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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蛾的纠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心性大变


    世事变幻,四年之间魔族势力愈发壮大,无数城中的百姓受害,各仙宗合计之下,决定半月后便主动出击,清剿魔族。


    此刻,茶楼中。


    底下的修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人娓娓道来:“今年又是见神宗各峰比试的时候,话说上次的各峰比试,照影峰的纪时钰连胜多场,算得上当时宗中的佼佼者,如果能保持这样她定能成为正道的…,可惜,”


    她话音一顿,换上厌憎的语气:“可惜她自甘堕落,好好的正道术法不修,竟然跟魔族为伍,堕入邪道,现在还成了魔族麾下的护法,魔族对我们的迫害恐怕少不了她在背后出力。”


    一番话说得底下的修士义愤填膺:“这种人怎么拜进了见神宗”


    “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成了见神宗学徒后竟然转身便投于魔族麾下。”


    “不过,现今照影峰的峰主不是那叛徒曾经的师姐么,想必半月后的正魔大战中就会将那叛徒一剑穿心。”


    ……


    在她们没注意的角落里,黑色斗篷下的人眉目阴郁,听着那些人的咒骂、憎恨,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地一震,转瞬间化为粉齑。


    鬼魅般的身影很快出了茶楼,越过望川城,直抵魔域。


    魔域常年不见天日,抬眼便是各种阴气和怨气,周遭想起一阵又一阵满含怨气的嘶哑声音,纪时钰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直接拐进寝殿中。


    魔主掌管着整个魔族的事务,除此之外,圣女和三护法的权力最大,她取代了其中一个,成为新的护法,也得到了这间分配的寝殿。


    寝殿中的陈设极少,一片冷清,纪时钰毫不在意,她此刻不想看见任何人,然而步入殿中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正随意翻着上面的书卷。


    那人身着和她一样的黑衣,不同的是,那人的衣袍上遍布着血红色的彼岸花,显眼又带着几分邪气。


    纪时钰冷冷道:“不知圣女前来有何吩咐?”


    她口中的“圣女”转过身,明艳的面容,一双凤眸紧紧盯着她,眼神有如阴冷的毒蛇,缠在她身上打量着。


    巫岸声音微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现在你死心了吗?”


    她款款走近,手自然地搭在纪时钰肩上,带着几分亲密的举动,附在她耳边的声音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她们都忘了,当初城中的魔物是你和其她修士一起除的,她们能安全生活在城中也有你的一份力呢,但没人记得,就因为你投身魔族便用恶毒的话语咒骂你,要我说,你在正道那边的一切真是不值得。”


    纪时钰站在原处未动,她清楚这亲密的姿势是巫岸在用魔气搜寻,冷声道:“圣女若是怀疑我,可以不让我接触魔族的事务。”


    魔气探寻过后没发现异常,巫岸放心地收回手,幽幽道:“那怎么行,后面的正魔大战还得靠你去牵制傅离染呢。”


    纪时钰默然不语。


    见状,巫岸古怪地笑了笑,绕着她走几步,“你说,傅离染会顾念曾经的情谊吗?”


    “嘶,她会放过你吗?还是会不留情面,一剑穿心呢?”她指了指纪时钰的心口,饶有兴致地猜测。


    纪时钰后退半步,语气冷淡:“圣女高看我了,我无法牵制住任何人。”


    巫岸盯她半晌,不再出言试探,抬脚离开寝殿。


    幽暗孤冷的殿中,纪时钰站在一面铜镜前,解下斗篷。


    稍微拉低领口便能瞧见一片刺眼的血紫色,错杂的纹路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脖颈之下,直至心口。


    纪时钰的指尖狠狠摁进魔纹中,血紫色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流动般,莫名的妖异。


    四年前,她被魔气控制着坠下断崖,醒来后她全身的修为尽毁,唯有经脉间浓郁的魔气和心口处丑陋的魔纹。


    这魔纹藏不住,剜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经堕入魔道,成了曾经的她最厌恶的堕魔者。


    她本想直接用手中的剑自戕,一死了之,但巫岸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打掉了剑。不仅如此,巫岸百般劝说,希望她加入魔族,纪时钰自然不可能答应,重新捡起地上的剑。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锋利的剑刃没入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疼痛,甚至涌出的鲜血不到片刻便被魔气蚕食,帮着伤口愈合。


    纪时钰惊诧地看着伤口自动愈合,她不死心,又对着自己刺了几剑,依旧是一样的结果,没有痛感,亦不会死亡。


    她记得那时巫岸笑着道:“这便是修魔的好处,你现在相当于高阶魔族,高阶魔族不死不灭,你想自戕怕是不可能了。”


    当时的她心如死灰,清楚已经回不去了,拒绝巫岸后她打算随便寻一处住下,隐匿身份。


    但堕魔后她的瞳色变为了血红,魔纹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异于常人的表现让她在城中压根没有容身之处。


    纪时钰回到曾经居住的纪家村,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荒村,记忆里熟悉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她只能露宿荒郊野外,就在这时,巫岸又出现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她堕入魔道后见神宗迅速将她除名,撇清了关系,照影峰也收了新的学徒,像是要将她的痕迹全都抹除。


    对于这些,纪时钰并不意外,令她心痛的是巫岸的下一句话:“傅离染收了新的师妹,真可怜,你一堕魔她便找了新人直接替代。”


    “我还以为你对她来说很重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彼时的感受,心脏疼到麻木,那些曾经的欢喜和心动湮灭于无,只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怨。


    掩藏在心底的情意化作了一片片利刃,无情地扎向她,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可笑。


    颈间的刺痛让她从回忆中醒来,纪时钰垂眼一看,指尖摁着的力道太重,魔纹上浮现了一抹血丝,她慢慢收回手,不以为意。


    巫岸竟然希望她去牵制住傅离染纪时钰嗤笑一声,师姐有多厌恶魔族,她最清楚不过。


    堕魔的自己,也早已经不算是她的师妹了。


    *


    见神宗内,四峰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高台上,各峰的长老都已到来,唯独迟迟不见傅离染的身影。


    瞧着温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杜镜意轻咳一声,道:“我去看看。”语毕,她御剑朝照影峰而去。


    主殿里没有,寝屋里也没人,杜镜意紧蹙着眉,找了一圈,最后在桃林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杜镜意走到她身旁,发现她出神地望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正魔大战要开始了。”傅离染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杜镜意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叹息。


    纪时钰在除魔途中消失后,傅离染也跟着消失了几日,当时见神宗上下人心惶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天,傅离染回到了见神宗,杜镜意从没见过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衣袍被疾风划出数不清的口子,神情恍惚。


    宗中的学徒纷纷上前问了半天,傅离染嘴里只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找到她。”


    后来,宗中派人多次去崖下寻找,仍旧一无所获,数月后纪时钰投身魔族的消息传来,她们才知道寻找多日的人竟然堕魔了。


    一时之间,宗中的学徒们愤怒不已,温移更是气极,直接把纪时钰从见神宗除名,撇清关系,过后人人只道是纪时钰自甘堕落,放着正道术法不修偏要去走邪道,而见神宗依旧是人们心中的仙宗。


    杜镜意复杂地看着她,问:“你要主动去找她?修士堕魔后心性大变,你确定她还认你这个师姐”


    傅离染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劝我的。”


    杜镜意沉默,纪时钰堕魔的消息一传来,这人便冷着脸打算去魔域要人。


    当时的自己拉住她,劝阻道:“你现在去魔域算什么事?以你的身份,贸然过去定会让魔族以为正道要向她们开战。而且,纪时钰已经堕魔,就算你把人要回来,见神宗内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届时宗内长老施压,你又能护住她多久?”


    彼时,傅离染沉默良久,终是没再提这件事,杜镜意以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今一看,原来一直藏在心中,不曾消去。


    杜镜意无奈地看她一眼,就眼前的事道:“你不会忘记今日是各峰比试吧?”


    傅离染淡声道:“你同宗主说一声,我有事,不去。”


    “你不关心比试结果”杜镜意不免诧异。


    “宗主把温暇塞进照影峰的那刻,比试的结果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杜镜意哑然,折返回去。


    待她离开后,傅离染来到寝屋,却并不是自己的那间。


    屋内空荡荡的,属于纪时钰的东西早就在之前的冷战中被带到了落月峰。她后来去落月峰看了,东西并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便是两柄木剑。


    一个是在璇天境中折断的,另一个是她后来送出的木剑,她没想到师妹这般珍视自己送出的东西,两柄剑保存得完好至极,尽管那时的纪时钰已经开始用玄铁剑,不再需要木剑。


    当时师妹只搬离照影峰几日,她一直觉得纪时钰会回来,故而并没多大的感受,直到那人堕魔的消息传来,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师妹不会再回来了,照影峰上永远失去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自纪时钰拜进照影峰后,她们在峰上一起修炼,傅离染习惯了那人总是跟在身边,笑着向自己分享趣事,习惯了清晨来到桃林,一眼便瞧见熟悉的练剑身影,也习惯了晚归之时,那盏为自己亮起的灯。


    但这一切随着纪时钰的离去化作虚无。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正魔大战的到来,傅离染竟然有一丝期待。


    但想到杜镜意的话,她又忐忑起来。


    如果堕魔的修士会心性大变,纪时钰对她的态度会和以前一样吗?


    第42章 毫不留情地出手


    四峰比试结束后,各仙宗按照原定的路线往魔域行进,每经过一座城,她们都会肃清城中的魔气和那些隐匿的魔族。


    一路上基本都是低阶魔族,在各宗的合力之下很容易除去,直到她们来到最接近魔域的望川城。城中出现了大量的魔兽,颇为棘手,原本热闹繁华的街上一片死寂,百姓死伤无数,各宗门的修士也纷纷受伤。


    天空一片暗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飘荡在城中,令人作呕。


    城内唯一的客栈住满了三大仙宗的修士,连日的除魔让大部分人疲乏不已,接近酉时,大多修士便回房休息了。


    温暇和几个学徒奉命去城外探查,此时刚回客栈,她洗去一身的血腥气,忐忑地来到一间房前。


    来照影峰几年,她见到傅离染的次数屈指可数,原以为四峰比试的那天傅离染会出现,没想到整场比试下来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其实她在比试中的表现并不算好,可能因为温移是她的姨母,加上几分侥幸,她竟一路到了最后,赢下比试。


    温暇对这个结果有些心虚,温移安排她进照影峰前曾嘱咐过她要和傅离染拉近关系,但这几年连见一面请教问题都难,更别提拉近关系。


    正好这次各宗修士齐力进攻魔族,傅离染带着照影峰的学徒们住在客栈中,她面前的这间,便是傅离染的房间。


    温暇鼓起勇气,正欲抬手敲门,突然,楼下响起一阵吱呀的动静。


    她立即缩回手,转而按上腰间的灵剑,警惕地往楼下走去。


    然而楼下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带来的几分光亮,温暇狐疑地环顾一圈,没发现异常。


