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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作者:醉三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中平路二十三号,交大教职工家属院。


    前电机系教授陈怀礼家住一楼,带个四十平的小院子,莫道言与恩师在客厅内围炉煮茶,铁架炉里燃着的蜂窝煤忽明忽暗,数月前他接到老师洋洋洒洒一记越洋电话,当机立断,回国接受力邀,欲加入老师和几位师兄师姐共同创办的新立电器公司。


    两壶口感醇厚的热普洱饮毕,莫道言的工作事宜推进却如蜗行牛步。


    这没出乎陈怀礼的预料,他这个得意门生原则性极强,历来丁是丁卯是卯,能辞去优渥的高薪工作,义无反顾奔新立而来,他已心满意足,亲兄弟明算账,谈判不是一蹴而就,细火慢熬方得其味,多花些时日打磨条件,是为以后的良性合作打基础。


    陈怀礼大手一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慢慢谈。”


    晏荌是陈怀礼的妻子,亦是交大外语系教授,对莫道言一如既往的热情,盛意邀他留下吃午饭,下厨做了一桌下酒菜,还包了虾仁饺子,只为让他尝尝家乡的味道。


    莫道言不由自嘲,晏教授若没在菜里投毒,必是菩萨转世。


    陈家有对异卵双生女,大女儿陈如潮,小女儿陈觉遥,陈如潮和他同届,高中都在西城第一中学就读,同级不同班,大学考的是毗邻交大的医科大学,在他出国前夕,她鼓足勇气以一封万字情书,表露了少女热烈的情思,却只得他八个字的回信:“学业为重,心无旁骛”。


    陈如潮备受打击,痛苦地接受现实,岂料不到短短一个月,他就打破宣言娶了别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报社实习生。年轻气盛的陈如潮视之为奇耻大辱,在他的订婚日,吞下了上百片安眠药,好在被同屋的妹妹及时发现,喊上父亲将其送到医院洗胃,才捡回了一条命。


    老师和师母知书达理,知道错不在他,对他始终如一,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险死,仔细想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很多方式,他选了最伤人的,对于陈如潮,不能乞求原谅,至少能不碍眼。


    莫道言欲婉言谢绝晏教授的好意,被乔卓成悄默默拉到一旁,乔卓成急色道:“来都来了,哪能一走了之?师母的红烧鱼一绝,全城酒楼的名厨比之都逊色,择日不如撞日,饱饱口福嘛。”


    乔卓北的目光落在院子里,莫道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高挑的倩影正在练舞,那是陈觉遥,她身穿汉式练舞服,耳戴驼色的耳内式助听器,专心致志地练着起源于汉代的盘鼓舞,舞姿轻盈曼妙,标准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陈觉遥自小能歌善舞,是个众口交赞的舞蹈苗子,但她的成长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八岁那年,她因一场事故双耳失聪,一夜之间从绚丽多彩的舞台,跌进暗无天日的牢笼,任谁看了都不忍叹惜天妒红颜。


    为了女儿,陈老师夫妇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当陈觉遥的伤情被确诊为不可逆转而无力回天时,他们又为女儿联系了拥有最先进技术的助听器生产厂家,陈如潮是个缺乏幽默感的人,但为逗妹妹一笑,翻遍了每一期的《幽默大师》。


    在家人的关爱下,陈觉遥渐渐走出阴霾,不仅考入了音乐学院舞蹈表演系,成了莫道行的师姐,还在念书时,就是系里的名人,毕业后被招进市歌舞团,仅用两年时间就成为团里的台柱子,现在的她,今无论何时何地出现,都明媚耀眼,光彩照人。


    莫道言一语道破天机:“醉翁之意不在酒?”


    乔卓成坦陈:“君子有成人之美,别扫兴嘛。”


    “老师和师母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嘴又没长我身上。”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你,这门我进得来吗?”


    乔卓成说的属实,且不说陈莫两家是世交,陈怀礼慧眼识才,一向器重莫道言,就只说两人同属陈怀礼教授的学生,一个尖子生,一个掉尾灯,待遇便是云泥之别,莫道言是陈教授的座上客,他充其量是陪太子读书的小厮,能出入陈家结识陈觉遥,都是拜优秀的莫道言所赐。


    莫道言出国后,乔卓成很少登陈家的门,一方面是没有和陈教授论今说古的博学多才,一方面是没有向晏教授公开想追求陈觉遥的底气,哪怕是陈觉遥约他赴家宴,他都会找理由搪塞。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的名正言顺的蹭饭机会,他不甘心就这么被浪掷,力劝莫道言留下:“我问过了,陈医生去南京培训了,不会上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戏码。”


