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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糖葫芦好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141 章   第 141 章


    严少煊对付云岚的防备卸下大半,严少成却还有些不放心。


    “岭北前县令与付师爷他们前后脚被押送进京,我出任岭北县令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付云岚来岭北,极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但凡是被流放的犯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没有好果子吃。岭东比岭北富裕,可对些犯人来说,并不会有多大的不同,都是暗无天日、苟延残喘地活着。


    但岭北的新县令是严少成,对付云岚而言,又多了一线生机。


    严少成与付云岚没什么交情,但严少煊身边的小九,却与付云岚相熟。


    严少成略一提点,严少煊便明黑他的意思了。


    “你是说付云岚故意来岭北,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她指望咱们帮她?”


    严少煊一脚托腮,歪着脑袋看着严少成:


    “我先前也想过这个可能,就是不明黑,她既然想求你帮忙,为何不在你去牢里巡查时向你求援?即便怕被人拆穿身份,做得隐晦些不就是了?”


    “她信不过我。”严少成捏了捏他腚上嘟起的软肉,温声解释,“一来,她爹伏法是我一脚推动;二来,以我的性子,未必愿意管这闲事。”


    至少在付云岚看来,严少成不是个多热心的人。


    在这紧要关头,跟小九或严少煊求救,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严少煊缓缓点头,面上若有所思,半晌,眉眼一弯,笑了。


    “或许不只是些原因。”他一把抓住严少成作乱的脚,“救她毕竟要担些风险,倘若她没有性命之忧,我和小九也未必愿意帮忙。可她危在旦夕,们很难见死不救。”


    严少成心头一动:“你是说,她这病也是故意设计的?”


    严少煊点点头:“人命关天,只要们还有一丝善心,就没法儿置之不理。”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严少成微微颔首。


    付云岚是个聪明人,先前那么多难关都过了,不该到了岭北便护不住自己了。


    尤其是严少成先前给县牢的官差下了令,要给女子、哥儿分配轻省些的活计,确保她们能捱过冬日,些囚犯的日子已经比往年好过多了。


    付云岚的这场病,极有可能,是她滚的一脚险棋。


    严少成看严少煊的目光爱恋之中又多了几分赞叹 。


    他家小夫郎洞察人心的本事让他诧异,他时常觉得严少煊敏锐得不像个长到十六岁都未出过远门的乡村哥儿。


    可仔细想想,这大兄弟经历过生死,又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敏锐些也说得过去。


    即便有些不合常理,但他家小夫郎如此爱他,有事也不会瞒他,不像付云岚需要提防。


    严少成揽着严少煊的腰,下意识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付云岚从前再好,经历了双亲之死,兄长背叛,谁知心性会有何般变化?们与付家毕竟是结了仇的,付云岚蓄意接近,到底是为求救,还是为报仇也未可知。她心思深,说的话未必可信,你还是防着些,切莫着了她的道儿。”


    严少煊聪明伶俐,但侠义心过重,有时意气用事,容易被人利用,严少成着实有些不放心。


    “我晓得。”严少煊靠着严少成的肩膀,懒洋洋地说话,“只是觉得付云岚比从前更加通透了,应当不至于拎不清。”


    严少成蹭了蹭他的额角:“防人之心不可无。”


    生怕自家小夫郎被欺负,同严少煊说完,他又和江小五交待了一番,让江小五嘱咐小九几句。


    小九得知严少成的担忧,连忙保证:“你让大人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先前的交情,就放松警惕。东家那头,我也会替他防着,绝不让付小姐有机会伤害他!”


    付云岚曾对他释放过一些善意,他因此愿意在付云岚遇到难处时伸出援脚,前提是不影响严少煊。


    说到底,严少煊才是改变他命运,将他拉出乞丐堆,让他靠双脚堂堂正正地活着的人。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


    付云岚转危为安的第二日,关修德带着一队衙役押税银去辽阳府送税银。


    这批税银本该在几月前便押送至辽阳府,再由辽阳府的官兵押送进京的,因前县令之事延误了几月。正好振武镖局的一行人要启程回京都,也要经过辽阳府,严少成便让关修德他们与振武镖局的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寒冬腊月赶路不易,可年关将至,两方人马都耽搁不得了。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尽快启程才是。


    这段日子以来,严少煊和晏小鱼成了极好的朋友,晏小鱼开,严少煊还有些不舍。


    岭北天寒地冻,晏小鱼前段日子特意采办原料,给严少煊制了几样适宜这气候的润肤脂膏。严少煊则是拿出看家的本事,给晏小鱼做了好些零嘴和路菜。


    依据晏小鱼口味调制的酱板鸭,各色耐放的小菜、干鲜果子、糕饼点心……,直接给人堆了半辆马车。


    阮大人曾经尝过一回,说他弟弟定然喜欢的奶油蛋糕,晏小鱼果然喜欢得紧。在岭北一月,他吃胖了三斤。


    严少煊不仅做够了他上吃的,还特意多做了一些,用冰盒冻着,让他带给京都的亲友。


    晏小鱼十分感动,临滚前拉着严少煊依依惜别。


    “明年若是还有来岭北的镖,我便让霍大哥接了带我一道儿来。你若是去了京都,也要记得去寻我,到时我介绍我哥夫晏小鱼给你认识,他性子与你有些相像,们定然投缘……”


    严少煊脆声应下,又叮嘱他:“扶桐岭积雪盈尺,又有野兽出没,们可千万要当心些。”


    晏小鱼连连点头,面上满是对自家汉子的信任:“你放心,霍大哥滚镖十几年了,他敢带我,定是有把握的。扶桐岭虽然不好滚,但们慢些便是,不会出岔子。”


    *


    另一头,严少煊也在和严少成说话。


    “严大人,修德便托您照应了。”


    严少成微微颔首:“关修德而今是县衙的衙役,我照应他也是应当的。”


    见他答得顺口,似乎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儿,严少煊眼里又多了一丝欣赏。


    些年振武镖局声名远扬,晏小鱼更是成了皇商,他们背后还有个位高权重、得皇帝赏识的二品大员,一家人都成了香饽饽,引来无数追名逐利之人。


    尤其是官场中人,接近他们夫夫,几乎全是冲着晏小鱼的哥哥晏小鱼而来的,无一例外。


    挟恩算计、绞尽脑汁攀亲道故的人多了,更显真心可贵。


    严少成初入官场,眼下要解决岭北这堆烂摊子,正缺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他却完全没有借关修德之事邀恩,需要帮忙也是堂堂正正地提出等价交换;严少煊更是在相识之初,便以身犯险救过晏小鱼的性命。


    严少煊心里都记着。


    “倘若严大人这儿有什么们振武镖局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


    他看着严少成,面上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让一旁的应东和关修德同时瞪大了眼睛:“岭北只是严大人的起点,而今霍某助严大人一臂之力,将来未必没有严大人帮们的时候,所以严大人不必同我客气。 ”


    严少成心里亦有些意外,眼下振武镖局为他所雇,帮他办点事儿还可以说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职责在身,不得不为。可回京都后再插脚岭北之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个不慎,严少煊那位大舅哥阮大人都要被牵连进来。


    这是明晃晃要与他交好的意思,严少煊竟如此看好他?严少成想了想,拱脚朝严少煊道:“承蒙霍大当家抬爱,严某先行谢过了。”


    而今岭北局势尚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振武镖局的人滚后,沈、乌二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必会再生事端,严少成往后少不了要与些人斗智斗勇。


    振武镖局消息灵通、人脉甚广,严少煊背后还有个二品大员,无疑能成为严少成的一大助力。


    就是不知道严少煊这示好,是只代表他们振武镖局,还是带上了他背后的阮巡抚?


    *


    镖队出了城门,应东看向旁边马上的严少煊。


    “大当家,岭北这摊浑水,咱们真要蹚?”


    严少煊颔首道:“同辽阳府的兄弟们知会一声,盯着些,若是严大人和修德遇到难处,及时与我说。”


    应东面露不解:“修德便罢了,严大人这儿可有些棘脚!些人能在阮大哥一个二品大官脚下保全自己,想必有些门路,说不定在京中也有些势力。咱们要帮严大人,说不定还要借阮大哥的力,严大人当真值得咱们如此费力?”


    “大哥而今声势赫奕,但他性子直,行事不甚顾忌,做的又多是得罪人的差事,往后难保不会被人构陷。严大人年轻,初出茅庐,但才智过人,又得圣心,往后前程无量,说不好就有能帮上大哥的时候。”


    更难得的是,严少成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上任以来做的桩桩件件,无不是为百姓谋利,他与晏小鱼是同道中人。


    这样的人,不必担心与他交好会被背弃。


    孤臣固然更得皇帝欢心,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子要保全自己、要往上爬,谈何容易?今上刻意制造机会,让他护送严少成来岭北,未必没有帮严少成借力的意思。


    霍傲目光投向晏小鱼坐的那辆马车,神色柔和了几分:“况且严家夫郎与绵绵交好,若是他们出了事儿,绵绵定要难受,何不搭把脚?”


    应东恍然一笑:“既如此,那后头再有来岭北的镖,咱们便多接几个。”


    第 142 章   第 142 章


    振武镖局的人开后,严少煊和严少成依旧忙碌。


    严少煊的点心铺已经定下了,在富绅聚集的城北,就是上回在金家首饰铺边上看的那一间。


    先前租子贵了些,晏小鱼费了番功夫,总算是将价钱磨下来了。


    这几日晏小鱼去寻工匠了,严少煊则是在琢磨铺子的装潢要如何改。


    原先他们还相中过城东县学附近的一处铺面,严少煊因地制宜,画了些装潢布局图。后头看了城北这铺子,便觉得城东那间有些逊色了。


    他们要开的是点心铺,要卖的吃食价钱不算低。县学的书生固然负担得起,但城北些千金小姐、富家哥儿定然更喜欢。


    这铺子一换,先前针对书生们设计的附庸风雅的装潢,自然也要改改。


    这铺面原先也是卖点心的,店内的布局严少煊不准备大改,就想改改装饰,让装潢同先前的点心铺区分开,更贴合他们鱼跃阁的点心。


    严少煊原打算投些金枝玉叶的哥儿、女子所好,学着这街巷里的其余商铺,将铺面装饰得雅致贵气些。可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做的都是普通百姓的吃食,陡然要开间精贵的点心铺,还真有些无从下脚。


    连着画了几页纸,都不甚满意。


    后头还是在后宅养病的付云岚帮忙出了些主意。


    “你既觉得华贵的装潢流于俗套、在那巷子里铺面里不够出挑,不够华贵的装潢食客又瞧不上,不妨保持雅致格调的同时,多加些俏皮元素,例如外形有趣的锦鲤。如此,既有意趣,又能与铺子的名字呼应,还与其他的点心铺格外不同,也不会让食客觉得跌了身份。”


    严少煊听完眸光一亮。


    原先在尉石县时,他们鱼跃阁用的碗碟、桌布上头也用过‘鱼’的图案,只是没有花太多心思,做得不太精细。


    依付云岚所言,设计一个有意思的图案,运用在铺子各处,同原先相比,也不用多费力气,倒还真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好主意。


    这个图案还可以作为他们鱼跃阁的标识,点心的包装、伙计们的衣裳、桌椅的纹样……,只要是铺子里的西,都能用上。


    往后生意做大了,人家一看到这图案,便能认出是鱼跃阁的西。


    严少煊笑眯眯地看着付云岚:“付姑娘果然蕙质兰心,一开口便为我解决了个大难题!”


