傅离染微微颔首,直接问:“璇天境的事?”相比于她,每天都在未名峰的杜镜意更清楚璇天境的情况。 杜镜意心道果然,轻叹道:“你隔几日便来问一次,不会有多大变化的。” 见眼前人不语,她继续道:“而且你不是有纪时钰的命牌吗?命牌未碎,说明她没有危险。” 也对,傅离染认可她的说法,忽然传音符响了一声。 她凝起灵力,是宗主的传音,让她赶紧去主殿一趟。 收起传音符,傅离染简单跟杜镜意说了声,转身离去。 主殿中。 除了宗主温移,各峰的长老都在,傅离染一进殿内,她们的目光直直望来。 “不知宗主找我何事?” 温移脸色严肃,“这一年宗中派出的学徒搜寻了各处,都没发现姜汐昼,你真的确定她已经死了吗?” 傅离染淡声:“当初我追上她的时候,亲眼瞧见她自毁心脉,七窍流血,按理说绝不可能生还。” 听见这个回答,温移皱起眉,明显有些不满,“你应当去探她的气息。” “而且,”她眯了眯眸子,眼神不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查了一年竟然都未发现她。” 周遭各峰的长老也神色凝重,她们深谙姜汐昼的性子,若她还活着,将来必有一日会报复见神宗。 傅离染注意到她们眼底的怀疑,语气笃定:“她自毁心脉,七窍流血是真,就算被人救走也不可能重新修炼,宗主无需多虑。” 温移瞥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声气,抬手示意各峰的长老们先离开。几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行礼后便退出主殿。 傅离染瞧见她的举动,隐约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宗主要问纪时钰的事吗?” 温移点头,“确实,璇天境在那次暴动后便被列作禁地,你私自允许她进入其中,如若出了差错,你可想好了怎么应对” 她口中的差错无非是沾上魔气或性命攸关,傅离染清楚她指的是前一种。 温移盯着她,“如果她再度沾上魔气,你还要继续包庇她吗?” 坦然对上她探询的视线,傅离染淡淡道:“她不会。” 对于眼前人坚定的态度,温移冷哼一声,“你倒是一直这般相信她,我告诉你,若她再次沾上魔气,我会联同其她长老就地诛杀,而你也不必再当照影峰的峰主。” 傅离染抿紧唇,默然不语。 * 潮湿的暗室中烛火通明,床边被人贴心地放了一个暖手炉,方便床上人取暖。 脚步声轻响,随即是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冒着热气的粥被端到床上人面前,升腾的热气之下,她终于缓缓睁眼。 南宫仪像往常一样,舀了勺粥,轻轻吹了吹,而后递到眼前人的唇边。 “不用你喂,”她的声音停了片刻,带着一丝无力,“我可以自己来。” 自醒来的那日以后,她总会这般逞强,南宫仪对此已然习惯,默不作声地依言递给她。 手不自觉颤抖着接过碗,姜汐昼正欲拿起汤匙,双手却忽然脱力,碗里的粥瞬间泼洒而出,床榻上洒了些,剩下的尽数在地上。 每日都要经这么一遭,南宫仪清理着地上的瓷片,沉默着。 姜汐昼有一瞬的茫然,反应过来后她半靠在床头,勾起一抹惨笑。 “你救我做什么呢?我当时自毁心脉,抱着求死之心,你看不出来吗?” 多日以来,这是她第二次的情绪波动,第一次是在发现无法修炼后。 南宫仪亲手收拾好地上的杂乱,看向她,“喝了药后师姐已经能坐起身,不至于成日躺在床上,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闻言,姜汐昼凝眸看她,片刻后移开视线。 “你母亲早就知道了吧?” 南宫仪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语气平静:“等你痊愈后便会离开南宫家了。” “你就是这么同你母亲解释的”姜汐昼象征性地勾了勾唇,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 “那日之后,见神宗肯定在到处搜寻我吧?不见到尸体,温移是不会罢休的。” 她极为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谈旁人的事,“你应该知道,如若有一天被人发现我藏在南宫家,这对南宫家会是灭顶之灾。” 她被见神宗搜寻,其余两大仙宗肯定也知晓此事,说不定还会协助见神宗,纵使南宫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势力强劲,也无法和仙宗抗衡。 听到她的话,南宫仪无声地攥紧手,默然片刻后只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姜汐昼抬眼看她,略显诧异地挑眉,“你知道还这么做” 南宫仪不吭声。 见状,姜汐昼先是冷笑一声,而后毫不客气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曾经教你的都忘了吗?