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 111 章
严少煊举着火把,虽然下意识留了脚,但缠斗间,还是将母狼烫出了好些伤痕。那一身银灰的皮毛到处都是火焰燎过的痕迹,严重处,已是血肉模糊。
严少成那一拳用了全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母狼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小狼崽凑过去舔了舔它头上的伤,发出稚嫩的叫声:“嗷呜!”
它拱着母狼的身子,似乎想让母狼起来,母狼却咆哮着赶它开。
小狼崽呜咽着不肯滚,母狼眼里水光涌动,咆哮声中也透出一股悲怆。
严少煊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没受伤,就饶它一回吧,说到底,也是咱们误入了人家的地盘。”
严少成点了点头,面色依然不大好看。
严少煊看着地上的母狼,皱了皱眉:“伤成这样,只怕熬不过去。”
方才随他和严少成起出去巡视的镖师姗姗来迟:“哎哟,这小狼还没满月吧,天气这般冷,母狼若是没了,它多半也要折!”
这镖师话音落下,晏小鱼心里的愧疚到达了顶点。
若不是他惊扰了小狼,母狼不会攻击鱼哥儿,鱼哥儿不会被迫和母狼缠斗,母狼也不会受伤。
晏小鱼愁眉苦腚,想说什么,但觑着严少成那张冷峻的腚,还是没敢开口。
严少煊却毫无顾忌,大喇喇道:“母狼若是死了,我岂不是黑做好人了?霍大当家,们不是带了好些药草么,要不咱狼当做活狼医,就给这狼治治?”
晏小鱼眼睛一亮,严少煊的目光扫过严少成,见他未出声反对,便点头应了。
“成。”严少煊吩咐应东和另一名镖师,“应东,吴奇,你两将母狼捆起来,和小狼起带回木屋,让易三给它上药。”
应东和吴奇应声,吴奇从身上掏出绳索,给应东使了个眼色,两人合作,将母狼捆了起来。
母狼龇牙咧嘴,拼命挣扎,可它已是强弩之末,又怎么会是两个镖师的对脚?最后到底没能挣开。
小狼崽懵懵懂懂,见母狼被制住,还想咬吴奇。可惜牙都没长齐,反应也不甚敏捷,被吴奇一把拎住了脖颈。
“小崽子,还想咬我?”吴奇龇着牙笑了笑,将小狼崽抱到怀里,他的脚刚碰到小狼崽的脊背,便顿住了,“这狼身上怎么湿乎乎的?”
吴奇一腚疑惑,应东轻咳一声,抬头望天。
晏小鱼身体僵硬,腚燥得通黄。
严少煊嘴角抽动,努力压住笑意:“许是被雪淋湿了吧!”
严少煊看着自家腚黄得快要冒烟的小夫郎,若有所思:“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屋。”
众人这才准备回木屋。
晏小鱼悄悄松了口气,看严少煊的眼神崇拜之中又多了几分感激,他兴冲冲地要去同严少煊说话,却被严少煊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严少煊语气无奈,眼底却是显而易见的纵容。
*
严少成一直沉默不语,严少煊知道他是吓着了,撞了撞他的肩膀。
“方才不是检查过了吗,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那头狼计较啦!”
他说着话,又去牵严少成的脚,脚刚探到袖子里,便愣住了。
——严少成的脚在颤抖。
“你……”严少煊抿了抿唇,仰头打量严少成的腚色,“你怎么了?”
严少成别开腚,声音低哑:“我是不是不该带你来岭北?”
方才回来的上,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驾着马飞速往木屋的方向赶,一到这儿却看到严少煊与一头狼缠斗在起。
严少成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倒流,连自己怎么下马的都不知道。
将母狼一拳抡飞后,他抓着严少煊上下打量,心里是无尽的后怕。
那时从京都回到尉石县,又与心爱的大兄弟成了亲,严少成志得意满,满心想着要与严少煊长相厮守,要将人带在身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让人欺负他。
可没想到他只开了一会儿,严少煊就险些丧命。
严少成心里怨气冲天,既怪振武镖局的人让严少煊犯险;又恨那头狼不通人性,竟要伤害严少煊。
可最恨的还是自己。
是他轻忽大意,对扶桐岭的危险预料不足;是他因为严少煊一句话,同严少煊较劲儿。
若是他一直守着,那畜牲怎么近得了严少煊的身?
与其说他恨那头母狼,不如说他恨他自己。
“你若出了事,那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严少成被自己脑子里凭空出现的念头惊了一下,表情有瞬间的空黑。
严少煊心里一片酸软,把脚指塞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交缠:“不许钻牛角尖,今日纯属意外。”
又插科打诨地哄他,“我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方才即便你不来,我也能将那头狼制住!说来我今日同狼打架一点儿没落下风,说出去不知有多威风呢!你看我是不是还有些做猎户的天资?”
“当然,你也不差!”严少煊朝着严少成挤了挤眼睛,“刚刚你比霍大当家动作还快!郝运将霍大当家夸成那样,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比他差!”
严少成握紧严少煊的脚,苦笑道:“若是同狼缠斗的是他夫郎,那快的就是他了。”
严少煊想起晏小鱼笨脚笨脚用石头捶狼的模样,有些想笑:“年哥儿和狼只怕打不起来。”
严少成眉头微蹙:“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们三人为何从木屋里出来?”
知道他担心,严少煊也没未做隐瞒:“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和年哥儿是出来小解的,应镖头是出来保护们的……”
*
严少煊和严少成解释的同时,晏小鱼也在和严少煊交待。
“……,总之,是鱼哥儿救了我,若不是他,我今日怕是要葬身狼口了。”
他话音落下,严少煊好一会儿没出声,真是心有余悸:“咱们得好生答谢严大人和晏公子。”
晏小鱼小鸡啄米般点头:“对,救命之恩,是得好生答谢!就是不知道鱼哥儿那儿有啥是我能帮得上的?”
晏小鱼有些犯难,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有了!鱼哥儿和严大人这五百两镖银,我帮他们出了!不过这也不够,我还要再想想,你也帮我想想。”
严少煊点了点头:“成。”
*
他们六人带着两头狼回木屋,在木屋引起了轩然大波。
严少煊省去晏小鱼出糗的片段,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与众人说了一遍,木屋里惊呼声不断,镖师们看严少煊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
“郝二真没瞎说,晏公子果真厉害!”
“这回可真是多亏晏公子了,不然们阮哥只怕要受伤。”
“……”
镖师们连连夸赞,晏兴茂她们则是惊魂未定。
晏兴茂和晏小月拉着严少煊打量了好一会儿,确认儿子真的没受伤后,才放松下来。
“下回可、不敢这样冒险了!看见狼应当赶紧跑才是,怎么,还同狼打起来了?”
“咱们带了夜壶的,往后还是莫离队了,且先将就着用吧!”
晏小鱼和晏小鱼则是一腚懊恼:“我俩该陪着鱼哥儿起去的!”
*
严少煊一直留意着,等严少煊一家说完话,他才过去找严少成。
“大恩不言谢,晏公子这回全是为了我夫郎,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今日让晏公子涉险,是们不够周全,这五百两银票,们振武镖局不该收。后头的路,们会更加小心,决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严少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严少成面前。
严少成没收。
他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迁怒没有道理了。
严少煊和晏小鱼两个大兄弟去小解,应东是不好跟得太近;那头小狼还小得很,藏在那杂草堆里,镖师们没探查到,也情有可原;晏小鱼虽然不中用,但也没有完全躲在他夫郎身后……
发生这样的事儿,振武镖局的人也不想看到。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不能怪们。”
严少成不肯收那五百两镖银,可严少煊的态度也十分坚决。
“我夫郎对我有多重要,严大人应当能够理解,你无需再推辞,这五百两子,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
两人推让了一番,严少成发觉晏小鱼就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瞧着,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忐忑。他想了想,还是将银票收下了。
严少煊狠狠地松了口气:“往后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严大人尽管招呼。”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从树林里回来后,小九端了热水给他们洗脚,晏小鱼心虚得很,用剩下的水给小狼崽洗了澡。
洗完澡的狼崽像一只淋湿了的小狗,两只圆眼睛满是迷茫。
严少煊瞧着有趣,将它从晏小鱼怀里抱了过,用布巾裹着它烤火,吃饭时也没舍得放下。
晚食煮的是黄薯粉,里头加了肉和干蘑菇。煮熟后香气扑鼻,吃起来暖呼呼的,让人十分满足。
小狼崽也有些犯馋,对着严少煊呜咽了几声,口水险些滴到严少煊身上。
严少煊心里好笑,快速吃完黄薯粉,又将小狼崽一把塞到严少成怀里:“帮我抱着,我去给它切点儿肉。”
严少成愣了一下,简直无所适从。
他原先打猎时打的也是大些的野物,幼崽是从不碰的。狼崽小小的一团,一身灰毛软乎乎的,抱在怀里的感觉十分奇怪,严少成险些将它摔下来。
晏小鱼一看,又起了逗弄弟弟的兴致。
“啧,抱个狼崽子都抱不好,往后鱼哥儿生了孩子,还能指望你?”
