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闲出屁的花花公子,就会骚扰良家妇女。”
张文英老人嘟嘟囔囔地走回屋,她将煤球放进煤炉子,隔着用透明胶粘着的玻璃碎窗往外看,那人已经不见了,她的气却没随着人的离开而消失,见色起意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正经人,今天这个尤可气,长得人五人六的,竟是个冒失鬼。
老伴钟长青坐在半旧的轮椅上,用废烟盒卷着旱烟,笑老太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万一是认识小叶的,不就冤了别人?”
“冤个屁,还叶以默小姐?他连小叶子的名字都能叫错,男女不分。”张文英放下货担,拔掉烟囱排水孔的塞子,起锅烧水,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刚拔过毛的鸡,洗净了放在热锅里炖汤,在汤里加着八角,“那男青年名字和人都没对上号,就敢找上门,不是起了色心,还能是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防着点好。”
想当年她随手一指,差点害得小叶子被流氓占便宜,至今都后怕。
钟长青抽出一根火柴棒,在火柴盒的磷面上轻轻一划,橙黄色的火焰跳了出来,他点上烟丝,安慰老婆:“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过去的糟心事就别一遍遍过脑了,自找不快,那人自称小叶子堂的哥,对她家的信息一清二楚,谁知是个人面兽心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都有被骗的可能,但不是人人都有胆拼命。”
小叶子遭受毒手时,是张文英拿着菜刀冲进去,把那混蛋吓走的。
张文英盖上锅盖,将钟长青推到门口散烟气,抬头看着雨过天晴的深蓝色天空,长叹道:“事没发生,马后炮怎么说都行,如果发生了,小叶子清白被毁,就没有各种可不可能了,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老天有眼,小叶子熬过来了,现在过得顺风顺水,再不能有闪失了。”
钟长青心里明白,张文英这是把小叶子当闺女了,但没敢当面说出来,他们夫妻有过两孩子,一儿一女,初为人父人母,也品尝过天伦之乐的甜蜜,但好景不长,大闺女的牙还没换完,就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中,被打斗的人群误伤踩死了,儿子活到了十八岁,跟他进山伐木,雾气重掉进了山坑,父子俩一死一伤,他被砸断了两条腿,昏死过去还做了梦,梦到死去的是他,活下来的儿子,被黑白无常带去地府,都是笑着走的。
在病床上醒来收到儿子的死讯,他足足愣了半小时,然后把头往床板上撞得框框响,阎王爷个王八蛋,你倒是来收老子的命!
儿子是他带出去的,却没带回家,他想着一命抵一命,寻死觅活没成,求老婆给他个痛快,你不是疼儿子吗?杀人凶手就在眼前,还不快给儿子报仇,张文英没要他的命,给了他十几个嘴巴子,懦夫,害死她的儿子,还想拉她陪葬,她瞎了眼才嫁给他,但她偏不死,死了儿子就不能安息了,他死不死随他,是爬着跳崖跳海,再不济找个火车道去卧轨,被碾成肉酱,她都不拦着,反正没了腿的那天,他就是个废人了,活着也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孬种。
钟长青在妻子的叫骂中,奇迹般地燃起了斗志,并留下一条烂命,雨再大,总有停的时候,日子要过下去,丧子之痛也要慢慢藏起来,只在某个时刻拿出来祭奠,封印伤痛的符咒是用妻子的笑换来的,没了儿子,她不会笑了,变得口轻舌薄,他自甘做贱骨头,老婆的骂比百灵鸟都动听,每天听不到反睡不踏实,唯一的短处是老婆一视同仁,惠及普罗大众,周边的邻居们跟着遭殃,他管不了那么多,老婆能骂出来,总比被愁闷憋坏了身子强。