无论什么决定都不能触及自身的利益,在此基础上再考虑其它。” 她语气顿了顿,凝视着她,“对我,你也应该这样。” 南宫仪心下闷痛,避开她的目光,“你说得对,我没有任何长进,全都忘了。” “我只能凭着心中的感觉去对待你。” 姜汐昼的表情有一瞬的僵滞,眼前人的回答太出乎她的意料,让她难以继续往下说。 那日自毁心脉后她便陷入了昏迷,潜意识里能模糊地感受到有一人始终陪在身边,细致地照顾她。 等到醒来之际,姜汐昼看见靠在床边睡去的人,才知道是南宫仪救下了她。 她原本不相信耐心照顾自己的人会是南宫仪,毕竟,南宫家的大小姐向来任性妄为,怎么会有心思去这般照料一个人。 可后面几天的相处,姜汐昼彻底相信一直照顾她的人并非南宫家的下属,就是南宫仪。 她心中绝望不吃不喝时,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各种吃食端到面前,手腕无力打翻粥时这人也会亲手清理。 完全不像她以前认识的南宫仪。 “我再去端一碗粥,其余的事师姐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南宫仪匆匆说完,转身离开。 姜汐昼看着她消失在石门那处*,半晌,低声道:“谁说我是在担心了。” * 照影峰上。 学徒们齐齐聚在试炼场中,峰上的教习师姐正为她们授课,傅离染远远的看了眼,往桃林深处走去。 一进林中便能瞧见树上鲜红的桃子,确实又是一年了。 傅离染垂下眼眸,与之有关的回忆猛地袭来。 “师姐,我特意从树上摘的。”记忆中那人的笑颜明媚,手往前递出,掌心里的正是洗干净的桃子。 纪时钰没来之前,每年只有谢无诀咋咋呼呼地来桃林摘桃子,自她来到照影峰后,一切都有了变化。 她以前总是喜欢在桃林里练剑,看着她矫然的身影,傅离染有时候会觉得有个师妹也挺好的。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散去,她回过神,视线落在树身,上面便有留下的剑痕。 指尖轻抚上她留下的剑痕,随即逐渐收紧。 已经一年了,她到底何时能从璇天境中出来,还不知反噬是否解除。 傅离染靠着树身,心绪难平。 月朗星疏,清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不知过了多久,她直起身,准备回寝屋休息。 就在这时,储物袋中的某个东西猛地震动,傅离染脸色一变,立即取出。 是一块灵玉制作的令牌,道道纹路清晰,此刻正闪动着异常的光泽。 傅离染紧盯着掌心里的令牌,手不自觉地发颤。 这令牌有两块,是分别前她让纪时钰带上的,上面有纪时钰的一缕气息,若她性命无忧,令牌便不会震动。 可是现在,令牌上的纹路不停地流转着,灵光闪动,傅离染阖上眼眸,静心感受半晌,发现上面属于纪时钰的气息愈来愈弱。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年间令牌从未出现任何异动,所以她可以耐心地等着纪时钰从璇天境出来。 此刻上面的异样像是预示着什么,傅离染心中一紧,来不及过多思量,她直接御剑往未名峰而去。 灵光闪动的玉牌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原本微凉的触感竟然逐渐灼热起来,像是要裂开般。 不到片刻,傅离染来到璇天境前,她毫不犹豫地取出手令,纵使再受一次责罚她今日也必须要打开璇天境。 就在她把手令放进凹槽的前一刻,掌心中的玉牌灼热不已,突然裂开。 傅离染神色一僵,向来淡然的眉眼间浮上显而易见的慌乱。 摊开手心,玉白色的令牌从中间裂开,不仅如此,灼热感持续着,越来越多的裂痕浮现,令牌碎成一块一块。 第68章 懊悔 冷风吹过发丝,一股寒意遍布全身,暗沉的夜色下唯有一道身影伫立在璇天境前。 视线终于从碎裂的玉牌上移开,她攥紧手,锋利的碎片划破手心,带来一阵刺痛。 这抹刺痛提醒着她,纪时钰的命牌真的碎了。 上面有纪时钰的一缕气息,昭示着她的情况,如今命牌忽然破碎,那她…… 傅离染不敢继续往下想,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令按进凹槽中,等着璇天境的结界打开。 未影剑随心而动,被紧紧握在手中,结界一开,她会立即进去找到纪时钰。 可是事情从来不会如她预想的那般顺利,手令上的纹路紧紧地贴合着凹槽,眼前的结界却不似往常一样消失,反而纹丝不动。 傅离染心中一沉,指尖凝起一道灵力。灵力打在结界上,像是水波般向四周缓缓荡开,没有任何作用。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再度尝试。 结果依旧和刚才一样,结界纹丝不动,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 手紧紧地握着剑,因为力道太大被硌得有些疼,傅离染盯着面前的结界,几欲想用手中的剑直接破开。 