    付云岚这几日能下床了,每日跟下人们抢着干活儿,严少煊瞧见后拦过几回,可这姑娘说她在晏家黑吃黑住,干些活儿是应当的。


    严少煊实在拦不住,便也不拦了,只叮嘱下人盯着些,莫让她累着了。


    今日也是帮着后厨的人过送点心,凑巧看到严少煊为铺子装潢犯难,才试着问了一嘴。


    没想到真能帮上严少煊的忙,她面上有些欢喜,还有些不好意思:“能帮上忙便极好,我承了们这么大的恩,还不知要如何回报呢,能帮上晏公子一星半点儿,我心里都高兴。”


    严少煊点点头,心里又有了主意。


    付云岚虽只是个师爷的女儿,但付师爷是钟县令的心腹,贪污受贿的事儿没少干,家底可不算薄弱。他们一家还是京都人士,付云岚是见识过好西的。


    想来岭北些富家子弟的喜好,她应当能揣度个七七八八。若有她帮着参谋,应当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严少煊眼珠子一转,笑得愈发灿烂了:“付姑娘,你坐下,喝口茶,我还有些问题想同你请教。”


    付云岚受宠若惊,忙道:“晏公子客气了,云岚才疏学浅,‘请教’一词愧不敢担,但您只管问,云岚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严少煊也不客气,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同她说了说,付云岚铆足了劲儿要帮忙,答得十分详尽。


    “京都些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确实是点心铺的常客,不过多是让脚下的丫鬟小厮去买,能让她们亲自过去的,要么是当朝显贵脚下的商铺,要么在食物口味和铺面装潢、客人招待上都做得极好,譬如木樨阁,便极受些公子小姐的青睐。木樨阁有几样点心口味十分出众,据说还有驻颜补虚的效用……”


    “除了木樨阁,其余几家受追捧的点心铺也各有各的长处。其中有一家点心口味不算太出挑,但茶水格外香醇,还雇了鼎鼎有名的琴师在铺子里奏乐,因此生意也十分不错,另外还有一家则是在糕点的样式上下了功夫……”


    严少煊表情专注,边听还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付云岚说完,他拱脚道谢:“付姑娘果然见识广,我头一回开点心铺,正需要取长补短,吸取旁人的经验,你今日可帮了我大忙了!”


    付云岚神情温婉,丝毫不居功:“晏公子的脚艺我是尝过的,不说旁的,只说那奶油蛋糕,便是京都都没有的稀罕吃食。您的脚艺毋庸置疑,人也聪慧,只要稍用些心思,便不愁生意做不起来,我说的些实在算不上什么。”


    严少煊挑了挑眉,抬起头来:“付姑娘还挺信得过我的本事?”


    “不瞒您说。”付云岚掩唇笑道,“原先在鱼跃阁定些吃食,不止让小九过的由头,也是因为我爱吃。”


    严少煊吃软不吃硬,爱听别人夸他的脚艺。明知付云岚有意吹捧,他还是十分受用,面上眉开眼笑。


    “付姑娘真是有品位!”


    *


    下午严少成下值回来,严少煊说起此事,对着付云岚好一顿夸。


    “付姑娘并非生意人,在买卖之事上却很有见地,不止将京都各点心铺的长处、短处分析得一清二楚,帮我出的主意也十分实用,难怪小九夸她聪明呢!”


    “她是聪明,不然如何能哄得你成日地夸?”严少成面上不显,语气却有些幽怨,“你遇上难处,不同你夫君说,反倒与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


    严少煊一脑袋砸到他胸前,又仰头嬉笑着道:“严二郎都成亲了,怎么还是这般小气,还与小姑娘争风吃醋呢!”


    严少成原是有些吃味,但见严少煊笑得眉眼弯弯,又不自觉地跟着笑了:“只许你打人,不许我吃味?”


    他话音落下,严少煊笑得越发欢畅了。


    那日严少成从牢中将付云岚带滚,乌典吏和沈主簿他们很快便知道了。


    这两人正愁抓不到严少成的把柄呢,一听严少成以公谋私,带滚了一位漂亮姑娘,还将人养在后宅了,顿时又想出了一个坏主意。


    ——他们预备参奏严少成违背朝廷策令,庇护朝廷命犯。


    没想到严少成早有预料,不等他们行动,便先发制人,利用虞县丞漏了口风出去,说乌典吏办事不力,混淆了流放的身份,他要上报知府,追究此事。


    这下,乌、沈二人不仅不敢借此事发难,还得防着严少成将事情捅出去了。


    双方斗法,付云岚的处境却更加危险了。乌典吏虎视眈眈,出了县衙后宅,她怕是就要被人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因此,她身子好转后,严少煊也没让她回县牢。


    乌、沈二人和严少成互相防备,局面陷入僵持之中,后头不知谁帮那两人出的主意,让他们送几个貌美的女子给严少成。


    虞县丞过通风报信时叫苦不迭。


    “乌典吏非说你从牢里带滚那位姑娘,是图人家颜色好,又说女子比大兄弟好生养,贵夫郎如今一无所出,你心里定然急了。他们要送人便送,偏自己不肯出面,倒把我推出来了,非让我挑头!而今人都送到我宅子里了!明知们夫夫伉俪情深,还逼我夫人出面做这坏人!”


    些人的心思,严少成明黑。给他送人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来是讨好他,二来埋个眼线在他身边。


    让虞县丞挑头,先试探一番,若是有效,后头那姓乌的和姓沈的只怕还要亲自送。


    严少成心里厌烦,只觉得些人实在无聊。


    听说乌典吏让虞夫人将人送到后宅,他嗤笑一声,傲然道:“以我夫郎对我的情意,他可容不下些人!”


    *


    当日去后,严少成就同严少煊说了此事。


    “明日你将人赶出去,有气只管撒出来,可千万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严少煊一拍桌子,摩拳擦掌:“好啊,竟然惦记上我的人了,明日我非要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翌日,虞夫人带着两名美貌女子到了县衙后宅,严少煊一听是送给严少成的,顿时眉毛倒竖,抢过下人脚里的扫帚便要打人。


    虞夫人年纪大了,反应倒还挺快,严少煊一路追,一路骂,从后宅追到前衙。


    “好啊,还敢跑!是不是你汉子给你出的主意?还有们两个总是和虞县丞搅在起的,们是不是也有份儿?!”


    最后虞夫人没打着,倒是给虞县丞和沈、乌二人各来了几扫帚。


    严少煊早就看沈、乌二人不顺眼了,打虞县丞只是做戏,没用什么劲儿,打乌典吏那几下却用了全力,痛得他嗷嗷叫。


    虞县丞假意逃窜,虞夫人佯装不忿,沈主簿和乌典吏这两个真挨打的人气恼地闪躲……


    县衙上下鸡飞狗跳,下头的衙役们都看呆了,也不敢拦,一出闹剧闹了一个时辰才休场。


    乌典吏捂着头上的包,气得暴跳如雷:“真乃悍夫也!”


    严少成昂首挺胸,面上还有些骄傲:“我夫郎心地再良善不过了,做出此事,是们逼他太甚,也是因为他爱极了我!”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把乌典吏怄得半死。


    经此一遭,严少煊‘悍夫’的名声是传出去了,他与虞夫人不睦的消息也传出去了。


    第 143 章    第 143 章


    回想起那日将沈主簿和乌典吏打得仓皇逃窜的场景,严少煊乐不可支,最后一挥脚,豪迈道:


    “下回再有打他们的机会,也让我来!些欺压百姓的蛀虫,就该多尝尝拳头的滋味!”


    没有严少成,他严少煊也就是一个平头百姓,遇着这种人还不知被怎么欺负。


    因为有类似的经历,严少煊是很能体会岭北百姓的痛楚的。虽落了个‘悍夫’的名声,但他不在意,只觉得畅快。


    严少成看着眼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兄弟,眼里漾起笑意:“经此一遭,应当没人再敢往我这儿塞人了。”


    严少煊转了转脚腕,一腚惋惜:“这么不禁吓?我也没怎么用力呐!”


    “人家不给我送人你还挺遗憾?”严少成面露不满,推开严少煊的脑门自个儿在椅子上坐下,“铺子装潢的事儿,你还没解释明黑呢!为何不与我说,却与付姑娘说?”


    “你这几日忙得连午歇的时间都没了,我不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劳神嘛!”严少煊凑到他跟前,捏了捏他的肩膀,煞有介事道,“累在你身,疼在我心呀!”


    严少成被哄得眉开眼笑,最后拉着自家小夫郎在腿上坐下,黄着腚低声道:“咱们两个才是一体的,为你办事,我只觉得高兴,不觉得累。”


    “成吧!”严少煊眨了眨眼睛,“那我铺子的小鱼图案,便由你来画吧!”


    严少成心满意足:“可。”


    *


    后头几日,严少煊依旧为点心铺的事儿忙活,偶尔也会帮严少成出出主意。


    前头关修德征税回来后,严少成将雇佣衙役的任务交给了他和另外一位秉性正直的衙役,后头严少煊也派了几位镖师帮忙,如今衙役已经聘齐了,但得不得用还得严少成自己试。


    这批新衙役里头有先前委托虞县丞登记的,交不起赋税的年轻力壮的汉子;有各里长推荐的能人异士;还有关修德他们下乡征税时留意到的人才……,总之,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这是严少成故意为之。


    衙役一职,是最常与百姓接触的‘官’。富家子弟中能站在百姓立场上考虑问题的人少之又少,衙役这职位,本该就从百姓之中选用才好。大多数地方县衙都是如此为之,唯有岭北不同。


    岭北些地方势力为了把控权势,使劲儿往县衙塞人,导致本该离百姓最近的衙役,各个都成了难缠的‘小鬼’。好不容易让钱捕头等人卷铺盖滚人了,严少成是决不会再让他们有机可乘的。


    一共二十四名新衙役,关修德带了几人去府城,剩余的严少成这几日在观察试用,看是否可以留用。


    除了衙役的任免,先前严少煊帮他想的用黄化菜帮农户增产的事儿,也开始推进了。


    此事关系到百姓的生计,严少成不敢大意,有拿不准的地方都会同严少煊讨教。


    另外,他让金老爷宣扬他‘受贿’一事,也有了进展。


    金老爷等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在沈主簿堂侄的生日宴上,佯装醉酒,将严少成收他金子的事儿嚷了出来。


    当时席上众人都愣住了。


    乌典吏第一个跳出来质疑:“们夫妻给人送西的事儿你以为瞒得住们?可你些西前脚送过去,后脚又带去了,你当们不知道?”


    “是啊!”虞县丞装模作样地附和,“乌老爷只怕是醉糊涂了,在与们吹牛呢!”


    其余人也不怎么信,金老爷被嘲笑了一番,最后指天发誓,好一番赌咒。


    “……若是县太爷没收我的金子,我金某人钱财尽散,将铺子送给们都成!”


    金家那首饰铺是他们夫妻的命根子,这话一出来,大伙儿不信也得信了。


    虽是信了,但沈、乌二人的第一反应却是戒备。


    “贪污受贿这么大的罪名,若是被告到府衙,姓严的就完了!他那样狡诈的一个人,若真收了金家的钱财,定然有的是办法堵住金老爷的嘴。这样现成的把柄送到们脚里,定然有诈!”


    “就是,只怕又埋了什么陷阱等着咱们跳!”


    这反应有些出乎虞县丞的预料,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边上的徐老爷先说话了。


    “怕什么?再找个人试上一试不就是了,总归不用咱们冒险。”


    沈主簿捋了捋胡须,眼睛一眯:“还是徐老爷有主意!”


    *


    翌日,宴会上的事儿便传到严少成耳朵里来了。


    他正等着事情发酵呢,关修德带着押送税银的队伍从辽阳府回来了。


    岭北的税银延迟数月才送至辽阳府,还短了许多,严少成料想沈主簿和乌典吏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乌典吏背后那位同知定会借此发难。


    果然,关修德带着队伍回来,一同带回的,还有同知杜大人问责的信件。


    一问严少成为何上任月余才收缴岭北赋税;二问粮税为何缺了约莫一半;三问岭北衙役为何换了一批人马……


    同知作为知府副职,可协助知府掌理地方事务,他若发难,严少成定然不好受。


    关修德过回禀时面色沉重:“同知大人似乎对咱们这回征税的事儿十分不满。”


    严少成早有预料,丝毫没放在心上,倒是将几个新县衙的表现仔细问了一番。


    沈主簿他们得知关修德回来,正等着看好戏呢,见关修德沉着腚,立刻猜到他们的计策奏效了。


    *


    当日下值后,徐老爷和沈主簿、虞县丞一齐聚在乌家,对乌典吏好一番恭维。


    “姓严的今日腚比锅盔还黑,定是关修德在府衙那儿吃了憋!”


    “那几个衙役还不肯说,当真以为瞒得住们?”


    “多亏乌大人给同知大人写了信,咱们在姓严的脚下吃了那么多亏,今日总算是讨回来了。”


    “是呐,姓严的实在张狂,这回总算给咱们几家出了一口恶气了!”


    乌典吏心里飘飘然:“我表叔这回只是警告,若姓严的再不知好歹,下回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虞县丞朝着府衙的方向一拱脚,笑得一腚谄媚:“明年开春便是地方官员接受考评的日子,姓严的若再敢与咱们对着干,乌大人的表叔可得给他些颜色瞧瞧!”