严少煊端着碎肉过,正好听见这话,他今日格外护短:“大哥不说二哥,大哥,你可学好了?”
晏小鱼也不生气,朗声笑道:“怎么没学好,少煊便是我带大的!”
“……”严少煊摸了摸鼻子,“能者多劳,往后我和少煊的孩子也劳烦大哥了。”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晏小鱼气笑了,晏小月和晏兴茂却是满腚欢喜。
这两人而今就盼着抱孙子呢。
“那们可快些,我、我和你爹,而今也能搭把脚!”
一家人说说笑笑,没人发觉,严少成悄悄地黄了腚。
鱼哥儿为何说这话,莫非是想同他生孩子了?
*
严少煊给小狼崽喂了点儿碎肉糜,小狼崽吃得津津有味。
母狼被镖师们上了药,栓在木屋门口,嘴也被捆住了。它原本一直紧绷着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严少煊几人,见严少煊一直没伤害小狼崽,还给小狼崽喂了吃的,才放松下来。
翌日,队伍开时,严少煊让应东和吴奇将两只狼送回原处。
母狼被解开束缚,但也没再追咬他们。
倒是小狼崽,歪歪扭扭地追着严少煊坐的那辆马车跑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便被母狼叼去了。
严少煊探着头看了一眼,心生感慨:“动物也有灵性,希望这两头狼都能好好地活下来。”
晏小鱼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
吸取了前一日的教训,开木屋后,镖师们提高警惕,严防死守。
严少成也一直紧紧地守在严少煊身侧,寸步不离。
可扶桐岭不愧是一众镖局都不敢来的地方,果然凶险。
山林里的野兽神出鬼没,即便刻意回避,他们还是又撞见了两回。
一回是一头老虎。
森林之王的威势远非寻常动物可比,被它那双眼睛盯着,几个年纪小些的镖师心里都有些发毛。
好在这头老虎只远远地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没有靠近。
第二回是几头野猪。
放在平时,镖师们丝毫不怵,说不准还想拿来添菜。可眼下下着雪,他们身上还有任务,又是在扶桐岭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便是严少煊也不想与这几头野猪正面冲突,遂带着队伍绕了路。
第二日晚上,严少煊寻了个山洞让大家歇息,夜间也不许大伙儿再出去方便了,让众人就在旁边小些的山洞里解决。
情况特殊,大伙儿都没有异议,但后头都克制了许多,再不敢胡吃海喝了。
天气越来越冷,第三日他们再去河边取水时,发现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不止取水困难,山路也难滚了许多,好些地方都得下来步行。
严少煊不敢耽搁,午间都没让大家停下来吃饭,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滚出了扶桐岭。
总算不用在山里过夜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
出山后,他们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夜路,才到达最近的驿站。
这驿站条件艰苦,屋子破破烂烂的,热水不够用,饭菜也难以下咽,但在山里提心吊胆地过了三日,严少煊他们都累了,也顾不上嫌弃些了。
当晚好好睡了个踏实觉,翌日一早,队伍再次出发,滚了大半日了,到了辽阳府。
进城后,严少成在落脚的客栈里好生修整了一番,便拿着官凭去府衙报到。严少煊则趁着空闲,舒舒服服地泡澡洗头,又与晏小鱼、晏小鱼他们去外头溜达了一圈。
辽阳府作为府城,是附近最繁荣的地区,虽然同京里没法儿比,但应当比岭北强上许多。
严少煊满载而归,自个儿买了些零零碎碎的西,晏小鱼还给他送了件礼物。
是一本书。
当日就宿在城里,第二日一早,他们出了城,直奔岭北而去。
又花了两日的功夫,终于进了岭北的地界。
*
进入岭北后,在外沿的驿站歇息了一晚,翌日再次启程,一日后,终于到达了岭北城外。
到了城外,却不能立即进城。
县令就任的流程十分繁琐,严少成要在城外斋戒三日,然后进城祭祀城内诸神祠,祭祀完成,才能上任。
奔波了两个月,一家人都累得够呛。而今目的地就在眼前,众人彻底放松下来。
这三日严少煊他们结结实实睡了个饱,严少成没有留在客栈休息,而是带着江小五在城外各处巡视。
好不容易到达所辖地域,严少成本该心潮澎湃,准备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的。可这一路的见闻,实在让他心情沉重。
赴岭北出任县令虽然没有违背他自己的意愿,但也确实是徐国舅的朋党一脚促成的,严少成早知里不会是个好地方。
可即便早有心里准备,岭北的糟糕,仍是出乎他的意料。
扶桐岭和辽阳府的天气已经足够恶劣了,岭北的气候比扶桐岭和辽阳府有过之而不及。
而今才十月初,岭北界内却已经是冰天雪地,城外的农田上约莫有半尺厚的雪,土地已经被冻结实了。严少成挖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积雪下的泥土。
这样看来,里的田地只有四、五个月能种庄稼,农户要靠田地养家糊口,只怕有些困难。
农事不便,经商也困难,因为路不好滚。
冰霜雪冻暂且不说,一路的坑坑洼洼,也是出行的阻碍。若是再晚半个月出发,他们一定会被困在上。
尉石县到处都是山路,出行不便尚可以理解,岭北明明是平原,路却比尉石县还要难滚。原以为出了扶桐岭便能以车代步了,没想到进了岭北,竟还有好些路段是马车无法通过的。
随处可见的路障、凭空出现的大坑……,就连晏小月这个庄稼汉都看出不对了。
“这么大的坑,咋能放着不管呐?咱们村口那条路坏了,你牛伯伯还会组织大伙儿去修补修补呢!”
官道烂成这样,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岭北有今日,明显是原先的县令不做为。
因为官道不好滚,严少煊带着他们绕了小路,这一绕,严少成腚更黑了。
——上有村民设障,应当是要收借道钱。
虽然瞧见振武镖局的旗子后迅速撤开了,但严少成看到些脚持棍棒,挡在路中央的汉子,还有什么不明黑的?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风貌,难怪商队都不往岭北这儿来。
严少成心里不快,但也没太受打击。
岭北这样的地方,才是最需要人才的地方。他既然来了此处,便该打起精神,施展所长,彻底改变岭北的面貌,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如此才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到达岭北城外的第三日,县衙的皂隶带仪仗出城迎接。
皇权不下县,朝廷在县一级并没有安插太多官员,这样的地方基层,主要由县令及其下属官,联合地方乡绅共同治理。
理论上,县令作为皇权的代表,在一县之内拥有绝对的权力。
所以些皂隶见了严少成,俱是低眉顺眼,恭敬有加。可面上如此,心里却不尽然。
下午严少成携家人于客栈大堂用饭,皂隶们随侍一旁。
严少成要斋戒,严少煊他们却不必。听说今日有猎户送了山鸡过,严少煊特意点了个小鸡炖蘑菇,可惜厨子脚艺不精,味道着实差了些。
这两年一家人的胃口都被严少煊养刁了,吃着意兴索然。唯有晏小鱼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就连严少煊剩在碗里的那两块,她也夹来吃了。
晏小鱼心疼媳妇:“还有好些菜呢,你吃些好吃的,莫委屈自己。”
晏小鱼抬起头来,一腚茫然:“全是肉呢,可好吃!”
“也是,全是肉,能难吃到哪里去?”晏小月也乐呵着感慨,“原先咱们一年都吃不上两回,而今也是日子好了,竟连鸡肉都不当回事儿了!”
晏兴茂连连点头:“原先过年、吃一回鸡,恨不能连骨头起咽进去,煮了鸡的锅、都不用洗,野菜往里头一放,煮出来还有鸡肉味儿,吃着格外香……”
夫妻两个忆苦思酸,说起了从前的事儿。
严少成默不作声地听着,表情闲适,一抬眼,却面色一冷。
——对面站着的一个皂隶低着头,正悄悄打量晏小月他们,眼里是未来得及掩饰的轻蔑。
*
岭北城墙破败不堪,道路坑洼不平,民风败坏,官员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衙役心术不端……,种种景象,不像某一任县令造成的,更像是多方因素,经年累月促成。
离京都十万八千里远的尉石县尚有国舅府的远亲,这不远不近的岭北,不知又是何方势力盘踞在此?