心急如焚之际,她尚存一丝理智,璇天境中魔气残存,一旦被强行破开,不仅会惊动见神宗上下,那些黑气趁机跑出来绝对会伤到修为不济的学徒。 她不能这么做。 未影剑似乎感受到她强烈的情绪波动,轻轻震颤着,傅离染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去寝居找杜镜意。 杜镜意是未名峰的峰主,远比她更了解璇天境的情况。 不过片刻,她已然来到寝居前,敲开杜镜意的房门。 她手中尚握着剑,周身带着夜色的寒意,面色凝重。 杜镜意被眼前人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语气不满:“你这么晚提着剑来找我,不会是要和我比试吧?” “璇天境的结界没办法打开。”傅离染言简意赅,眉尖紧蹙,显然没心思同她扯别的。 杜镜意听罢便知事情紧急,不再多言,直接和傅离染一起往璇天境的方向而去。 属于峰主的手令被放进凹槽中,一道灵光从上面闪过,仅仅一瞬,两人立即看向结界,但依旧未开。 杜镜意的神色也不免凝重,沉声:“以往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心中隐约猜到什么,看向身旁人,迟疑着问:“你执意要打开璇天境,是不是纪时钰出事了?” 见身旁人也束手无策,傅离染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无措,她缓缓摊开手心,里面是破碎成好几块的命牌,沾着鲜红的血迹。 杜镜意这才发现她的掌心血色斑驳,急声:“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来不及在手心里的这点刺痛上分出多余的心思,焦急和担忧逐渐占据她的心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丝隐约的害怕。 自修炼以后,她一直觉得境界提升,握紧手中剑便不会再有畏惧,此刻却体会到深深的无力。 她当然可以一剑破开璇天境的结界,进去找到纪时钰,可是那样的话结界便会彻底损毁,里面浊乱的黑气尽数跑出,可想而知届时宗内会是如何的惨状。 杂乱的思绪让她向来平稳的气息骤然失序,傅离染僵在原地,视线先是落在手中剑上,而后移至碎掉的命牌上。 身旁人并未言明,杜镜意却清楚她面临着何等抉择,不由轻叹一声,语气掺了些不忍:“你知道的,命牌破碎,最后一缕气息消失殆尽,这些都印证着纪时钰可能……” 最后那几个字她没忍心说出,劝道:“你真的要执意进璇天境找她,就算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身躯” “怎么可能”傅离染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视线,颤声道,“她剑术不差,上等灵剑对黑气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她拿着斩虹,肯定能清去所有靠近的黑气。” “而且,”傅离染抚着挂在未影剑上的雪白剑穗,“她说过,一定会从璇天境中出来的。” 杜镜意这才发现她眼眶微红,声音也在竭力忍着颤意。 如果你真的这般认为,怎么会急着进去找纪时钰呢?她不忍心戳破眼前人掩饰般的话语,保持默然。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无比期盼能听到肯定的回答。 杜镜意看了她一眼,沉默着,随着眼前人的默然,傅离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希冀破灭,懊悔逐渐占据上风,她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手,璇天境里有多危险她再清楚不过,当时她就该死死地拦住纪时钰。 为什么?她们已经互明心意,傅离染本想着等纪时钰清去魔气后便结契,以后她们能一直相伴,可以在桃林里练剑,闲暇时也能一起溜出见神宗去热闹的城中,她现在还是只会做扁扁的点心,没来及问纪时钰方法,她们曾经约定好等桃树结果便一起品尝,埋在树下的美酒也还未取出,还有很多很多没能一起做的事。 为什么? 锥心刺骨的痛意在周身蔓延,傅离染有些颓然地靠在一旁的墙上,她此刻才明白当初的那些日子有多珍贵。 彼时,纪时钰刚拜进照影峰,她们虽维持着师姐妹之间应有的距离,但近乎是每日相伴,无数次她看着师妹练剑的身影,也有无数次师妹跟在她身边,言笑晏晏的模样,那时的她们没有隔阂。 后来的一连串事情将她们越推越远,傅离染以为把纪时钰带出魔域,清去她体内的魔气便能回到从前。 是她太天真了,古籍上早就说过,魔气强势阴沉,一旦沾上之前修炼的所有便会不复存在,如附骨之蛆般根本无法彻底剥除。 傅离染神色低沉,思绪混乱间她竟然觉得如果反噬是因为剥除魔气,倘若她不执意用鉴清镜清去魔气,纪时钰是不是不会遭到反噬,依旧在魔域当魔族护法。 