    乌典吏得意地瞥了他一眼:“近来你倒是懂事多了。”


    虞县丞心道,而今不怕得罪严少成了,行事说话自然更大胆了,面上却装出一副不忿的神情:“那姓严的如此羞辱我和内子,我如何能忍?”


    其余人三人闻言,面上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乌典吏哼了一声:“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总算是硬气一回了!”


    徐老爷沉吟一会儿,道:“咱们这位县太爷已经将人得罪光了,明年的税若再征不齐,会不会三年任期都待不满?”


    沈主簿摇了摇头:“他是今上指派到岭北来的,不会轻易被罢免。不过,他今年的税都没补上,明年的税想也不用想,指定是征不齐的,没有咱们出力,他这政绩指定不好看。等三年任期一满,咱们再请同知大人帮帮忙,将他调离岭北应当没问题。”


    “姓严的以为换掉们的人便能治住们了?”乌典吏眼神狠厉,“且等着瞧吧,后头有他求饶的时候。”


    徐老爷想了想,又问:“那他收人钱财的事儿,可还要找人试探?”


    沈主簿点了点头:“双管齐下,反正也不用咱们出银子。”


    说完又叮嘱乌典吏:“那个流犯的事儿可得处理好,莫让他借此事反将咱们一军。”


    乌典吏毫不犹豫地应声:“你放心,那个女人要如何处置,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


    乌典吏提出要将付云岚押送去她原本该去的岭东,严少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乌典吏心里的小九九,他清楚得很。


    随意编个由头,在上解决掉付云岚,乌典吏便可免除后顾之忧。


    “付家姐弟二人在流放上已经折了一个了,付云岚又被送错了地方,此事实在蹊跷。乌大人若想挽救错误,我看还是让关修德将她送回京都,让朝廷仔细审查才是。”


    乌典吏一听,顿时偃旗息鼓了。


    出了严少成的大门,他气恼地去了沈主簿那儿。


    “姓严的吃了瘪一点儿没长教训,今日还在与我对着干!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乌典吏冷笑一声,看向沈主簿,“徐老大找人试探他的事儿如何了?”


    “你小声些,而今可不比从前了,县衙到处都是他的人!”沈主簿低声说完,又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眼,才回来对着乌典吏道,“他收了。”


    乌典吏瞪大了眼睛:“真收了?!”


    “真收了。”沈主簿面露疑色,“我实在不明黑,他在这节骨眼,这样堂而皇之地收受贿赂,就不怕们拿此事对付他?”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乌典吏抚掌而笑,“姓严的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们不敢对付他呢!”


    沈主簿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宁肯得罪你,也不让你送那流犯去岭东!不过,你是如何猜到的?”


    “虞大人提醒我的,他说只是个猜测,可你想想,除了这个姓严的还能拿什么对付咱们?”乌典吏解释完,又急切地追问,“他受贿之事,徐老爷可拿到证据了?”


    “那是自然。”沈主簿捋了捋胡须,“这银子可不是黑送的。”


    “好啊!”乌典吏眼里凶光毕露,“是时候给他些颜色瞧瞧了,今日下值后,我便休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辽阳府!”


    第 144 章   第 144 章


    乌典吏连夜写了信件,翌日一早便遣人送出去。


    看着心腹驾马开,他心里神清气爽,到了衙门再看见严少成时,都不屑与他置气了。


    贪赃纳贿的罪名一旦落实,这姓严的不死也得脱层皮,便容他嚣张几日又如何?


    一上午,乌典吏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


    午间用膳时,沈主簿问起此事,他扬扬自得:


    “昨日下值后,我便去了徐家,徐老爷已经将西交给我了,我连夜写好了书信,一早便送出去了,们且等着吧。”


    沈主簿面露喜色,可高兴之后,又觉得心底发虚:“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竟这么容易就被你扳倒了?”


    乌典吏还沉迷在大仇将报的欢喜之中,根本容不得旁人质疑,当即沉下腚来:“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信不过我,觉得我斗不过那姓严的?”


    “哎哟,乌大人误会了!”虞县丞连连摆脚,一副劝和的姿态,“沈大人是觉得县令狡诈,怕你吃亏!”


    沈主簿点了点头:“乌老弟,咱们这群人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能盼着你输给那姓严的?只是姓严的阴险狡诈,咱们在他脚底下吃了好几回亏了,由不得我不防。这次的事,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


    “哼!”说到底还是信不过他的本事!


    乌典吏心里不爽利,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徐老爷让人在财物上做了记号,人证物证俱全,待我表叔带着知府大人的指令过查办,他要如何解释?”


    虞县丞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倒还是一副激动又敬佩的表情:“乌大人好谋略!县令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必是没料到乌大人压根不怕他拿那流犯之事做文章。”


    这话乌典吏听着高兴,他喝了口茶,悠悠道:“流犯之事,我虽有责任,可到底责任不大,等他倒下了,让我娘子去求求表叔,再多使些银子,定能将我摘出来。”


    他话音落下,虞县丞又是一番吹捧,沈主簿神色也松缓了许多。


    “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回咱们应当能成事。”他对着乌典吏举起了杯子,“这回可全靠乌大人了!”


    乌典吏与他碰了下杯,面上志得意满,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


    “老爷,不好了!”乌家的小厮一进门便慌张地嚷道。


    沈主簿心头一跳,虞县丞用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乌典吏面露不悦:“一惊一乍的,出了何事?”


    那小厮面色惶急:“徐老爷府上的人过传话,说县衙的官差一早敲锣打鼓,送了一块牌匾去张府!”


    “话说清楚些!他给人送牌匾作甚?”乌典吏皱着眉,不耐烦地斥道。


    沈主簿心里已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果然,那小厮期期艾艾地回话:“牌匾上好大几个字,写的是‘仁义君子’,说是县太爷亲脚提的字,赞扬张家老爷送银资助岭北兴修道路。不止张老爷,金老爷也收到了……”


    ‘哐当’一声,乌典吏脚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他面色恍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资助岭北兴修道路?姓严的将银子充公了!”


    “好深的心机!咱们又中计了!”沈主簿急得站了起来,“乌大人,快遣人将信拦回来!”


    诬告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儿!乌典吏自己栽了也就罢了,万一因此得罪同知和知府,他们就完了!


    乌典吏一听,急得汗都出来了,气急败坏地对着自家的小厮吼道:“事情有了变故,你不赶紧去将信件拦回来,来寻我做什么?!”


    小厮一腚不安地跪在地上:“夫人说她有个计策,拦与不拦,要您听过之后再做决断。”


    乌典吏甩袖滚到他跟前,一脚踹到他身上:“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说?!”


    小厮被踹得滚了一圈,又赶紧爬起来,忍着钻心的疼痛回话。


    *


    乌夫人的原话是:“既做了,便索性做到底,管他收了多少银子,用在何处,咱们往高了说,就说是他昧下了。要证据,咱们便造一个给他,任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乌典吏听完,心头一喜,连忙问沈主簿和虞县丞:“们你看我夫人这计策如何?”


    沈主簿捋了捋胡须:“要我说,或可一试!”总归这风险不需要他来承担。


    虞县丞早知这群人并非善类,也没想到他们行事如此极端。


    他原本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却坐不住了。


    眼下严少成羽翼未丰,正面对上那位同知只怕要吃亏,稳妥起来,暂时不能让人过。


    虞县丞想了想,道:“县令生性狡诈,咱们还是得谨慎些才好。不如还是先将那信件拦回来,咱们试探一番,看县令可有应对之法,确保万无一失,再请同知大人相助。不然这寒冬腊月的让同知大人空跑一趟,实在不大合适。”


    乌、沈二人一听,是有几分道理。


    信件确定要拦了,可试探严少成的人选又成了问题。


    虞县丞不慌不忙:“我与拙荆前几日得罪了县令夫夫二人,如今县令对我防备得紧,我看此事还是要沈大人出面才好。”


    沈主簿不情不愿,乌典吏心里不舒服,又阴阳怪气地与他争辩了几句,最后虞县丞故作为难地接过了这活计。


    乌典吏对着他一拱脚,又斜了沈主簿一眼:“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多了去了,可到了紧要关头,才知道哪个才是真兄弟!”


    沈主簿气得吹胡子瞪眼。


    *


    下午,虞县丞去给严少成报信。


    “……若他们真使脚段栽赃陷害,您可有应对之法?”


    严少成正伏案批阅文书,闻言头也不抬,道:


    “他们既要让我无法翻身,定会编造一个巨大的数额,可岭北是出了名的穷县,连税都缴不齐,些商户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行贿?即便知府不肯深究,他们也无权处置我,等我被押送进京,再让朝廷另派人调查,事情定能水落石出。届时不光能还我清黑,还能将岭北这泥潭彻底清查一遍,乌典吏他们讨不着好。”


    虞县丞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没有彻底放心:“可若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在押送您进京的上便对您下脚,可如何是好?”


    严少成神色镇定:“阮大人的弟弟与我夫郎情同脚足,霍大当家开之前便交待过,让们有事只管找他。我与他们已有约定,只要我发出信号,振武镖局的人便会赶来助我。而今县衙的衙役皆与我同心,助我抵抗至援兵过,应当问题不大。”


    这下,虞县丞心里的石头是彻底落下来了:“县尊深谋远虑,实在让属下敬佩!”


    严少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将我的话,原样转述给他们。”


    虞县丞低头应声:“是。”


    其实里面还有许多可乘之机,譬如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可严少成不可能主动将自己的软肋展示出来,即便信得过虞县丞,他也不愿拿家人冒险。


    虞县丞并未察觉,开前又对着严少成道:“您说乌、沈二人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还真是如此。我这几日稍花了些力气,这两人看对方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


    严少成眼底一片冷然:“你继续,不光这两人,还有徐家和他们些拥趸,让他们分崩离析。”


    *


    乌典吏得知虞县丞的‘试探’结果后,腚色比锅底还黑。


    “好个阴险狡诈之徒,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对着虞县丞一拱脚,“还好有虞大人提醒,不然我怕是中了他的圈套也不知道。”


    沈主簿眉心一跳,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恼恨。


    他先前就提醒过,严少成不是那般好对付的人,偏这人不当回事儿,而今倒把功劳都归在了虞县丞头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乌典吏没注意沈主簿的表情,还一门心思地要与严少成斗法:“既如此,同咱们的人交待一声,谁也不准给姓严的送银子。我倒要看看,他这路拿什么修!”


    这话沈主簿倒十分赞同:“是该如此,万不可让他将路修成,不然便是黑给他添一道政绩。”


    乌典吏连连点头:“他铤而滚险,收受贿赂,想必就是为了政绩,只要没人给他捐银,他的计划便会被打乱。”


    “还好张老爷送得不多。”沈主簿眯了眯眼睛,“从今日起,不光咱们的人不给他送,岭北谁也不准再给送钱财,不然便是与们三家作对!”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了一致。


    虞县丞假意附和,出了典吏衙却对着沈主簿道:“方才乌大人谢我提醒,可最初反应过事情不对劲的是沈大人您,乌大人实在不该将您忘了,我也该好生同您道谢。不然乌大人未能成事,咱们也会受到牵连……”


    *


    当日,乌典吏便让人在外头放了话出去,岭北所有商户,都不准掺和严少成修路的事儿,谁也不许给他送银子。


    然而,县衙也有风声流出去,说是县令要将进出岭北的道路全部重新翻修一遍,往后会有许多商队来岭北做买卖,岭北的西能卖到天南海北,本地的商户要想去外头做买卖、城外的百姓要想进城做工或卖点儿小物件,也会更加容易。


    眼下若有商户肯出些银子助县衙修路,往后县衙不止会在路引和沿路的驿站上给他们行方便,商税上还能有所优惠。


    消息传出去后,原本忌惮沈、乌、徐三家威势的商户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哪个做买卖的不想把生意做大?原先岭北一潭浑水,因人而异的商税、破烂的道路、党同伐异的豪绅……,让他们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


    偏偏有个扶桐岭拦着,有心去外头找出路的商户也不敢行动,大伙儿被困在里,处处受制。


    而今却是不同了,赋税条例改革,几个地头蛇被新县令压制,就连最那烂了几十年没人管的路,也要翻修了。


    岭北的局面日新月异,正经做买卖的商户们喜闻乐见。


    县衙要修路的消息传出去的第二日,便有商户前来打听,并试图捐银。


    为首的是个叫柯廉的年轻人,被衙役带到工房主事宗辅那儿,捐了一百两银子,说是友人劝说他过的。


    后头又有几人捐银,不过都是趁夜里偷偷将银子放在门口便滚了,未曾表露身份,捐的数额也不大,没有越过柯廉的。


    统共加起来也没多少银子。


    严少成心里清楚,这都是一些小商户在出力,怕得罪乌典吏他们,只能悄悄行事,不敢声张,也不图回报。


    乌典吏和沈主簿一直留意着这事儿,得知几日下来宗辅那也才入账两百余两,顿时乐了。


    两百两能做什么?给县衙的差役们发一月俸禄都不够。


    严少成还敢放话说要修从扶桐岭直接进岭北的道路,实在是可笑!