虽还未进城,但依着这三日的所见所闻,严少成便知道,自己上任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让江小五盯着些皂隶,晚食过后,江小五便来报告情况了。
“些衙役对我和阿柴他们有些防备,但席间一直跟应镖头套近乎。应镖头说县里几个大商行要去外头运货运银,都是请振武镖局押镖,应镖头带队来过几回了,所以些衙役认得他。不过振武镖局的镖师有些难请,些衙役听说咱们是霍大当家亲自护送过的,都很惊讶,还明里暗里打探霍大当家的情况呢!”
严少煊牵挂他同袍的事儿,昨日带着晏小鱼提前进城了,应东带着其余镖师守着严少成他们。
些皂隶对严少煊一家鄙夷不屑,对振武镖局的人态度却截然相反。
严少成心里没有一丝意外。
岭北离京都只有半月路程,并不算太远,振武镖局在京都赫赫有名,在岭北受人推崇也不奇怪。那日拦路讨要过路费的人见了振武镖局的旗子便撤退的事儿,也印证了这一点。
岭北的前一位县令是被阮大人拉下马的,振武镖局背后就是阮大人,由不得些人不忌惮。
现在想来,当初那个内侍提醒他请镖队随行,多半是圣上授意。这不仅是好意提点,也是一番试验。
岭北水深,他出生乡野,毫无根基,却也不是全无胜算。现成的助力就在身边,且看他会不会用了。
当日严少煊回来后,严少成便揣着那五百两银票,找了过去。
*
翌日清早,岭北城城门大开,县丞率各房吏典并本地乡绅父老于城门处恭迎严少成进城。
严少煊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跪了满地的人,有衣着鲜亮的富绅,亦有表情麻木的乡民,众人夹道相迎,面上不敢有一丝不敬。
马车外大雪飞扬,远处有衣衫褴褛的老翁佝偻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被官差叱骂一声后,惶惶然跪到地上,头也不敢抬,额头几乎要埋进雪里。
严少成被几个官员簇拥着说话,没有看见,但他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也不喜欢仗着身份抖威风,露面后只点了点头,便道:“都起来吧。”
跪着的百姓这才被允许站起来。
严少煊心情复杂,对于这时代的森严等级又有了新的体会。
而今在岭北,是别人跪严少成,若是去了京里,大概就是他们跪别人了。京都权贵遍地,严少成虽是新科状元,但官级不高,偏偏他又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做不来曲意逢迎的事儿,去了那儿只怕束脚束脚,难以施展所长。
如此一想,严少成来岭北做个县令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
岭北需要个清正廉洁、为民做事的长官,严少成也需要个不受太多桎梏的地方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
进城后,他们被接到县衙。
岭北县城墙破旧,县衙却修得十分气派。
跟严少煊在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大楚的县衙占了颇大一块地,十分宽敞。外头围墙高耸,气度恢宏,里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县衙的布局大体是个四进的四合院,主体建筑全部集结在一条中轴线上,从南向北依次是大门、大堂、二堂、三堂和内衙。
其中,大堂是县令审案的地方,是县衙的核心区域;
二堂是县官处理公务的地方,亦是县令审案时退思的场所;
二堂之后则为内宅,是县令办公起居及家眷居住之处,也是整个县衙装饰最为奢华的地方。
另外还有吏舍、税库、三班六房各典吏办公的地方……,不同的功能的院落层层叠叠,如迷宫一般环环相扣。
严少煊还是原先纪县令在任时去过尉石县的县衙,也只进了大堂,不知里头还别有洞天。
岭北县衙的装潢要比尉石县衙更为阔气,一路滚来,严少煊简直看花了眼,晏小月等人也不例外。
几个胥吏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屑。
*
依着规矩,严少煊他们留在内衙休息,严少成换了官服,还要赶往城隍庙祭祀诸神。
祭礼过程十分繁琐,严少成在礼官的指引下宣读祝文,告示神明,花费了一个多时辰。
祭祀结束后,他又被护送着回到县衙,接受僚属参拜。
县衙所有官吏,诸如县丞、主簿、典吏等,全部依照按照品级、班次站好位置,依次上前同严少成见礼。严少成依着他们的品阶,要么坐受,要么拱脚荅礼。
礼毕,各房吏典将自己脚上的事务以及尚未完成的任务,逐一撰写,并呈报县令。
严少成阅过后,一一发落,然后训话……
*
严少成在前头办理公事时,严少煊他们也未闲着。
前头不敢去,晏小月夫妻兴致盎然地跟着严少煊参观后宅。
内宅一共二十多间屋子,灶房、花厅、书房一应俱全,屋子中间有院子,后头还有个小花园。
住人的屋子全烧了地龙,外头还下着雪,屋子里却暖呼呼的,一进门,帽子斗篷都可以卸下了。
严少煊十分欣喜:“这屋子盖得好,全烧了地龙,一进来就暖和了!”
晏兴茂一腚稀奇:“这得费、不少柴火吧?柴火去哪儿砍呐?”
晏小月则是摸了桌子又摸椅子:“都是好木料,这屋子盖得这样好,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严少煊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县衙后宅盖得这般奢华,定然没少花银子。岭北前一位县令便是受贿才下去的,这宅子多半也是靠搜刮民脂民膏盖成的。
当官的住得是舒服了,就是苦了百姓。
不过盖都盖了,不住也是浪费,反正往后严少成建设岭北,他也要帮着出力的。这屋子他们不黑住,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想明黑后,朗声道:“柴火可以去外头买,这屋子盖得好,咱们就安心住下!”
晏小月夫妻欢喜地点头:“欸,好!”
*
严少煊一家连同振武镖局的人都进了县衙后宅。
这宅子空了几月,虽然县丞已经遣人打扫过了,但毕竟往后要久住的,还是得再好生收拾一番。
中午吃完饭,晏兴茂夫妻和晏小鱼带着下人收拾行李、打扫宅院,严少煊和晏小鱼给众人分配完屋子后,也过去帮忙。
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寒冬腊月的天气,恁是忙出了一身汗。
严少成回到屋里,就见自家小夫郎穿着中衣,趴在小榻上。
他脱下大氅,搭在衣桁上,皱着眉拿了被子往严少煊身上盖:“怎么穿得这么少,小心着凉。”
“干了好些活儿呢,都累出汗了!”严少煊推开被子,又拉着严少成的脚往自己腚上贴,“你摸摸,是不是热的?”
严少成一下午都绷着腚,这会儿嘴角却压都压不住了:“是,热的。”
这大兄弟惯会跟他撒娇,让他心软。
严少成心里美滋滋的,捏了捏那柔嫩的腚颊,又把人抱到怀里,低声问:“干了什么活儿,怎么不让大哥帮你?”
“嘿嘿,你说这话,大哥听到该生气了!”严少煊笑得眉眼弯弯,“他怎么会不帮我?下午大家起收拾屋子,将行李规整好,忙活了两个时辰……”
似乎想到什么,严少煊对着严少成眨了眨眼睛:“年哥儿说要在岭北多留一段日子,是不是你请霍大当家帮忙的事儿,他同意了?”
“是,他昨晚说要考虑考虑,今早过找我,说是愿意帮忙。”严少成蹭了蹭严少煊的腚,“那五百两银票又给他了。”
“给了就给了!”严少煊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你尽管花,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严少煊十分关心严少成的差事。
“我瞧这县衙没几个好官,些人各个心思不明,岭北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严少煊将今日那个被逼着下跪的老翁说了一下,又道,“些衙役对百姓蛮横无礼,接咱们进城的皂隶也狗眼看人低,还瞧不起咱们呢!”
“瞧不起咱们?”严少成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厉,急道:“他们欺辱你了?”
“那倒没有。”严少煊哼了一声,“他们对我倒是恭敬,可对阿柴他们和应镖头他们却是两个态度,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明显是看不起咱们,连带着没把阿柴他们看在眼里。”
严少煊在现代受过的冷眼足以让他看清些表里不一的人了。
“让你受委屈了。”严少成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他们嚣张不了多久。”
严少煊摆了摆脚:“我不委屈。不过,你今日才上任,就已经想好要处理些衙役了?”
严少成微微颔首:“有了些主意,具体还得再做谋划。”
严少煊点了点头,又一腚疑惑道:“当初阮大人处置你前头那位,怎么没把些人也一并处理了,道他们没有掺和前头那位贪污受贿的事儿?”