她一心想要将师妹带回正轨,希望彼此能像从前那般每日相伴,一同修炼。 如果这样做的最后是纪时钰命不久矣,不如天各一方,正魔对立,她只要……只要师妹活着。 心绪起伏不定,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傅离染蓦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杜镜意连忙过去,焦急的同时又不知如何劝她,“你……” 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别着急啊,纪时钰不是进阶灵根吗,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 傅离染表情木然,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压根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杜镜意有些无奈,却也束手无策,只能看看不远处的璇天境,又看看身旁这人,轻声叹息。 两人都没注意到,破碎的命牌上隐约闪过几道光泽,极其微弱的,却清晰可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完结】 第69章 新生 寒风萧瑟,傅离染在璇天境前站了一整夜。 杜镜意劝不动她,又担心她会做做出什么事,无奈之下只能在一旁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微亮,朝霞逐渐漫过天边,带来第一缕光亮。 傅离染不死心地再度上前,将手令放进凹槽中,数不清是多少次做这个动作,明明纹路贴合,上面也有灵光闪动,就是无法打开结界。 眼中逐渐漫上绝望,她没再尝试,转过身望向天际。 师妹,真的回不来了吗? 掌心间的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轻微的刺痛,傅离染理清思绪,拍了拍靠在一旁无意识之中睡去的杜镜意。 杜镜意猛地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她,“结界能打开吗?” 傅离染掩下眼底的痛楚,摇头。 “我们回去吧。” 震惊于她突然的镇定,杜镜意试探着问:“你不去找纪时钰了?” “照影峰上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等结界打开。”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杜镜意明白她的为难,无声叹息。 自那日后,白天她依旧是众人景仰的傅师姐,忙着处理峰上的事务,到了晚上她总会待在桃林里,旁边放着几坛酒。 一切看起来依旧和往常一样,有些事却在潜滋暗长地发生变化,谢无诀发现傅离染来落月峰找她拿酒的次数越来越多,杜镜意更是无奈,因为那人总会在深夜跑到璇天境前,一站就是一整晚。 她们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刚进宗的学徒们在今日完成了入门比试,各峰依次将她们的名字记入在册,处理完这些,傅离染轻车熟路地带上一坛酒。 这次她没去桃林,而是去了纪时钰的房间。 很久没回来,房中属于那人的气息早已消散全无,唯有柜中的衣物和桌案上的东西证明她曾在此住过。 纪时钰离开后,屋内的东西她看过无数遍,清楚到知道每件物品的位置,醉意上涌,她缓步走向床榻,靠坐在床边。 她从谢无诀那要来的酒几乎都是桃花酿,淡淡的酒味掺杂着一丝桃花的清香,并不让人觉得难受。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傅离染以前从不喜欢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逃避,今晚却不知怎的想试一试。 淡淡的月色照进屋内,留下一地清霜,不知过了多久,酒坛里的桃花酿已然见底,她靠在床边,慢慢闭上眼。 梦里全是些杂乱的场景,一会是师妹在桃林练剑的模样,清丽的脸庞上漾着熟悉的笑意,一会是那次宴席后,喝醉的师妹揽着她的脖子,目光认真地说喜欢她的模样,一会又变成正魔对峙时,彼此都拿着剑的场景。 可梦中的她却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进纪时钰的心口,弥漫的血色浸透双眸,她听见师妹语气厌憎:“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傅离染猛地惊醒,冷汗濡湿鬓边的发丝,梦中的一幕幕犹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紊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那些杂乱的情景全是她自己臆想的。 