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街巷又悬起了彩灯,岁末的仪式年复一年地上演,正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少了奶奶和弟弟,也少了佟语非,莫道言也将在腊月二十八飞往德国,父母去长沙陪奶奶过年,老宅将首次迎来无人守岁的除夕。
他年少离家时,像只初出巢穴的雏鸟,以为整片天空都是自己的,有用不完的力量,而今恍若一只高飞的风筝,纵然飞得再远,都有根线在身后牵扯着,可等回头看去,本该执线的人却未曾出现。
佟语非始终不肯搬回来同住,对他疏离如常,所幸住得近了,见面机会多了,他得空便会陪叶以默钓鱼,偶尔教他打球,做数字接龙游戏,为此还特意制作了一份计划表格,筛选了一些游戏项目,想着等奶奶来了,一老一少互相作伴,或许能让陪伴效果更好些,佟语非可以推开他的所有,但不能不要他陪过的哥哥,曾经他容不下的人,成了两人仅存的纽带。
周日加班,回家的路上暴雨倾盆,他没带伞,被淋成了落汤鸡,到家门口时,发现祸不单行,门锁还坏了,维修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来修理,证件全锁在屋里,招待所都住不了。他冒雨跑到她那里借宿,被她当作纠缠的托词,说有一就有二,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隔着门冷声拒绝。
直到三个小时后,她出门扔垃圾,看见他瘫坐在门口,人像被冻僵了,头发上都结了冰碴。
职工宿舍有这么多人家,随便去谁家都能进去避避雨,讨杯热水喝,他却哪儿都没去,就那么傻坐着,她把人拉进屋里,往他胸口打:“以后想死就死远点,别来碍我的眼,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只有在他这样狼狈的时刻,她才会短暂地重拾妻子的身份,为他烘干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熬煮驱寒的姜汤,铺地铺时,她有些犯难,家中所有寝具都是单人尺寸,地面冰凉,单铺一层褥子肯定不够,按着他的身形,至少需要四条褥子和两条被子,被子倒还余三条,褥子却仅剩两条了。
他试探着提议同床而眠,再三保证老实睡觉,还举起酸胀的手臂作证,敲了一整天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就算有那份心思,也没那个力气了,不如挤挤一起睡。
她冰冷的语气却将他未尽的话语冻在了喉间:“再多嘴,就回老宅去吧。”
他静坐一旁,看她变戏法似的将被子充作褥子,褥子叠成被子,给他铺出个勉强栖身的窝。
长夜在沉默中流逝,雨住云收后,月亮升了上来,像被濯洗过的银盘,他不由想起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这轮守望人间经年的明月,似乎也想在今晚讨个圆满结局,倾尽全力将光辉洒向每个角落,可惜,他注定要辜负了盈盈如水的月色,且不知这辜负还要延续多少个朔望轮回。
冬日的水泥地冷如冰窖,即便垫了纸板与加厚被褥,阴寒依旧能渗入骨髓,他本不是娇气的人,在西德求学时,雪夜在实验室里裹着泡沫垫都能酣睡,可此刻或许因她在身旁,反倒觉得寒意难捱,于是心一横,掀被而起,不由分说挤上了床。
“莫道言你……”佟语非从梦中惊醒,懊悔不该心软引狼入室,想推他下去,“走开。”
他自是不肯,任她用了全力,仍是岿然不动,被子在撕扯间滑落,冷气立刻顺着毛孔注入肌肤,每一寸都透着寒凉,他左手扣住她挣扎的腕子,右手拽回棉被将她裹紧,笼在身下,滚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夫妻一场,非要做这么绝,要冻死我才甘心?”
她厉声怒喝:“装什么相!这么热还好意思喊冷?”