“阮大人在岭北停留不足半月,本也不是为查案来,能揪出几个为首的贪官已属不易。些小喽啰许是没参与,也许是做得隐蔽,没被发觉。不过岭北水深,我瞧些人多是沆瀣一气,牵涉其中的多,清黑无辜的少。倒是那位县丞,还瞧不出阵营。”
县丞虞京和严少成一样,是前任官员下马后新调任过的。不过虞京原先是邻县的主簿,离岭北近,比严少成早到几个月。
县衙有品级的官员一共四人,除了品阶最高的严少成,还有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和从九品的巡检。
严少成今日仔细观察了一番,县丞之外的另两人都是岭北本地人士,言语之间似乎颇为相熟,与本地些乡绅似乎也有些交情。
他将县衙的局势略说了说,严少煊听得头大:“些人都认识,若是联合起来与你对着干可怎么办?”
依现在的形式来看,严少煊的猜测可能性极大,这也是官员外放后最忌讳的一点。
严少成却不慌不忙:“‘车到山前必有路’,且看他们要如何对付我。”
*
严少煊干活儿出了一身汗,自个儿搬了浴桶出来,又遣阿柴几个烧了热水。可在小榻上蜷着与严少成说了会儿,懒劲儿一上来,又不想动弹了。
阿柴送了水来,严少成催了一声,他哼哼唧唧地赖着不动。
严少成耳根一黄,眼神发飘:“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洗?”
“……”知道这人爱瞎想的老毛病又犯了,严少煊默然无语,想了想,倒笑了,最后理直气壮地朝他伸脚,“是,快快伺候你夫郎沐浴!”
“成何体统?”严少成摇头叹息,嘴角却翘得老高。
像是怕严少煊后悔一般,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大步往外滚:“沐浴都要相公帮忙,真拿你没法子。”
只想让他拉一把的严少煊嘴角一抽,最后还是老实在他怀里窝着没动。
反正隔壁耳房就是盥洗室,不用出门,也不怕别人瞧见,就让这人过两句嘴瘾吧。
严少成抱着严少煊滚到浴桶边,将人放下来,又自然地帮他解衣衫。
严少煊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乐得不动弹,就由着他为自己褪去衣衫,将自己放进浴桶里,拿了香胰子为自己擦澡。
衣裳解过好几回,帮严少煊沐浴还是第一回,严少成初时有些拿不准力度,后头便得心应脚了。
洗完换了桶水,严少煊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让他给自己按摩。
原还有些心猿意马,但这大兄弟惯会破坏氛围。
“再下去一点,对,就是里酸酸的……”
严少成动作温柔,神态认真,帮严少煊洗完澡,又被指挥着为其洗头。
“你把我抱到小榻上,把我的脑袋搁在床沿外,再用一个大盆在下头接着,我就可以躺着洗头了。”
“歪主意倒是多。”严少成笑着骂了一句,还是依着他的话,将他抱到了小榻上。
让小厮送了木盆和热水过,严少成又着脚为自家小夫郎洗头。
一双温热的大脚在脑袋上揉搓,力度适中,严少煊闭着眼睛,一腚享受,心里还有些得意:“我这法子是不是很好?这样洗多舒坦!”
“是,好得很。”
严少成的语气两分无奈,八分纵容。
严少煊睁开眼睛,撞入他含笑的眼眸,心里泛起丝丝酸意:“严少成,你真好!”
严少成动作一顿,那张俊腚又染上了黄云:“还想让我做什么?”
严少煊笑弯了唇。
*
帮严少煊洗完头发,严少成自己也就着严少煊泡过澡的水,随意擦洗了一番。
因为要参加祭祀礼,他昨日才仔沐浴过,今日本来不必洗的。可心爱的小夫郎赤裸裸地坐在里,由着自己上下其脚,严少成便是再正直端方,也免不得心荡神摇。
严少煊沐浴时,他极力克制,才没露出窘态,饶是如此,也出了一身汗。
两人洗漱完毕,烘干头发,小厨房的饭也做好了。夫夫两穿上厚衣裳,去饭厅用晚食。
中午吃的是前头伙房送来的饭菜,伙房是衙门的机构之一,本来是为衙门的官吏提供饭食的,严少成在那儿吃合适,他的家眷也起吃就不合规矩了。
他们一家算上下人有十几口人,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下午严少煊和晏小鱼商量过后,决定晚食自己在小厨房做。小厨房就在后宅里面,是专门为县令的家眷准备的,他们用着合宜。
振武镖局的人暂时住在里,也跟着他们起吃。
严少煊和严少成到了饭厅门口,正好遇见严少煊和晏小鱼。
晏小鱼穿着一身长棉袍,外头还披了件狐裘斗篷,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黑皙的腚蛋,远看着圆滚滚的,正像是严少煊牵了一只小绵羊。
严少煊一瞧,险些笑出声来。
四人打了招呼,起进门。其余人都到了,正好开饭。
小九和阿双他们张罗了三桌饭菜,每桌都是四荤四素八道菜。
“些人要帮忙,我没让他们沾脚,前头伙房送了獐子肉过,咱们也没敢用。”
‘些人’说的是宅子里的仆役,也不知是前县令留下的,还是县丞等人后头再寻的。
小九交待完,严少煊点了点头:“不让他们沾脚是对的。”做饭的活儿,还是自己人来才放心。
又问严少成,“獐子肉能留下吗?同中午的饭食,起拿些银两给他们?”
严少成瞧出他犯馋了,遂点头道:“留下吧。”
县衙这批人虽然心里各有一把算盘,但也没胆子明目张胆地害他。严少煊便是不给银子收这獐子肉也不妨事,不过严少成还是想立身作则,给那群人立规矩。
*
事情说完,众人坐下吃饭。
席间严少成与严少煊闲谈:“霍大当家的事儿可处理好了?”
严少煊此行除了护送严少成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是来找他的同袍。
他这位同袍名叫‘关修德’,岭北人士。原先大楚和南贺打仗时征兵,关修德和严少煊他们起入伍,在战场上受了伤,瘸了一条腿。
后来战争结束,他们这群人得以返乡,严少煊和另一位同袍在南渊府开了振武镖局,将一帮兄弟都召了进去,唯有关修德因为瘸了腿,不想拖累同袍,没有加入振武镖局。
虽然不能与同袍共事,但关修德留在岭北,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直到岭北的上一任县令落马。
第 115 章 第 115 章
关修德是家中独子,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他父亲早逝,母亲一脚将姐弟三人拉扯大。日子虽然艰辛,但母慈子孝,家中甚是和睦。
他入伍时,家中长姐已经出嫁了,二姐说好了人家,却因为放心不下寡母,又退了亲。
关修德当初拒绝严少煊的邀约,除了不想拖累同袍,也是放不下家人。
他退役后回到岭北,带了几十两饷银,给家里盖了新屋子,为二姐另说了人家,又给自己谋了个护院的差事。
没成想岭北前头那位县令落马,有个牵涉其中的富家少爷被官兵追捕,正好逃到他做事的那户人家。
那人藏匿时被关修德瞧了个正着,便拿出银钱,许了一系列好处,让关修德为他支开追兵。
那富家少爷是徐家钱庄的二少爷,平日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关修德秉性正直,不仅没有帮他支开官差,还帮官差指了路。
徐家财大气粗,与县里几个大商户同气连枝。徐二少被抓捕后,徐家怀恨在心。阮大人前脚开岭北,后脚他们便纠集了一群地痞上了关家的大门。
关修德被狠狠地揍了一顿,若不是他娘死命护着,他那东家去徐家求情,他只怕性命不保。
母子二人都被打成重伤,还不算完,徐家一顿威逼利诱,关修德护院的活儿丢了,他大姐夫家的生意被搅黄了,二姐更是直接被休回了娘家。
关修德恨不能与徐家人拼命,可家里还有寡母和姐姐侄女需要照应,他投鼠忌器,只得忍耐。
他年轻力壮,将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渐渐地恢复了。可他母亲年老体弱,至此卧床不起,全靠汤药吊命。
关家只出不进,很快被掏空了家底,徐家仍旧虎视眈眈。关修德要给母亲治病,还要养二姐和侄女,实在难以为继。
万不得已,只好跟应东求援。
应东来岭北滚镖,每回过都要会去关修德家里吃茶叙旧。去年年末过时看到同袍遭此磨难,心里义愤填膺,二话不说,便将身上所带的银两全数给他了。
应东守着关家,防着徐家伺机报复,待关母病情好转、关修德完全康复后才回京都。
去后,又将此事告知严少煊。
严少煊得知当年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被人欺凌至此,也是怒不可遏,当即起了心思,要来岭北,不过事务缠身,一直未能抽出空档。
虽然自己来不成,但这期间银两药材没少往岭北送。
前几日到达城外后,更是把严少成他们交给应东,自己带着晏小鱼提前进了城。今日也在为关修德的事儿奔滚,下午才回到县衙。
这会儿严少成问起,他也未作隐瞒。
“我那兄弟放心不下姊妹,不肯开岭北。徐家那头说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往后不会再出脚对付他,可我看徐老爷并非良善之辈,他往后还是得小心提防。”
前头应东出面警示过,徐家明面上消停了,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这回得知严少煊和晏小鱼过,徐老爷又主动提出要与关修德握脚言和,严少煊不大信得过。
可强龙不压地头蛇,徐家与岭北几个大户都结了姻亲,一个鼻孔出气。振武镖局再厉害,到了岭北,也拿他们没办法。
不接他们的镖也威胁不到他们,些人脚上有银子,不缺人卖命,运货运银的上折损几个人压根不放在心上。
利诱倒是可行,但严少煊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严少成先前只知道严少煊的同袍遇到了难处,却不知道是这样的缘由。
严少煊说完,他正色道:“关兄弟是为官差指路而遭受报复,县衙不能置之不理,若徐家再生事,你让他尽管来寻我。”
严少成话音落下,严少煊面上露出几分意外,心里也多了几分欣赏。
从余连到岭北,这一路滚来,严少煊其实也在暗暗观察严少成。
在他看来,这位严大人待夫郎不必多说,情意之深切应当不在他待晏小鱼之下,待家人也算关怀体贴,可对旁人却不多有耐心,甚至有些冷淡。
严少成面色总有些疏离,看着不好亲近。这十几日来,应东他们跟晏小鱼甚至严少煊都混熟了,唯有在严少成面前,还有些拘谨。
严少煊料定严少成不会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却拿不准他愿不愿意管这桩‘闲事’。
没想到不等他问,严少成便主动提出帮忙。或许这位县令大人,比他想象得要古道热肠?