    她放下警惕,移开按在剑鞘上的手,扭头准备上楼,就在此时,一阵幽长而刺耳的声音传来,比在楼上时更清晰,也更令人头皮发麻。


    来不及呼救,温暇只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量钳制着,往客栈外拖去,经脉间的灵力自上而下迅速停滞,她攥着最后的清醒,点亮传音符。


    传音符一经点亮,房内的学徒立即接收到,她们下楼一看,很快便发现温暇不见了。


    客栈内的修士们被惊动,平时和温暇关系要好的几个*学徒打算一同出去寻人,傅离染拦住她们,淡声道:“你们待在这里,我去追。”


    她们都只是筑基期,能悄无声息劫走温暇的人实力不弱,自然不能让她们去寻。


    情况紧急,那几个学徒没有异议,齐声应下:“是,傅师姐。”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凭着那抹残存的气息,当即御剑追了出去。


    而此时,温暇被人拽着带到数百里外,她无法动弹,只能感受到抓着她的那只手冰冷至极,直接拽着后衣领。


    落至一片空地上,那股力道骤然一松,温暇重重地倒在地上,微微抬眼,这才看清劫走自己的人。


    宽大的黑色斗篷笼住整个身形,唯有背在身后的那双手如玉般白皙无瑕,温暇瑟缩着想往后退,浑身却瘫软一片,没有半分气力。


    而面前的黑袍人缓缓转过身,温暇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神色一震。


    黑袍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也是黑色的,隐去了所有的表情和五官。


    这副奇异的打扮不用想也能猜出是魔族那边的人,看样子实力还不弱,温暇不由心中一沉。


    她猜不出黑袍人的意图,静默片刻,眼前人并没有把她怎么样,温暇悄悄瞧了眼,发现那副可怖的面具正对着自己,黑袍人像是在一直观察她。


    这种怪异的举动让她越发惊恐,温暇颤抖着扬起声音,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逼退眼前人,“我……我告诉你,见神宗宗主温移是我的姨母,你若敢伤害我,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忽然间像是又想到什么,连忙道:“而且,傅离染是我师姐,你把我劫走,她肯定会来杀你。”


    方才毫无反应的黑袍人听过这话,发出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面前的魔族连傅离染都不怕想到这种可能,温暇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黑袍人慢慢走近,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的那刻,一道剑气忽然朝这边袭来。


    黑袍人闪身避开,旋即掐住温暇的后颈,带着温暇退至几步开外。


    她的动作极快,那道剑气对她似乎没产生任何影响,傅离染手中握着未影剑,缓步走出。


    傅离染目光冷淡,先是看了眼温暇,而后盯着不远处的黑袍人。


    一片寂静之中,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见傅离染一言未发,温暇心中害怕,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师姐,救……救我。”


    听见她喊傅离染“师姐”,黑袍人掐着她后颈的力道陡然一重。


    傅离染盯着黑袍人的举动,无暇纠正她的称呼,手腕一转,剑尖直指着黑袍人。


    但下一刻,她愣住了。


    手中的未影剑剑身轻颤,发出无声的嗡鸣,似乎在抗拒着,不愿朝着对面的黑袍人。


    傅离染垂眸思索片刻,收起了剑,瞧见这幕,温暇眼中的那点希望沉去,化作疑惑。


    而黑袍人依旧未动,似乎对她出剑与否浑不在意。


    傅离染紧盯着黑袍人,宽大的斗篷遮掩了她的身形,脸上的可怖面具隐匿她的面容,唯一露出的双手,一只背在身后,另一只正掐在温暇的后颈上。


    仅凭这些,她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未影剑的反应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心底隐约的猜测是对的。


    傅离染神色微动,慢慢走近,距离越近,那股熟悉感便越强烈,内心下意识地不想对这人出手。


    她的面色平静,心跳却随着愈来愈近的每一步而隐隐加快。


    眼前的黑袍人,会是她吗?


    两人间的距离仅有几步远的时候,黑袍人忽然一动,温暇感觉到后颈的那股力道骤然离去,她被甩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而黑袍人的身形如鬼魅一般,转瞬间跃出数里。


    傅离染的视线一直落在黑袍人身上,看都没看温暇,直接调动身法,跟上黑袍人。


    黑色和白色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傅离染单手凝诀,“咻”地打出几道灵力,并非攻击只是单纯地为了拦下那人。


    黑气涌出,直接将那几道灵力拦了回去,傅离染紧蹙着眉,默念法诀,下一刻便闪至黑袍人前方,拦住她所有的去路。


    黑袍人站定,纵然被拦下也不见丝毫慌张的模样。


    心绪起伏不定,远不及面上那般平静,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缓步走近,抬起手似是想揭下那张面具。


    猝不及防的,一股黑气涌出,直接打在傅离染的手上,她猛地缩回手,忍住那股灼痛感,望向黑袍人的眸中浮上一丝不可置信。


    黑袍人一语未发,数道黑气翻涌而出,往傅离染的方向袭去。


    傅离染抿紧唇,强大的灵力凝起,瞬间化解了所有黑气,黑气散去的那刻,眼前人的身影陡然逼近,朝她出招。


    两人赤手空拳地打起来,渐渐的,傅离染眸色微沉。


    黑袍人的招式诡谲多变,辨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招数,不仅如此,她出手狠辣,几乎招招都往致命的地方挥去。


    傅离染只守不攻,巧妙地躲开每一招,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企图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明。


    但她使出的招式跟见神宗的大相径庭,完全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如果以前在见神宗修炼过,怎么可能做到毫不相似


    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人压根不是纪时钰傅离染分神片刻,她一直收着力道,黑袍人却不是,趁着她分神的时候,滔天的魔气溢出,毫不收手地打中她的左肩。


    傅离染连退几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左肩灼烧般的疼,但比之更甚的是心中的闷痛。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动了动唇,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她曾经告诉过纪时钰,对剑修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肩、手臂和腕间,这些地方受伤会对剑道产生一定的影响。


    当时,那个少女乖巧地点头,笑着表示知道了。


    如果眼前的黑袍人是纪时钰,怎么会这般不,如果这人是师妹,压根不会对自己动手。


    傅离染对她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副温润明媚的样子,不愿意相信这个黑袍人会是她,可熟悉的气息错不了。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那,对她的受伤视若无睹。


    傅离染凝眸看她半晌,忽然再度出招,转眼间便到了她的身侧,抬起的手已然触到了面具的边缘,只需施力一掀,便能瞧见面具下的容颜。


    黑袍人很快反应过来,倏地退开,还没来得及掀开面具,她已然远去。


    傅离染抿了抿唇,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没再继续追上去。


    她顿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一抹亮色破开天际才转身打算离去,走出几步,傅离染再次停下。


    天色将明,残存着少许的暗沉,那抹暗沉之下,不远处的东西却是刺眼的一道雪白,极为醒目。


    傅离染呼吸一滞,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个剑穗,熟悉至极的雪白色,曾经挂在剑鞘上伴随着她日日夜夜,后面又被她无情退还的那个剑穗。


    雪白的丝线沾了地上的尘灰,一向喜洁的人却毫不在意,细致地拭去那些灰,而后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的感觉没有错,那个黑袍人就是纪时钰。


    傅离染取出未影剑,仔细地把剑穗挂在剑鞘上。


    时隔数年,她再次挂上了剑穗。


    第43章 无声对望


    顶着将明的天光,纪时钰回到寝殿。


    面具下的神色冰冷漠然,她解下斗篷,坐在木椅上休憩片刻。


    昨晚她不过是随手抓了个学徒,没想到那人竟然喊傅离染“师姐”。


    温暇……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听说是四峰比试的胜出者,可就昨晚的实力和反应来看,名头和实力不符啊。


    纪时钰敛下眼睫,当时她掐着温暇的后颈,就是想看看傅离染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救这个新的师妹。


    她在心底预设好了,一旦傅离染呵斥她放开温暇,她会当场杀了钳制在手中的人,令纪时钰意外的是,傅离染竟然什么都没说,过后还收起了剑。


    她故意伪装成那副样子,难不成还会被认出来


    纪时钰不清楚那人忽然收起剑的缘由,她这次过去是为了探查正道的情况,无意真的动手,所以后面松开了温暇,准备回魔域。


    没想到傅离染竟然追了上来,还拦住她。纪时钰承认当时确实出手太重,想到温暇成了傅离染的师妹,她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怨意。


    她是否堕入魔道,那人根本不在意吧。沾上魔气后她修为尽毁,痛苦不已,可这四年间傅离染未曾主动寻过她,不仅如此,还迅速同意温暇进照影峰,取代自己成为了她的师妹。


    纪时钰脸色阴沉,周身的魔气随着她的情绪涌动起来,本就冷清的寝殿阴风阵阵,桌案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香炉滚出一段距离,停在一人的脚边。


    巫岸捡起香炉,悠声:“让你去打探一下正道那边的情况而已,怎的这般生气”


    纪时钰掀了掀眼皮,觑着她,“城中的魔兽就够她们焦头烂额了。”


    “这样,”巫岸重新将香炉放在桌案上,一手撑在桌边打量她的神情,“你见到傅离染了吗?”


    纪时钰冷冷道:“圣女一开始布下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吧?”


    “确实没有,我问的是,你见到了吗?”巫岸释放出魔气,仔细地探查着她的周身。


    纪时钰清楚她一直在怀疑自己,顿了顿,不带任何情绪道:“没有。”


    “她们现在已经到了望川城,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便是正魔大战,我告诉你,你可不要顾念曾经的情谊,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但凡为你说一句话,正道那边也不会全是对你的咒骂吧。”


    纪时钰神色冷然,没有接话。


    巫岸继续道:“你很在意她,不只是师妹对师姐的在意,似乎还有别的,但是,”


    她话锋一转,讥笑道:“不论是作为师妹还是别的,于她而言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你曾经付出的真心可笑又可怜。”


    她的每句话都碾在纪时钰失控的边缘,指甲重重地嵌入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滴下,却没有丝毫疼痛,半晌,纪时钰像是卸去了浑身的气力,慢慢松开手。


    确实可怜,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不甘心和在意,傅离染拒绝她的情意没有错,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在她堕魔后迅速撇清关系,收温暇成为新的师妹也没错,温暇和宗主有一层关系,凭着这层关系也能给照影峰带来好处吧,况且她堕入邪道,生出丑陋的魔纹,已经成了人人厌弃的怪物,傅离染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纪时钰捂住心口,缓缓蹲下身子,明明血肉上的伤痛她已然感受不到,为何心中的痛楚依旧这般强烈。


    巫岸觑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你最好想清楚,你已经被正道抛弃,若此刻在魔族还有二心,恐怕天地之大,就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放出这番警告的话语后,她不再多留,转身出了寝殿。


