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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作者:醉三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老城区的武陵街,东临机械厂,西有玻璃厂,向南一千米,是味精二厂,三个厂的职工混杂居住,工作日的晨时与黄昏,街上人流如织,工人们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摊贩们络绎不绝,用老旧的三轮车后箱和尼龙布垫改造的海鲜摊,自行车后座放块木板摆放着现杀的鸡肉,花红柳绿的汽水,西城名吃芝麻花生糖的香气弥漫了一条街……


    莫家位于武陵街八号,是一处闹中取静的独栋院落,院内坐落着一幢红砖黑瓦的三层小洋楼,仿古典式住宅,楼房南面是草地和喷水池,池中有尊身披纱衣的少女石雕,离石雕两米远的地方,长着一棵粗壮的香樟树,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旁边还种着两棵金桂树。这宅子原是徐氏老宅之一,莫道言的外曾祖父赠予奶奶的嫁妆,奶奶随爷爷住进军区大院后,这里一直闲置,直到爷爷去世,奶奶才带着孩子们搬了回来。


    孟如卿原不是莫老太太合意的儿媳人选,但莫长林心如铁石要娶,非母亲几句威逼利诱的责骂所能动摇,暗自和孟如卿领了证,生米煮成熟饭,莫老太太一气之下,把儿子儿媳赶了出来,莫长林不肯屈服,带着妻子蜗居在机械厂老厂区改建的职工楼房,一套三十五平的小房子内,后来莫道言和弟弟相继出生,奶奶思孙心切,这才松口抛了橄榄枝,把他们一家接了回来。


    莫道言随父母住进小洋楼那天,刚过完五岁生日。


    洋楼第一层有四个房间,奶奶,爸妈和林姨各住一间,第四间是爸妈共用的书房,第二三层各有三间房,莫道言和佟语非在二楼完的婚,主卧外的两房间,一间书房,一间婴儿房,莫道行住三楼,有单设的琴房和运动室。


    莫道行考完最后一门声乐课,学校陆续放了寒假,研究生部的师兄师姐有演出汇报,他被拉去助演,遇见了被请来做评委的师姐陈觉遥,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莫道行和陈觉遥攀谈,不经意间说起哥哥,陈觉遥言之凿凿称,莫道言早在五日前就回国了。


    哥哥回国却不回家,莫道行迷惑不解,当日演奏结束,去了趟乔卓成家,在乔家的后院,果然见到了在打网球的哥哥,得知哥哥在忙着谈新工作,莫道行眨着如墨的眼睛笑了,为嫂子的苦尽甘来而欣喜,几乎没顾得想进门两刻钟了,哥哥压根没提嫂子,但他不以为意,哥哥七情不上面,获得再了不得的成就都不露圭角,或者是近乡情怯。


    莫道行接替乔卓成,挥汗如雨地与哥哥练球:“你想等尘埃落定再回去,是用实际行动向嫂子证明,再也不走了,要和她长相厮守?”


    莫道言不置可否,他结婚时,弟弟还没满十五岁,读不懂他的心不甘情不愿,只知道孤标傲世的哥哥远走高飞之际,娶了个俏丽的姑娘,像一种宣誓,下定决心悬隔着千山万水,都要和她共度余生的宣誓。他在学业和事业上的选择,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但又不能否认,那样会让佟语非难堪。


    他发了个精彩的球,轻飘飘切换内容:“爸妈还好吗?”


    莫道行惆怅道:“机械厂遇到了一些难题,爸爸已经连续加三四个月的班了,妈妈在组织新年送戏下乡的活动,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几号结束演出?我与你同回,可好?”


    莫道行兴奋至极:“十二号学校的活动结束,我们校门口,不见不散。”


    十二号转瞬即至,傍晚时分,林姨开门看到莫家两兄弟,扯着嗓门喊:“老太太,佟小姐,大少爷,是大少爷回来了!”