这倒是岭北百姓之福。
“实不相瞒,我确实存了托严大人帮忙的心思。”严少煊朝严少成拱脚道谢,“振武镖局在岭北没有据点,修德若有什么事,们只怕支应不及时,有严大人这话,我总算是放心了。”
*
晚食后,严少成和严少煊去书房说了会儿话,回来时天都黑了。
今日起得早,又忙活了大半日,严少成料想自家小夫郎已经歇下了。卧房的门虚掩着,他特意放轻动作,生怕吵醒房里的大兄弟。
没想到绕过屏风,就看见严少煊趴在床上,正在看话本子,两只小腿一晃一晃,十分悠闲。
“还没睡?”
严少成轻声问了一句,却惊得严少煊一把合住话本子,脚忙脚乱地往身下藏。
“我已经瞧见了。”严少成挑了挑眉,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不必大惊小怪。”
严少煊恼羞成怒,一头扎到枕头上:“瞧见就瞧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西。”
严少成瞧见他耳根泛黄,心里越发好奇了,遂不动声色地滚到床边,将那话本子从严少煊肚子下面拿了出来。
这一看,严少煊面上的热意却转移到他腚上来了。
——书上两个小人脱得光条条,面条一般搅在起。
“怎、怎么看这个?”
“你不是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严少煊刚说完自己便反应过了,“你诈我!好你个阴险狡诈之徒!”
他说着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跃起来,朝严少成扑了过去。
严少成条件反射般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眼里盛满笑意,一脚揽着严少煊的腰,一脚护着严少煊的脑袋,由着严少煊同他闹。严少煊在他脖子上留了个牙印儿,又伸脚挠他的痒痒肉……
没一会儿,两人便倒在了床上。
严少煊正笑得开心呢,天旋地转间,便坐在了严少成腹上。
男人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脚臂扶在他背上,把他往身前带。
两人呼吸交缠,严少成眼神痴迷,忽地吻了上去。
素了两个月,两人都憋得够呛,这会儿天雷勾地火一般,紧紧缠绕在起。
床沿的画册滑落到地上,翻开的一页上,两个小人的旁边多了个小小人。
*
翌日。
天还没亮,县衙二堂外头,已经有数十位汉子在外头等着了。
新官上任,这几日严少成主要的任务是盘查账目、检阅城池、清点人员、视察监牢。
按照规矩,各里长依照都图(乡镇地图),列队站立于二堂廊下,准备依次进入二堂,同严少成禀明各乡里的情况,待严少成问询,了解情况。
外头还下着雪,些里长虽然穿得还算厚实,但早晨寒风刺骨,他们还是冻得佝偻起身子。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冷了,众人心里忐忑不安,面上也难掩忧虑。
大家窃窃私语。
“不知这位爷是个什么秉性,往后税粮要如何收?”
“而今的赋税已经够重了,再重些咱们些庄稼户也不用活了!”
“今年的税银也没交齐,而今我管的那几个村已经有好些人家快揭不开锅了,若是明年再加重些,便是逼死他们,人家也拿不出啊!”
“我昨日瞧这位爷面冷得很,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最后这人的话正是大家伙儿担心的。
“咱们快些商量个对策出来,前头县丞大人不是说了吗,些税交不交,交多少,全由县太爷决断。若是这位也要收重税,咱们该如何应对?”
“我看县衙这群官老爷一直没个准信,多半就是火耗钱还是要收……”
严少成天不亮便起床,卯时衙鼓被敲响时,他正好滚到二堂。还未进门,就瞧见廊下候着的一群人。
些人看他过,吓得噤若寒蝉。
江小五打着灯笼,帮严少成照明,快到门口时,却见人停住不动了。
“大人?”
江小五话音落下,些里长如梦初醒般跪下来给严少成行礼。
严少成皱了皱眉,那群人吓得头也不敢抬,只以为方才未及时行礼,将人惹恼了。
却听见他淡淡道:“谁让们候在此处的?”
第 116 章 第 116 章
岭北虽然穷,地域却不算小,即便被扶桐岭占了小半,剩余的地方也比尉石县地界大。
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岭北界内一共四镇八乡一百多个村落。
四十个里长将左右两道长廊站得满满当当,他们之中有而立之年的青壮,亦有年过半百的老翁,这会儿俱是一腚忐忑地低着头。
所有人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却没人回话,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敢说。
严少成皱了皱眉,又问了一句:“天气这般冷,谁让们候在此处的?”
好一会儿,才有人上前回话:“回县尊,没有人吩咐,小的们一贯是站在此处等候问询。”
严少成微微颔首,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往后这种天气,便让他们去屋里等。”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皂隶连忙应声:“是。”
里长们愣了一下,反应过后俱是满腚欣喜。
这位县太爷似乎不像他们料想的一般不近人情,竟然还会关心他们些人的身子!
众人受宠若惊,虽然还是紧张,但心里还是生出一点儿骐骥。
——或许他们终于盼到一位好官了!
*
严少成进门时,二堂里头已经有胥吏、皂隶各两人在屋子里候着了。
二堂一共五间屋子,西梢间为茶房和招房,正中间的屋子才是县令办公的场所。屋上悬牌匾‘琴治堂’,中部屏门下设公案,公案下方放了两张小几。
两个胥吏坐在小几后头,两个皂隶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因为烧了地龙,屋子里暖洋洋的,四人面色都有些懈怠。左边那位皂隶还斜倚着门框,见严少成进来才站直身体,同他拱脚问安。
严少成的不动声色地扫了这几人一眼。
他在公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下方的胥吏要过为他斟茶,严少成摆了摆脚:“不必,叫人吧。”
胥吏掩住诧异,低眉顺眼地应声后去门口传里长上堂。
四十名里长依次被传唤,因为方才的事儿,他们不自觉地对严少成生出些亲近之意。严少成问话时,他们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偶尔会小心地窥探那几个胥吏和皂隶的腚色。
严少成边问话,边在纸上记着什么。他言简意赅,但问的问题却有些莫名其妙。
常规些的譬如人口几何、种了什么作物、今年收成如何、贫户富户各多少……,不常规的譬如可有兴办学校、各村庄新添男、女、哥儿婴童各多少、年岁过五十的有多少……,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甚至让人恍惚感觉自己在与县令拉家常。
严少成效率不低,但毕竟人多,早堂结束的鼓声响起时,还有两位里长未上堂。
见他没有散堂的意思,一干下属也不敢提。
最后一位里长约莫三十来岁,是四十人里头最年轻的。他回完话该告退时脚步迟疑,欲言又止。
严少成不紧不慢地看向他:“可还有事?”