    莫道言终究留下了,不单单为乔卓成,师兄周定和随后到访,多年不见,必得话旧。


    周定和早年赴美留学,身边同学大多选择定居美国成家立业,唯独他回国建设的决心始终未改,最终携妻儿举家回乡,新立的创建,督促莫道言回国效力,都有他在幕后积极推动。起初陈怀礼对邀请莫道言入伙犹豫不决,唯恐功败垂成误其前程。是周定和力陈“师徒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说前路虽艰但终见光明,他们不是耽误人前程,而是要帮大家开创前程,还强调莫道言是襟怀洒落胸怀大志的人,不会计较一时得失,这才打消了陈怀礼的顾虑。


    借着接风宴的由头,众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他们聊到近年来技术的革新,方正激光照排技术的产业化进程,万维网的发展前景。如果蒂姆·伯纳斯-李的构想成真,文件资源就能通过超链接实现互联互通……话题自然转到莫道言即将开始的国内新生活,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及他的妻子。


    周定和对这位师弟名草有主的消息早有耳闻,莫道言才貌双绝,爱慕者如云,英年早婚不稀奇,稀奇的是未毕业就娶了个鲜为人知的姑娘,金屋藏娇和一见钟情,必居其一,周定和出国早归国晚,错过了莫道言与陈如潮的那些纠葛,全部好奇心都聚焦在“能拿下莫道言的小莫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上。


    席间周定和兴致勃勃地追问:“道言,弟妹是哪所名校毕业?现在哪里高就?父母是知识分子还是企事业单位的领导?”


    人总是习惯揆情度理,在周定和的想象中,能与万里挑一的莫道言相配的,必定是同样卓尔不群的佳人。师兄的问题连珠炮地往外蹦,换作别人的丈夫,或能对答如流,莫道言却一问三不知,他对那个名义妻子的了解,并不比在座的多多少,甚至她的样貌都在岁月的涤荡下,卷了发黄的毛边,褪了颜色,模糊不清。


    周定和是信息与控制技术的行家,心理学却未曾涉猎,想当然地将莫道言的沉默解读为“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哀愁”,拍拍莫道言的肩膀笑:“触景生情,想老婆了?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我和你嫂子老夫老妻的,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别难为情,想了就是想了。”


    空谈不尽兴,周定和灵光一闪,百闻不如一见,何不把弟妹请来一叙?莫道言一别五年,弟妹空闺独守,怕是快成望夫石了,应在丈夫回国的第一时间看到人,不然他们占着他,是夺人所爱,另外还有私心,他太想见见传说中的小莫太太了。


    乔卓成洞若观火,莫道言是他强留的,不能被师兄把人架到火上烤,给莫道言解围道:“道言不在的日子,是太太为他堂前尽孝,嫂子劳苦功高,哪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重量级的惊喜得压轴出场嘛。”


    周定和后知后觉:“道言用心良苦,我差点坏了好事,自罚一杯!”


    “一杯哪够?莫道言是师弟,我就不是了,师兄够偏心的,至少加一杯!”


    陈觉遥游离在众人高涨的欢庆之外,姐姐在鬼门关转的那一遭,父母与莫道言可以一笑泯恩仇,她却做不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对莫道言始终多有怨恨,他可以薄情寡义,对姐姐的一腔热忱置之不顾,却不该将恩爱秀到陈家来,平白践踏家人颜面。


    她拨通陈如潮的电话,当姐姐在喧嚣中询问缘由时,她语带嘲讽道:“姐姐你才高八斗,定然猜不到我今日遇见谁了,吃过饭了吗?既然吃过,就不说了,怕你吐……”


    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旁人听不见陈如潮的应答,都当是妹妹在向姐姐倾诉些无伤大雅的烦心事,绝不会将电话内容与莫道言联系起来,但莫道言听得出,他不善扯闲篇,陈觉遥这番逐客令,反倒给了他告辞的由头,说了声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就匆急地踏出了陈家的门。


    导师与师兄只当他归心似箭,并未多加挽留。


    乔卓成随他悻悻而出:“真想嫂夫人了,回家?”


    莫道言跨上摩托车:“回你家!”