    殿中重新归于静谧,纪时钰半跪在地上,忽然想拿出剑穗看看,堕魔之后,她身上唯一和过去有关的东西便只有那两个剑穗了。


    然而她找了半天只找出了其中一个剑穗,纪时钰拧起眉,慢慢回想着。


    昨日她只去了望川城,莫不是在来去的路上不小心落下剑穗想到这里,她起身重新戴好面具,沿着昨晚的路找寻。


    半个时辰后,纪时钰在一处站定,她的身后是魔域,方才她几乎将魔域翻了一遍,没发现剑穗。


    而前面便是望川城,如果剑穗落在城中,她岂不是要潜入城中寻找,纪时钰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昨晚她进城已经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现在肯定加强了警戒,想全身而退不容易。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昨晚她和傅离染过招,难道剑穗是在那时候掉下的


    纪时钰皱了皱眉,打心底不希望是这种可能,她在原地停留片刻,最后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望川城,转身离开。


    *


    昨晚黑袍人的突然袭击让城中的修士们都警惕起来,意图不明,且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抓走了见神宗的学徒,对此温移很是担忧,她和其余两宗的宗主商议着是否要将进攻魔域的时间提前。


    房间里,傅离染对着一面铜镜,解开衣衫。


    经过半个时辰的呼吸吐纳,她的内伤已然痊愈,唯有左肩处留下了一道黑色痕迹,除此外没有其它异常。


    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依稀能感受到那股灼痛。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也不知道她使出的灵力会不会对纪时钰有影响,傅离染微微垂眸,看见剑鞘上挂着的雪白剑穗时,唇边牵扯出一抹笑。


    传音符在此刻亮起,她没有上药,拢起衣衫后便向外面走去。


    众修士聚在一楼,见人差不多来齐,温移扬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昨晚魔族突然袭击,目的未知,她们在城中置放魔兽前肯定已经算好了我们多久能攻上魔域,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清去魔兽。经过我们三位宗主的商讨,决定留一部分人在城中除魔,剩下的人此刻便随我们一同进攻魔域。”


    听过她的话,众人并无异议,见状,另外两宗开始分配去留的学徒,温移走到傅离染身旁,语重心长道:“魔族那边不好对付,你和汐昼带着两峰的学徒一起去。”


    旁边的姜汐昼很快应下,傅离染默了默,也颔首应下。


    出望川城向西数百里便是魔域,接近魔域之际,众人都感受到一股阴冷气息,不仅如此,周遭的怨气浓重,极有可能影响心神,她们不得不凝起灵力抵御。


    这段路并不远,傅离染看着周围丛生的阴气怨气,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很难想象,当初纪时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熟悉的地带走出,踏入陌生且混乱的魔域。


    姜汐昼持剑震碎那层隐约的结界,结界碎掉的那刻,无数的黑气朝她们疯狂涌来,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扬起手中的灵器对抗着。


    与此同时,魔族很快感应到结界的碎裂,巫岸脸色微沉,立即将这个消息上禀:“魔主,她们提前进攻了。”


    高座上的女人身形模糊,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气息却是其她人难以企及的强大。


    “那些是三护法的旧识,先让她去叙叙旧。”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胆寒。


    巫岸勾唇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告知三护法。”


    纪时钰刚回寝殿便感应到魔域的结界出了问题,她微皱起眉,还没来得及问清便收到了巫岸下达的任务。


    纸上出现血色的一行字:正道攻上魔域,你去应战。


    纪时钰垂下眼眸,放在桌上的指尖微蜷,在那行字旁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


    待清去眼前纷杂的魔气后,众人才算是真正踏进了魔域。


    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整个魔域暗无天日,往前行进之中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嘶吼声。


    听见怪异的声音,其中有人开始害怕,鸣隐宗的一位门徒出声安抚:“这些只是怨气化出的声音,没有任何威胁,大家别担心。”


    修士们继续向前,约莫一刻钟后,隐约能瞧见前方的殿宇。


    位于中间的那座便是魔主的住所,众人打起精神,纷纷拿出各自的灵器。


    姜汐昼脸色严肃,率先挥出一道剑气试探,剑气中混杂着磅礴的灵力,向那几座殿宇涌去。


    然而还未至便被人悉数拦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前方的那道身影上,一身黑衣的人缓缓转过身,却是她们熟悉的面容。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见神宗的学徒中有她认识的,也有从未见过的。


    她逐一扫过那些人,那些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厌恶,也有鄙夷和不屑。曾经在峰上一同练剑的师姐们此刻都别过脸,不愿看她,纪时钰还瞧见了云烬迟,云烬迟的眼神复杂,充斥着失望还有一丝别的。


    这些打量的,满是恶意的视线让她的整颗心微微震颤,纪时钰面上平静,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轻颤。


    隔着四散的阴气,傅离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这次没有戴面具,也没有穿上斗篷,仅仅着一身黑衣,就那样站在不远处。


    没有面具的遮挡,傅离染能清晰地瞧见她的面容。眉眼间不复往日的明澈,满是阴郁之色,泛白的唇瓣轻轻抿着,整个人清瘦不少,透着一股阴冷。


    刚才她清楚地瞧见纪时钰的目光在一些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但这些人里并没有她。


    心间泛起一抹难言的酸涩和隐痛,傅离染动了动唇,往前走了几步。


    纪时钰周围全是浓郁的黑气,整个人几欲要和那些黑气融为一体,翻涌的黑气四溢着,说不清她是被笼罩着还是被拥簇着。


    因为这走出的几步,纪时钰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隔着各种沉郁的混杂气息,两人无声对望着。


    第44章 阿钰,我很想你


    周围的黑气汹涌,卷起地上的尘土,意味着其使用者心绪不平。


    纪时钰凝望着她,她依旧身着一袭清绝的白衣,月白色长剑被她紧握在手中,锋利的剑刃上隐约可见几缕黑气,显然是除魔时留下的。


    脑海中浮现曾经彼此之间的对话:


    “如果你以后碰见魔族,不要心软。”


    “那沾染魔气,堕入邪道的修士呢?”


    她记得那时傅离染沉默片刻,冰冷的话语逐一吐露:“一并杀之。”


    纪时钰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不愿去看傅离染的眼眸。


    那双总是透着冷淡疏离的眸子,此刻会是何种情绪呢?失望,厌憎抑或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只是她如今没有痛觉,不死不灭,傅离染想完全杀死她,恐怕很难。


    想到这,纪时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那些修士见她竟然还在笑,不由怒道:“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像这样的叛徒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们讨伐魔族,她还在为魔族效力,出来阻拦,我看现在就该杀了她,灭灭魔族的气焰。”


    此话一出,很多人叫好,纷纷祭出自己的灵器,目光满是憎恶,恨不能当即过去杀了她。


    群情激愤,姜汐昼无声地勾了勾唇,挥手示意众人,口中提议道:“这叛徒当初是我们见神宗的学徒,还处心积虑拜进照影峰,成为傅峰主的师妹,依我看,不如由傅峰主亲手杀她,以解心头之恨。”


    众人齐齐同意,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傅离染身上。


    傅离染冷冷看了眼姜汐昼,姜汐昼则是无辜地笑了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傅离染垂眸看向手中的剑,长剑微微震颤,上面挂着的剑穗那般醒目,她根本没办法对纪时钰动手。


    平日里同门崇拜她,景仰她,此刻身后的那些视线无一不希望她提起剑杀了纪时钰,可是,傅离染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人,那是她的师妹,是和她一同在照影峰上修炼的师妹。


    傅离染记得二人初见时少女胆怯却又纯真的模样,也记得她刻苦修炼,说着要拜进照影峰的坚定明媚。她的冷淡漠然让同门不敢轻易接近,唯有纪时钰无视这些,偷偷记下她的喜好和习惯,去而折返地为她挡下魔兽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如果可以,她希望纪时钰永远不要堕魔,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在峰上修炼,待在她身边就很好。


    傅离染握紧剑,理智和情绪不断撕扯着,挣扎着,身后的呼声越来越高,都在等着她出手。


    见她久久未动,姜汐昼冷笑:“傅离染,你在等什么你不会对这个邪魔心软了吧?”


    那些修士看着她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疑惑。


    “为什么不动手啊?”


    “听说那纪时钰以前是她的师妹,莫不是心软了”


    “以前和现在怎能混作一谈,纪时钰早就堕魔投身魔族了,背叛正道,枉顾宗门的恩情,怎么能对这种人心软”


    一片窃窃低语中,纪时钰看向站在原处,敛眸不语的人,微微挑眉。


    不过很快,便如她所料那般,傅离染像是下定决心,提着剑向她走来。


    纪时钰自嘲般地一笑,她就知道,师姐厌恶魔族至极,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穷凶恶极的堕魔者心软


    曾经彼此间的相处和情谊,也早已经烟散云散了罢。


    纪时钰垂下视线,无意中瞥见剑鞘上挂着的东西,熟悉的雪白剑穗,正是她不小心落下的那个。


    没想到被傅离染捡到了,还被重新挂在未影剑上。


    纪时钰心情复杂,不明白这人为何再度挂上剑穗,她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傅离染是用多么冰冷的语气,无情地拒绝她的。


    她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愈来愈近的人,灵力在长剑上流转,淌出隐约的光泽。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柄剑突然飞出,利落地斩杀巨蛇,救下当时弱小的她,而此刻也是这柄剑,被人握在手中,即将用来杀她。


    纪时钰的眼中一片平静和麻木,周围其余人杂乱的声音渐渐远去,视线中只余朝她走来的人,和锋利清亮的剑刃。


    这个时候,她忽然猜想,师姐会如何出手呢?是直接一剑穿心,还是别的方式?


    随着那人愈近的步伐,心间的痛楚逐渐加深,纪时钰闭上眼等待着。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夹杂着一丝怨气化作的低沉嘶吼声,她能感受到傅离染越来越近,仅差几步便要到她面前。


    “哐当”一声轻响,在周遭杂乱的声音里显得极为突兀,纪时钰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那是什么声音,预想中的剑刃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软的身躯,紧紧拥住了她。


    “阿钰,这几年我一直忍着没来见你,我……很想你。”轻柔的,又像是在竭力隐忍着情绪的话语。


    纪时钰错愕地睁眼,这种直白又炽热的话完全不像是眼前人会说出来的,如果不是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和紧紧相贴的温热身躯,她几乎以为是傅离染耍的手段,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缘由,那些修士哗然一片,惊讶的、不敢相信的以及指责的声音向她们砸来。


    “怎么回事,见神宗的傅离染是要包庇这魔物吗?”


