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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寒梅

作者:欲问青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永都的雪停了三日,寒意却依旧执拗地盘踞在天地之间。将军府演武场的青石砖蒙着一层薄霜,晨光斜斜洒落,折射出细碎而清冷的光,宛如无数把藏着锋芒的小剑。


    南宫浅一袭月白襦裙,外披雪白狐裘,手中握着鎏金香炉,袅袅青烟自炉盖的镂空花纹中升腾而起,萦绕在她身侧,为她添了几分朦胧的仙气。


    远处,李南音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劲装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愈发英武。


    她手持长剑,在雪光中舞动,剑光闪烁,似银河倾泻,又似流星划破夜空。每一次挥剑,腕间的银铃便随之震颤,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惊起一片“呱呱”的叫声,在寂静的演武场上空回荡。


    “今日教你‘雪刃十三式’。”李南音收剑入鞘,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附着在她的睫毛上,宛如点缀着细碎的钻石。


    她微微喘息着,眼神专注而认真,“招式像制香般讲究层次,第一式破风,需借由剑势劈开空气,如利刃破竹,第二式——”


    “像揉碎龙脑时的腕力。”南宫浅忽然莲步轻移,款步上前,握住了李南音握剑的手。


    她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对方虎口处的老茧,那粗糙的触感与自己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王爷示范时,可别藏着掖着。”说话间,她抬眸,一双美目含情,直直望进李南音眼底。


    李南音耳尖瞬间发烫,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


    她反手用剑柄轻轻敲了敲南宫浅的手背,“小狐狸倒是看得仔细。”话音刚落,她却转身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盒面绣着暗纹寒梅,透着一股雅致。


    “战后在西戎市集寻的,你且看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期待。


    锦盒开启的刹那,南宫浅瞳孔微缩,呼吸也不禁一滞。


    一支鎏金簪子静静卧在柔软的缎面中,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寒梅,花瓣纤薄细腻,仿若真的被冰雪雕琢而成。


    花蕊处嵌着细碎银铃,随着轻微的晃动,发出悦耳的轻响。梅枝缠绕着狼首纹样,苍劲有力。


    “在乱葬岗捡回半块玉佩那日,”李南音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沙哑,似是被某种情绪哽住,“我娘的妆匣里也有支类似的簪子。老军医说,这是周家女儿出嫁时的聘礼。”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南宫浅的反应,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愫。


    南宫浅指尖微微发颤,缓缓抚过梅枝纹路,忽然发现花蕊处刻着细小的“南”字,与自己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


    周氏临终前的话语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浅儿,寒梅开时,便有人来接你了。”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原来你早让人查过。”


    她任由李南音将簪子插入发间,银铃与步摇穗子相撞,惊起肩头落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梦幻的雪雨。


    “西北的狼崽子不懂风雅。”李南音的手掌覆在南宫浅握香炉的手上,她的手带着常年握剑的粗糙,却温暖有力,“只知道这簪子的梅枝,像极了第一次见你时,你倚着满香楼窗边的剪影。”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深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冬日。


    雪光映得两人影子交叠在青砖上,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南宫浅望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玉乾王送定情信物,倒像在战场上递战书。”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却也难掩心中的甜蜜。


    “若这是战书——”李南音忽然倾身,鼻尖几乎擦过南宫浅的,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我要你缴械投降,用余生制香时,都想着我。”她的声音低沉,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已是子时三刻。夜色深沉,寒风呼啸,似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卷入无尽的黑暗。


    南宫浅转身时,发间银铃扫过李南音下巴,惊得对方后退了半步。


    她取出袖中香粉,在石桌上轻轻撒出寒梅形状,动作优雅而娴熟:“明日朝会后,随我去丞相府旧宅。”


    李南音的指尖蹭过她耳后碎发,温柔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那里不是被南宫仕改作了香料库?”她的眼神中透露着疑惑,也带着一丝担忧。


    “是我母亲的陪嫁产业。”南宫浅握住对方手腕,将银铃贴在自己心口,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昨夜梦见母亲说,香粉铺子的地窖里,藏着能证明你父亲清白的最后一份文书。”


    李南音的瞳孔骤缩,脑海中忽然想起沉船密室里那封未燃尽的信笺,落款处是周家香料庄的印记。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她反手扣住南宫浅的腰,将人抵在石灯笼旁,雪松香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浓郁得让人沉醉。


    “为何不早说?”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也带着一丝埋怨。


    “因为——”南宫浅仰头望着她,雪落在李南音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我想让你陪我看一次,母亲生前最爱的瑞雪香如何浸透青砖。”


    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眷恋。


    世间万物都不再重要,唯有眼前人与那段逝去的回忆。


    子时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如鹅毛般飘落。两人裹着披风躲在马车里,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南宫浅靠在李南音肩头,听着她腕间银铃与车轴声应和,宛如一首动听的乐曲。丞相府旧宅的铜锁锈迹斑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


    南宫浅用母亲的玉簪挑开暗扣,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地窖里积着半尺厚的雪,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李南音突然按住南宫浅的肩,眼神警惕,手中匕首出鞘,寒光映着蛛网,显得格外阴森。墙角蜷缩着一具骸骨,手中紧攥着染血的账本,仿佛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周夫人的陪嫁丫鬟。”南宫浅认出对方腕间的银镯子,正是母亲生前所赐,泪水不禁在眼眶中打转,“当年那场大火,她替我娘送过密信。”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记忆,在此刻一一浮现。


    李南音蹲下身,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盖着户部尚书的印鉴。她忽然握住南宫浅的手,按在账本某处:“你闻,这墨香里混着西域藏红花。”