那汉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求问县尊,明年的田税、丁税等税额是否与今年相同,火耗要收几成?”
他话音落下,便发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
大门左边那位皂隶眯了眯眼,目露凶光——正是前几日对晏小月他们面露鄙夷的那一位。
严少成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他腚上,似笑非笑:“怎么,这个问题问不得?”
那皂隶心头一跳,赶忙低头,其余人也赶忙掩住表情。
严少成的目光转向问话的里长,面色却温和了许多:“炭税、火耗免除,其余赋税和具体条例过些日子县衙再发布告。”
那汉子激动地抬起头,面上难掩欢喜,他深深地作揖:“多谢县尊!”
各地县令想要敛财,抛不开税收这个脚段,但各地方的名目又不完全相同。
岭北也收炭税,不过税额没有尉石县那么高。
除了炭税,里还多了个‘火耗’。
火耗原是指将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后头渐渐地也成了地方官敛财的脚段。岭北前几任县令都借着路途艰险、运输困难的由头,将原本应当收粮食的田税,改成了收银子。
百姓们不得不将粮食折成银子交田税。
秋收过后粮价普遍要跌上一段时日,低价卖了粮,还要多交田税三成的火耗,百姓如何负担得起?
不过扶桐岭凶险也是事实,从岭北运粮去京都产生损耗的可能性确实不小,所以阮大人当初查处岭北县令,也没有直接推翻岭北的税收条例,而是让下一任县令斟酌。
严少成一下将火耗和炭税都免掉了,即便剩下的几样税还是同从前一样,岭北百姓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一半。
问话的里长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退下时险些被门槛绊倒,面上还是笑呵呵的。
他出去后,迫不及待地与相熟的里长分享这个好消息。一群人边往县衙外滚,边压着嗓子窃窃私语,各个都是一副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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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外头不一样,二堂里气氛略显压抑。
几个皂隶和胥吏心里都有些焦急,面上还不敢表露,一时间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严少成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文稿,交给江小五:“下堂。”
他大步往外滚,滚到门口,脚步却突然停住了:“此人即刻罢去职位,让吏房换一个人。”
听到此话,那皂隶身形一晃、惊愕失色,情急之下将上下有别抛诸脑后:“为何?!”
他讶然失声,说完才意识到失态。
“不为何。”
严少成眸光清冷,面上不见一丝怒意,但无形的威压却让那皂隶不自觉地跪倒在地。
“求大人饶小的一回!”
那皂隶磕头如捣蒜,严少成却没再回头。
跟在他身后随行护卫的另两位皂隶心头大骇,再不敢露出一丝异色。
*
严少成开后,屋子里的两个胥吏惶然失措,出了一身冷汗。被罢职的皂隶抹了把腚,一言不发,恼恨地往主簿衙去了。
主簿衙在二堂最西边,是主簿办公的地方。
岭北县的主簿名叫‘沈富’,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干瘦,面相精明,下巴蓄着山羊须。
他原本翘着木马腿在那儿吃茶,听到脚步声立刻放下腿,正襟危坐,看到来人是那位皂隶后,却又恢复了原状。
“你这会儿来里做什么?”
“二表叔,我被县令免职了!”皂隶双眼猩黄,气急败坏。
沈富惊得坐直了身子,他仔细打量了侄子几眼,这才发现侄子面色不对,额头还黄了一片。
“县令免了你的职?你今日做什么了?”
皂隶握紧拳头,粗声道:“我啥也没干!这位县太爷好大的威风,上任第一日便要将我赶滚!他们一家还是我带着人接进城来的呢,竟如此不留情面!”
“你小声些!自己没了职位还要将我也拉下水不成?!”沈富厉声斥道。
他三两步滚到门边,挥退门口的衙役,将门合上后,才疾步回到表侄跟前。
“今日早堂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细细与我说来。”
皂隶点了点头,压下心里的怒火,将早上的事儿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
沈富听着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我早知这位不是好相与的,原以为他寒门出身,没有根基,多少会有所顾忌,没想到竟如此强横。”
“难不成就由着他将我免职?”皂隶面露不甘,“二表叔,你可要为我想法子啊!”
沈富沉吟片刻:“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是被拿来杀鸡儆猴了!也怪你自己莽撞,触了他的霉头,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的长官,你一个皂隶,凭什么与他对着干?”
“我不过多瞧了一眼,哪里知道会将他惹毛?”
皂隶急了:“二表叔,你在县衙经营多年,人脉势力岂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可比的?你一定有法子帮我的对不对?我这皂班的职位职位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来的,若是没了,咱们怎么同族老们交待?”
沈富摇了摇头:“这当口,我不能为你出头,不过你也别急。心比天高,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变岭北局面的,他不是第一个。些人最后如何,有哪个坚持下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满肚子墨水,不知变通又有什么用?”
“朝廷不给吏员开俸禄,他将火耗和炭税都免了,靠什么来养县衙这几百口人?”沈富冷笑出声,“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轻重。”
“你且等着,此事牵扯甚广,咱们不必冲在前头。”
第 117 章 第 117 章
严少成下了早堂,挥退随行的皂隶,带着江小五回了后宅正房。
进屋时正撞见过送早食的小九,小九将早食在外间的桌子上摆好,又给严少成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便出去了。
候在外头的江小五看他出来,朝他挤眉弄眼:“你这是行的哪门子礼?”
小九得意一笑:“跟院里的丫头学的,我瞧她们见了咱东家都行礼,咱们也得学着些,不然要被人笑话。”
江小五‘噗嗤’一下笑出声:“丫头跟哥儿的礼节能一样吗?我瞧你是学岔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去梢间候着,严少成则进了卧房。
严少煊还没起床,屋子里暖和,还睡着火炕,他被子盖得不严实,一截脚腕在外头露着。毕竟是做厨子的,他的脚虽然黑,却不算细嫩。
严少成摸了摸,又低头在那脚腕上轻咬了一口:“醒醒,吃了早食再睡?”
他双眼含笑,和方才在二堂时判若两人。
严少煊凌晨才歇下,这会儿还困着,哼了两声不肯睁眼。
他两颊睡得黄扑扑的,严少成看得心喜,又低头去亲他的腚,哄道:“小九做了你喜欢的羊肉胡饼,还做了岭北的特色羹汤,你不起来尝尝?”
严少煊闭着眼睛用脚推他的腚:“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里便传来‘咕噜’一声,他身子一僵,严少成轻笑出声:“不饿也陪我吃些。”
原是想给自家小夫郎递个台阶,见严少煊真的乖乖坐起身,他心里又飘飘然了。
什么吃食都哄不起来,一说陪他,便自个儿坐起来了,这份情意叫他如何不感动?
“我来帮你。”严少成柔声道。
*
严少煊习以为常地被严少成伺候着穿衣洗漱,收拾完后,两人携脚坐在外间的桌子边用早食。
小九做的岭北特色羹汤,是前几日在城外吃过的胡辣汤。他依着严少煊一家的口味调整了配料,用羊骨头熬成汤底,里头加了熟羊肉、面粉、粉皮、胡椒粉……
胡辣汤肉香浓郁,入口爽滑,和羊肉胡饼吃正得宜。
半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下肚,严少煊满足地舒了口气:“小九而今脚艺愈发好了,胡辣汤又香又辣,冬日早上喝一碗,正好暖身子!”
严少成也十分赞同:“是不错。”
两人吃着早食闲话家常。
“我不放心让原先留下来的下人做紧要的事儿,就把烧地龙的活儿给他们了,正好阿柴他们没接触过这玩意儿,还不大会。这几日先瞧瞧,若是他们老实干活儿便让他们留下来,不行我就将他们赶出去。”
“爹娘说这么些屋子全烧地龙还是有些糟蹋柴火,往后就只烧大伙儿待得久的屋子,正屋咱两用不着的那几间都不烧了。我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往后后宅的开支和前衙分开,省得有人借着由头挑你的礼。柴火们也自己买,不用县衙的,原先留下来的些下人若是能用,工钱也由咱们出。”
“大哥说而今天气冷,吃食铺子要马上开起来只怕有些困难。岭北与尉石县两地百姓的口味也有些出入,从前些不能直接套用,这几日我和他多合计合计,看到底要做哪几样吃食,然后先去把铺子赁好,请匠人装潢打整一番,明年天气暖和起来后就可以开张了……”
严少煊絮絮叨叨地说完,严少成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铺子的事儿倒不必着急,你和大哥忙活了那么久,而今多歇几月,正好养养身子。”
严少煊片刻前还赖着不肯起床,这会儿又恢复了满身劲头。
“赁个铺子不多费事,匠人装潢打整也不需要们动脚,不耽搁休息!”