“为了赶我下床,空口说白话?热还是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忽然倾身,额头相触时,两人俱是一阵轻颤,他的体温高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反倒衬得她正常的体温清凉如玉,意识到这可能是风寒引起的高烧,他立刻后撤回地铺,免得把病毒传给她。
“别动!”她抓到他的手腕,掌心触到一层汗,而后摸黑拉亮电灯,暗淡的光线下,她看到他脸色刷白,唇色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睫因发热而不停颤抖,瞳孔亮得骇人……高烧无疑了,她当即拿过衣服,让他披上,“去医院吧。”
“发个烧而已,至于半夜跑医院跑?大学时烧到四十度都照样跑一千米,扛过去还能增强抵抗力。”
“那是你运气好。”她冷声反驳,“不代表次次都能扛过去。”
他哑着嗓子笑:“我说没事就没事。”
话虽说得硬气,他心底却很享受她眉间的那抹焦急,自从上次腹部受伤后,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紧张他,她越紧张,他心头那簇火苗便烧得越旺,甚至荒谬地想,若能多瞧到几眼她这副模样,再烧上几天也甘愿。然后又笑自己遭了报应,从前最厌恶情绪被人牵动,如今倒好,不止喜怒不由己,连行动都要随她一个眼神辗转。他抬手揉按额角,试图将她从脑中排开,却发觉只是徒劳,高烧灼得思绪混乱不堪,唯独“想让她疼爱”这个念想,愈烧愈明。
他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心:“真想帮我,就想法子让我发发汗。”
她无心玩笑,自然领悟不了他插科打诨的深意:“家里被子都在这儿了。”
“没有被子,不是还有褥子?”
“褥子也没有富余的。”
“明明有的,是你不给用。”
“哪儿有?”
“你给用就有。”
佟语非愣了片刻才悟出他的双关语,脸上顿时飞起红晕,可他的神情竟不全是逗弄人,竟真考虑起了可行性,还说什么背后发汗最科学,又不会传染她,她又羞又恼,斥他烧成这样还不正经,烧死算了。嘴上骂着,心却狠不下去,下床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药,逼着他吞下,为了让他多出汗,装了暖水袋,又把床让与了他。
只是任他如何哄劝,都不肯睡他身边。
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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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时,莫道言被油棉厂的拉鼻声闹醒,佟语非睡过的地铺早已收拾起来,被褥整齐地叠放在红木箱上,隔壁厨房传来菜刀敲在砧板上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锅铲翻炒声,房间很小,外面又吵,他仰面躺着,目光在天花板上飘着,胸腔里那股暖融融的欢愉却不时想要溢出来,化成一抹笑意爬上嘴角。
约莫半小时后,她推门进来,伸出刚被凉水泡过的手,放在他的额头量体温,轻轻喊他:“莫道言,起床吃饭。”
他闭着眼翻身朝向内侧的墙壁,没有反应。
她俯身过来,推他的肩膀:“去上班了。”
他半侧过身,微眯着眼:“我烧退了?”
“退了。”
“我怎么觉得还没有。”
“不信我去拿温度计。”
“倒也不必。”
他猝然拧住那只即将抽去的手腕,而后蚕丝被掀起又落下,转眼就将她带进了暖烘烘的被窝,用被子缠住她,只露出一张白皙微红的脸,他禁不住想吻她,先轻轻的触碰,再是极致的深吮。
她抓着那只顺着腰线往下滑的手,轻轻喘道:“饭菜都凉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起滑进毛衣内:“凉了再热。”
“上班要迟到的。”
“你是记者,还用卡死考勤?”
“你不去吗?”
“我病体初愈,不得验验恢复情况?”
她的毛衣被推至肩头,牛仔裤的纽扣也被他解开,他说是验身体,手指却在她身上做起了敏感度测试,当温热而潮湿的触感流连至小腹时,她的抗议化作了急促的喘息,他犹嫌不足,堵住她的唇口,欲与她融为一体,将昨夜欠下的汗水尽数发出,却在刹那间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叶以默不知何时进来了,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这就是以后的常态,你忍得了一天,一日,一月,甚至一年,能忍过往后余生吗?”佟语非察觉到了他眼底那一瞬的阴翳,整理好衣服,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扎成马尾,“吃完就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有些事本不是问题,可一旦反复提起,就会变成解不开的死结,莫道言没有应声,沉默地穿着衣服,佟语非熨烫衣物的熨斗换了蒸汽式的,昨日为他熨过的衣服萦绕着一缕淡香,他疑心她在熨斗里滴了香水,早前送她的那款。
他揽过她的肩膀往外走,“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煮了玉米糊,烙了萝卜丝鸡蛋饼,菜肴很简单,一盘清炒时蔬,半碗腌黄瓜,装菜的盘子是纯白色的瓷盘,这样的生活水准与老宅相去甚远,也比不上他在公司的工作餐,但他却吃得格外香,连她剩下的半张饼都一并解决了。
然而一顿温馨的早餐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再大的雨也冲不去油棉厂上空常年笼罩的灰霾,后来他又来过几次,她再未让他跨过那道门槛,他们的婚姻,似乎真要名存实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