顶着三分醉意,傅离染慢慢起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轻巧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她停下动作凝神细听,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乎是往这个房间来的。 下一刻,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不加掩饰的“吱呀”一声。 傅离染瞬间冷下神色,纪时钰不在,竟然有人妄图潜入她的房中。 指尖微动,强大的灵力迅速凝结,倏地朝着那个方向击去,但来者似乎动作敏捷,提前感受到灵力的迹象,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本就不多的几分醉意彻底消失,她已然出声,那人竟然还不识趣离开,旁若无人地继续踏进房中。 未影剑“噌”地一声出鞘,清亮的剑身在淡淡月色的照耀之下显得寒气森然,傅离染挥出几道剑气,她有意收着力道,以免弄坏房中的东西。 那人依旧未退去,甚至手已经触上屏风。 傅离染面色冰冷,手中剑随心而动,下一瞬几乎是贴着那人的脖颈擦过去,屏风被掀翻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她闪身过去,直接掐住那人的脖颈,将其按倒在地。 “你是谁?” 被按倒的人着一袭夜行衣,看不出身形,脸上被面具覆盖得严严实实。 方才的打斗中屏风被带倒,桌案上的东西也被倒下的屏风撞得七零八碎,瞧见这幕,傅离染的脸色愈发难看,冰冷的目光恨不得将偷偷潜进的人千刀万剐。 奇怪的是,被按倒在地的黑衣人没有任何回答,纵使戴着严严实实的面具,傅离染仍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细细打量着。 实在是不怕死,被掐住命脉还这般肆无忌惮。 傅离染正欲调动灵力,忽而听见这人的声音:“师姐占着我的房间,还不许我进来么?” 熟悉的声音,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带着一丝嘶哑低沉。 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掐住她的手蓦地收回,傅离染紧盯着她,颤着手慢慢取下面具。 清丽的眉眼,眸色明亮,唇角微微弯起,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钰。”这一年间在梦中呢喃过无数次的称谓终于在此刻被真真正正地唤出。 傅离染拉着她起身,随即紧紧抱住眼前人,声音透着一丝喑哑:“你真的回来了。” 闻言,纪时钰心中一软,回抱住她轻声道:“嗯,师姐,我从璇天境出来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半晌,感受着彼此间传递的体温,不似梦中的虚无,而是真切的、带着热意的身躯,就这样被她抱在怀中。 约莫半刻钟,傅离染松开她,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 “反噬解除了吗?” “那是自然,”纪时钰心念一动,一股灵力很快冒出,似水流般在指尖晃动。 是极为纯正的灵力,不掺杂着一丝一缕的黑气,就像是那些魔气从未侵入她体内般。 “你怎么穿着这身夜行衣,刚才我差点伤了你。”她的后半句话里带着明显的自责。 纪时钰如实道:“进璇天境前的那身衣衫被里面的风沙刮破,我刚从其中出来,手头也没有别的衣物。” 傅离染替她理好散乱的青丝,“你的命牌碎了,我本想去璇天境中找你,但璇天境的结界无法打开,你是怎么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里面的异动,”想起那些情景,纪时钰微微皱眉,“璇天境中风沙遍布,黑气萦绕,我进去后寻了一块合适的地方抵抗反噬。” “如许宗主所言,在其中抵抗反噬确实更容易些,但从我身体里溢散出的黑气和境中的黑气融作一体,变得更为强大,原本前段时间反噬便消除了大半,没想到遇到紊乱的黑气命悬一线,命牌应该就是在那时碎的所幸我最后逃出那团黑气,从里面破开结界出了璇天境。” 听着她的描述,傅离染也能想象到当时有多危险,“那你现在……” “现在已经没事了,”纪时钰轻笑着摇头,随即故作委屈,“倒是师姐你刚才的力道太大,有点疼。” 傅离染看向她的颈间,淡淡的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尤为清晰。 指尖凝起灵力,傅离染虚虚拂过那处,用灵力化去。 “抱歉,我以为是有人悄悄潜入。” 