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微不可察地前倾了半分,那双小鹿般的黑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深沉的渴望一闪而过,随即被强行压下。
他别开视线,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冽了几分。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只有高度紧张、余光一直留意他的林溪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她猛地抽回手,用棉签死死按住针眼,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刚走到博物馆门口,就听到杂沓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伴随着冷静的指令声:“封锁所有出入口!疏散无关人员!保护现场!一组跟我来!”
十几名身穿藏蓝警服的身影动作迅捷而无声,瞬间将这片区域控制起来。强光勘查灯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馆里所有幽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破众而出,径直走向林溪和王博所在的位置。
“你们是什么人?”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身上的肩章显示出他不同于普通警员的身份。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又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林溪身侧那片看似空荡的空气,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冰冷的锐芒。
林溪感觉身侧那崔乐言极其轻微地避开了一下,一股冰冷、警惕甚至带着一丝...忌惮的意念一闪而逝!
“我是这里的副馆长,她是我学生,刚才馆长打电话让我们过来的”王博从包里将证件掏出来,递给眼前这个人。
这人翻看了一下,朝封锁线内偏了下头:“进去吧。保持通讯畅通。”
警官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林溪和王博能勉强听清,语调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硬:“林溪。现场情况复杂,跟紧你老师”
林溪走在路上一直在思考那人到底是谁,最终还是想不起来。
走到之前那个修复室,她看到了地上碎成渣的镜子,突然闷哼一声,左眼条件反射紧闭,右眼处传来被针扎般的剧痛。就在这剧痛与能量冲击的巅峰——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从躯壳里扯了出来!
天旋地转!林溪感觉自己再一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她‘看’到自己的肉身如同断线木偶般软倒在王博惊慌的臂弯里,脸色灰败,右眼纱布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她本能地想扑回去,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灵魂形态如同被禁锢在无形的冰棺中!
一声嗤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慌什么?还没死透呢。”崔乐言那冰冷、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直接响起。
崔乐言无声无息地浮现在她的身侧,那双曾如小鹿般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冰冷审视,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林溪和惊慌的王博,最后落在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碎镜上,眉头微蹙:‘麻烦。这地方的‘气’...更乱了。’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充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尖啸,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哀嚎,猛地从博物馆深处——古籍特藏区的方向传来,穿透重重墙壁,狠狠撞在林溪的耳膜!
崔乐言身子瞬间绷紧,他猛地转向尖啸传来的方向,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那双冰冷的眸子骤然亮起一丝幽暗的、近乎贪婪的光芒,声音肯定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死亡的味道。有人被撕碎了。”
突然,一阵混乱、惊恐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如同潮水般从古籍区方向涌来!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非人的绝望:
‘…快跑…不能过去…’
‘…陈教授…他…他不是…’
‘…门开了…里面的东西…出来了…’
几道身影踉跄着从幽暗的走廊深处冲出来,手电筒的光柱在他们手中毫无规律地疯狂乱晃,映照出他们惨白如纸、扭曲变形的脸——赫然是之前馆里的夜班保安老汪和老李…
“李叔!”林溪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回应,就被崔乐言向后拉了一把。
就见那个姓李的保安突的停下来脚步,冲着她这个方向直冲而来。走到近时,才发现老李的眼睛像是被一层黑膜覆盖,在手电光中显得格外诡异,突然脖颈处出现一条红痕,还没等林溪看仔细,就见老李的脖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断裂,头软软的垂下,仅剩一层皮肉相连。
“呕”林溪直接蹲在地上呕吐不止,虽然是灵体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是那胃酸翻滚的滋味,也是让她十分难受
崔乐言不屑的啧啧两声,把那老李的尸体一脚踢的远远的。没一会,就见那尸体爬了起来,继续像之前那样在大厅中狂奔叫喊。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在重复死亡的过程。”
林溪没搭理他,只是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崔乐言一把把林溪提溜起来,那些人跑来的方向走去“啧,你是不是吓傻了。不是我说,林相的后人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林相可是一举降服五个妖怪,我就说他不该娶那个劳什子西域公主”
说罢他就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说这么多。低头就看见林溪看着他,直接她丢到一边:“去去去,看什么看”
这一遭下来,林溪感觉自己的理智渐渐压制了内心的恐惧。
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慢慢的,林溪走到了崔乐言前面。崔乐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古籍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书架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第二排架子后面躺着个人,看样子已经是气息全无。
空气中传来一股奇怪的香味,甜甜腻腻的,林溪有些不适的咳嗽了两声,突然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扯。
“嗯?这么厉害啊……看来那个警官不简单啊”崔乐言看着林溪被拉扯,若有所得摸了摸下巴,然后顺手推了一把她。
“咳咳咳”林溪感觉自己胸腔像是炸开了一般,疯狂咳嗽。身边围了一大群人,见她醒来终于松了口气。
“溪崽,就说不让你来了……你把大家吓死了”王博递了一杯温水给她,示意她小口小口喝。
“小林,我建议你现在就回家里去,这里太危险了。”
“就是就是”
周边同事七嘴八舌的劝道。
林溪端着杯子看着眼前这个警官,终于将他和四年前给她补课的身影联系起来。
“你是秦昭哥?”
