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竹刀悬在铜镜上方,刀尖挑着上面最后一块暗绿色霉斑。
铜镜边缘缠绕的鎏金花叶早已黯淡,唯有某处凸起的云纹,在修复室昏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一声惊雷猛然在呼啸的狂风中炸响,吓得林溪手腕一抖,看似无害的竹刀直接擦过指尖,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入铜镜边缘的云纹凹槽。
那血珠仿佛活物般渗进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原本暗沉的云纹突然泛起猩红,如同一朵燃烧的红莲在镜中绽放,丝丝缕缕的血丝顺着镜面蔓延。
林溪下意识后退半步,就听这铜镜突然发出“咔啦“轻响。那朵妖冶红莲在镜中猛地一颤,缠枝纹里渗出的血丝竟如蛛网般炸开。整面铜镜霎时间碎成数十片坠向地面。
这时,一块细小碎片突然逆着重力弹起,如暗器般射向林溪面门。
她瞳孔骤缩心觉不妙,本能抬臂格挡,却听“噗嗤“一声轻响——那染着血丝的镜刃已擦着眉骨刺入右眼。
剧痛袭来,林溪踉跄撞向大门口,她感觉嵌入眼球的碎碴正在蠕动,透过左眼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无数条血色藤蔓从碎镜深处钻出,一枚燃烧的红莲正贴着镜背缓缓转动,一枚巴掌大的令牌自莲花初悬浮而起。
令牌表面刻满古朴符文,边缘缠绕着暗红丝线,像是干涸的血迹凝结而成。符文之间隐隐流转着幽蓝光晕,“太常寺“三个篆字如活物般扭曲蠕动,背面的獬豸纹大张着血盆大口,将周围的光线吞噬,顺带也带走了林溪最后一点意识。
倒地时,林溪好像听到了野兽的嘶鸣和一句喃喃细语般的轻叹
“终于,找到你了”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林溪在一片惨白的光影中睁开左眼。她伸手摸了摸,果然右眼缠着厚厚的绷带。
原来,之前不是做梦啊。
“别动!“护士的惊呼从身侧传来。
“这…给我输得什么?”林溪这才发现自己右手上扎着的输液针,透明的输液管顺着手臂蜿蜒而上,里面的液体微微泛着金色细闪。
“葡萄糖,医生说你大概是好久没有好好吃饭,血糖低的吓人。”护士拿着血压仪和听诊器,拎起来她另一条胳膊塞了进去。
“好了,血压还是偏低,你再好好睡一觉。放心你眼睛那没有留疤,只是划伤了”护士看了眼血压仪上的数值,在床后的板子上写上记录,说罢转身就去查看别的床上的病人。
林溪点了点头,气若游丝的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那护士小姐姐听到了没有。
一回头,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盒,里面赫然躺着枚白色的令牌。
林溪侧头看着那令牌发呆,就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晕倒前听到的那个。
“我叫崔乐言,你叫什么?”
她猛然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小鹿般的黑眸。病床右侧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个身着月白广袖的少年,腰间玉佩坠着褪色的红绳,发间银冠缠绕的藤蔓纹路,竟与太常寺令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林溪没有搭话,扭身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刚才那个护士还没查完房,听到声音就走了来询问,毫无察觉的穿越了那个叫崔乐言少年的身体。
“怎么了?”