纪时钰不甚在意,温声:“师姐没认出也正常,我这次祛除魔气和反噬后身上的气息有所变化,和以前不同。” 傅离染凝神感受片刻,确实,眼前人的气息像是新生的枝芽,清新又带着生机,流动的纯澈灵力覆在其上,与以前截然不同,更像是被彻底洗濯一遍般。 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忍不住再度抱住纪时钰,多日不安的心终于在此刻安定下来。 靠近之际,纪时钰闻到淡淡的酒香,这才发现不对劲,她环视一周,果然在角落里发现几坛酒。 她轻轻推开傅离染,仔细瞧了片刻,素来冷淡的眸中充斥着温柔之色,但也能从中瞧见隐约的几分醉意。 纪时钰心中闪过一丝隐痛,她清楚命牌破碎时外面的傅离染肯定不好受,或许是认为她已经丧命了。 她抚上眼前人的脸庞,语气认真:“师姐,我说过一定会从璇天境中出来的,现在我就在这。” 傅离染轻轻“嗯”了声,看了眼窗外,外头天色已晚,纪时钰看样子是刚回,还没来得及沐浴。 “你先去沐浴,好好休息。” 原以为眼前人会说出那句话,没想到仅是普通的一句关切,纪时钰也不觉失落,反正时日还长,她们有很多以后。 微一颔首后,她转身往暖泉的方向行去,刚走至房门口,一只有力的手忽而握住她的腕间,步伐被迫停下。 纪时钰回过头,对上那人清润的目光。 对视一瞬,她隐约预料到眼前人将要说出的话,下意识地停在原处等待着。 傅离染眸光温柔,纪时钰能轻而易举地从她眼中瞧见满满当当的一个自己。 向来淡然疏离的声音此刻多了一丝紧张,更像是在期待着,在心底预演过很多遍的话说出口仅有短短的几个字。 “阿钰,我们结契。” 夜风拂过,在眼前人柔和的目光下,在心如擂鼓间,纪时钰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正文完 第70章 剑修和本命灵剑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广招门徒之下各宗的实力提高不少,魔族不敢再贸然进犯,换来久违的平静。 纪时钰从璇天境出来后,温移特意过来仔细探查一番,确定她体内没有丝毫魔气。纵然如此,温移依旧对她曾投身魔族的事心有芥蒂,她同意纪时钰留在见神宗,却勒令纪时钰不许参加宗内的任一场比试。 纪时钰对此不以为意,照影峰上有很多优秀出色的师姐师妹们,就算四峰比试中她不能上场,照影峰也不会比其余峰府弱。 斩虹剑依旧被她带在身上,经历璇天境中的重重危险后,斩虹似乎与她有了特殊的感应,纪时钰打消了去剑阁挑选灵剑的想法,决定将斩虹作为她的本命灵剑。 桃林中。 纪时钰御剑而至,见那人一袭白衣,站在树下,似乎已等候多时。 “师姐。”她心中欢喜,面上也下意识地带着明媚的笑意。 傅离染闻声望向她。 只见来人面上带笑,眸光澄澈,依稀可见刚拜进照影峰时青涩纯澈的模样,不过现在的她不似那时只会默默跟在自己身边,而是直接过来抱住自己。 傅离染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目光无奈,“怎么越来越黏人了?” “这样不好吗?”纪时钰眼神游移一瞬,“我听说道侣之间都是这样的。” 傅离染但笑不语。 见状,纪时钰后知后觉有些脸热,松开她,正色道:“师姐找我何事?” “听说你直接把斩虹剑作为本命灵剑。” “嗯。”纪时钰点头,手虚虚一握,斩虹剑便出现在掌心中。 “璇天境中我一直用的是斩虹,它与我心念相通,颇为契合,而且也是上等灵剑,比剑阁里的差不了多少。” 见她已经决定,傅离染不再多问,淡声:“你可记得我说过本命灵剑对于修士极为重要,不能轻易给旁人触碰。” 纪时钰点头,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那时师姐毫不避讳地把未影剑给了她,说她不是别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本命灵剑和修士心念相通,如若灵剑受到损毁,修士也会相应地身受重伤。” “而且,”傅离染话音一顿,片刻后才神色自若地继续说,“剑修与本命灵剑之间有通感,我今日要教你的便是学会控制通感。” 闻言,纪时钰若有所思,而后轻笑着问:“那,当初师姐让我别碰了也是因为通感吗?” 傅离染淡淡看她一眼,并未回答,只往前伸出手,摊开掌心。 “什么?”纪时钰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师妹不把斩虹给我,我如何教你控制通感呢?” 眼前人神色淡然,一本正经的语气,似乎只是为了教她。 纪时钰总觉得有些不对,踌躇着没将斩虹递给她。 见状,傅离染也不慌,轻声问:“于师妹而言,我是不可相信的外人么?” “当然不是。”纪时钰立即否认,抿了抿唇,把斩虹剑递给她。 傅离染接过,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接着她走近几步,在纪时钰耳边说了几句。 “心法记住了吗?” 