    “原来你们见神宗的人才济济指的是这种,一个叛出正道,投身魔族,另一个身居高位,竟然还和叛徒不清不楚,不顾其她同门的利益,念及私情。”


    其余两宗的嘀咕声让见神宗的学徒们脸色难看至极,她们盯着那边的二人,眼中不仅有惊诧,还有隐约的愤怒。


    越来越多难听的话响起,纪时钰沉下脸,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推开傅离染。


    傅离染怔然地看向她,眼前的人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阴郁漠然的神情,令人感到极其陌生。


    她动了动唇:“师妹……”


    纪时钰却没看她,抬手往那边的修士们一挥,浓郁的魔气瞬间朝她们涌去,修为不济的门徒直接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血。


    她往旁边移了几步,和傅离染拉开了距离,语气冰冷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凭你们的实力,还想进攻魔域赶紧滚出去,不然下次就不止是受伤了。”


    嚣张狂妄的话语,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傅离染微皱起眉,却见纪时钰再度抬起手,像是要继续出招的样子。


    “住手,”傅离染制住她的动作,沉声问,“你怎么能对她们出招”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甩开她,冷声质问:“怎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堕魔之际,见神宗便将我除名了,她们都巴不得我死,我为什么不能对她们出手”


    情绪起伏之间,心口处的魔纹开始隐隐作烫,纪时钰不想被她瞧出异样,连忙敛下心绪,对着那些修士漠然道:“再敢往前,格杀勿论。”


    留下这句话,她径直转身,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傅离染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抚上肩侧,她感受着纪时钰残留的冰冷气息,心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


    原来,被推开是这种滋味。


    *


    冷清空旷的寝殿中,纪时钰倚靠在窗边,默然不语。


    在她放出警告后,正道那些人确实没再往前,似是被威慑住,不过一刻钟她们便退出魔域。


    这样也好,若她们执意往前深入魔域,她就不得不应战了。


    纪时钰视线微垂,想到那时傅离染抱住她,在耳边说想她,她只觉得可笑。


    如果真的在意,怎么会四年间一次也不来找她,怎么会在她一堕魔后便收其她学徒当师妹


    以前也是这般,在她表明心意后故意疏远,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则切断传音符,以最伤人的方式逼她断了那份念想。


    现在跑来说想她是希望怎样?希望重新维系那份师姐妹情,还是希望她能顾念往日的情谊,主动脱离魔族,被正道抓获。


    无论哪种都不可能。


    纪时钰收起思绪,走到铜镜前,打算看看魔纹的情况。


    刚才她便觉得难受不已,这魔纹最开始是长在心口的,不知为何后面一直蔓延,现在已经到锁骨处,再往上就完全掩盖不住了。


    纪时钰紧蹙着眉,刚抬手解开衣襟,铜镜中忽然映出一道闪动的人影。


    她立马拢起衣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那边扔去。


    里面的茶水飞溅出几滴,那道人影侧身躲过,茶盏击在墙壁上,连同里面的热茶撒了一地。


    “出来。”


    纪时钰冷冷地盯着那边,片刻后,那道身影逐渐显现。


    纪时钰一愣,随即冷声道:“你怎么没回去?”


    被发现后傅离染依旧面色自若,淡声道:“你知道的,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


    纪时钰转过身,系好方才解开的衣带,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现在可是一峰之主,她们不会拿你怎样。”


    傅离染没接话,默默打量着这座寝殿。


    殿中的东西甚少,一片冷清,站在这里隐约还会感到一股阴沉的气息,让人不适。


    四年间,她便是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吗?


    纪时钰任她打量着,理好衣衫后转身朝她走去。


    傅离染凝眸看她,神色柔和些许,“师妹。”


    “傅峰主,”纪时钰没什么表情,朝她伸出手,“还请傅峰主把剑穗归还于我。”


    傅离染眸中浮上一抹错愕,重复道:“还给你”


    “这剑穗本来就是我亲手做的,是我的东西,你贸然私藏起来,难道不该还回来吗?”


    “可是你已经送给我了。”傅离染忍住声音里的轻颤。


    纪时钰冷笑,丝毫没因为这话产生任何触动,“你说过不要,让我拿走。”


    “傅峰主忘了吗?”


    一口一个“傅峰主”,疏远至极的称呼,傅离染紧盯着她,心里莫名地不满,“你现在连一声‘师姐’都不喊吗?”


    “我早就不是见神宗的学徒,也自然不再是你的师妹。”纪时钰冷声。


    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师妹么,还纠结称呼做什么?


    不再是你的师妹……配上眼前人漠然的表情,傅离染愣怔一瞬,心间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


    面前人望向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熟悉的信任和依赖,只有让人觉得陌生的疏远和隐藏。


    傅离染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你要剑穗,好,只要你能从我身上搜到。”


    说完,她双手垂在身侧,一副等着眼前人来搜的样子。


    第45章 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近乎耍赖般的话语,纪时钰不敢相信会从眼前人口中说出,她目光怀疑,打量着傅离染。


    “真的”


    傅离染轻笑着肯定:“真的。”


    罢了,只是为了拿回剑穗,纪时钰这般想着,略微上前一步,彼此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别开视线,手轻轻抬起,搭上眼前人的肩,慢慢摸索后没发现东西,纪时钰的手便顺着肩际往下移。


    傅离染瞬也不瞬地看着,因为她别开脸的缘故,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轻轻发颤的眼睫。


    划过双臂,来到腰际,纪时钰的动作一顿。


    她抬眸看向傅离染,发现眼前人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没因为她的触碰产生多少情绪,反倒是她……


    纪时钰重新移开视线,咬了咬牙,摸上她的腰间,两人靠得更近,那股淡淡的清香也随之袭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纪时钰的动作很轻,轻到不像是在搜身,像是在干别的,傅离染凝眸看她,瞧见她视线微垂,一下又一下地试探着靠近的样子,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傅离染半阖着眼眸,按捺住那股莫名的念头。


    腰间也没有,纪时钰微皱起眉,只能再靠近一些抚上后腰,触碰到眼前人清瘦的背脊,纵然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腰间的柔软纤瘦。


    这个姿势像极了她主动抱住傅离染,而且靠得太近,眼前人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际,带来一阵肌肤的颤栗。


    纪时钰有些难堪地闭上眼,只想赶紧结束。


    而此刻,傅离染凝视着她的侧颜,感受她的气息愈来愈近,珍惜又眷恋着来之不易的片刻亲近。


    上次她们这般亲近还是纪时钰醉酒的那个晚上,俯身抱起的时候师妹的呼吸轻拂在颈间,满是信赖地在她怀中轻蹭。


    当时她只觉得稀疏平常,可现在,她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换得彼此片刻的亲近。


    傅离染垂下眼眸,她记得冷声拒绝时师妹一脸受伤的模样,在纪时钰堕魔后她不止一次后悔,如果能换种不那么伤人的方式,她们之间是不是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傅离染低声问:“你还在怨我吗?”


    纪时钰神色一僵,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二人靠得太近,她能清晰地听见每个字,甚至能感受到藏在背后的隐约情绪。


    她没说话,沉默着退开几步。


    眼前人忽然退开,傅离染心中没由来的失落,忍不住问:“怎么不继续搜”


    这句话让纪时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似笑非笑道:“剑穗根本不在你身上,对吧?”


    先前的说辞被识破,傅离染面色不改,摊开手心,未影剑出现在手中,雪白色的剑穗赫然挂在剑鞘上。


    纪时钰冷笑几声,说什么找到就把剑穗归还,其实剑穗压根不在她身上。


    纪时钰闪至她面前,伸手去取剑穗,傅离染转了转剑鞘,隔开她的动作,同时心念一动,未影剑被重新收回储物袋中。


    储物袋中的东西没有使用者的同意是取不出的,纪时钰落了个空,抿紧唇,眸中浮上几分冷怒。


    从刚才到现在,这人一直在戏弄她,看着她被耍得团团转,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纪时钰转过身往另一边走去,没看见傅离染眉眼间的无措。


    “生气了?”身后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纪时钰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桌案上的书卷,半晌,身后人慢慢靠近,很快就有一片阴影打在书卷上。


    纪时钰心知她在旁边,淡淡道:“傅峰主还不回去吗?”


    魔气和灵气天生排斥,魔域中的魔气尤为浓厚,纵然傅离染修为高深,在这里待久了肯定也会难受。


    从她出现到此刻已有半个时辰,纪时钰没想到她还能神色自若,装出一副不受魔气影响的样子。


    傅离染对这些置若罔闻,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确定:“你还在怨我,对吗?”


    纪时钰脸色微沉,语气却是与面色不符的平静:“没什么值得怨的,傅峰主尽心尽力教我剑术,堕入魔道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绝口不提一番情意被拒绝的事。


    傅离染默然片刻,问:“当年在那片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自甘堕落,沾上魔气,仅此而已,傅峰主请回吧。”


    听到她这般贬低自己的话,傅离染心中一痛,反驳道:“那时我看见你独自站在断崖边,像是被人操控了,是不是有人暗中陷害才导致魔气入侵”


    纪时钰一愣,对她所说的这些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被魔气控制后她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处在一破庙中,旁边是巫岸,而她已然堕魔。


    傅离染说的这些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她来找过自己


    纪时钰抿紧唇,没有多问,只道:“一切已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傅离染隐约猜到她堕魔的真正原因,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知道整个除魔过程的途径之地,并且有手段联合魔族,会是谁呢?


    静默片刻,傅离染看向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回去”纪时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反问她,“回哪去?”


    “不能回见神宗,但可以去周围的城中,总之,比阴气森然的魔域好。”


    其实傅离染想的是,先带纪时钰离开阴气浓郁的魔域,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压制魔气的灵器、药草之类的,毕竟纪时钰之前修习正道术法,就算不能彻底除去魔气,稍加压制也是好的。


    但她瞧见纪时钰蹙起眉,冷下语气:“正道视我为叛徒,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我一离开魔域,她们便会追杀我,永无安宁之日。”


    “而且,”纪时钰抬眸看她,慢慢走近,颇为轻佻地摸了下傅离染的脸,“我早就不是你熟悉的师妹,对正道那些修士我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所作所为都是你最厌恶的邪魔。”


    “你当时应该动手的,”纪时钰勾起一抹惨笑,指了指心口,“对着这里,一剑穿心,那些追随你的学徒会更加崇敬你,也能提高照影峰的声誉,一举两得。”


    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却不是纪时钰料想之中的失望,而是若有似无的几分痛意,像是心疼,又好似掺了些别的。


    记忆里的她从来都是冷淡漠然的,鲜少流露出其它情绪,此刻却因为这几句话……


    纪时钰错开视线,沉默着不去看她。


    明明知道眼前人是故意说出这种话,就是想让她失望然后离开,傅离染依旧感到心如刀割,呼吸的每次都伴随着一阵心痛。


    她不想听到纪时钰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更害怕她会继续沉沦,和自己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纪时钰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傅离染却率先出声,语气里显而易见的颤抖:“不要说了,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师姐曾经说过最厌恨魔族,遇见堕魔的修士也要毫不心软,一并杀之。”


    “是,我确实说过,”傅离染垂下视线,“修炼一途上,无论是师长还是同门都告诉我魔气惑人心神,但凡沾上魔气的人便会心性大变,因此不能心软,留下祸患,我曾经也一度是这么认为的。”


    “但你不同,”傅离染凝视着她,顿了顿,继续道:


    “对我而言,你是私心,也是例外。”


    她的语气柔和,眼神中也透着罕见的温柔,纪时钰心中一颤,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就在这时,周围的魔气疯狂涌动起来,纪时钰脸色一变,指着一处可以暂时躲藏的地方,“你先躲进去。”


    傅离染没多问,闪身进去。


    不到片刻,殿内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巫岸面无表情,缓缓走来。


    “魔主的意思是让你应战,你却只是赶走了她们。”冰冷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责问。


    “若她们执意前进,以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抵抗。”纪时钰淡淡道。


    巫岸眼神阴冷地盯她,“魔主的命令无条件服从,你忘了吗?”