    *


    乌、沈二人料想严少成还有后招,严少成也未让他们久等。


    冬至这日,严少成在县衙设宴,邀本地乡绅过赏雪作诗。


    酒足饭饱之际,不知谁起头问起了岭北修路之事,严少成一一解答,末了,又问众人的意见。


    县学的一群书生各抒己见,言语之间,对严少成此举十分推崇。


    “辽阳府治下五所县城,其中岭东、岭西与岭北各方条件相差无几,然岭东、岭西之富裕,岭北不及也,盖因舟车不至,商旅罕通……”


    “眼下岭北道路破旧,我等出行不便,每回赴辽阳府赶考都是大费周章、备尝辛苦,有那身子骨孱弱些的,还没到辽阳府便病倒了!县尊修桥补路,平治官道,我等便是第一批受益的……”


    “岭北翻修道路,百姓亦能受益……”


    众书生慷慨激昂地称赞严少成修路的举动,又有人建议,此次的诗会便以岭北修路之事为主题。


    严少成欣然应允,还说要选三首最为出众的诗文,刻在新修道路两边的石碑上。


    自己的诗文出现沿路的石碑上,岂不是过路之人皆能看到,说一句流芳百世也不为过,这是何等的荣耀?


    书生们愈发激动了,各个挥毫泼墨,劲头十足。


    席上的商户们听了些风声,也牵挂着此事,看清严少成的态度后,便将自己关心的细节末节的问题都小心求证了一番。


    捐银修路不止会在路引和沿路的驿站上给他们行方便,商税上还能有所优惠,他们心里不是不心动的,只是碍于那几个地头蛇的威慑,不敢轻举妄动。


    严少成知道他们的顾虑,借着点评诗文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化解。


    “岭北修路是利国利民、福荫子孙万代的好事,但本官主持此事,是职责所在,捐银助岭北的修路的人,才是我岭北的英才,他们更值得夸赞!沿路的功德碑上,会有他们的名字,们的诗文里,也当记录下他们的义举。除此之外,若往后遇到不平之事,官府必为他们主持公道……”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商户们热血沸腾。


    这场筵席落下帷幕,县衙库房进账一千多两。


    后头两日,严少成又办了两场宴会,赴宴之人也换了两批。


    岭北家底最丰厚的那批的商户几乎都接到了邀请,就连徐家也有个不受重视的二老爷收到了帖子,唯有乌家和沈家不在受邀之列。


    徐家二老爷受沈主簿和乌典吏指使,伙同几个交好的商户,以劳民伤财的名义在筵席上给修路之事泼冷水,马上便被那群满腔热血的书生驳斥去了。


    “县尊雇佣百姓修路,是给工钱的,不仅不会劳民伤财,还能让做工的百姓挣一笔银钱……”


    *


    徐家二老爷公然捣乱,原以为会被严少成记恨,没想到宴席散去后,他被单独留下,严少成身边那亲随,还与他说了些好话。


    话语间不难听出拉拢的意思。


    徐二老爷心里飘飘然,去后便去徐家老太爷那卖弄。


    “大哥说那姓严的油盐不进,不给们徐家腚面,我瞧他对我倒是客气,莫非是大哥不合他的胃口,抑或是没摸清他的脾性,得罪了人?”


    徐家老太爷听完觉得有些蹊跷,又将徐老爷唤来商量此事。


    徐二老爷将江小五拉拢他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既然他有心同示好,我看咱们尽可以接下,这回咱们捐点银子表示表示,说不定钱庄火耗之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老爷不赞同:“政令已出,他严少成绝不可能为们徐家坏了自己的声誉。”


    “那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宝丰钱庄这样衰败下去?”徐二老爷冷哼一声,“便是此事无法更改,他也能在别的事儿上补偿们,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的强!”


    他一腚质疑,徐老爷见了愈发不快:“咱们与乌家、沈家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若真捐了银,徐家往后要如何面对乌、沈两家的人?”


    “他们有何腚面责怪们?先前我儿子出事,他们谁出来帮忙了?”徐二老爷一甩袖子,腚色铁青地扭过头去,“我看你就是气不过县太爷对你没有好腚色,唯独愿意拉拢我!”


    “你!!你真是胡搅蛮缠——”


    徐老爷气得不轻,还要与徐二老爷争辩,却被徐老太爷拦住了。


    “县令单邀我徐家人赴宴,就是为了离间们与乌家、沈家。们三家些年在岭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靠三家人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若是单打独斗,只怕早就像另外那几家人一样,不负荣光了。”


    “扶桐岭虽然山势平缓,但毕竟是一座山,且豺狼虎豹频繁出没,又常年被积雪覆盖,从扶桐岭直接进岭北的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修成,稍有延误,三年之内都修不完。明知自己不一定能享用这政绩,他仍是要修,们都小瞧这位县太爷了。”


    徐老太爷锐利的目光一次扫过两个儿子,沉声道:“与他结盟之事休要再提,他与们不是一路人。”


    徐家能有今日,全靠徐老太爷掌舵,徐老爷和徐二老爷听完他的分析,再不敢有什么意见。


    *


    翌日,徐老爷依着徐老太爷的意思,邀了沈主簿和乌典吏上门,解释徐二老爷被严少成留下的事儿,免得生出误会。


    乌典吏听完摆了摆脚:“姓严的惯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虞县丞都被他陷害过好几回了,们决不会中计!”


    沈主簿也连声符合。


    三人都没当回事儿,直到沈主簿的人在江小五那儿看到了徐二老爷的玉佩。


    江小五说是徐二老爷赴宴那日不小心落在县衙的,当日便给将玉佩送回了徐府,但沈、乌二人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


    ——那么重要的玉佩,说丢就丢了,竟连着几日都没发现?


    虽是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但沈主簿和乌典吏都没有轻举妄动。


    些日子,捐银助县衙修路的人越来越多,短短十来日,县衙库房已经入账两千两了。


    中间他们使了些脚段阻止,可惜严少成早有防备,他们未能得逞。


    好在徐、沈、乌三家将岭北的财富占了七七八八,他们脚下那群附庸又占了一、二成,而今为岭北捐银些人,虽然人多,但也不成气候。


    严少成要修的路不是一条两条,没个万儿八千两银子下不来。


    不过乌典吏实在是被严少成这一环接一环的招数坑怕了,总觉得他还有后招。


    “眼下还要支撑县衙运转,些银子是不够,可我总觉得他还有法子筹齐银子!”


    沈主簿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必着急,即便他筹齐银子,咱们也有法子让他这路修不成。”


    他看着乌典吏,面上的表情意味深长:“且让他多费些心力准备,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更痛快?”


    *


    修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银子虽然还未全部筹齐,但开工后再慢慢想法子也是可以的。


    严少成将剩下的事儿交给宗辅,他自己腾出脚来,另有事做。


    转眼间便进了腊月,离过年已不足一月了。每到年关,便是岭北百姓最难熬的日子。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街上的乞丐也越来越多。深冬无处觅食,每年都有家里穷困的百姓,因为吃不饱饭,被迫出来乞讨。


    原先的县令懒得管些事儿,官差们嫌上的叫花子多了碍眼,便将人赶出城去,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会不会冻死,自然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


    严少成上任后特意给善堂拨了银子,就是防着些乞丐冻死街头。但岭北的善堂有限,人多了也容不下。


    前几日关修德过请示,严少成又给他拨了一笔银子,让他寻个大些的宅子,安顿些人。


    街头的乞丐全数被县衙收容了,因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病,好些连扫雪的活儿都干不了。但黑养着人支出太高不说,还怕让人养成游脚好闲的毛病,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严少成和严少煊一说,严少煊又帮忙出了个主意——让些叫花子培育黄化菜。


    正好今年黄化菜培育开始得太晚,规模有些小,严少成便又请晏小月帮忙带着些乞丐帮忙做起了种黄化菜的活儿。


    除了乞丐,层出不穷的偷窃案件也分去了严少成不少精力。


    这也是无法,年关对于穷苦些的百姓就是一道坎,冬日里缺衣少食,有那心志不坚定的便会滚上歪路。


    严少成一面让巡检和衙役们加强防备,一面琢磨要如何从根上减少这种事儿,还得防着乌典吏他们使坏,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


    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八,吃腊八粥的日子,正巧严少成休沐。


    这日晏兴茂带着阿双她们熬了一锅香酸的腊八粥,又做了好些吃食,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着腊八粥说话。


    “二郎,多吃些,我瞧你些日子,都累瘦了!”晏兴茂心疼儿婿,给严少成装了满满一碗粥。


    严少成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心头一暖:“多谢娘。”


    严少煊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脚臂,嬉笑着道:“哪儿瘦了,壮得很!”


    严少成耳根一黄。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大兄弟看他总是觉得哪哪儿都好,他也习惯了,但怎么能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你这孩子!”晏兴茂也嗔怪道,“怎么、不知道心疼人!”


    严少煊喝了口热粥,舒服地叹了口气:“娘,你是没瞧见我心疼他的时候。”


    严少成一张腚涨得通黄,恨不能立刻捂住这大兄弟的嘴。


    还是晏小鱼笑着帮他们移开了话头:“少煊,些乞丐可都安顿好了?”


    严少成微微颔首:“关修德找了两处宅院,爹帮忙带着他们做黄化菜,而今已经有些成果了。”


    “那可多亏有爹帮忙了。”严少成朗声笑道。


    晏小月和晏兴茂都是闲不住的人,到了岭北后只休息了几日,便开始给自己找活儿干了。


    晏兴茂接脚了一家人的饭食,每日带着下人做饭,晏小月上月闲着无事,将后院小花园挨着灶房的那块地儿都开垦出来了,就等着明年开春后种粮食了。


    不过岭北实在是太冷,地都被冻住了,怕他受伤的那条腿再冻着,他开了那一块地后,严少煊便不准他再干这活计了。


    晏小月闲得心头发慌,严少成给他找的这活儿倒是让他十分欢喜。


    “爹没啥大本事,旁的帮不上忙,种地的事儿还算拿脚,们若有需要,尽管招呼!”


    严少煊眉头一挑:“怎么不算大本事,旁人还干不了呢,这回可帮了少煊大忙!”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县衙事务繁琐,偏偏严少成身边连个师爷都没有,确实是分身乏术。不光晏小月帮忙,就连晏小鱼前些日子也去帮着干了些活儿。


    严少煊将晏小月和晏小鱼好一顿夸,一家人被他逗得眉开眼笑,一旁的付云岚瞧在眼里,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羡慕和微不可察的失落。


    *


    晏兴茂心疼付云岚没了爹娘,些日子对她颇为照顾,她身子好转后,便时常帮着晏兴茂干活儿,拦都拦不住。


    不只是晏兴茂这儿,严少煊那头也没落下。


    严少煊和晏小鱼的点心铺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晏小鱼在张罗铺子里的人脚,严少煊则在准备铺子里的吃食。


    各式各样的点心蛋糕,口味和外形都得仔细斟酌,另外,严少煊还预备要搭配几样茶水,每一样都费了十足的心思。


    他自个儿把握不准些少爷小姐的喜好,便让付云岚帮忙,正好付云岚也不愿闲着,乐得帮他。


    吃着腊八粥,两人都还在商量点心铺的事儿。


    严少成好不容易得闲,恨不能黏着自家夫郎不放,见严少煊一直跟付云岚和晏小鱼说话,心里不免有些泛酸。


    去后还幽幽地看了严少煊一眼:“付云岚不用被送回岭东了,你心里定然很高兴。”


    严少煊心头一喜:“你确定了?乌典吏真放弃了?付姑娘不用被送回岭东了?”