    “是太子党羽的密语标记。”南宫浅指尖发颤。


    “母亲当年就是用这香味传递情报。”她忽然想起何田钰说过的“银铃藏钥”,心中一动,将李南音腕间银铃摘下,对准墙壁上的梅花暗纹。


    机关开启的声响中,暗格里掉出个檀木盒。


    南宫浅屏住呼吸打开,里面是半幅布防图与一封血书,落款处“镇远将军”的指印仍清晰可见,仿佛还带着当年的温度。


    “阿浅,”李南音的声音突然沙哑,眼中闪烁着泪光,“你母亲至死都紧攥着这支簪子。”


    她从骸骨发髻间取出支断簪,正是与南宫浅发间那支成对的寒梅样式。


    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十七年前,那段充满血泪与遗憾的岁月。


    雪光透过气窗落在断簪上,南宫浅想起母亲梳妆时的侧影,发间总别着支素银簪子。


    可惜斯人已去,只留念念不忘之人在人间徘徊。


    “她用簪子刻下密道方位,”李南音将断簪放进南宫浅掌心,声音暗哑,“却没来得及告诉你,簪头的梅花能合为一体。”


    两枚簪头相扣的瞬间,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


    石壁缓缓打开,露出满墙的密信与军饷记录,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宝库。


    最显眼处挂着幅画像,画中女子身着戎装,英姿飒爽,臂弯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温柔而坚定。


    旁边站着位温婉女子,正是南宫浅的母亲,她的笑容恬静而美好,如同春水般荡漾。


    “这是……”南宫浅指尖抚过画像,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发现母亲腰间挂着的香囊,正是自己从小佩戴的瑞雪香样式。


    她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时空的爱与牵挂。


    “是我爹与周夫人的最后一面。”李南音声音发颤,往事如刀,割着她的心,“他们用香粉密语传递情报,用寒梅纹样做标记,而我们——”


    “而我们在十七年后,再度重逢。”南宫浅转身时,发间金簪与李南音的银铃相撞,碎成一片银光。


    她忽然转身踮脚,在对方耳垂上落下极轻的一吻,“这算是西北狼崽子的投降礼?”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俏皮,也带着无尽的深情。


    李南音猛地扣住她的腰,银铃在寂静的地窖里撞出急促的响。她望着南宫浅眼中倒映的雪光,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乱葬岗,半块玉佩划破掌心时,她以为自己握住的是整个世界的冰冷。


    直到此刻,怀中人的温度透过狐裘传来,比祁连山的篝火更灼热,比世间一切都温暖。


    “不是投降,是归降。”她低语在对方耳边,声音低沉坚定,“从看见你倚在满香楼窗边的那刻起,我的剑,我的心,都归你调遣。”


    南宫浅的指尖攥紧对方衣襟,触到内衬里凸起的硬物——是她送的香囊,里面装着能解百毒的雪松香。


    她忽然轻笑,将断簪插进李南音发间:“那玉乾王可愿做我的副将,陪我制香,陪我看雪,陪我在这吃人的朝堂里,杀出个干干净净的天下?”


    “愿为你提剑守香炉,愿为你踏碎这山河浊。”李南音的银铃滑落在南宫浅锁骨处,冰凉的金属混着体温,烫得人眼眶发酸。


    “不过小狐狸,下次制香时,能不能别把我锁在演武场喂西北风?”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撒娇,也带着无尽的宠溺。


    “那要看将军表现。”南宫浅用指尖拨弄对方耳坠,那是她偷偷将自己的珍珠步摇拆了改制的,“比如现在,先学会用香粉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好 ”李南音忽然拦腰将人抱起,银铃与金簪在风雪中交相辉映,宛如两颗璀璨的星辰。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亲眼看你用瑞雪香,把这些罪证永远钉在丞相府的地基里。”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脚印在旧宅积雪上蜿蜒成线,如同命运的轨迹。


    南宫浅望着李南音铠甲上的雪粒,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却在触到对方眉骨旧疤时,被一把按在门框上。


    “知道为何总让你走在我身后?”李南音的鼻尖蹭过她的,呼吸混着雪松香扑在脸上,“因为这样,我既能用身体为你挡箭,又能看见你的发簪在风雪中,像极了我娘说过的,能护佑粮草平安的雪神。”


    南宫浅的泪水忽然砸在对方手背上,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襁褓的玉佩,想起李南音在护城河底用身体护住她的模样。


    命运早有安排,让两个背负着血与债的灵魂,在冰冷的寒冬里,长成了彼此的暖炉与铠甲。


    “以后我要走在你身侧。”她将断簪与金簪缠在一起,别在李南音发间,“像这对簪子一样,断了能拼合,折了能重生,永不分离。”


    李南音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梁间尘埃。


    她低头吻去南宫浅睫毛上的雪花,银铃与金簪的碎光落了满地,像撒了把星星在这暗室里。


    远处传来五更的钟声,永都的雪终将停在黎明前。


    但有些东西,早已在彼此心底,酿成了比瑞雪香更绵长的情意。


    “好,永远不分离。”李南音的声音轻得像雪,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等扳倒太子,我带你去玉门关看胡杨。那里的雪落在你发间,会比这金簪子还好看。”


    南宫浅抬头望进对方眼底,那里盛着比祁连山更辽阔的星空,在眼中倒映出星河烂漫。


    这场始料未及的相遇,终将在彼此的眸中,长成最坚韧的羁绊。


    雪松香与沉水香在暗室里氤氲,像极了命运交织的轨迹。


    情丝万缕,西北的雪融进香炉,融成彼此最滚烫的温度。


    冷冽与温柔相遇,终成最烈的芬芳。


    抽出点时间提前写一下[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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