    纪时钰别开视线,下意识地不愿意回应这句话。她自然记得,进入魔域的第一日巫岸便告诉过她,整个魔域由魔主掌控,一旦违逆命令,便会被除掉。


    见眼前人半晌不语,巫岸忽然缓下语气:“罢了,念在你对魔族还有点用,暂时不问罪。”语毕,她走到纪时钰身旁,将手搭在肩上。


    陌生的魔气袭涌周身,纪时钰闷哼一声,忍住经脉间的动乱。


    暗处的傅离染看见这一幕,薄唇紧抿。


    片刻后,巫岸才收回手,带着警告性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寝殿。


    纪时钰半跪在地上,每次被她用魔气探查后身体都会难受至极,心口处的魔纹愈发滚烫,几欲要抑制不住。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探上经脉,纪时钰猛地挣开,冷声拒绝:“不必。”


    她扭过脸,不希望傅离染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浑身痛得发颤,嘴上还不忘赶人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眼前人倒在冰冷的地上,紧皱着眉,表情痛苦,傅离染心中一紧,无视她的冷言冷语,俯身直接将她抱到床榻上。


    纪时钰唇色泛白,冷汗直流,心口处的魔纹开始隐隐流动,滚烫之余带着难以忽视的痛意,她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衫,痛苦不已。


    傅离染心中焦急,却不清楚她到底哪里不舒服,正欲再度探上她腕间的经脉时,突然,纪时钰攥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


    两人齐齐倒在床榻上,傅离染瞧见她血色的瞳孔和脖颈间蔓延的魔纹,一时愣怔在原处。


    第46章 咬痕


    魔气愈发浓厚,紫色的魔纹密密麻麻布满了她的脖颈间,闪动着隐隐的光泽,给人一种妖异之感。


    傅离染担心伤到她,敛去灵力,指尖轻轻触上闪动的魔纹。


    一股灼热之感,细看下道道纹路像是在流动般。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蓦地接触到滚烫的肌肤,纪时钰轻轻哼了一声,瞳孔间闪动着妖异的红,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被这般意味不明地盯着,傅离染有些不自然,想要收回手。


    下一刻,纪时钰却拉着她的手,让整个掌心贴在紫色的魔纹上,微凉的感觉很好地缓解了那股灼热感,却无法缓解撕裂般的疼痛。


    纪时钰蹙紧眉,俯下身,额间贴在她微凉的肌肤上,颤声道:“师姐,师姐……”


    傅离染轻抱住她,任由她靠在怀中,一颗心伴随着她的每句轻唤而微微发颤。


    “师姐,我好疼,好疼。”像是幼兽的呜咽,脆弱又渴望着温暖。


    重逢之后,这是纪时钰第一次软下语气,向她展现脆弱的一面,尽管是在痛得无意识的时候。


    灵力和魔气相互排斥,面对她的痛苦,傅离染无法像以前那样输灵力为她缓解,只能慢慢抱紧她。


    纪时钰脸色苍白,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发丝,魔气在经脉间乱窜,整个人的气息也紊乱不已。


    理智在一阵阵的刺痛中逐渐迷失,她紧紧地攥着心口处的衣衫,衣衫被抓得发皱,不知怎么地,渐渐散开了几分,露出白皙的肌肤。


    傅离染垂眸看去,发现这魔纹竟然是自心口而生,一直蔓延到脖颈间的,紫色的道道纹路覆在白皙的肌肤上,一片触目惊心。


    怔愣片刻,傅离染心间漫上一阵涩然,她不知道纪时钰这几年是如何度过的,魔纹已然蔓延一片,这样的剧痛明显不是第一次,之前的每次她都是独自在阴冷的寝殿中忍下来的吗?


    怀中的人不安分地乱动,本就微乱的衣衫被这么一蹭更加散开,傅离染忙移开视线,伸手去帮她拢好衣衫。


    但她的手被抓住了,怀中的人抬眸同她对视,那双明澈的眸子此刻被血色浸染,完全失去了清醒。


    “师妹。”傅离染刚刚唤出这声,便觉得肩膀被大力按住,方才还窝在怀中的人稍稍直起身,毫不客气地将她按在床榻上。


    傅离染看向她,身上人发丝微乱,有几缕被冷汗濡湿贴在脸侧,衣衫松垮地挂在肩上,从这个角度依稀可见其中白皙的肌肤和半掩着的弧度。


    从未有过的热意直往脸上蹿,傅离染别开目光,心不受控制地为眼前人跃动着。


    她闭了闭眼,明白此刻纪时钰的状态不对劲,正欲开口,下一刻脖颈处有轻微的痒意。


    纪时钰俯下身,弄乱的发丝垂下几缕,轻轻扫在她的肌肤上,与此同时,颈侧传来一阵刺痛。


    余光瞥见她埋首在自己颈间,有些重地咬着一处的肌肤,齿尖划过,被她咬着的那块渗出丝丝血迹,有些疼。


    纪时钰此刻意识不清,傅离染想要推开她,然而一触及这人的肩侧便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感受到她的颤抖,傅离染的视线落在愈来愈亮的魔纹上,心中涌起难言的痛楚,原本打算推开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让彼此更贴近了些。


    颈侧温热湿润的感觉不断,她能感受到齿尖抵过肌肤带来的轻微刺痛,丝丝鲜血渗出,伏在身上的人忽然探出软舌,轻轻舔过渗出的血。


    傅离染浑身一僵,方才还算平稳的呼吸被悉数打乱,两人紊乱的气息纠缠着,交织着,是阴冷的寝殿中唯一的那份灼热。


    *


    客栈中。


    云烬迟和一众照影峰的学徒脸色都不算好看,傅离染的举动无疑让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成为众矢之的。


    印象中傅师姐为人淡漠,一向将宗门利益放在首位,从来不会失了分寸,这次的举动让她们颇为意外。


    耳边的闲言碎语不断,一会怀疑傅离染和纪时钰是不是有私情,一会怀疑整个见神宗都和魔族勾结。


    温移面色低沉,如果此刻傅离染能出现给众人一个解释,那是最好,但退出魔域之后压根不见她的人影。


    姜汐昼撑在栏杆上,垂眼看着底下的一片混乱,勾了勾唇。


    回到房中,南宫仪站在一边,似乎有话想说。


    姜汐昼微一颔首,示意她快说。


    “另外两宗的闲言碎语不知会不会影响整个见神宗,若宗门受到影响,我们星沉峰……”


    “不必担心这些,宗主不会任由事情这般发展的,她肯定会让傅离染给出合理的解释。”


    姜汐昼扬了扬唇,道:“就算如此,照影峰在众学徒心中的声誉也大大降低了,傅离染的做法着实让我意外,对我们而言真是一举两得。”


    南宫仪明白她说的“一举两得”指的是什么,默然片刻后低声道:“我可能要回南宫家一趟。”


    她其实对姜汐昼会同意没抱多大的期望,果然,眼前人微挑起眉,问她:“原因”


    “我母亲身体抱恙,我想回去看看她。”


    自拜进星沉峰后她鲜少回家,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和母亲只有寥寥几封书信间的联系,如今家中传来消息说母亲生病,南宫仪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眼前人是否同意,她都要回去。


    闻言,姜汐昼皱了皱眉,南宫仪觑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凉,下一刻却听见眼前人道:“你怎的不早说,我陪你一同去。”


    语毕,姜汐昼拿起传音符同星沉峰的学徒说了一声,随即召出仙舟,示意南宫仪上来。


    仙舟缓缓升起,在灵力的驱动下很快离开望川城,朝南宫家的方向而去。


    南宫仪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便松口,更没料到她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去。


    “师姐,你这个时候离开望川城,宗主恐怕会不满。”


    各宗都在商讨对付魔族的计划,按她对姜汐昼的了解,姜汐昼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提高星沉峰的声誉,怎么会愿意随她去南宫家。


    姜汐昼斜她一眼,“你自己会御使仙舟吗?”


    南宫仪哑然,之前每次回去她都是提前联系好,由旁人控制仙舟送她回去,她是不会的。


    但星沉峰的学徒中也有会控制仙舟的,姜汐昼为何不派别人送她


    南宫仪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她知道姜汐昼从不做没回报的事,愿意送她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南宫仪忧心母亲的身体情况,自然没心思说别的,而姜汐昼视线落在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也默然不语。


    约莫两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南宫家。府前的门仆瞧见南宫仪,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道:“少主您终于回来了,家主念叨您好些时日了。”


    南宫仪微微点头,直接抬脚踏入府中,姜汐昼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府前的门仆瞧见姜汐昼,记起这是之前随少主一起来过的仙长,没有阻拦。


    南宫仪步伐匆匆,方才在仙舟上她不敢表现出来,其实早已心急如焚。


    绕过一片池子,来到正厅,熟悉的身影坐在高座上,正捂着唇低声咳嗽。


    南宫仪眼眶发酸,两步并作一步奔到她面前,颤声唤道:“母亲。”


    南宫锦转过身,暗沉的眸子在看见南宫仪的那刻透出些许明亮,平日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眉目间满是慈祥温情。


    “怎么突然回来了”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是熟悉的温暖。


    南宫仪像往常一样投入她的怀中,紧紧抱住她,在耳边软声说着什么。


    不远处,姜汐昼站在原地,瞧着母女相聚的温情模样,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但她一身精致的衣饰,气度不凡,纵使站在那不动也很难让人忽视。


    南宫锦抬眼,锐利的眸光直直望向她,全无半分看着南宫仪时的柔和。


    *


    意识逐渐清醒,心口处的魔纹归于正常,那股剧痛也消失不见。


    纪时钰扶着额直起身,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神色不由僵滞。


    傅离染微阖着眼眸,素来整洁的衣衫此刻却带着一丝凌乱。


    而她正靠在眼前人的怀中,两人的姿势亲密,之间的距离近乎于无。


    纪时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物,幸好,她的衣衫还是好好的。


    她们怎么忽然到了床榻上,又怎么会以这般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纪时钰对这些完全没印象,仅存的最后一点记忆是傅离染抱起了饱受魔气折磨的她,放在床榻上。


    纪时钰看向阖着眼眸的人,清冷的面容一如往昔,闭目养神的她少了几分疏离感,眉目柔和些许。


    魔纹带来的痛苦并不是第一次,每次魔气异动,她都会疼得直接倒在冰冷的地上,等她清醒过来时感受到的也是刺骨的冷意。


    四年间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无一例外,唯独今日,她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纪时钰垂下视线,正打算起身下床,无意中瞥见傅离染颈侧的咬痕。


    齿印极为明显,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说明咬得很重,纪时钰一愣,取出铜镜。


    镜中的她唇瓣上残存着一抹血迹,纪时钰抬起手,轻轻拭了拭,那抹血迹很快被拭去。


    很明显,唇瓣上的并不是她的血。


    纪时钰皱起眉,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傅离染。


    难不成,是自己咬了她


    眼前人颈间的那个咬痕极为明显,纪时钰心乱如麻,连忙起身下床。


    下一刻,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握住,纪时钰偏过头看去,方才闭目养神的人幽幽睁眼,眸中意味不明。


    第47章 不能留着吗?