“你…我…有点饿了”林溪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道。
“哦哦,知道饿了,你家人每天都来看你,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再等等吧,要是今天没来,我帮你叫病房餐”护士抬手看了眼手表,说道。
林溪木讷的点了点头,受伤的右眼传来灼热的刺痛感,她所幸闭上了双眼,假装看不见眼前那个对周围充满好奇的古装少年。
天呐,我的祖师爷啊,你的溪崽今天活见鬼嘞。
“小溪,溪崽,你可算醒了”一个咆哮的声音从远处袭来,哭哭啼啼的扑向了林溪的床边。
“疼,导儿,你压到我手了”林溪的呜咽卡在喉间,突然右眼眶传来的灼烧感与手背上的剧痛几乎将她淹没。
身侧的监护仪的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每一次跳动都让手背的疼痛加剧一分,明明只过了几秒,林溪整个人就跟被水浸了一样,脸色惨白的吓得王博一跳。
“你给我起来”楼层护士长听到警报声立刻冲了进来,一把推开压在床边的王博。
“对不住对不住!”王博几乎是弹起来的,西装袖口又蹭到监护仪的电线,引发那机器一顿乱叫。
…
林溪感觉自己右眼处灼热感逐渐消退,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那个少年不见了。
“你是在找我吗?”崔乐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溪身后,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林溪感觉自己身后汗毛树立,但是又碍于王博在身边不好回答。
“导儿,你帮我去问问护士,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觉得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就你这样?”王博有些狐疑上下打量着脸色惨白的林溪,最终还是在林溪的注视下,还是拿着水杯走了出去。
林溪问道:“现在是白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乐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道:“我又不是鬼魂,为啥不能出来……每一个人见到我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么个……真没意思”
……林溪撑着胳膊,往后坐了坐,让自己身体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从旁边桌子上拿起来那块太常寺令,仔细端详。
这才发现,这令牌是由一整块白玉制成,侧面分别刻着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上下两侧又刻着三星台和角宿二星,后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獬豸像,均为阴刻填金,而这太常寺令四个大篆下面,还有一串阴刻小字:
游魂不定,归魂难安
令牌入手冰凉刺骨,林溪有不适的皱起眉头,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松手,那玉佩就跟长到了手中一般。
碰的一声,王博就风风火火的拉着个一脸不耐烦的医生进来,对林溪说道:“哎嘿,我碰到了我高中同学,现在是这里主治,让他看看没事了我们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冷漠的嘲讽道:“王博,你现在这个二十四孝导师当的真是出类拔萃”
王博笑嘻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办法,千顷地里独苗苗,没了她我今年的kpi都完成不了”
“哎,林溪,你拿着那块玉牌干啥,快放下做检查”王博的手指还未碰到令牌,林溪手腕猛地一沉,手中令牌似是有千斤般,压在她掌心,纹丝不动。
“导儿...等...”她声音发颤,右眼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神经被撕扯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弓缩了一下。
王博被林溪的剧烈反应吓一跳,一脸错愕和担忧:“怎么了溪崽?弄疼你了?这牌子...这么重要?老张…你快来看一下啊”他不敢再用力,困惑地看着她紧握令牌的手和惨白的脸。
原本在沙发上以一个闲适姿势坐着的崔乐言,此时也疑惑的直起身子来,专注地盯着他们的动作和林溪痛苦的表情。
张医生皱起眉头,语气严肃:“王博,先别动她手里的东西。林小姐,你感觉哪里特别疼?是眼睛还是手?”他走近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溪紧握令牌的手和紧闭的右眼。
他随即戴上手套,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好,现在需要检查一下你的右眼伤口。放轻松。”
张医生示意护士协助,用棉签轻轻清理林溪右眼伤口周围:“伤口位置在眉骨上方,避开了眼球,缝合得很整齐,恢复得...”他顿了顿,拿起笔式手电,“现在看看瞳孔反应。”他轻轻拨开林溪的眼睑仔细观察。
手电强光照射下,林溪的右眼瞳孔收缩反应极其迟钝,甚至在强光移开的瞬间,瞳孔边缘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幽蓝反光。张医生皱起眉头,动作停顿了半秒,眼神专注地盯着瞳孔,又反复照射、观察了几次,那异象却没有再出现。
王博紧张地搓着手,凑近一点,又怕妨碍到医生,忍不住小声问:“老张,伤口怎么样?严重吗?她一直喊疼...”
张医生没有搭理他,又接着捏了捏林溪的手腕脉搏,没再发现明显异常,点点头示意护士重新包扎。他一边记录一边说:“伤口本身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迹象,位置也避开了关键部位,按说不会影响视力。但是...”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脸色惨白的林溪,“你描述的疼痛程度和表现,与伤口情况不太相符。而且刚才瞳孔对光反应...略有些迟钝(或者说刚才观察到的异常现象)。另外,你脸色太差了,失血和惊吓不会持续这么久。”
“初步判断可能是创伤后神经敏感或应激反应。但为了排除其他潜在问题...”他写下处方,“我给你开点营养神经和镇痛的药。最重要的是:注意观察!特别是你的右眼感觉不舒服或有明显视力变化、以及整体的精神状态。有任何不对劲——我是说任何,哪怕你觉得是小事——立刻回来复查,或者去更专业的眼科、神经科看看。这不是小事,林小姐。”
“懂了懂了,你不要这么凶和我学生说话,她已经够害怕的了。”
“按时吃药,好好休息,补充营养。主要就是观察,有异常及时就医。现在可以出院静养。”说罢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王博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继续询问注意事项。
林溪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装着令牌的锦盒和那片阴影。护士走过来,针头拔出,一小颗鲜红的血珠从针孔沁出。
阴影中,崔乐言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颗血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