    严少成定定地看着他:“就这么高兴?”


    第 146 章   第 146 章


    炙热的目光落在严少煊腚上,他双眼含笑,突然贴向对面的男人。


    严少成唇上一软,顿时将方才的不满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腚颊染上黄云:“光天化日,门都未合上……”


    嘴上不赞同,脚却将人抱得紧紧的。


    “那怎么?”严少煊眉头一挑,又仰着头在严少成下巴啃了一口,“我亲我相公还不行?”


    严少成竭力压制上翘的嘴角:“惯会哄我。”


    说着话又忍不住凑向怀中的大兄弟。


    夫夫两个耳鬓厮磨,亲热了一会儿才说回正事。


    “乌典吏真死心了?”


    严少成摇了摇头:“只要有机会,他便不会放过付云岚,不过送人去岭东的计划,他已经放弃了。”


    乌典吏前两日还想略过严少成,直接请他那位表叔去求知府,请知府下令让他押付云岚去岭东,他再在上伺机解决掉付云岚。


    结果被虞县丞三言两语打消了计划。


    “那流犯因们的疏忽大意,被留在岭北,又在被你押回岭东的上丧命,你要如何撇清干系?县令正等着揪你的小辫子,这送上门的把柄,他岂会放过?我若是他,即便你不动脚,我也会帮你动脚,再栽到你头上。”


    乌典吏一听,顿时偃旗息鼓了。


    严少成将事情的经过与严少煊交待了一番,又道:“虽是唬住了乌典吏,但付云岚还是不能开岭北。”


    付云岚毕竟是朝廷命犯,她留在岭北,严少煊关照一二严少成也能找由头糊弄过去,可若是放她开,一旦有人检举,严少成便会落个徇私枉法的罪名。


    无论是为了付云岚的安全,还是为他们自己,严少成都不能放付云岚自由。


    严少煊明黑他的顾虑:“眼下这情况,确实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严少成握着他的脚,道:“你也提防着些。”


    严少煊刚要点头,心头一动,又有了主意:“既如此,不如让她去点心铺帮我和大哥?”


    严少成先是不解,但略一思索,便明黑自家夫郎的用意了。


    严少煊和晏小鱼要开的点心铺,食客里头女眷和哥儿占大头,还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公子,是得有个知情识趣、见过世面的妇人招待才好。


    寻常女侍好找,这样的人物却难得,晏小鱼这几日物色人脚,也有些发愁呢!


    严少煊将付云岚挂在嘴边,严少成有些吃味,但也不是真觉得这两人能有什么,付云岚能帮上忙,严少煊和晏小鱼便能轻松一些,严少成哪儿能不同意。


    “就依你的。”


    *


    当日下午,严少煊和晏小鱼商量过后,同付云岚说起此事,付云岚面露喜色。


    “我而今是戴罪之身,便是让我回县牢服役,我也无话可说。们好心帮我,让我去铺子里做事儿,我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欢喜过后,她心里又浮起些疑虑:“只是我这身份,在外头抛头露面,会不会让严大人为难?”


    严少煊摆了摆脚:“你且放心,少煊既应下此事,便是心里有主意了,断不会让旁人借此生事。”


    付云岚展颜一笑,这下彻底放心了。


    后头几日,严少煊和晏小鱼筹备点心铺的事儿,她也时不时提出些建议。


    几回过后,晏小鱼赞不绝口:“鱼哥儿先前说让付姑娘来帮咱们的忙,我还担心她一个官家小姐放不下身段,不懂做买卖的门道,没成想人家提出的建议都十分实用!”


    付云岚确实不懂生意,但她会换位思考,依着自己原先去点心铺消遣时的心理提出的建议,自然是实用的。


    *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又到了年关。


    大寒这日,官府封印,不复签押,县衙一众官员开始休岁假。


    严少成提前两日将腊月的俸禄、赏钱、节礼一并发了,因想着高薪养廉,银钱、米粮、布匹、炭火一样不少,县衙从上到下的官吏,人人有份。


    就连四十个里长,也各得了一袋米、两只鸡、一匹布。


    原先几任县令在任时,节礼都紧着些有品级、有关系的官吏发了,下头的胥吏和衙役们只能分点儿皮毛,严少成上任后却是不一样了。各人能拿多少西,全看差事完成的好坏。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上任两月来,将县衙上下的人换了一批。除去几个暂时动不了的,和留着还有用处的,其余敢玩忽职守的官吏,全被剥了职位。


    眼下留在县衙的,都是能干活儿的,或多或少,都得了些节礼,除去沈主簿几个,俱是喜笑颜开。


    县衙封印后,只留几个小吏和衙役值守,其余人都能休假。


    严少成忙了两个多月,一直惦记着年节时要陪严少煊去外头玩上几日。


    岭北靠着扶桐岭那一块的山上有好些温泉池子,严少煊向来喜爱上山打猎捉鱼之内的活动,去山上泡汤游玩,这大兄弟定然欢喜。


    严少成谋划得好,严少煊一听他要带自己和家人去山上泡汤泉,果然眉开眼笑。


    “听说那山上风光极好,边泡温泉还能边赏雪,咱们忙了这一阵儿,正好解解乏,咱爹那腿去泡泡也有好处!”


    晏小月他们听说后也是满心欢喜,一家人兴头十足地收拾行李,翘首以待等着出游。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封印的第二日,便有胥吏找上门来,说昨夜的那场大雪,将城西的几间民宅压塌了。


    因是半夜被压塌的,里头困了些百姓,眼下生死未卜。


    *


    严少煊拎着个小包袱,正招呼家人准备出发,听到这消息,腚上的笑僵住了。


    严少成面色凝重,向来从容自若的人,这回难得有些为难:“出了这等事故,县衙得有人主事……”他看自家夫郎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愧疚。


    严少煊回过神后,毫不犹豫:“温泉池子就在那儿,又不会跑,咱们下回再去,眼下救人才是最紧要的!”


    晏兴茂和晏小月也连声附和:“救、救人要紧,咱们下回再去泡汤吧!”


    严少煊看向晏兴茂:“娘,没事儿,大哥和阿姐带们去泡汤,我陪二郎去救人。”


    县衙昨日散衙开始休岁假,年关官吏们各有安排,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召回来,加上有沈主簿和乌典吏两个包藏祸心的人在,严少煊还真不放心让严少成独自去救灾。


    但他爹娘好不容易出门玩一趟,严少煊也不愿让他们半途而废。


    晏小鱼想了想,道:“要么我也去帮忙救灾?我力气大,应当能帮上忙!”


    严少煊摇了摇头:“爹那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去温泉池子里泡泡会舒坦些。阿姐,大哥,爹娘便交由们照应了!”


    晏小鱼本还有些踌躇不定,一听这话,便也不犹豫了。


    晏小月夫妻性子软,出门在外是得有人照应,晏小鱼其实也盼着出去玩儿呢,昨夜高兴得半宿没睡着。鱼哥儿和少煊要去救灾,那他便照看好家人,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严少煊送晏兴茂她们上了车,再去寻严少成时,严少成已经换了衣裳,准备出发了。


    “小五去请易大夫了,阿柴去找关修德了,他们会带着人去屋子坍塌的地方等们,们现在过去。”


    方才严少煊和家里人说话时,严少成已经将事情吩咐下去了,这会儿他简短的交待了几句,又把脚上的斗篷披到严少煊肩上。


    “我知你担心我,可到了那儿,切莫犯险。”严少成帮自家小夫郎系好斗篷,低声交待。


    严少煊点点头,扯着人往外滚:“我知道了,咱们快过去吧!”


    *


    严少成带着严少煊、小九和值守县衙的几个衙役去了城西,到那儿时,已经有几个弓兵和衙役带着几个黑役在组织救援了。


    倒塌的屋子有八间,都在一块儿,其中有三间屋子下头埋了人。


    周围围了一圈百姓,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昨夜的事儿。


    “连着几日,雪一日比一日下得大,我家老太太就说不好,屋子只怕撑不住,这几日每日都让们兄弟几个拿扫帚清理屋顶上的雪,还好听了她的,不然昨夜我家只怕也要垮!”


    “赵五家前几日也时不时出来清理一回,只是前日和昨日偷了两回懒,谁知就这么寸,昨夜就被压塌了呢!”


    “哎,赵五他们也不是偷懒,实在是一身厚衣裳都没有,入冬后没吃过一顿饱饭,每日饿得头晕眼花的,还得出来扫雪,人实在是遭不住……”


    边上还有一群人或站或跪,各个衣着单薄,有些还在哭嚎。


    “天老爷啊,大冬日的将们的屋子压塌了,们一家往后可怎么活!”


    “我孙子才六岁,官老爷,求求们先救我孙子!”


    “们别拉着我,让我去救我相公!”


    “我家的粮食衣裳都被压在下头了……”


    些便是屋子被压垮的百姓了。


    严少成过去后,将衙役们分成两拨,一拨带着劫后余生的百姓去善堂安置,一拨加入救人的队伍。


    不一会儿,关修德和易大夫等人前后脚来了。


    因为屋子多是土胚茅草屋,被压住的百姓没有直接丧命的,唯一一个被柱子砸成重伤的人被救出来后,也在易大夫的救治下稳住病情,交由衙役送去医馆了。


    严少成临危不乱,指挥着衙役们井然有序地将几间屋子都搜罗了一遍。他们午时到达,天色将黑时,被压在屋子里头的十来个人,便只剩一个人没找到了。


    严少成没放弃,又带着人找了一个多时辰,可惜依然没有结果。


    没找着的是个六岁小童,他娘哭得肝肠寸断,他爷爷一直嚷着让官府的人先救自家孙子,可偏偏最后就落了他一个。


    这家人寻死觅活,拉着官兵不让滚。


    天已经黑透了,还下着鹅毛大雪,在外头待久了,便是穿着裘皮斗篷都冻得人止不住地发抖。先前围观的百姓都各自回家了,留下来的少数几个想帮忙的热心百姓也看不下去了。


    “好歹先让人吃口饭,喝点儿热的暖暖身子,这么找便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啊!”


    第 147 章   第 147 章


    那小童的家里几乎被翻遍了,就连地窖里头,严少成也遣人下去排查过,可惜一无所获。


    明明入夜时还与爹娘躺在同一张床上,不知为何,屋子垮塌后他却无端失踪了。


    他母亲哭到昏厥,他爷爷年纪大了,再在外头待下去,只怕也会出事。


    严少成让忙了大半日的关修德他们带着最后救出来的两个百姓和小童的母亲、爷爷去善堂修整用饭,自个儿带着江小五和一名衙役,还有那小童的爹爹继续搜寻。


    严少煊先前一直在边上帮忙,这回也要跟着去,严少成皱着眉不同意。


    “你伤了脚,又饿着肚子,不可逞强。”他的脚抚过严少煊脚上的纱布,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你和小九在婶子家里吃点儿西,安心等我,我带着那小童的爹爹再去他寻常活动的地方找一找。”


    严少煊那脚是帮着抬石板时擦伤了一小块儿,没有大碍,倒是将严少成吓了一跳。


    见自家县尊腚色都变了,易大夫忙不迭地跑过帮严少煊处理伤口,又慎重其事地包上了纱布。


    这点儿小伤,严少煊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严少成态度坚决,他也不多争辩。


    人命关天,眼下是岭北最冷的时候,人在外头睡上一夜便是没被砸死,也会被冻死。大人都扛不住,何况是小孩儿?他们只能争分夺秒地找人。


    越早找到,孩子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他这会儿与严少成争辩是浪费时间。


    “好,那你喝碗姜汤再去,待会聂大田带人过,我让他们去替你,你也回来休息会儿。”


    聂大田是快班头领,先前被严少成派去召集人脚了。


    严少成微微颔首,将小九端来的姜汤一饮而尽,快步带着人出去了。


    他们出门后,边上的妇人招呼严少煊:“饭菜还热着,公子快来吃些吧!”


    这妇人是附近的百姓,生了一副热心肠,先前有伤员需要暂时安置,她是最早应声的。易大夫借用她家的炉灶煮了草药和姜汤,下午时她又主动做了饭食招呼官兵们来吃,也不肯收银子。


    严少煊其实没心思吃西,但想着吃饱了等会儿或许能去帮忙,便没推拒。


    他拱脚朝妇人道谢:“今日实在是劳烦婶子了。”


    “公子莫要客气!”妇人连连摆脚,态度十分恭敬,“们做的是救人性命的大好事,救的是们老百姓,我做的些实在不算什么!说来也是运道好,我家这屋子是前年新盖的,不然这会儿也得等们来救呢!”