    林姨五十六岁,八九岁就跟着姐姐出来做佣人,服侍过不少有钱有势的高门大屋,对雇主的称呼还沿袭着旧社会的叫法,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地叫,莫长林直言不讳批了许多次,叫法腐朽,被人听了去,会当他是作威作福的资本家,孟如卿严厉警告林姨改正称谓,改不了卷铺盖走人。


    莫道言曾劝解母亲,对受过压迫的人别那么苛刻,欲速则不达。


    时过境迁,林姨的别扭称谓早已纠正,只是突然看到莫道言,喜出望外,那旧称便不自觉脱口而出。


    林姨是看着两兄弟长大的,哥哥沉稳持重,事事周全,从不需要人操心,老二活泼好动,小嘴叭叭地生怕话茬掉在地上,最爱摆弄奶奶那架旧钢琴,虽说性格迥异,却都知礼守矩,就像小时候读书,无论功课好坏,作业总是规规矩矩完成,只不过方式大不相同,哥哥全凭自觉,弟弟则要靠莫老太太的嗓门和莫长林的戒尺。


    对品学兼优的莫道言,林姨自然多几分偏爱,记得他青春期抽条时,瘦得像是托不起肩膀上的脑袋,她便变着法子做他最爱的红烧牛肉和白切鸡,后来莫道言去德国留学,她还整天担心他吃不惯外国的餐食,怕影响长个,如今打眼一看,好家伙,肉长了,个高了,肩宽腿长,仪表堂堂,倒叫她在心里暗叹,看来外国的伙食也不差呢。


    望着英挺俊朗的莫道言,林姨不禁暗自惋惜这婚结得早了,以他现在的品貌,不知要迷倒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佟小姐虽说俊俏归俊俏,配他还差点意思。


    莫老太太看到大孙子,激动得不能自已,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着他:“终于回来了,一个人漂泊在外,我的小言受了大苦了……”


    莫道言云淡风轻地笑:“是啊,都苦胖了。”


    他打开背来的两个皮包,将送给家人的礼物一一分发,给奶奶的是国外最先进的家庭备用血压计,父亲的是两瓶葡萄酒,母亲的是高端职业装,给姑姑莫长萦带了套维斯特尔森林地区的陶瓷工艺品,弟弟的是一台便携式CD播放器和一些摇滚歌手的唱片,林姨的是套护手霜,送佟语非的是一条橘红色的围巾。


    莫老太太笑道:“前几日我还跟佟丫头说,要多穿色彩绚丽的衣服,你就带了一条来,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快拿去给她试戴。”


    众人围着莫道言嘘寒问暖时,佟语非在厨房切水果,摆果盘,泡菊花茶,茶香四溢,飘散在空气里,她穿着贝壳色的毛衣,天蓝色直筒牛仔裤,乌黑的发被束在波点飘带发箍后,纤细的背影隐在氤氲的雾气中,看不分明。


    照理说,作为妻子,她本该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久别重逢,该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可他们的婚姻本就不寻常,这是母亲一手包办的婚事,她不过是被硬塞过来的陌生女人,除了名字,他对她知之甚少。莫道言站在厨房门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叫全名太生分,跟着奶奶叫不出口,用西式称呼不庄重……


    踌躇的当口,佟语非的余光已瞄到了他,转头看清来人,唇角扬起浅浅笑意:“这是送我的吗?”


    “原本想送别的,临时出了点状况,这件是本地货。”


    单论价钱,围巾还要贵些,这番话不是为了论证本地货和外国货的优劣,是想告诉她,她没有被区别对待。


    佟语非摸着毛茸茸的呢料:“暖和,刚好用得着。”


    莫道言寒暄道:“你是在报社做……编辑?”