秦昭和林溪家是世交,自祖辈开始关系就非常好,家也住得近,但是林溪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和祖父母住在秦岭那头。
高三那年,林溪被接回来准备高考。正在读大一的秦昭被他爸妈叫回来帮林溪补习拉下的课程,一来二去两人这才算是认识。
后面秦昭警校课程越来越忙暑假也不怎么回来,两人的行程凑不到一起,也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知道我是谁,还不快点起来。一会我让人帮你送回去”
秦昭挥了挥手,让周围众人散去,和王博一起将林溪从地上扶了起来。刚站起来,王博被身边的警官叫走,询问事情去了。
这时,林溪就感觉他往自己口袋塞了什么东西。
身旁的崔乐言闻到了一股香火味,眉头紧锁,怒道:“呸,秦狗家果然养不出来什么好人”
林溪听罢直接笑出声,秦昭有些奇怪的歪头看她。她连连摆手,顺着秦昭的力道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道:“秦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导师没告诉你?”
“没”
“你身边那个鬼东西也没告诉你?”
林溪和崔乐言同时抬头像望向秦昭。
这一瞬间,秦昭感觉自己脑子坏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就跟前几天他们隔壁派出所破获的比格犬盗窃案里的小狗崽一样。
“首先,你刚骂我的,我听见了。”秦昭指了指崔乐言。
崔乐言撇了撇嘴,抱着手不搭理他。
秦昭示意林溪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其次,林溪,林伯父卜了一挂,说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就让我把这个手串给你带来。”
哦……林溪点了点头,顺手带上。她体质特殊,总爱招些不干净的。家里人又懂这些,就总给她备着些东西。
奇怪的是,这些串啊、坠啊,她戴不久都会断掉,要么就碎成几块。
林溪有些心疼,也就不爱带了。心想鬼啊什么的见多了就习惯了,但是到现在她还没习惯。
崔乐言看到那手串之后,阴阳怪气的说道“啧啧,有了太常寺令,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太常寺令,就是那个带有獬豸纹的令牌?
“我没带啊”林溪这才发现把令牌好像放在王博的车上了。
崔乐言有些不耐烦的冲她比了个手势道“你张开右手,看看”
林溪照做,就感觉手中突然燃起一股白色火焰,那个令牌就出现她的手中,与锦盒里不同的是,这块令牌周身有着幽蓝色的光芒,更加好看。
这是远处又飘来甜香,就跟刚才闻到的一样。
“秦队,又发现一具尸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上面开了一朵红色的莲花,而且那骨头呈碧玉质状,格外诡异”
崔乐言沉声问道:“死者…口鼻之中,可曾析出细密如盐晶之物?气息…是否残留一丝极淡的、似檀非檀、隐带腥甜的异香?”
秦昭听到之后,向汇报的队员询问道:““死者…口鼻之中,可析出盐晶之物?气息…是否残留异香?”
队员翻看了一下手中法医的鉴定报告,递给秦昭。秦昭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崔乐言,心下了然。
“现在通知,现场除了特别调查组的人,其他人通通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