小叶子两人就是这时候来到了筒子楼,租下他们的另一间房,小叶子也不笑,但她不骂人,还常帮人,他曾担心的两个不笑的人碰上,日子被愁云密布笼罩,但那些担心没变为现实,负负得正,她们在相互的点滴帮扶中,寻回了久违的笑容,老婆是小叶子笑容的回春丹,小叶子是老婆延年益寿的良药。
他会感激小叶子,直到去和儿女团聚那天。
小叶子没嫁人时,他们会一起过除夕,小叶子嫁人后,除夕只能在婆家过,所以除夕的前一天,会来筒子楼和他们过,今天她买了水果,烟花,包了白菜饺子,老婆炖了鸡汤,卤了鸭脖,他也没闲着,三天前托邻居买了江米,拌上酒酵,自酿了甜白酒,今天成酒,正好拿来喝,甜白酒是江南地区的风味小吃,似酒非酒,有酒的芳香,没酒的辛辣,男女老幼咸宜饮,以前伐木时,他跟一位工友学的,是特意做给老婆和小叶子喝的。
钟长青打了壶甜白酒,说道:“小叶送的那桶臭豆酱,炒一碗来,配饺子吃。”
张文英不同意:“不炒,别把小叶子的漂亮大衣染臭了,少吃一顿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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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华灯初上,大红灯笼高挂,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莫道行抱着几包烟花,和莫道言,佟语非来到小广场,广场已经聚了好多人,大地红,窜天猴,小神鞭,威力颇大的彩雷王,噼里啪啦此起彼伏,放完一支彩珠筒,莫道行看了眼哥哥,怎么不戴嫂子送的围巾?防寒效果比买的好一百倍,弟戴绿哥戴红,兄弟围巾,绝配。
莫道言缄口不言,自他与她说破,不再让她给他织东西,就再没收到她做的任何物件,包含但不限于弟弟说的围巾和他见过的鸳鸯鞋垫,也许是她听话,不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也许是她自惭形秽,羞于将略显土气的手织品送他,不管哪种原因,都省去了他在小事上的分神。
放了一会儿烟花,人群里有人喊单放差点意思,大家伙把手里的降落伞收在一起,统一点燃放架花吧,在决定由谁点第一支降落伞时,莫道行把嫂子从孩子堆里推了出来:“嫂子还一个烟花没放呢,哥,你教教嫂子。”
佟语非昨晚回家太晚,染了风寒,为免传染他人,戴了自做的淡蓝色纱布口罩,整张脸只有波光潋滟的眼睛露在外面,她拿过莫道行手中的火柴盒:“不用教,我会。”
每年她都放烟花,昨晚还带着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小男孩李桐,放了十几只魔术弹。
莫道行还是不放心:“嫂子,你小心点。”
佟语非和大家一起点了降落伞,几十道火光呼啸着腾空而起,尽态极妍地绽放着,旁边有恋爱的男女青年,在夜色和爆竹声的掩护下,举止胆大很多,女孩捂着耳朵躲□□,男孩跑上前抱住女友,手把手地教,女孩子小鸟依人地躲进男友怀里,颤抖地点了支□□,脸上的笑和烟花一起炸开。
莫道行看其他情侣互动,刁声浪气,一惊一乍,总透着甜味剂的矜情作态,哥哥嫂嫂就只是并肩而立,不约而同看向同方向的烟花,都极为养眼,文学作品里才子佳人的现实写照,不过这样的时刻太少了,以开放闻名的西欧生活,并没给哥哥带来质的改变,他几乎不在人前表达个人情绪。
放完烟花,莫道言随家人去陈家吃年夜饭,今晚的年夜饭由陈怀礼掌勺,陈如潮帮厨,晏荌指挥,陈觉遥试吃,一家四口齐上阵,做了八冷八热十六道菜,他们一家进门的时候,油爆双脆和四喜丸子刚出锅,满屋飘香。
陈怀礼开了一瓶五粮液,一瓶西班牙里奥哈的红酒,兴奋地喊话:“两家时隔五年全员大聚会,不醉不归。”
晏荌先发现佟语非没来的:“佟小姐呢?”