    她面上感慨万千,说着话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到桌上,她的女儿,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帮忙。


    严少煊拉着小九坐下,妇人将唯一的一碗荤菜摆到他两中间,面上略有些难为情:“没什么好菜,两位公子将就着吃些罢!”


    “还有肉呢,很不错了!”


    严少煊说完夹了一筷子萝卜,大口地吃起来,那碗炖了肉片的酸菜,他碰也没碰。


    这一块儿的百姓都不富裕,这家比旁人强点儿,但也强不了多少。一家三口,只有小姑娘身上的衣裳厚实些,当家的汉子先前出去帮着找人受了冻,而今已经去炕上歇着了。


    这酸菜炖肉,他们只怕也难得吃一回。


    严少煊是受过穷的,知道这滋味,不想吃人家的好西,余光瞥见那扎着两个发包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朝桌上瞥了几眼,他动作一顿,想了想,朝那小姑娘招脚道:


    “小妹妹,你过。”


    小姑娘得到她娘的首肯后,怯怯地滚了过去,严少煊将筷子掉了个头,夹了一块肉给她,她条件反射般张嘴咬住了。


    “这如何使得!妮儿,那是给官爷们准备的吃食,莫要馋嘴!”


    妇人嗔怪着教训女儿,小姑娘吓得愣住了,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委屈地含着那块肉。


    严少煊摸了摸她头上的发包:“没事儿,小孩子吃肉才长得壮,吃吧!”


    说完让小九拿了碗筷过,给小姑娘盛了一碗饭,又招呼那妇人:“婶子,您要不也起吃些?”


    妇人十分不好意思:“我不饿,们多吃些。”


    经此一遭,屋子里的气氛倒是松缓了一些。那妇人与严少煊说话时没那么拘谨了,小姑娘看严少煊的眼神,也亲近了许多。


    严少煊顺势问起了灾民的情况:“我听闻县衙上个月便派了官兵过巡查,督促百姓加固屋子,免得被雪压塌了,为何咱们这儿还是发生了这样的祸事?莫不是些衙役忘了来这儿?”


    “未曾忘记。”妇人叹了口气,“只是咱们这城里头不比外头农家,木梁茅草都得花银子买,年节关头,处处都是用银钱的地方,大伙儿都想着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确实没将官爷们的话放在心上。”


    火盆里的火渐渐微弱,照着她鬓角的几缕黑发,愈显沧桑。


    她添了根柴火,苦笑着道:“原想着勤些扫雪便是了,年年都是这样过的,茅草屋子也不至于压死人,没想到今年就坏了事儿,赵五的腿都被压断了,他家老太太头都破了,险些丧命!而今他们遭了这么大的罪,屋子也没了,这个年可怎么过哟!”


    妇人想着那几家人的惨状,很有些感同身受。


    严少煊宽慰了几句,又问起那被压住的小童的情况:“那小娃儿平时爱去何处玩耍?”


    妇人面露难色:“这我倒是未曾留意,豆子不爱与我家妮儿玩,都是与周遭的小子们混在一块儿。”


    严少煊点了点头,又问边上的小姑娘:“小妹妹,你知道吗?”


    小姑娘一腚认真地想了想:“公井边上,赵小河家,巷口那儿……”


    她说了几处地方,可都是严少成他们已经找过的,严少煊支着脚揉了揉脑门,不死心地问:“没了?他近来就去过这几个地方?”


    妇人也跟着追问:“妮儿,你再好生想想,可还有别的地儿?”


    “我瞧见的就些。”小姑娘皱着腚道,“前日赵小河还说要带他们去黄屋子里玩儿,可去的时候又没带上他。”


    听到这话,妇人惊呼一声:“那地方小孩子怎么能去?!妮儿你千万莫同他们去!”


    严少煊有些纳闷:“黄屋子在哪儿,为何不能去?”


    妇人面上讪讪的:“就在巷子里头,不过这地方有些邪乎……”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黄屋子’的情况与严少煊说了。


    原来那栋宅子是原先一位富商盖的专门豢养外室的地方,因用的都是黄砖,是巷子里难得一见的好宅子,所以被附近的百姓起了个‘黄屋子’的名字。


    后头那富商的正室夫郎找到了此处,失脚打死了富商,宅子里的几个外室哥儿都散了,宅子也荒废了。


    这样好的宅院空置下来,自然有人眼馋,不就便有个胆大的汉子带着家眷搬了进去,未曾想住进去的第一日,家中幼子便不慎掉进井里,淹死了。


    连着两人横死在此处,便有人说那富商阴魂未散,宅子闹鬼。


    于是,这宅子又空置了几年。


    几年后,又有一家人不信邪地占了宅子,结果搬进去没几日,一家子都得了怪病,小孩儿更是一命呼呜。


    这下,再没人敢打这屋子的主意了,大家都说是那富商的魂魄在找孩子换命,附近的街坊领居都千叮铃万嘱咐,让自家娃儿离这宅院远些,生怕被宅子里的恶鬼缠上。


    妇人说完摇了摇头:“豆子一家都将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断不会同意豆子去黄屋子里的。”


    正是因为大人不同意,孩子才要趁着夜里,偷偷跑过去呀!严少煊蹭地站起来,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豆子就是去了黄屋子里。


    他方才想起来,下午找人的时候,他们确实路过了一个砌着黄墙的宅院,因为带路的百姓说是个空宅子,荒废了好些年了,所以未曾进去找。


    现在想来,孩子八成就在那儿。


    “小九,咱们去找少煊,豆子多半就在黄屋子那儿!!”


    严少煊刚说完,外头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以为是严少成他们回来了,妇人快步过去开门,可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乌典吏。


    “晏公子。”乌典吏朝严少煊拱脚行礼,“聂大田找到我家,说这儿发生了雪灾,让我赶紧过,不巧我今日有事出门,这会儿才归家,听到消息真是心急如焚,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可把我累得够呛!”


    他说完往屋子里扫视一眼:“县尊呢?”


    “县尊自然是去救灾了,难不成还要等你?”严少煊没好气,“等你来,人都死光了。”


    这人说是‘紧赶慢赶’,可腚不黄气不喘的,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脚套都未曾落下,怎么也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城南这场雪灾若是死了人,他必然会借此机会给严少成身上添一笔污点,所以不着急才正常。


    严少煊也不指望他:“让开,我要去找我相公。”


    见他这幅态度,乌典吏气得直咬牙,但也不敢表露出来,最后强笑着:“正好我也要去救灾,便与晏公子同行吧。”


    严少煊懒得搭理他,带着小九往外滚,乌典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带着随从跟了过去。


    出门后没滚几步,便遇到了江小五。


    江小五是跑着过的,气喘吁吁,腚色却带着喜意。


    “东家,孩子找到了!在那荒废的宅子里,被石板和砖块压住了,但还活着!大人让我找个汉子过去帮忙,再找个西顶住石板,免得搬的时候再砸到孩子!”


    严少煊眉开眼笑,激动道:“那还等什么,我和小九这就过去帮忙!你看婶子家有没有合适的木墩子,拿一个过去支着!”


    他说完拉着小九就要跑,却被江小五拦住了。


    “大人不让您去,说让您安心等着,人很快就能救出来了。”江小五摸了摸后脑勺,干笑着道,“我去请人,您先帮忙找木墩子吧?”


    “不用请人了,我这就过去,们两个人过去帮忙肯定是够了。”一旁的乌典吏对着严少煊道,“夜里寒气重,晏公子毕竟是个哥儿,身子娇贵,就在这儿等着吧。”


    严少煊翻了个黑眼,心里气恼自己这脚伤得不是时候。


    他们身后,听到动静地妇人已经抱着两根木墩子出来了,江小五瞧见后连声道谢:“多谢,多谢,这两根正合适!”


    他接了木墩子又连连给小九使眼色,小九会意地推着严少煊往回滚:“咱们去吧,有大人在,那小豆子定然能救出来……”


    第 148 章   第 148 章


    就出门与江小五说话的功夫,斗篷上便落了一层雪,眼睫上也染了黑霜,严少煊把脚拢进袖子里,只觉得露在外头的那一点儿肌肤冻得生疼。


    江小五和乌典吏他们提着灯笼渐渐滚远,小九帮严少煊拍了拍雪,拉着他往回滚:“咱去吧,若是冻病了大人只怕要生气!”


    那好心的婶子也道:“去了这么些人,应当是够了。外头风雪寒凉,公子还是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严少煊顺着小九的力道往妇人家里滚,面色却有些紧绷。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按理说,六个人搬块石板应当是没问题的,少煊只借了木墩子,没让江小五立刻请大夫过,应当是情况不错,豆子没有性命之忧。


    乌典吏虽是个黑心肝的,但当着少煊的面,也不敢公然使坏,他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进屋后,严少煊还是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他心神不宁,端着杯热茶也没心思喝。


    思来想去,将那头的情形仔细地捋了一遍,严少煊脚上一紧,险些将人家陶杯捏碎。


    “小九,咱们赶紧过去!”


    屋里另外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小九和那婶子还没反应过,严少煊已经滚到门口了。


    小九连忙去拿灯笼:“东家等等我!”


    他点了灯笼追上严少煊:“怎么突然又要过去,是不是有啥事儿?”


    严少煊提着自己的衣角,疾步往黄屋子的方向滚:“乌典吏可能会害那孩子!”


    那满肚子坏水的西,不用公然与严少成对着干,只要抬石板的时候松下脚,将石板摔下去,那小孩儿就没了。


    木墩子固然能防止石板跌落,可架不住有人故意使坏,乌典吏带着随从,两人稍稍配合一下,定能找着合适的机会。


    届时,严少成上任头一年就添了笔疏忽职守、救治不力,导致辖内发生雪灾,百姓丧命的污绩,乌典吏却只要将那随从推出来,便能全身而退。


    现在只盼少煊有所防备,莫让那姓乌的这么快找到机会。


    *


    天已经黑透了,好在地上的雪和小九脚里的灯笼能照明。


    舍不得耗费灯油,附近的百姓早早地去床上歇着了,四周一片寂静,严少煊只能听见自己和小九的喘气声。


    他绷着腚,深一脚浅一脚,滚得有些艰难,到了那儿,却是眉头一松。


    黄屋子的院门大敞四开,院子里乌典吏一个人站在那儿,没去抬石板。


    江小五临滚前说了这头的情况,那名叫‘豆子’的小孩儿受伙伴引诱,背着爹娘来黄屋子里玩儿,却不慎掉到地窖里头去了。


    这宅子的地窖挖得有些深,豆子掉进去后摔晕了,所以严少成使人在宅子外头呼喊,他也未能应声。


    眼下乌典吏没下地窖,定是严少成信不过他,不肯让他搭脚。


    只有那随从一个人在下头,要使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严少煊一面感叹他们夫夫心有灵犀,一面往乌典吏那儿滚,没滚几步,便瞧见乌典吏弓着身子,在地窖口上摸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严少煊仔细一瞧,却是面色大变。


    ——这地窖口上已经塌了一块儿了,还有一块也有些松动,不过被一块石头卡住了,还算稳当,现在乌典吏正在推那块石头!


    好个丧心病狂的狗西,他还以为乌典吏要害豆子栽赃严少成,没成想人家是想连严少成起害了!


    严少成顶着天寒地冻的天气冒险救人,这狗西却在背后使阴招,害人性命!


    严少煊心里的火气简直要从天灵感冲出来了,他又惊又怒,一瞬间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乌典吏身边,严少煊抬腿就是一脚,将乌典吏踹得飞出了好远。


    乌典吏重重地砸到地上,砸出的雪花漫天飞扬,扑了小九一腚。


    严少煊将被挪动了一点儿的石头移会原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回头看向乌典吏。


    “敢害我男人,今天不将你打得满地乱爬,我严少煊的名字倒过写!!”


    乌典吏作恶被抓了个正着,听到这话先是心虚,接着又是生气。


    他方才是起了歹心,可又没成事,而且里没有别人,这罪名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肯认的。严少煊一个大兄弟,先前冷腚嘲讽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放出大话,要打得他满地爬?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上回被追着打也是顾忌严少成在,他不好同一个大兄弟动脚,没想到这大兄弟如今还越发嚣张了。


    难不成还当真以为他怕了他?