    室内燃着幽幽熏香,闪动的烛火映出两人拉扯的身影。


    纪时钰任由她握住手腕,只问:“你那时已经看到了吧?”


    傅离染心知她指的是什么,轻轻“嗯”了声。


    纪时钰心中一沉,果然,她失控的模样被这人全然看在眼中,暴动的魔气引她沉沦,让她狼狈不已,连基本的清醒都做不到。


    “既然看到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


    自堕魔的那刻起,她的身体和心境都发生了巨变,熟悉的灵力和术法被悉数摧毁,只留下棘手的暴动魔气,往日的纯澈不再,一点小事都能激起负面情绪。


    这样的她,不会被正道接纳,只能待在阴暗的魔域。


    纪时钰能感受到说出这些话之后,腕间的力道逐渐减去,她轻轻一挣,便将手腕抽了出来。


    “傅峰主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我不会离开魔域的。”


    说完,纪时钰起身下床,寝殿的地上一片狼藉,桌案上的东西全被打翻在地,明显是她失控的时候干的。


    纪时钰慢慢蹲下,把打翻在地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捡着捡着,一抹白色衣角撞进视线中。


    她微微抬眸,发现傅离染在默不作声地帮她拾起。


    纪时钰说不清心间的滋味,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对这人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她还会留在这,耐心地帮自己拾起东西。


    见眼前人停住动作,神色晦暗,傅离染淡声道:“我知道正魔有别,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


    纪时钰深吸了口气,倾身靠近,直接在她面前拉下领口,露出里面暗紫色的魔纹。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傅离染,我已经堕魔了,是随时都会失控的魔物,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赤诚的纪时钰,也不再是你的师妹。”


    傅离染凝眸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现在的她偏执冷漠,对曾经的同门毫不犹豫地出手,确实和以前那个坚韧的少女大相径庭。


    但心里某个角落的声音让她不愿就此作罢,若是按纪时钰所说的离开,那然后呢?再度相见依旧是兵刃相向,她不想,也害怕看到这样的局面。


    傅离染视线下移,落在魔纹处,指尖毫不避讳地触上。


    纪时钰一愣,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触碰丑陋的暗紫色魔纹,心情复杂。


    很快,她听见眼前人道:“我知道你堕魔的真正原因是旁人的暗中加害,这几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时不该故意疏远你,不该放任你独自下山除魔。”


    原来如此,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来魔域劝说,希望能弥补当时的疏忽。


    纪时钰冷笑拢起衣衫,往后退去。她微侧过身,半张脸笼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整个人的神色晦暗不明。


    “傅峰主不必自责,当初是我痴心妄想,你不喜欢我,拒绝这份情意理所当然,刻意的疏远也是希望我能断绝心思,专心修炼。”


    平静至极的语气,傅离染却从中听出几分不对劲的意味。


    她说不出是哪里出了差错,只觉听过纪时钰的这番话,心间空落落的。


    “若傅峰主只是因为愧疚才跑来魔域劝说我,那压根没必要,”纪时钰转回身看向她,眸中似是覆着一层冰霜,“你现在已成一峰之主,有了更合心意的师妹,没必要为了我这个邪魔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傅离染蹙紧眉,“更合心意的师妹”


    纪时钰没多解释,抬步往殿外走,傅离染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


    “我从没有什么更合心意的师妹。”


    纪时钰盯着她,虽是勾唇笑着的,声音却难掩颤抖,“真的没有吗?”


    她堕魔的消息一传出,见神宗就立即将她除名,撇清关系,新的学徒拜进照影峰,傅离染便又从中选了一人作为师妹。


    曾经关系要好的同门视她为邪魔,恨不能千刀万剐。


    而且,上次她可是亲耳听到温暇喊傅离染“师姐”。


    想到这,心间涌起一阵刺痛,纪时钰颤抖着想要甩开她的手,听见傅离染重复一遍:“和我师出同门的师妹只有你,一直都是。”


    闻言,纪时钰定定地看着她,想到那些消息更觉讽刺,一字一顿地问:“那温暇呢?”


    “她实力一般,却直接跳过入门比试拜进照影峰成为你的师妹,上次我听见她唤你‘师姐’,语气颇为亲密,有她在峰上,照影峰能得到温移更多的关注吧。”


    比当初那个实力不济,也没有世族势力支持的自己好多了。


    听她提起温暇,傅离染心中了然,轻声向她解释:“温移是她的姨母,在挑选学徒的时候直接把她塞进了照影峰,但她只是成了峰上的学徒,并非你口中‘更合心意的师妹’。”


    是这样么……纪时钰怔然一瞬,道:“但她喊你‘师姐’。”


    “她之前有一次口误,我纠正过,”傅离染看着身旁人的神色,轻声承诺,“我回去便跟她再强调一遍。”


    纪时钰顿时哑然,傅离染认真的神情不像在说谎,事实上她也没跟自己说过谎。


    她慢慢垂下手,没再执意挣开,心中的几分酸楚因为眼前人的解释逐渐褪去。


    瞧见她的脸色好看几分,傅离染试探着问:“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收了别的学徒作为师妹,在你一堕魔后便找人取代了你”


    纪时钰没承认,岔开话题:“既然误会说清楚了,傅峰主请回吧。”


    无论说什么,最后总能回到让她离开这一话题上。


    傅离染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


    默然片刻后,她出声问:“我看到巫岸将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似乎并不意外。”


    纪时钰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劲,随口一答:“自我来魔域之后,她每日都要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纪时钰指的是习惯了巫岸的怀疑和试探,可落在傅离染耳中,像是习惯了巫岸的触碰的意思。


    对于自己的触碰她却三番两次地刻意躲开,傅离染眸色微沉,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眼前人看着仍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纪时钰不清楚她在想什么,问:“你怎么知道进来的女子是巫岸你见过她?”


    说到这,傅离染淡淡道:“不仅见过,还交过手。”


    巫岸是魔族圣女,说不定傅离染在之前的除魔中和她对峙过。


    纪时钰这般以为,下一刻却听得眼前人道:“巫岸和杜镜意相识,我以前和她交手也是为了杜师妹。”


    见神宗中有关杜镜意的言论极少,纪时钰微微挑眉,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和巫岸扯上关系。


    但她对旁人之间的纠缠不感兴趣,没有多问,重新坐回木椅上。


    殿内陷入沉默,傅离染看她一眼,来到桌案旁,问:“你还是希望我离开”


    “当然,傅峰主是正道宗门的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肯定不能和我这样的邪魔混在一起。”


    “而且,”纪时钰话音一顿,看向她,“灵气和魔气天生排斥,你在魔域没觉得难受吗?”


    傅离染没说话,难受自然是有一些的,但并非不能忍受。


    眼前人说完这句后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书卷,没再理她,傅离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侧颜,想起她方才一句接着一句的疏离的称呼。


    纪时钰没清醒的时候还喊了几声“师姐”,清醒过后立马和她拉开距离,只称呼她“傅峰主”。


    要知道,照影峰上的学徒都不会用这般疏远的称呼。


    每句的结尾都是希望她赶紧离开魔域,她好不容易再度见到纪时钰,怎么能轻易地离开。


    傅离染默然片刻,忽而问:“你在我身上留下这些痕迹,是想让我顶着这些痕迹回去吗?”


    堪称语出惊人,笔尖顿了片刻,在纸上留下浓重的墨痕,纪时钰惊异地看向她,震声问:“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了?”


    重逢后第一次在她眼中瞧见惊愕的情绪,傅离染无声地扬了扬唇,拉下衣衫,堪堪露出白皙的肩。


    左肩处有一道黑色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颇为明显,她抬手点了点,“这里。”


    说完,指尖上移,点在颈侧的那道咬痕旁,“还有这里。”


    纪时钰再一次哑然,她左肩上的是两人交手时自己故意打伤的,魔气留下的黑色印记,而颈侧……


    她看了眼那道咬痕,齿印清晰可见,若傅离染顶着这副模样回到正道那边,肯定会引起各种无端的猜疑。


    纪时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冷然。


    “用灵力很快便能消去这些痕迹。”


    明明动用灵力便能解决的事,被她故意拿来当借口。


    傅离染面色平静地整理好衣衫,轻声问:“真的要用灵力消去”


    纪时钰对她莫名其妙的反问感到好笑,“不然呢?想要消去痕迹,直接动用灵力是最快的方式。”


    她自认为跟傅离染说得够清楚了,本来不打算继续搭理,然而身旁人说出的下一句话让她神色一僵。


    “可我想留着,不行么?”


    第48章 你不可以放下


    南宫家。


    府中的草木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象,南宫锦抬眼恰与站在那边的姜汐昼对上视线,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几秒,而后分开。


    窝在她怀中的南宫仪似乎也觉察到不对,直起身朝姜汐昼那边望了眼。


    她亲昵地抱着南宫锦的胳膊,笑道:“母亲,原本我不能这么快赶回来的,是师姐专门御使仙舟送我,才会这般快。”


    南宫锦不可置否,慈爱地摸了摸南宫仪的发丝,复而望向那边,象征性地朝姜汐昼微一颔首。


    任谁都看得出她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回应一下,姜汐昼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淡笑,像是不在意。


    南宫仪却瞧出她的不悦,神色犹豫着,南宫锦温声问她:“你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


    思绪拉回,南宫仪没忘记这次的主要目的,道:“我收到消息说您生病了,对了,我的储物袋里放了不少药材,里面肯定有母亲您能用到的。”


    说着,她们二人往房间走去。


    姜汐昼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抬步在府中随意地走着。


    上次她来此,南宫家主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南宫仪刚不情不愿地拜进星沉峰,南宫锦主动跟她说了很多,字里行间都是希望她能多加照拂南宫仪,在此之上略加规训。


    那时的她扮演着一个好师姐的形象,实则南宫仪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不敢再肆意妄为。


    以她对南宫仪的了解,南宫仪不可能主动找母亲诉苦,就算会找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那么,南宫锦对她态度的变化只能是因为挪用修行资源的事了。


    上次的四峰比试中星沉峰没拿到主峰的位置,她便稍稍借用南宫家的势力,为星沉峰补充了足够的修行资源,想必此举有损南宫家的利益。


    南宫锦疼爱女儿,明面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稍微一想便知在后面引导南宫仪的人是谁。


    姜汐昼随意地勾了下唇,其实她并不在意会被谁厌恶憎恨,她只在乎用这些手段是否能达到目的。


    从微末的普通人到拜进见神宗修行,再一步步当上星沉峰的首席徒生,这个过程中她早已明白,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获得利益便是好的。


    思及此,姜汐昼看了眼那边的房间,无声等待着。


    房中。


    南宫锦看着南宫仪取出的各种药材,淡淡笑了笑。曾经总是喜欢肆意妄为的少女终于成熟稳重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行事不计后果。


    心里稍觉欣慰,但想到姜汐昼,她心中又是一沉。


    南宫仪瞧着她的脸色并不算好,担忧地问:“母亲,您怎么了?”