莫道言拿出一份牛奶红豆糕:“着凉了,不能前来,表表心意。”
“病着还做这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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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三代同堂,话题发散得漫无边际,莫老太太追念着莫爷爷在世时的年月;晏荌向孟如卿问候莫长萦的近况,陈怀礼和莫长萦有过一段孽缘,她和莫长萦虽喜欢过同一个男人,但绝不是小家子气的情敌,晏荌是史学爱好者,总能在历史类刊物上看到莫长萦的作品,很倾慕莫长萦的独特见解,常令她醍醐灌顶,如非莫长萦太过特立独行,她很想与之做朋友;四个年轻人以陈觉遥的开年大戏《昭君出塞》为中心,畅聊着历史上和亲的轶事典故;莫长林和陈怀礼酒未过三巡,争起了东欧系列革命事件对世界格局的影响……
莫陈两家的交情缘起两位老爷子,莫爷爷和陈爷爷同窗十载,两位进步青年志趣相投,同在革命事业中奉献一生,莫爷爷马革裹尸身经百战,陈爷爷则活跃在教育事业,是西城大学第十七任校长,国内近代物理学研究的奠基人之一。到了莫长林和陈怀礼这代,情谊在曲折中发展,陈怀礼和莫长萦的那段恋情,险致其遁入空门,等他静修完下山欲重拾旧爱,莫长萦已和莫长林的妻表弟喜结连理,尽管莫长林反复自辩,没有说和两人,仍遭到陈怀礼的唾弃,没说和就行了?别人夺他所爱,莫长林不通知不阻止,算什么朋友?莫长萦婚后过得不幸福,这加重了陈怀礼的幽怨。
另外从八十代初,有经济学者倡导扩大企业自主权,随后几年政府颁布了多项条例,明确规定将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作为企业领导体制的重大变革,在国营企业推广,红联机械厂是第一批试行点。但随着该制度的推行,各类问题随之而来,陈怀礼以激烈的言辞发表文章,指出其弊病,权利不受监督,党委形同虚设,管理层截流资金虚报账目等,混乱腐败,工人阶级沦为底层劳动者,文章中举的例子正是红联厂。
因为这篇犀利的文章,莫长林被推向风口浪尖,受到大量批评,他满腹忧愤,当初四处借债,求爷爷告奶奶拉项目,把人心浮动一盘散沙的烂摊子拉向正轨,没人说一权独大,他响应上面政策,提高决策效率降低管理成本,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经营收入大头用作奖金,都塞到了员工的腰包,他一分便宜不占,摸着石头过河触了礁,倒成了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的十恶不赦的典型了?去他大爷,这个厂长陈怀礼来当好了!
过往的积怨过深,聚在一起谈起大小事,莫长林的立场总在陈怀礼对面,一个是虎父无犬子的将门之后,一个书香门第的集大成者,相谈甚欢难得一见,常是秀才遇到兵的翻版,能坚持不翻脸,是父辈们的基础打得太坚固了。
父亲和恩师争得面红耳赤,不出所料,莫道言马上被点名做裁判,他为了不做肉夹馍,去了院里抽烟,八点钟春节联欢晚会在杭天琪和屠洪刚高亢的歌声中拉开帷幕,他倚着枝条繁茂的槐树,手指夹着被风吹皱的大重九。
“你根本没想和她生孩子,备孕都是假的对吧?既然要离,当初为什么要娶她?你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骤行出现的陈如潮,像远处突然升空的烟花,引来了莫道言的侧目,他没有对陈如潮的内幕消息表现震惊,有个恨不能全天候粘着陈觉遥的乔卓成,迟早会走漏风声。
这是他的私事,他答不完陈如潮的十万个为什么,也不想答,又不能一个不答,在一个因自己差点失去生命的人前,他狠不下心:“她是我那些天想一起生活的人,你可以理解为见色起意。”
当年母亲给了他三张照片选相亲对象,他看了第一张就没往下看了,虽然那时起的“意”没能强到真正记住她,把她放进心里并支撑他走下去,但他的的确确曾被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和眉梢含笑的眼眸触动过。
他大约是有点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