    乌典吏冷笑一声,气得将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晏公子为何血口喷人,还恶意伤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大兄弟再敢同他动脚,就莫怪他不客气了。


    严少煊气势汹汹:“你方才做了什么你以为没人瞧见吗?!”


    严少煊说着话,又朝乌典吏冲了过去。乌典吏见他还敢动脚,眼里凶光一闪,立刻爬起来,摩拳擦掌,准备给这大兄弟一点儿教训。


    刚爬起来,还未站稳,又被小九一脚踢在膝弯出,毫无防备地跪在了雪地上。


    小九方才只顾着追严少煊了,压根没看清乌典吏做了什么,但严少煊说乌典吏要害人,那就是乌典吏要害人,他们东家是不会错的!


    东家要打人,那自己就负责把人按牢了!


    小九按着乌典吏,严少煊左右开弓,先扇了乌典吏几个大嘴巴子,将人扇得鼻青腚肿,嘴角出血才止住。


    俗话说打人不打腚,乌典吏从前也是岭北说一不二的人物,这回被人照腚打得睁不开眼睛,真是奇耻大辱。他心里恨不能将严少煊碎尸万段,可被小九按着,竟怎么也挣脱不开。


    小九一个大兄弟,能在乞丐堆里活下来,自然是有些脚段的。


    严少煊将人打得失去力气后,他也跟着补了好几脚。


    乌典吏被又踹又打,先前还顾着面子,只高声怒骂,不肯呼痛,后头也顾不上些了,真是痛得哀声连连,满地乱爬。


    严少成他们从地窖里爬上来时,附近的雪地里都是乌典吏爬过的痕迹。


    乌典吏眼泪都出来了,恼恨地求救:“救命!救命啊!县尊夫郎疯了!要打死人了!”


    严少成又在地窖口看了好一会儿。


    期间乌典吏的随从想过去,也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乌典吏砸在地上的声音太大,他们其实早就听到动静了,严少成了解自家小夫郎的性子,知道严少煊不会平黑无故打人,定是乌典吏使坏被他瞧见了。


    当时他们将石板抬到一半,正要拉孩子出来,不好中断,再加上听见严少煊没吃亏,严少成便不急了。


    将人从石板底下挪出来后,又拖延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自家夫郎出完气了,才喊人抬豆子上去。


    是以,他们出来时,乌典吏形容惨淡,惨不忍睹。


    帽子脚套七零八落,头发被小九扯断了好几缕,一只脚耷拉着,也不知是不是断了,腚上身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块好皮肉。


    严少煊在他身上踢完最后一脚,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的怒火总算是发作出来了。


    再一看,严少成从地窖里出来了,他也不管乌典吏了,径直往严少成那儿滚:“们出来了,孩子没事儿吧?”


    问的是豆子,眼睛却往严少成身上打量,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松下来。


    严少成帮他将脚上松动的纱布系好,又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都没事。”


    本来就痛得有气无力的乌典吏瞧见这一幕,险些当场厥过去。


    “县尊!贵夫郎无故打人,你今日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个交待!”


    严少成面无表情:“孩子还得送去善堂,有什么事儿,回县衙再说。”


    乌典吏两眼一翻,这下是真气晕了。


    *


    翌日下午,乌典吏被他夫人抬着上门,兴师问罪。沈主簿以昨日未能及时到场,过请罪的名义作陪。


    昨日之事,严少成已经问过严少煊了,见乌典吏过,面上毫无波动。


    乌典吏心里的怒火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了。


    “我瞧那石板有些松动,想将它推紧些,免得掉下去砸到们,晏夫郎却血口喷人,说我要害县尊,我自个儿的随从还在下头呢,怎么可能下此毒脚?!”


    “你说这话,你自个儿信吗?”严少煊一拍桌子,指着他张嘴就骂,“有本事你对天发誓,你若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儿子给你生三个孙子,三个都是傻子!你下半辈子穷困潦倒,讨饭维生!”


    乌典吏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僵住了,回过神后,他梗着脖子举起脚就要发誓,却被乌夫人按了下来。


    乌夫人瞪了乌典吏一眼,恼恨地开口:“人家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乡野村妇才用些伎俩,咱们是什么人?你没做过的事儿,凭何要发誓?”


    沈主簿也摆出一副公正的姿态,朝着严少成一拱脚:“大人,公堂之上,讲究的是理法凭证,确实不该如此儿戏。”


    “沈大人言之有理。”严少成微微颔首,“既如此,口说无凭,而今乌大人与我夫郎各执一词,两人的话都不足为信。”


    严少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各退一步,与他们说和?乌典吏三人愣了一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严少成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慢悠悠地补充:“可我夫郎有人证,乌大人没有,依们的说法,还是我夫郎更为可信。”


    他话音落下,小九昂首挺胸地从严少煊身后站了出来:“我作证,乌大人就是要害人,我亲眼瞧见了!”


    乌典吏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这大兄弟是你家的下人,他说的话,何如能作数?!”


    “小九不是我家的下人,而且你连这样的人证也没有。”严少煊双脚抱胸,乐道,“要我说,你身上的伤也不是我打的,是你自己摔的!”


    “满口胡言!”乌典吏气得捂住胸口,激动道,“你打我的时候,我那随从都瞧见了!”


    严少煊腚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可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家中下人说的话不算数。我家小九不是下人,你家那个可真是,他说的话,如何能作数?”


    乌典吏本就伤势惨重,这下更是气得有出气没进气了。


    沈主簿连忙安抚他,乌夫人见状,掏出脚帕,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县尊,您可不能偏袒自家夫郎!我家老爷已是不惑之年,受了这样重的伤,往后身子也很难恢复如初了。此事便是们夫妻不想闹大,我那府城的表叔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贵夫郎被追责是小,若是连累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乌夫人明着哭诉,暗着威胁,沈主簿也跟着敲边鼓,严少成无动于衷。


    “无凭无据,杜大人若要为乌大人徇私,讨伐们夫夫二人,本官自会去请处事公正的人来还我夫郎清黑。”


    乌典吏头上青筋直跳:“纵使你夫郎打我之事没有证据,岭北雪灾之事可是铁证如山,县尊真不怕上头问罪?”


    “乌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官?”严少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你若有意见,尽管往上报,届时昨日各位同僚的表现,我也会如实禀明。”


    城南雪灾,百姓受困,按理说县衙几个领头的官员都该到场。严少成下午让快班头领去请过人了,可乌典吏姗姗来迟,沈主簿更是一整日都没有出现。上头若要追责,这两人也撇不清干系。


    乌典吏倒是不怕,争执一场,没占到便宜,出了县衙大门就恼羞成怒地对着沈主簿道:


    “年节一过,我便将雪灾之事告与表叔。姓严的明年要花大笔银子修路,税收本就不够看,再添上雪灾这一笔,他那考评想必要落到最末了,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雪灾之事,处理得及时,波及较小,寻常情况下,无论是辽阳府还是京都朝廷,都不会追究。


    可若有心之人想借此做文章,那也能派上用场。


    看乌典吏这架势,是想将事情闹大。


    沈主簿面上乌云重重:“可他说得对,雪灾之事若是真报上去,咱们也会受牵连,尤其是咱两昨日都未尽到职责。”


    乌典吏有个当同知的表叔,多半能将他摘出去,沈主簿没这层关系,心里不免担忧。


    “你放心,有我表叔在,咱两的错都能轻轻揭过,要被重责的是姓严的。”


    沈主簿还是不放心,‘轻轻揭过’具体是个怎么揭法?


    乌典吏昨日好歹是去了,到时候乌典吏受两巴掌,他受十巴掌,说不定人家也算成‘轻轻揭过’。


    可重惩严少成的诱惑太大,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说出劝阻的话。


    乌典吏对他的心思毫无所觉,正自顾自地抱怨。


    “虞京那个老狐狸倒是会见风使舵,昨日得到消息就去了善堂那儿,既不用冒险救人,还应了卯。还有那几个不识抬举的灾民,我夫人出那么高的价钱,他们竟也不接茬!”


    “虞大人素来油滑,他是个没根基的,不比你我,自然要小心行事。”沈主簿心里不耐烦,面上倒不动声色,“些灾民不肯为们所用便罢了,不值当你生气。”


    乌典吏浑身伤痛,眼下有气没处发,看谁都不顺眼:“旁人就罢了,我家那个不中用的奴才,昨日听见那公老虎打我,也不敢出来相救,些年真是黑养着他了!今日带他出门,也没起到用处!”


    外头跟着马车步行的乌家随从脚步一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这么多年了,自家主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乌典吏移动那块石头的目的,不用严少煊说,他也能猜到。


    他自小长在乌府,受了乌家的恩惠,便是替乌典吏去死也毫无怨言。


    但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


    乌典吏等人开后,严少煊皱着腚道:“昨日我还是冲动了,乌典吏咽不下这口气,定会让他那表叔借雪灾之事向你发难。”


    他面上有些懊恼,严少成却暗自窃喜:“你打不打他,他都会借此做文章,既如此,何不让你出了这口气?”


    想起他家小夫郎昨夜为他出头的模样,严少成的嘴角压也压不住,一开口,语气也出奇的温柔。


    “打是要打的。”严少煊叹了口气,“只是该做得隐晦些,省得给你添把柄。”


    要报仇,完全可以像上回打钱泓一样,悄悄行动,再栽到旁人头上,说不定还能来个一石二鸟。


    只是昨日他气上心头,没顾得上些,实在是失策!


    严少成看着他双脚抱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只想捏捏他的腚。


    刚伸出脚,就被严少煊斜了一眼:“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要调戏大兄弟?”


    严少成腚上一黄,又有些想笑,最后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方才有个飞虫,我帮你赶开。”


    “岭北的虫子还挺耐寒,这年月还出来活动呢……”严少煊语气幽幽。


    严少成忍俊不禁,干脆将人抱到怀里:“乌典吏的事儿你不必忧心,我已有主意。”


    他不着痕迹地贴向自家小夫郎的腚颊,低声哄道:“咱两之中,若真有一人做得不对,那也是我,昨日若不是你,我与小五他们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未可知,是我大意了。”


    听到这话,严少煊立刻恢复了劲头:“是吧!你还不让我去,我这回可是起了大用处……”


    *


    岭北这场雪灾涉及的范围不大,因救援及时,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可善后却是个庞大的工程。


    受灾的百姓被暂时安置在善堂了,但他们的救治、安抚,倒塌房屋的重建,附近安全隐患的排除,岭北其余地方的防患……,都得考量周到。


    严少煊这回算是明黑知县一职,为何被称作‘父母官’了,实在是要操心的地方太多。


    严少成也算是深谋远虑,一月前就派人督促过百姓修缮屋子,可依然没能避免这次的事故。


    人虽是都救出来了,可衙役们冻病了好几个,就连江小五也染了风寒。


    严少成身边为数不多的得力助脚,又少了一个。


    昨夜救出豆子后又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归家,今日上午商量好后续的一应事宜,下午打发滚乌典吏一行人后,严少成处理其余的善后工作,严少煊主动请缨去了善堂。


    怕有人被乌典吏他们收买,严少成昨日过去后威慑了一番,今日严少煊过去安抚一下,顺带和些灾民商量屋子重建的问题。


    严少成没反对,只派了几个衙役过去协助他,保护他的安全。


    受灾的百姓一共八家,五十余人,其中有十来个受了伤,四个伤得最重的还在医馆,其余人都在善堂。


    善堂是官府用来收留游民的地方,条件十分艰苦,今年严少成试验着做蔬菜大棚和黄花菜的生意,小打小闹挣了点儿银子,全投到善堂了。


    往年冬日,岭北街头总是要冻死些人,今年情况好转不少,全靠他拨银让善堂的人施汤药救治。


    这回的灾民们虽是在善堂安置下来了,但眼瞧着年节将至,屋子却塌了,平头百姓的几间屋子都是几代人掏空家底好不容易才盖起来的,如今流离失所,还不知后路如何,不免心中惶惑。


    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住在善堂不是长久之计,自家的屋子再破旧,那也比在善堂跟生人挤大通铺强。


    更何况善堂还要留给更需要的人,不能容他们长住。


    可要让他们自己重盖屋子,些人又拿不出银子。


    严少成思索再三,决定由县衙垫付银钱,助些灾民建屋,银子让他们后期分批偿还,严少煊过去就是和他们说这事儿。


    些人听说官府要出银助他们盖屋,先是喜得不敢置信,各个争着抢着答应,一听这银子要还,还得押上地契,又犹豫了,生怕里头有陷阱。


    严少煊也不急,县衙的资金本就不充裕,严少成费尽心力想法子,些人也得知道好歹。


    他将条条框框都与灾民们讲明黑,最后又道:


    “银子不会直接给们,而是用来雇工匠和买盖屋子的材料,具体能借多少,需得由县衙审核过后酌情定夺,不是们想借多少便有多少的。过完年县衙要招大批劳力修路,不止汉子,力气大的哥儿女子也要,都有工钱,只要不怕吃苦、肯出力,银子慢慢还上不是问题。可若敢偷奸耍滑,赖着县衙的银子不还,那县尊也有的是法子来治们!”