    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在报社编辑部实习,实习期满,做的不是莫道言以为的编辑,是校对,见面那天莫道言刚拿到工业大学的邀请信,正准备去西德大使馆签证的材料,一些学籍资料,高中和大学的成绩单等。他拨冗出来相亲,和她并排沿着交大正门外的迎广路,走了很久,久的原因是他不想在学校旁逗留,以防被同学们巧遇,他要去的西德缺乏劳动力,经济收入可观,出国机会来之不易,多少人想出都出不去,没人相信他走了还会回来,这个节骨眼上和一个女孩好上,就是不安好心,玩弄别人的感情。


    他不是那种人,但很难证伪。


    走出交大生活区的三四公里,他们在街角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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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要碗黄鱼面,莫道言已经不记得那碗面的口味了,只记得汤头泛着奶白,像刚挤出的牛奶。饭后去了红日影院,一起看了部电影《小巷名流》,在昏暗噪杂的影厅里,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主动牵了他的手,凑过来时带着雪花膏的香气,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不害臊地说:“莫道言,娶我吧,只要肯娶我,你要我怎样都成。”


    年轻的莫道言是一张白纸,男欢女爱远在他眼里,远不及交大参与研制的运速每秒上亿次的高性能计算机有吸引力,他被佟语非直白的言辞打得措手不及,忙划清界限,一再重申,结婚非本意,只为给母亲个交代,他日学成归来就离,他的婚姻与别人不同,不是真正的夫妻,是同志关系。


    他娶了她,没做真正的夫妻,也没做同志,同志是拥有共同志向,他们不在此列。


    严格说来,这个婚是她求来的,所以她对他笑的时候格外的多,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温和,好看之上又添了暖意:“我现在在西城日报做校对员。”


    “累吗?”


    “还好,你呢?”


    “也好。”


    他们相视而笑,再无话可谈。


    夜色渐浓,林姨忙活着晚饭,问莫道言有无特殊要求,她跟着老太太看过一些译制片,里面的老外吃的牛排都是夹生的,莫道言要她照着从前做,回乡随俗,林姨欢天喜地领命去了,佟语非跟进来,和林姨一起摘菜,洗菜,切丝……


    林姨准备葱姜蒜的佐料,佟语非将姜挑了出来,莫道言不吃姜。


    “佟小姐有心了。”


    林姨讪讪地干笑,夸赞着佟语非,心底响着另一个声音,这佟小姐是个奇人,在家不是伺候老太太,就是和她争厨房,饭前捣鼓菜,饭后洗盘子,她曾疑心佟语非别有目的,监视着她干活,想抓到错处开了她,让某个亲戚顶上,日子一长,发觉猜错了,纯粹是闲不住。


    “小姐身丫鬟命,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林姨时常这么想着。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劳碌命,享不得清福的。


    莫道行趁机向哥哥“告状”:“嫂子有时很过分,太勤快了,衬托得我像只大懒猪,哥,你要多带嫂子出去娱乐娱乐,小区南边的小广场,每天都有人跳舞,音乐和舞蹈会让亲密关系突飞猛进。”


    莫道言忽地问:“钢琴练到几级了?”


    全国钢琴考级活动,最早是从八七年的广州钢琴学会发起的,当时报名的只有四十多人,级别设有一至三级,自此拉开了大陆音乐考级的序幕,考试规模日益壮大,西城紧随几大城之后,在去年暑假首次举行了钢琴考级。


    莫道行乖笑道:“考了个二级,但我拿到了全国钢琴大赛成人组的一等奖,”


    哥哥在众人眼中天资过人,莫道行望尘莫及,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哥哥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生,不喜风花雪月,乐器是他唯独能压哥哥一头的,于是他带哥哥去了琴房,迫不及待地展示着不可多得的天赋。他弹了首《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旋律响起,淳朴浓烈的俄罗斯风情呼之欲出,但莫道言又一次做了音盲,对曲子没任何反应,目光锁在挂衣架上一排红黄蓝绿的毛线围巾。


    莫道行狡黠地笑着:“都是手工织的,给我织围巾的姑娘心灵手巧吧?”


    “恋爱了?”


    “岂敢岂敢,送我围巾的小姐早被人抢去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的太太我的嫂子佟语非小姐,嫂子每年冬天都会给我们每人织一条颜色不同的围巾,哥,你的那份在你们房间的红木箱里放着,嫂子用塑料膜包着,还放了樟脑丸,唉,早知道我就通知你,给嫂子换件礼物了。”


    他拨了下琴弦,在明快的音律中补了一句。


    “不过你回来了,她有了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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