    南宫锦看向她,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叹气后,问:“你和那姜汐昼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同门师姐妹的关系,母亲这话是何意?”南宫仪嘴上的语气轻快,拢在袖中的手却暗自捏紧了储物袋。


    “你当我看不出吗?”南宫锦摇摇头,“上次我便觉着不对劲,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情愿退让整个家族的利益。”


    南宫仪不吭声。


    “你喜欢她,是不是”


    问出这句后,房中唯有静默,南宫锦心中了然,沉声道:“仪儿,赶紧收了多余的心思,和她回到普通的同门情谊上。”


    南宫仪心中不情愿,但顾及母亲的身体,也不敢用过分的语气反驳,只轻声问:“为什么?”


    胸腔中一阵闷痛,南宫锦咳了几声,脸色不复方才的血色。


    见状,南宫仪连忙上前扶住她,颤声:“母亲,我们先别谈其它的事了,您先喝药吧。”


    “没事,”南宫锦摆摆手,望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和担忧,“*你难道感受不出,她对你只是利用吗?”


    南宫仪默然,怎么会感受不出,姜汐昼每次对她的好皆是有目的,平时几乎感觉不到那人对她的真情。


    可不知为何,她依旧难以控制地深陷其中。


    姜汐昼一直以来都很清楚想要什么,目的性极强,从不会轻易为其它事而左右。面对棘手的事,她也总是能从容应对,用独特的手段一一解决。


    南宫仪仰慕她,也一直想成为像她这样的人,不知不觉中便动了心。


    可……看着母亲忧虑的模样,南宫仪心中为难。


    她,还要继续吗?


    *


    魔域。


    殿内一片静谧,显得这句话尤为清晰。


    纪时钰沉默半晌,不愿去深究这话背后的意思,淡淡道:“随便你。”说完,她的视线重新落到书卷上。


    刚才因为惊异划出的那道墨痕极为明显,纪时钰盯着这块。


    望向低头沉默的人,傅离染皱了皱眉,心里因为她的回答浮上一抹失落。


    她不愿意去深究,下意识在回避。


    她们之间只剩下沉默了吗?傅离染攥紧手,以前话少的人是她,纪时钰总是会跟在身旁,主动说着修炼途中遇到的事,她只需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句便好,纪时钰很少会让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可现在,那个明媚坚韧的师妹不复存在,只有眼前阴冷沉郁的魔族护法。


    纪时钰变得沉闷,需要她去主动。


    傅离染清楚两人间的郁结之处,但想要一点点的解开、化去却很难。


    “师妹,当初是我考虑不周,不该用那么伤人的方式。”


    纪时钰没说话,默默停下笔。


    傅离染凝视着她,轻声道:“你拜进照影峰修炼,桃林之后的那片一般只有我们二人,你和我的接触最多,也自然而然地信任依赖我。”


    “所以,在你表明心意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以为你是把信赖误当做了爱慕,选择疏远只是希望你能清醒些,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听罢,纪时钰重新提起笔,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明白,傅峰主对我无意,我自然该认清事实。”


    眼前人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傅离染动了动唇,“认清事实”


    心间涌起轻微的刺痛,纪时钰实在不想谈论这些,但无奈傅离染一直不断提起,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盯着面前的人,颤声道:


    “对啊,认清你对我只是同门情谊的事实,你亲口说的不是吗?”


    昔日未曾愈合的伤口重新被剥开,血淋淋地疼,纪时钰觉得难堪至极,默了默,放平声音:“我早已放下,没有耿耿于怀,傅峰主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了。”


    “你说……你放下了?”傅离染定定地看着她,眸色不明。


    纪时钰点头,“对,正如你那时希望的,我已经放下了这份情意。”


    “傅离染,我不喜欢你了。”


    像是有什么从心间剥离,撕裂般地疼痛,傅离染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心头已经变得空落落的。


    是名为“失去”的刺痛,四年前亲眼目睹纪时钰坠崖的时候她感受过一次,如今纪时钰就在眼前,这种感受却再次出现。


    自她说完后,殿内长久的静默,静得让人有些发慌。


    纪时钰忍着没去看身旁人,起身欲离开寝殿,没走出几步,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


    与其说是抱住,更像是箍住她,纪时钰挣了挣,没挣开。


    淡淡的清香由远及近,属于那人的气息涌来,清浅的呼吸打在颈侧,带来轻微的痒意,纪时钰忍不住缩了下身子,而后耳际响起一句:


    “不可以。”声音带着一丝哑,与平日里的清冷完全不同。


    为什么不可以呢?想让自己放下这份情意的是她,现在说不行的也是她。


    纪时钰忽觉久违的苦涩,明明她对自己只有同门情谊,自己的每一件事她都要跑来干涉。


    魔气翻涌,震退身后的人,纪时钰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我们早已殊途异路,你现在算我的谁?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不可以’呢?”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反悔呢?傅离染垂下视线,当初是她希望纪时钰放弃情爱的心思,好好修炼,为此故意漠视和疏远,可现在也是她反悔了,希望纪时钰还喜欢着她。


    自修道以来,她很少对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但感情一事难分对错,在这上面她举棋不定,不知道怎么面对纪时钰的感情,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等她想清楚的时候,纪时钰已经堕魔,两人成了对立面,意味着这份感情更难去弥合修补。


    傅离染原以为来魔域见到纪时钰,一番劝说之后,她便会像以前一样听自己的话,愿意随自己离开魔域。


    然而并非如此,眼前的人不再信任依赖她,对她也再也没有往日的耐心和乖顺,现在,连当初的那份情意也要收回。


    傅离染攥紧手,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间翻涌,她上前一步,尽管方才的话已经惹得纪时钰不满,她依旧重复道:“不可以,你不可以放弃。”


    “为什么?”纪时钰冷笑着反问,继续道,“修习正道术法时要专于修炼,不被它物所扰,修魔便没那么多规矩,对于魔来说,各种情绪也能成为修炼的一部分。”


    “正好,无拘无束,我可以寻一心仪的女子,和她结为道侣。”


    纪时钰扯了扯唇角,若让旁人听到这话定要斥责她离经叛道,白白在正道仙宗修行过几年。


    傅离染低垂着眼眸,沉默片刻,让人辨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纪时钰没多在意,然而走出几步后手腕便被紧紧攥住,下一刻,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背后是墙壁带来的丝丝凉意,身前却是这人温热的气息,纪时钰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发现此刻的傅离染不复从前的冷静淡然,眼尾发红,眸中墨色翻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指的是她想寻心仪的女子结契的事。


    纪时钰神色淡淡,故意道:“自然,而且我……”


    不待她继续开口,傅离染倾身吻住她的唇。


    第49章 我不想见你


    唇瓣重重地压上来,带着清甜的气息,纪时钰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抬起手想要推开她。


    愈是推开,眼前人却抱得越紧,属于她的气息汹涌而来,唇上柔软的触感让纪时钰有些心悸。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情景,放在心上的人,曾让她感到遥不可及的人竟然主动吻了她。


    眼前人总是淡然的样子,习惯隐藏真实的情绪,此刻的动作却让纪时钰窥见了她藏起的几分心意。


    心乱如麻,纪时钰眼睫轻颤,她僵着不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咬了谁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间泛开,纪时钰有些慌,微微启唇想让她停下。


    傅离染也感受到了,睁开眼,凝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没有别的,只有隐约的几分慌乱,傅离染心中一痛,主动退后松开她。


    “对不起。”唇瓣上有轻微的刺痛,她垂下眼眸,淡定自若地拭去唇上的血迹。


    “为什么要这样?”纪时钰看向她,眼神复杂。


    方才接吻的时候,唇上有些重的力道,混乱的气息,无一不彰示着眼前人倾泻而出的情绪。


    纪时钰还没弄清其中的缘由,她却淡定自若地压下了那些混乱与失控。


    “对不起。”傅离染没有解释,她看向纪时钰,纪时钰依旧靠着那边的墙,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想到方才在这人眼中瞧见的慌乱,傅离染抿了抿唇,微末的刺痛感蔓延周身。


    她是不是吓到纪时钰了?


    她自认为从不是会轻易失控的人,面对大多事都能云淡风轻地对待,唯独在跟纪时钰有关的事上,她总是失了分寸。


    傅离染彻底冷静下来,望向纪时钰欲言又止,半晌,才问:“你觉得待在魔域更好?”


    纪时钰的目光率先落到她被咬到的唇上,而后慢慢移开视线,僵硬地回了句:“对。”


    沉默片刻,纪时钰低垂着眼眸,直接道:“你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思,我不会跟你回去,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不想看见自己,之前那次可以理解为不希望自己看见她的狼狈,所以故意驱赶,但这次,好像是真的。


    傅离染看着她目光回避的样子,唇上的刺痛提醒着刚才的逾矩,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不愿看到她。


    傅离染站在原处,想不出别的能留下的理由,她也不清楚怎么死缠烂打,现在的纪时钰态度冷淡,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抬眼看去,纪时钰依旧靠在那边,侧着身,只给她留下一个侧影,像是在等她离开。


    傅离染无声地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良久,她终是转过身,离开寝殿。


    熟悉的气息愈来愈远,直到彻底感应不到,纪时钰清楚她已经出了魔域,像是终于卸了全身的力气,慢慢蹲下。


    纪时钰抬手轻轻碰上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柔软的触感,让人很难忘记荒唐的那刻。


    真是乱套了……她懊恼地扶额,先是因为魔气失控咬了傅离染,刚才慌忙之间又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唇。


    堕魔后纪时钰便在心里想清楚了,一定要远离她,不能让她被自己的坏名声连累,但纪时钰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靠近。


    原以为傅离染坚持着要带她离开魔域是因为愧疚,但从那个吻来看,真正的原因似乎并非如此。


    两人现在处于对立面,连朋友都做不成,更别提其它关系。正道和魔族之间的仇怨愈积愈深,这才是现下最重要的事。


    纪时钰起身,忽然想起她没看清傅离染到底有没有消去痕迹。


    按照她对师姐的了解,师姐肯定不会放任旁人瞧见这些痕迹,引起无端的猜疑,肯定是她多虑了。


    纪时钰摇摇头,走到桌案旁,上面的书卷浮现一行血色的字,是新的任务。


    她淡淡看了眼,戴上面具后离开魔域。


    *


    接连几日紧闭的房门前终于有了动静,云烬迟当即走出,果然瞧见熟悉的身影。


    “傅师姐,宗主让你回来后去找她一趟。”


    云烬迟说完这句,抬起眼眸,不由诧异。


    刚才她只是瞧见傅离染的背影,现下到了面前才发现,眼前人的脖颈间有一道咬痕,不仅如此,唇瓣莫名地发红,像是也被咬了口。


    云烬迟连忙移开视线,不用想也知道,能靠近傅离染甚至咬了她的只有身在魔域的那人。


    觉察到云烬迟有些古怪的表情,傅离染意识到什么,面上略显不自然,下一刻用术法隐去那些痕迹。


    “还有别的事吗?”