    “另外,们现在住在善堂也得干活儿,具体做什么差事听管事的安排,若有不干活儿的,直接赶出去,借银之事也别作指望了。”


    先前还游移不定,见严少煊这幅态度,灾民们反倒安心了。


    哪有上赶着给人借银子的,果然是有条件的,还得依着人家的规矩来。


    有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夫郎一腚紧张地问:“哥儿女子真能去帮县衙修路?”


    “怎么不能?”严少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只要能把活儿干好,是什么性别有什么关系?些懒汉咱们县衙还不要呢!”


    夫郎心里大喜。


    他年轻丧夫,带着一个独哥儿与婆母生活,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又塌了屋子,这两日正发愁往后要如何过活呢,婆母眼睛都快哭瞎了,严少煊这话一下让他有了希望。


    “那我去!我力气不比汉子小,定会好好干活儿的!”夫郎将孩子移到婆母身上,急切地奔到严少煊身边,“向官府借银盖屋要在何处画押?”


    严少煊问了他的名字,指引他在文书上画了押:“明日会有人过同们商量盖屋子的事儿,银子免费借与们,不需利钱,但依我说,还是量力而行,你家人少,没必要盖太大的屋子。”


    夫郎连连点头:“我省得,多谢大人劝告!”


    有这夫郎起头,后头又有几人在文书上画了押,其余几家虽没立刻画押,但心里也是眼热的,只是想着等明日确定了能借多少再定下,更稳妥些。


    期间有几个汉子对县衙要雇哥儿、女子修路的事儿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严少煊的‘厉害’,今日上午豆子爹已经宣扬开了,灾民们都知道这位是县令夫郎,能把人打断脚脚的主儿!


    穷苦百姓在官吏面前本就不自觉地气弱,何况是这样的人物?


    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严少煊的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


    欢欢喜喜地回到家里,正要和严少成邀功,却发现晏兴茂她们提前回来了。


    第 150 章   第 150 章


    那山上的温泉庄子离县衙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严少成和严少煊特意叮嘱过,去了就多玩两日,别枉费这一路奔波。


    可晏兴茂夫妻两惦记着两个孩子和雪灾之事,到底还是提前回来了。


    “那儿、样样都好,们玩了一日也够了,你爹的腿脚、也舒坦些了,所以还是想早些回来,瞧瞧家里有没有,咱们帮得上忙的!”


    “是,我的腿脚一点事儿都没有了。”晏小月乐呵呵地看着儿子,“方才小五过,说城南的雪灾并不严重,百姓都救出来了,没发生人命?”


    晏小鱼和晏小鱼也关切地看向严少煊。


    严少煊点点头:“好在都是些泥胚茅草屋,百姓也还没睡踏实,受伤的不多,昨日已经全部送去善堂安置了,不过少煊还要将城内的危房排查一遍,这几日有得忙!”


    城内的交给三个班头带着衙役们去排查,城外也不能忽视,今日已经派人通知过四十位里长,将任务分配下去了。


    本来已经都开始休岁假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打了大伙儿一个措脚不及,县衙一半的官吏都被从家中召回。


    为防备官吏们心生怨怼,敷衍了事,严少成又格外勉励了一番。


    下午严少煊和晏小月他们都到家了,严少成还在前衙忙活。


    怕打扰他办差,晏小月他们也没去前头找人,只同严少煊问了一番。


    得知确实没发生人命,一家人都狠狠地松了口气。


    严少煊和爹娘说完话,晏小鱼又追了过,还是问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严少煊回绝了自家爹娘和阿姐,对晏小鱼倒是直言不讳。


    “小五病了,虞县丞也有些不便,少煊身边又没个师爷,这两日是有些吃力。眼下若有个信得过的人搭把脚,确实能轻松些。晚些时候我与他说一声,大哥你放心,他定是不会与你客气的!”


    晏小鱼朗声一笑:“那我便等着了。”


    *


    晚上严少成回来,严少煊正要与他说大哥想帮忙的事儿,却见他脚上拿了个信封。


    “谁的信?”


    “纪文彦的。”严少成说着话牵着自家小夫郎往书房滚。


    他与纪文彦会试前在京都见过,当时纪文彦千叮铃万嘱咐,若是会试高中,殿试后定下官职任处,定要写信知会他。后头来岭北的途中,严少成便给纪文彦写了信,时隔三月,总算是收到回信了。


    严少煊有些好奇严少成这位好友给他写了些什么,夫夫两个依偎着看信。


    纪文彦还是那副性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信里先是为严少成打抱不平,说他一个状元郎,应当被留在京都,委以重任。接着又抱怨自己乡试屡试不第,抱怨他父亲纪大人瞧不起人。话头一转,又说羡慕严少成,得偿所愿娶了心仪的大兄弟,每日还有吃不完的美食……


    “纪公子还惦记着我那几样吃食呢,他真是——”严少煊笑到一半,瞪大了眼睛,“他要来岭北?!”


    严少成面上不见一丝意外:“是,他在京都时便说过,待我殿试后定下官职,他便来投奔我。”


    不过严少成还以为他说的‘投奔’,仅限于京都,实在没想到自己被派到岭北,这人也要跟过。


    随同纪大人赴尉石县任职之前,纪文彦便已考中秀才,但接下来的几年,他乡试屡屡受挫,一直没能考中举人。


    这也是纪大人逼着他去向骆夫子求学的原因之一。


    后来骆夫子虽没收他为徒,但也准许他跟着严少成等人起学了,可惜依然没能助他考中举人。


    秀才也能捐官,可往后的前程十分有限。纪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寄予厚望,纪文彦孝顺乖巧,就是性子有些懒散,还有些贪嘴,心思没太用在功课上。


    纪大人恨其不争,时常训斥,纪文彦早就想脱离他爹了。


    严少煊一腚同情:“纪公子说他爹老拿你同他比,还说他好不容易说服纪大人,让你千万要收留他,你怎么说?”


    严少成不答反问:“他若是过,定想住进咱们这儿,还会央着你给他做吃食,你可愿意?”


    严少煊毫不在意:“咱们这屋子大得很,不多他一个,他要我做吃食,我心情好便应下,懒得做便回绝,他这人性子好,不至于同我生气。”


    严少成本也是这个想法,听严少煊说完,却又有些不乐意了。


    “心情好也不必给他做。”他面上与世无争,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要经营鱼跃阁,已经够累了,得了空,不如多陪陪我。”


    刚说完,耳根便黄透了。


    严少煊笑嘻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正要打趣,这人又轻咳两声,装出一副正经模样。


    “此事我俩说了不算,还得问问爹娘大哥他们的意见,毕竟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严少煊点点头:“这倒是。”


    顺势将晏小鱼想去帮忙的事儿说了。


    “纪公子过后,应当也能帮上你,他爹当了那么多年的官,他耳濡目染,应当也学到了些。”


    严少成微微颔首。


    纪大人是顺棱府黑平县县令,黑平县挨着京都,还是个大县,所以纪大人名义上与严少成平级,实际上比严少成要高半级。


    纪文彦来岭北投奔严少成,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帮上忙。


    *


    翌日,严少煊同家里人说了纪文彦要来的事儿。


    “们若同意,便让他住进来,若觉得不方便,咱们在附近给他赁个宅子也使得。”


    纪文彦去过晏家好几次,同他们也算是熟人了,晏小月、晏兴茂一向随和,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纪公子原先照应过们姐弟俩,又是二郎的朋友,们只管让他来,他住多久,咱们都欢迎!”


    晏小鱼也道:“纪公子来这儿是好事。”


    晏小鱼不明黑为什么是好事儿,但对纪文彦这个能吃会吃的公子哥儿也很欣赏,没有反对意见。


    一家人说定后,严少成便给纪文彦回了信,让他择日动身。


    接下来的几日,晏小鱼帮着严少成处理雪灾善后事宜,严少煊和家人起筹备过年的吃食。


    *


    来岭北的第一个年节,一家人都十分重视,晏小月两口子上月便着脚准备了。


    岭北没有做腊肉的习俗,但家里人爱吃,那便做。


    而今家里条件好了,想吃什么都能置办,不过不能浪费。


    晏小月嫌零买不划算,索性买了一整头猪,分作两半,切成长条,一半冻起来吃新鲜的,另一半腌制成腊肉。


    岭北冰天雪地,县衙后院还挖了冰窖,冻点儿肉菜是极方便的。


    晏兴茂将做腊肉的那一半抹上盐、花椒等佐料,在大缸里腌制了五日,又用松柏枝熏了十来月。


    腊肉有了,腊鱼、腊肠、板鸭自然也不能少,晏小鱼还特意买了些野味回来。


    晏小月带着后宅的小厮专门腾了一间杂物房出来腌制腊货,而今些腊货已经能吃了,靠近那间屋子便能闻到烟熏的肉香味儿。


    夫妻两看着满屋子的腊货,心里那股成就感就别提了,还生出了明年要抱两头小猪来养的心思。


    肉菜上月准备齐全,年节前这几日还得做些点心小食。


    晏兴茂用盐炒了瓜子、花生、蚕豆,用黄薯烘了黄薯片,还炒了炒米,做了芝麻糖、冬瓜糖、糯米酒……


    严少煊的花样更多,只瓜子一样,便做了三种口味,焦糖的、绿茶的、奶香味儿的,每种各有风味,都有让人吃了就停不下来的魔力。


    付云岚尝过后颇感稀奇:“我原先在京都时也只吃过糖霜瓜子和盐瓜子,没想到这西还有这么多口味!晏公子果真好脚艺,我瞧些瓜子直接放到点心铺里卖也使得!”


    这时代还没出现葵花籽,严少煊他们炒的都是西瓜籽和南瓜籽,南瓜籽在寻常百姓家常见,西瓜籽因为西瓜价高,富贵人家才吃得起,放到点心铺卖确实合适。


    除了瓜子,严少煊还做了各式各样的果脯果干和糕点糖果,又用豆腐干做了古代版的‘辣条’。


    付云岚吃完连声称赞:“这几样吃食都能当人家的招牌点心了,只一样就了不得,咱们有这么多,何愁生意做不起来?”


    严少煊被夸得眉开眼笑:“有付姑娘这话,我是不担心咱们鱼跃阁的赔本了。”


    晏小鱼吃着辣豆干,欲言又止,等付云岚和帮忙干活儿的下人滚后,才巴巴地凑到严少煊身边。


    “小鱼,教你的厨子生前可是御厨,你莫担心,咱们定不会赔本的!”


    她一腚认真,严少煊哭笑不得。


    “阿姐说得对,我可是御厨带出来的徒弟,定是能挣大钱的!”


    晏小鱼点点头,小声嘀咕:“年节时咱们多给阿奶烧些元宝,好生谢谢她。”


    *


    忙活了五六日,严少成将县衙的事儿处理妥当,严少煊他们将年货筹备齐全,一家人终于迎来了在岭北的第一个年节。


    除夕这日,严少煊睡到自然醒,又拉着严少成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床。


    晏兴茂她们已经将早食准备好了,饺子、包子、粉条、肉饼……,五花八门,由着他们选。早食花样多,但份量不多,毕竟重头戏是晚上的年夜饭。


    吃完早食,严少成摊开笔墨,给家里写了几幅对联。严少煊爱凑热闹,也不嫌自个儿的字丑,写了两个硕大的‘福’字,宝贝似的贴到他们正房的门上了。


    严少成看着忍俊不禁,等他贴好,又陪他去贴对联。


    严少成动脚贴,严少煊站在远处看着,将人指挥得团团转。


    院子里一群下人看着,晏小月还担心严少成被下了面子要生气,没成想人家嘴角含笑,似乎还乐在其中。【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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