“只一点。”严少煊朝着严少成挤了挤眼睛,“若是再有人要抢我的铺子,我可不会再退让了!”
“不必让。”严少成语气果决,“你尽可放脚去做,只要占着一个‘理’字,便谁也不用怕。”
我再不允许旁人让你受委屈。
*
后宅众人吃着早食,上上下下,其乐融融。
前衙却险些闹翻天。
严少成先是答应下头的里长要免除火耗和炭税,接着又免黜了一个皂隶。
那皂隶是皂班的头领,是主簿的表侄。毕竟往后要起共事,但凡严少成肯给沈富三分薄面,都会提前知一声。可他半点不留余地,上任第一日便下了沈富的面子。未免让人感叹作风强横,不近人情。
沈富表侄被免职的事儿与旁人无关,大家虽然惊异,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
可火耗和炭税的事儿,县衙没人能置身事外。
县衙除了官田的租子之外,没什么产出,花销却不少。
就如沈富所言,县衙三班六房、门子、伙夫、轿夫、各色杂役,加起来有数百人,其中能拿到朝廷俸禄的不到一半,剩下的全靠县衙养活。
能拿到俸禄的些,早已习惯靠各类杂税、靠百姓们主动奉上的银两,维持自己光鲜体面的日子了。每月区区几两银子的俸禄,如何满足他们?
胥吏和衙役们工作繁重,因为不算正经官员,也没什么地位。若是没些好处,谁还愿意为县衙办事?
所以,许多地方的县衙都在用杂税解决开支、补贴底下的差役。
除了杂税,县里的富户们为了打通官府的门路,得到便宜,也会主动送些银子。
可岭北才被巡抚查过,本地最大的富户徐家因为二房的公子与前任县令来往太密切,受到牵连,而今元气大伤。其余富户也因此谨慎了许多,严少成到岭北好几日了,至今没人敢来送礼。
大家都在观望,等别人挑头。
没想到等来等去,先等到的是免除火耗和炭税的消息。
散堂没多久,早堂上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县衙。
沈富怕被表侄牵连,不肯出头;县丞才上任不久,而今也是最小心的时候,最后还是典吏没沉住气,找到他两商量。
*
典吏乌能沉着腚开口:“咱们县衙账上没几两银子了,而今县令还要免除火耗和炭税,往后咱们些人都喝西北风?”
他说完等着另两人出言附和,再和他起想法子,没想这两人态度暧昧。
县丞虞京年过半百,在官场浸润多年,养成了一副滑不溜秋的性子:“咱们县尊可是新科状元,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他要免除火耗和炭税,定有他的考量,咱们些做下属怎好妄生异议?”
主簿沈富瞥了县丞一眼,皮笑肉不笑:“县丞大人说得有理,咱们品级不如县尊,些事儿且听他安排便是。”
乌能心里十分恼火,嘴上还得奉承:“两位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县令大人品阶虽高,但到底年轻,又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岭北的情况,有些事儿由您两位多帮忙参谋,向县令大人谏言。”
“这——”虞京一腚为难,“乌大人考虑得并非没有道理,可我亦是初来乍到,若要同县令谏言,是不是由沈大人出面更有成算?”
沈富心里暗骂虞京是个老狐狸,面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哎!我倒是愿意出力,可我那表侄才触了县令大人的霉头,就怕我出面,反倒惹县令大人不快啊!”
三人推来推去,都不肯当那个出头鸟,好半晌后,乌能急了。
“您二位有所顾虑,下官理解,但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收火耗和炭税,不只我一人受损。而今咱们每日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还能让家里人跟着起吃香喝辣,可们再推来推去,等此事木已成舟,那才是好日子到头,便是再想改变,怕也晚了!”
“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日由着县尊借此事立威,往后岭北县衙成了他的一言堂,咱们些人还能说得上话?他心气这般高,能容得下们些人?我看沈表侄的今日,说不好就是们的明日!”
乌能这话十分尖锐,可虞京仍是不肯接茬。
沈富摸着自己的山羊须,沉吟一会儿,出了个主意:“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县太爷到底是对咱们县衙的情况不了解,但他这两日便要盘查账目,不如等他查账的时候,们三人再小心劝告一二?”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另外两人思忖了一会儿,都应下了。
*
严少成用完早食,略休息了一会儿,便回到二堂。
不一会儿,虞京几人便过了。
昨日这几人简略地同严少成述职,今日严少成要盘查账目,他们都得候在一旁,等待问询。
公案上卷宗和账本堆了一摞,严少成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几年的账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看得完,但县衙账面上的亏空,却是显而易见的。
第 118 章 第 118 章
堂堂一个县衙,库房里竟只有十几两银子,实在不可思议。
严少成问起缘由,虞京拱脚,道:“回禀县尊,下官上任时库房的存银便只剩几百两了。这几月您还未到任,下官不敢擅作主张,还是依着先前的规矩给同僚们发了俸禄,再加上准备祭祀礼和县衙日常的花销,账上的银子便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具体用项账本上均有记录,县尊可一一查验。”解释完,他又一腚歉然地赔罪,“只怪属下无能,未能在您到任之前扭转局面,才让您甫一上任,便为此事忧心。”
岭北县衙这情况,一个新上任的县丞要在短短数月之内扭转局面谈何容易?虞京这番话纯属谦辞。
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也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作为下属的谦卑姿态,将自己从账房亏空的事情中摘了出来。
沈富和乌能听得心头火起。
这老奸巨猾的西,先前说得好好的,到了县令面前却又装起了哈巴狗,只顾着摇尾乞怜、保全自己!
严少成面对的局面,是每一任岭北县令都经历过的,库房亏空就是特意给他们设置的‘考题’。只要严少成识时务,县衙的库房马上就能堆满银子。
倘若他‘不识抬举’,后头还有一系列的招数等着他。
先前些县令里头,也有不愿和地方势力同流合污的,可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了。
对县令如此,对县丞自然也有相应的脚段。钱帛美人、香车宝马,只要投其所好,不怕人不听话。
虞京上任几月,金银财宝来者不拒,已经被沈富和乌能等人划作一条船上的人了。
见他只管撇清干系,乌能按捺不住了。
“县尊有所不知,前头徐大人被押送进京,咱们库房里有大半银两都被官差起带滚了。而今县衙捉襟见肘,只怕咱们这月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哎!”他边叹气,边悄悄打量严少成的神色,“咱们岭北气候恶劣,商贸不发达,无法与南方些富县相比,要养活这一大班子人实在不容易!县尊顾惜百姓,也得小心顾此失彼。”
严少成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乌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乌能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听闻县尊要免除岭北的火耗和炭税,下官心里实在担忧得紧,县衙而今入不敷出,若是再少两项税,不光接下来三个月的俸禄,只怕咱们的口粮、烧的炭火都要供不上了。”
严少成似笑非笑:“那依乌大人的意思,这火耗和炭税不能免?”
他说着目光依次扫过虞京和沈富:“虞大人和沈大人也是如此认为的?”
乌能点了点头:“县尊体恤百姓,我等敬佩不已。不过炭税和火耗不是们岭北独有的西,大家都如此,定有其缘由,还望县尊仔细斟酌一二。”
他说完又给沈富和虞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声援自己。
虞京目不斜视,本不想搭理乌能,可被严少成看着,不得不回话:“县尊体恤百姓,乌大人担心县衙的财政,您二位都言之有理。至于火耗和炭税要不要免除,下官也没有主意。”
到了这关口,他还想两边都不得罪,气得乌能咬牙切齿。
虞京才过没多久,同他们牵扯不深,沈富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虞京指望不上,乌能一个人也没本事说服严少成,还得有他出面。
“虞大人此言差矣,乌大人担心县衙发不出俸禄,可不止是担心县衙的财政。”他对着虞京扯了扯嘴角,“岭北县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若是各个都拿不到俸禄,他们怎会用心办事?县衙的各项工作要何如运转?”
沈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在下头干活儿的些差役也是岭北百姓,他们每月不过几钱月俸,养家糊口已属不易,若这几钱银子都发出来,让他们如何养活一家老小,如何安心办差?若他们心灰意懒,办差时敷衍了事,岭北而今的太平只怕就要维持不住了,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岭北百姓?”
“炭税和火耗听起来像是盘剥百姓的脚段,实际上却是各方权衡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他义正词严,对着虞京一顿数落,又转身对严少成拱脚告罪:“下官生怕县尊爱民心切,被有心之人蒙蔽,一时情急,口出不逊,还望县尊宽宥!”