    云烬迟欲言又止,最后道:“宗主和另外两宗的人还在商量除去魔族的事,不久后想必会再度进攻魔域。”


    傅离染自然清楚这一点,正道这次准备充足,聚集了三大仙宗的学徒,没见到魔主前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她淡淡地“嗯”了声。


    但云烬迟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她迟疑着开口:“若再次碰见纪时钰,你还要这么做吗?”


    像这般心软,不愿动手。


    傅离染默然,这次她的举动无疑触怒了各宗的修士,照影峰也因为她受到些许牵连。


    她情愿为此接受责问的只有她一人,但明显不可能,旁人会把各种指责对向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


    见她犹豫,云烬迟以为她会说出“不再这么做”之类的话,没想到下一刻听得眼前人淡声道:


    “想来她们也不会再让我出手。”


    云烬迟一时哑然,倒也是,傅离染迟疑着没对纪时钰出剑,此刻别宗的修士对她有诸多怀疑,下次应战时自然也不可能让她出手。


    她无从反驳,轻叹一声,道:“傅师姐,纪……时钰已经投身魔族,无论她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都要加以提防。”


    傅离染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我知道了。”


    闻言,云烬迟不再多说,回到房中。


    *


    傅离染记得当初带队除魔的是鸣隐宗的池音,正好池音现下也在望川城中,她来到池音的房门前。


    听到敲门声,池音打开门,看清来人后先是诧异,而后有些防备地看着她。


    “不知傅道友找我何事?”


    傅离染神色认真,启唇问:“还请池道友告知,四年前的那次除魔任务是谁派下的,又有谁清楚你们的整个行迹”


    第50章 为了偷看我沐浴


    池音听罢思索半晌,回答:“当初除魔的任务是统一发放的,我们接下的任务和旁人没有太大区别,至于行迹,除开一直随我们除魔的学徒,其余人绝无可能知道。”


    她的语气肯定,话亦说得斩钉截铁。


    傅离染沉吟片刻,又问:“你们当时碰到的棘手的魔族,是高阶吗?”


    池音很快否认:“没有那么强,大概是中阶魔族。”


    中阶魔族……傅离染皱了皱眉,想到当初的情况,中阶魔族可没有让一个人的气息几近消失的能力。


    “你来问我这些,是在怀疑有人故意害纪时钰堕魔”联系近日发生的,池音很快便猜到她的意图。


    傅离染不可置否,只淡淡道:“多谢。”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池音没忍住,提醒:“就算查到又能怎样?她已然投身魔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原以为傅道友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竟在这上面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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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离染停住脚步,转身眼神微冷地看着她,“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池音摇头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主厅中。


    温移背手而立,脸色不虞,姜汐昼已经从南宫家回来,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站在旁边。


    而傅离染面色平静,接受着指责。


    “离染,你师尊离开见神宗的这些年里,你一直潜心修炼,宗中的学徒都以你为方向,愿意追随你除魔卫道,但这次你的举动着实让我们意外。”


    温移盯着她,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能对那邪魔心软连手中的剑都弃了,这是你作为剑修该做的吗?若你师尊还在宗中,定然也会指责你枉顾是非,正邪不分,给照影峰甚至是整个见神宗都带来了麻烦。”


    傅离染默然,温移说的并没有错,她的做法引得其它宗门的人不满,纷纷把这份责问对向见神宗,是她连累了宗门。


    见她不语,温移沉声问:“我只问你一句,再次碰到时还会不会对那邪魔心软”


    傅离染淡声答道:“宗主,我仅仅是想护住我的师妹。”


    “师妹见神宗早已将她除名,她现在和我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温移冷哼一声,眼中浮上薄怒。


    姜汐昼敛了笑,上前缓声:“宗主莫要动怒,或许离染只是一时糊涂,我觉得需要多给她几日想清楚。”


    这番话非但没能化去温移的不满,反倒让她更恼火,“有什么需要犹豫的自古以来,正邪两立,魔族屡屡进犯,除去她们无需考量。”


    傅离染原本是垂着视线,此刻微抬起眸,目光不明地盯着姜汐昼。


    姜汐昼坦然同她对视,有些无辜的模样。


    面前人迟迟没给出该有的回答,温移失了耐心,冷声:“你在正魔之分上这般犹豫,想必平日也极少教导峰上的学徒除魔卫道,原本这次各峰比试中温暇胜出,由照影峰继续接替主峰,现下看来,此事还需商榷。”


    “你何时想明白,照影峰何时接替主峰的位置。”


    傅离染皱起眉,这番话明显是在拿照影峰以及学徒们的利益向她施压,一旦她坚持先前的说法,主峰的位置便会给别的峰府。


    她只是不想对纪时钰动手,竟然这般难么。


    *


    将最后一缕黑气收进袋中,纪时钰抬步准备回魔域。


    下达的任务是让她收集方圆百里的怨气阴气,估计魔主也计划着和正道大战。


    纪时钰对此没有任何感觉,若非要她参与大战中,她也不会真的杀了昔日的同门,到时魔主发现她的异心,说不定会立即除去她,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刚走出几步,一股灵力猛地朝这边打来,纪时钰当即错身,躲开身后的攻击。


    她眉目沉郁,但在看清来人时神色间多出一丝愕然。


    玉遂安手中持着一把剑,剑身清越,出剑之际气势如虹,显然是上等灵剑。


    或许这就是玉遂安去剑阁挑选的本命剑,纪时钰想起曾经二人约好一起去剑阁中挑选本命灵剑,可后来她却失了约。


    此刻提剑而来,也是和那些人一样,为了杀她吗?纪时钰眼神复杂,等待着眼前人的下一剑。


    可玉遂安迟迟没再出剑,视线先是落到她的黑衣上,而后移向她冷漠的眉眼间。


    旁人都说堕魔后会心性大变,失去曾经的纯善和赤诚,玉遂安看向眼前人,不知她对自己是否还残存几分同门情谊。


    纪时钰一言不发,再度准备离去,几道灵力当即攻来,她微皱起眉,一一躲开后冷眼望着玉遂安,问:“做什么?”


    “莫不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正道围剿我”


    玉遂安心中一冷,她只是巡查中偶然到了这边,发现纪时钰后连传音符都未拿出,怎么会悄悄传消息。


    “你现在在为魔族效力”


    “如你所见。”


    闻言,玉遂安质问她:“堕魔的修士不一定要投身魔族,你怎么能完全背离正道,你忘了当初立誓要除魔卫道吗?”


    “除魔卫道,”纪时钰没什么情绪地跟着念了一遍,“若要如此,最先除的便该是我自己。”


    “你……”玉遂安眼中充斥着失望,抽出剑朝她攻去。


    纪时钰平静地应下每一招,很快她便发现,眼前人使出的剑招竟是她们当初在未名峰一起学的基础剑招。


    未名峰的那些回忆历历在目,纪时钰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她猜出玉遂安的用意,但无论怎么做她都已经回不去了。


    魔气汹涌,震退了玉遂安,那把灵剑也斜飞出去,仅需再近半步,魔气便会将眼前人整个吞噬。


    玉遂安望着她,眼中没有悲戚,一片平静。


    纪时钰闭了闭眼,躲开她的目光,倏地松手,魔气悉数收回。


    “你走吧。”


    她没有选择伤害自己,玉遂安轻轻笑了笑,眼中却浮现与表情截然不同的哀伤。


    “如果你有一日能回来,仍然可以来未名峰找我闲聊。”


    纪时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默然半晌,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


    *


    寝殿的东西不多,该有的陈设却也一样不少。


    偏后方设有一处浴池,此刻,纪时钰着一身轻薄的里衣,正泡在其中闭目养神。


    收集的黑气已悉数交给巫岸,任务算是完成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温热的池水缓解了浑身的疲乏,她罕见地有了几分困意。


    白日里玉遂安最后的那句话让她不免诧异,原以为投身魔族后昔日的同门都会仇视她,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没想到玉遂安依旧把她当朋友,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脱离魔族。


    心间一片酸涩,她忽然想起傅离染也是这样,执意要她离开魔域。


    可魔气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压根无法剥离,带着这身魔气,无论到哪都会引起正道的追杀。


    纪时钰心中深知这点,所以她不愿意离开魔族,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约莫一刻钟后,纪时钰拿过一旁的外袍,准备起身,忽然一抹微弱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微一挥手,魔气瞬间封锁了四周,萦绕在池边的水汽逐渐散去,露出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是一只白色兔子,此时在角落里摸摸索索,似乎想出去。


    纪时钰微微挑眉,魔气随心而动,贴心地将那只白兔推到池边。


    与此同时,水声轻响,她走到池边细细地打量着。


    柔顺的白色兔毛被水汽打湿,软软地塌下去,微红的眼睛似乎藏着一丝惊魂不定,急于想逃开。


    这只白兔怎么越看越像之前在客栈的那只,纪时钰眸色不明,伸出手试探性地捋了下它的毛发。


    它先是轻轻颤了下,而后发现纪时钰只是轻抚,便也放松警惕般不再紧张。


    抚着抚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熟悉的气息若隐若现,纪时钰凝眸看向掌心下的白兔,直觉这抹气息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修为仅有结丹境的纪时钰,修魔后她对各种气息的感知程度提升了一大截,纵使现下的这抹气息微弱至极,她也能觉察到。


    纪时钰冷笑,停下手中的动作。


    温柔的轻抚忽然停下,白兔不明所以,红红的眼睛望着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纪时钰面无表情地盯着它,忽然手上施力,直接将白兔扯进水中。


    白兔在水中挣扎几下,逐渐沉进池底,纪时钰不为所动地看着,很快,不出她的意料,一个人影自水下站起,细密的水珠打湿了墨发,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纪时钰沉声问:“你又来做什么?”


    傅离染低垂着视线,不去看眼前仅着一身里衣的人,若无其事地拭去脸上细密的水珠。


    见她不语,纪时钰勾起唇,故意道:“幻化成一只白兔,偷偷跑到浴池旁边,不知傅峰主是何用意”


    她慢慢靠近傅离染,问:“想趁我不备对我出剑”


    贴在脸侧的湿发被眼前人轻捋至耳后,不仅如此,那只手迟迟未离去,手心贴上侧脸,指腹暧昧地慢慢抚过。


    傅离染终于抬眸,和她对上视线。


    纪时钰盯着她,语气里掩不住的戏谑:“还是说,傅峰主溜进来是为了偷看我沐浴”【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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