短短几句,纪时钰听过一遍便记在心中,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傅离染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手中的斩虹剑上。 不得不说,斩虹确实是一把好剑,剑身清透明亮,隐约透着几分肃杀之气,指尖落在上面便能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若往里注入灵力,发挥出的威力未必比剑阁里的剑差。 再看向眼前人,眸色明亮,似乎颇有信心的模样。 傅离染垂眸,指腹贴上剑身,并未碰到锋利的剑刃,仅沿着清亮的剑身慢慢滑下去。 她的力道不重,仿佛下一刻便要移开手,若即若离的轻柔碰触,让人格外难捱。 纪时钰僵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傅离染的手而动,明明站在这里,她却觉得自己好似是被人握在手中。 纪时钰清晰地瞧见她的指腹顺着剑身轻抚着,缓慢轻柔的触碰,就像是贴着她的身子一样。 酥麻的感觉不断,她低下头默念着心法,试图以此来掩饰,然而泛红的耳朵已然暴露了一切。 余光瞥见那人无声的忍耐,傅离染心知肚明,手上的动作故意停顿片刻,变为时轻时重的力道。 明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却变得极其难捱,她觉得自己变作了师姐手中的那柄剑,无法后退,难以抽离,只能静静地躺在那人的掌心中,任她抚弄。 默念心法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所有的感官都像被放大了数倍,纪时钰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凉意,却不清楚下一刻会落在何处。 不安的同时又夹杂着莫名的期待,这种未知感让周身的一切变得更为敏.感。 脸上热意不断,纪时钰低着头,有些难堪。如果旁边是一棵树,她可以悄然靠在树边,以此掩饰这些异样。 偏偏她站在毫无遮挡的空地上,只要师姐投来一瞥,便能轻而易举地瞧见她的每个反应。 纪时钰没再默念心法,不知为何,明明是阻断通感的口诀,却越念越热,她无声地攥紧手,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气息。 傅离染看她一眼,故意道:“斩虹剑确实是一把好剑,师妹你说呢” 纪时钰刚想启唇回答,偏在此时傅离染屈指在清亮的剑身上弹了下,手中的剑轻颤着,眼前人亦是。 “嗯……”纪时钰连忙捂住嘴,可是已经晚了,寂静的桃林中这声“嗯”尤为清晰,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时钰微恼地盯着她,疾步走至她的身旁,像是在控诉:“你告诉我的心法根本没用。” “我看出来了。”傅离染眸中浮上几分笑意。 闻言,纪时钰更觉窘迫,也明白这人压根不是在教她控制通感,明明是存心逗弄她。 她面色淡淡,朝傅离染伸出手,“既然师姐找我来不是为了解释本命剑的通感,便把斩虹还给我罢。” “师妹急什么我可没说方才的是切断通感的心法。” 怪不得默念心法之时,她和斩虹剑间的感应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强烈。 纪时钰轻哼一声,“你故意不说清楚。” 傅离染淡淡一笑,再度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好了,这次是真的切断通感的心法。” 纪时钰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你不信的话,我们再试一遍。”说着,傅离染的指尖轻轻触上剑身。 纪时钰当即默念新的心法,这回有了效果,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斩虹剑之间的感应被切断。 “我学会了,别试了。”她连忙从傅离染手中拿回剑,收进储物袋里。 迅速做完这些后,她抱住身旁人的手臂,笑道:“师姐也把未影剑借我看看?” 看着她的笑颜,傅离染心间涌上几分柔软,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很快答应:“好啊。” 纪时钰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松开她等着她取出未影剑。 不料未影剑出现的下一刻,身旁人便凝起灵力,灵剑很快浮在空中,白衣闪动,她跃至剑上,负手而立。 纪时钰一愣,紧接着便听见她悠声:“你能御剑追上我,就把未影剑借你。” 不等自己反应过来,那人已然御剑远去。 纪时钰有些无奈,心知自己又被她耍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