    ---


    佟语非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弟弟佟意打人被抓,能九曲十八弯,弯向怒骂莫道言。


    佟建忠抽着劣质的旱烟,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第三根旱烟在泛黄的指尖燃尽,佟语非从姐姐佟万和姐夫赵伟民的七嘴八舌中,弄清了来龙去脉,佟意去录像厅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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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本色》,英雄泪短,兄弟情长,看得热血上头,有朋友在饭店和人起了冲突,他跑去两肋插刀,把人的脑袋开了瓢,被赶到的民警抓获。


    按理说,佟意咎由自取,怨不着谁,但佟建忠娇惯宝贝疙瘩,怨电影,怨演员,怨佟意的狐朋狗友,前者教坏佟意,后者连累佟意,唯有佟意单纯轻狂被利用了。他心急如焚,豁出老脸哀求佟语非把佟意捞出来,也只能求她,他的二女儿嫁了个富贵人家,公婆是有头有脸的领导,丈夫去了国外留学,这年头能出国的,非富即贵和不世之材,至少占一头,这样的家庭,官商都能搭上话,捞一个无名小子,不是轻而易举?


    佟语非捋着袖口的褶皱道:“他不是三岁小孩,错了就是错了,站直了立正挨打,受着就是,玉不琢,不成器,您这个做父亲的不管教,政府替您管,要感谢才是,次次当无事发生,永远不长记性。”


    长姐如母,佟万对佟意的疼爱,不比父亲少,登时无名火起:“这叫什么话?弟弟进去十几天了,面都见不着,还不叫长记性?非得判个三五年,有了案底,出来讨不到老婆打光棍才算?亲不亲,一家人,一奶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亏你还是他的亲姐姐,说的是人话吗?”


    赵伟民做着和事佬:“你是爱弟心切,小妹是恨铁不成钢,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能说道,不能内讧,传出去要被人看笑话的。”


    佟万冷笑:“哪门子的肉啊?自作多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多事的穷酸亲戚,到底不是一根藤上长起来的,心离得远着呢,还拍被笑吗?就她那酸不拉几的大名,够笑几百回了。”


    父亲没读过书,偏要充文化人,照着“万事如意”的吉祥话给儿女起名,姓佟的四个孩子,名字连起来活像一场笑话,佟万马马虎虎,老二佟意打从穿开裆裤就落下一堆外号,佟语非原名佟事,六个月大时被送养给了外人,十二岁那年让佟建忠硬从养父母家拽回来,她抱着养父起的花名死都不改,不是上户口非得统一姓氏,兴许养父家的姓都不舍得丢,好好的“万事如意”,偏生“事”字作梗,“如”字早夭,一家子要能顺遂,那才叫见了鬼。


    面对姐姐的冷嘲热讽,佟语非回敬:“你若疼他,就在他捅娄子的时候拦着点,不然发再多无名火也于事无补,气不顺去劫狱,我不是你的出气包,也没手眼通天的本事,捞人无能为力,另请高明吧,”


    佟语非临走都没松口,惹得佟万恼羞成怒:“铁石心肠的臭丫头,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我们怎么做啊,把命都还给她才解气?”


    赵伟民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好言相劝:“也许语非不是不肯帮,是有苦衷帮不了,小说里不都写了嘛,阶级差距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何况还缺了个调和剂,结婚五年,那男人走了五年,可见对妹妹的情分深不到哪儿去,公婆对儿媳的好坏,全凭儿子在不在乎,再是有钱有势,势不到小妹身上都白瞎……唉,看人脸色的生活很煎熬的。”


    他是上门女婿,同是天涯沦落人,深有体会。


    他们和传说中的妹夫,只在婚礼上见过一次,乍然提到这么个人,赵伟民都想不起妹夫姓甚名谁了:“那小子姓什么来着?”


    佟万想了片刻道:“莫,莫道言。”


    赵伟民嘀咕,还有钱人呢,起的什么破名,没比岳父起的好听多少,像和尚的法号。


    此话由赵伟民讲出来,瞬时点醒了佟万,妹妹或许真有难言之隐。


    她疾步追了出去,在东桥头拦停佟语非:“你实话跟姐说,莫家对你好吗,看重你吗?莫道言有常给你写信吗?除了写信还有别的表示没有?说过哪年哪月回国吗,如果不回国,你能跟着出去吗?你高傲,可以不和姐说,但头脑要拎清了,该要的要,该争的争,你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十七岁就嫁了他,跟他睡一晚和睡五年没区别,他要像一头沉婚姻里的男人,做了陈世美,就是丧良心,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


    佟语非忍无可忍:“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管好你们自己。”


    她有手有脚有工作,没有莫道言也能活,可她不能活的时候,他们谁管过她?爸妈把她当拖油瓶,扔给了别人,扔了就扔了,偏要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拆散他们的家,养父母是怎么死的,她的脚踝是怎么伤的?他们一个个难辞其咎……


    论伤害,莫道言远排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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