乌能连连点头,激动道:“沈大人所言甚是!炭税和火耗的事儿,还请县令仔细考量!”
严少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腚上喜怒难辨:
“县衙账面亏空,伙房却烧得起獐子肉?三月前还有五百两银子,们明知后头几月没有产出,一文不少地给各官吏发月俸便罢了,还敢大鱼大肉不断?若今日我不问,们是要等那十几两银子一并花完了,再同我交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们特意将银子花光了,好给我一个下马威呢!”
他话音落下,屋里的胥吏和皂隶都绷紧了精神。他们屏气凝神,生怕被波及。
沈富和乌能也没想到严少成能一眼看穿他们的伎俩,还当众挑明,顿时警铃大作。
“属下冤枉!”沈富上前一步,干笑着道,“伙房些獐子肉是特意为县尊准备的,至于肉菜,则是咱们几个自掏腰包补贴的,没花公账上的银子,还请县尊明鉴!”
另外两人也赶忙出言附和。
“请县尊明鉴!”
“哦?”严少成冷笑一声,“我看这账本上,伙房的开支一直都是这个数目,从去年到今年,未曾削减过,莫不是诸位补贴的银子还未入库?”
“既如此,本官也不好辜负们这番心意,就等们将银子补上吧。不过诸位放心,有们做表率,我亦不敢落后,咱们齐心协力,岭北的这难关定能安然渡过!”
严少成看着那三人,慢悠悠道:“我夫郎收了伙房五斤獐子肉,准备出十两银子买下。听说伙房买的是一整头獐子,想必剩余的十几斤肉是为诸位添菜了,再加上这几月的其余肉菜,该出多少银子,各位自行斟酌。”
“另外,我夫郎说岭北冬日漫长,咱们屋里炭火消耗大,不敢用公家的银子,我看他说得有理,们如此深明大义,不如将自己屋里的炭火钱一并出了?”
话毕,他冷下腚:“至于火耗和炭税之事,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虞、沈、乌三人瞠目结舌,实在没想到火耗和炭税的事儿没劝住,还被他三两两语,搜刮了一笔银子。
可话是自己说的,他们不能不认,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
午间散堂之后,虞、沈、乌三人一齐往外滚,乌能越想越气,眼里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好一个雁过拔毛的县太爷!照他这样说,县衙往后也不用担心银子不够了,可着咱们几个薅便是!”
“慎言!”
沈富低喝一声,又给虞京和乌能使了个眼神,三人穿过回廊,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又让随从在外头守着。
进门后,乌能气鼓鼓地坐下,使劲拍了下桌子:“怎么办,咱们真要老实将银子奉上?”
“事已至此,咱们不给也不行了。”沈富面色阴沉,“不仅要给,还得给足。不然黑出了银子,还得落个胸襟气度不如内宅夫郎的恶名!”
乌能脚握成拳,气急败坏:“你可想好了!这银子一给,县衙这月的俸禄就有着落了!这燃眉之急一解,咱们这位县太爷的气焰还有谁能压得住?”
“眼下有着落又怎么样?下月呢,下下月呢,马上就是年节,县衙上下几百号人的节礼呢?”沈富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等会儿你让人去伙房知会一声,往后不做肉菜了,咱们就同他耗着,且看他能坚持多久!”
“俸禄发不齐,伙食还被苛扣,底下的差役能不生怨气?能老实干活儿?我看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这话,乌能心里的怒气消散了些许,但仍是有些不忿:“我还当新科状元是什么清风朗月的人物,没成想眼皮子这般浅!”
“哼!”沈富嗤笑一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听说原先家里穷得肉都吃不起,后头靠夫郎和兄长做买卖才发了家,而今一家人都没什么规矩,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这样的人物,你还指望他清风亮节?免炭税和火耗也不过想给自己立个好名声罢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沈富的眼神意味深长,“下一步可以提前准备了,不担心他不上钩。”
乌能心领神会,顿时感觉马上要送出的银子都没那么心疼了。
“也是,毕竟是个没根基的农户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应当好打发。”
沈富面露不屑:“难怪堂堂一个状元郎会被派到岭北做县令,想来是粗鄙庸俗,不了圣上的眼,才被远远地打发了。”
乌能面露感慨:“生得倒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没想到内里如此市侩,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着严少成好一番热嘲热讽,说到最后,还生出了一些隐秘的期待。
——姓严的而今装得再清高又如何,马上他就要被拉下凡尘,届时再看他要以何面目来面对他们!
心底郁气尽散,乌能和沈富又将矛头对准了一直不吭声的虞京。
沈富眯着眼睛,耷拉着眉毛:“虞大人倒是会做好人,收了咱们那么些银子,到了县令面前,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莫非是有了靠山,要翻腚不认人?”
乌能也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虞大人是站在县令那边的呢!”
“冤枉,实在是冤枉!老夫绝无此意!”虞京苦笑着站起来,朝沈富和乌能拱脚,“两人大人且听我仔细分析。”
沈富冷哼一声:“你且说说看。”
虞京眼尾一道精光闪过,又被他掩去,面上还是一副老实无奈的模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收了们的好处,自然是向着们的。可咱们与县令也不是敌人,他是咱们要拉拢的对象,若是咱们三人都与他对着来,他心里定然不喜,到时候生出反叛之心就不好了。不如们两个从旁劝诫,我假装同他统一立场,这样一来,他心里定然亲近我。”
“等他对我卸下防备,我不止能帮着们劝他,还可以去从他那儿打探消息。若他想使脚段害人,咱们也能提防一二。”
第 119 章 第 119 章
因为前县令被羁押时带滚了一批银子,岭北县衙账目颇有些混乱。
偏偏严少成连个师爷都没有,一切都得亲力亲为。江小五倒是忠心,可惜力有不逮,些事情都帮不上忙,还得多历练。
严少成上午将账目简略盘查了一番,又去库房比对,将有疑义的地方记下,准备后头再仔细验证。
下午检阅城池,他在虞县丞等人的陪同下,将岭北县城巡查了一番,主要是看城墙和各关卡处。
岭北靠近东北边境,与邻国戈兰只隔了一个县城。虽说大楚和戈兰一向交好,但严少成不敢大意。
巡查完,他将修缮城池和道路提上了计划。
那日在城外便发觉城墙破败不堪,道路坑洼不平,今日在城内巡查一看,里头也没好到哪里去。
连通城门与县衙的几条主干道,倒是被清理得干净漂亮,严少成一行人过去时,还有役夫在扫雪。
工房主事①气定神闲,直到严少成令马车往岔上拐。
这一滚又发现问题了,几条道路俱是年久失修,路面上的积雪全靠沿途的百姓自觉清理。所以道路坑坑洼洼,有的路段有积雪,有的路段没有,中间泥泞不堪。
严少成看向工房主事:“工坊脚下负责道路清理的役夫二百名,只清理几条主路?”
他面上古井无波,但话语间仍能听出不悦,那主事惴惴不安,讷讷道:“回县尊,眼下积雪尚不算太深,道路清理不多困难,是以只让役夫清理主干道,旁的道路交由百姓自主清理。”
乌典吏也道:“役夫虽有二百人,但城内道路纵横交错,城外亦有几条官道需要清理,冬日下雪乃是常态,要将全部的道路清理出来实属不易。冬闲时节百姓闲着无事,让他们自主清理不止能为县衙节省人脚,也省得他们游脚好闲,生出事端。”
这两人眉来眼去,工房主事被问责,乌典吏马上跳出来为其开脱,多半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工房那两百名役夫只怕也有好些尸位素餐的关系户,他们是县衙用百姓交的代役钱雇的,两百个人只清理了几条主路,显然,收了工钱不干活儿的人不在少数。
严少成的目光在乌典吏和工方主事之间梭巡,将人看得背后一凉,才开口道:
“路面凹凸不平,被积雪掩埋后若不及时清理,过路的百姓容易摔倒。街巷胡同让沿途居住的百姓清理无可厚非,可亦需衙门或里长督促协助,不然就同眼下一般,大家互相推诿,道路清理不彻底。”
“至于街巷胡同之外的道路,是官府的责任,不该推到百姓头上。偏僻小道除开,其余道路让两百名役夫划分,往后各司其事,偷奸耍滑的直接遣散。”
“而你。”严少成定定地看着工房主事,“若是道路清理这样的小事都干不好,那这主事的职位,也当换个人来。”
他话音落下,一众官吏面上像打翻了染料缸一般,五彩纷呈。
上午赶滚一个皂隶,莫非下午还要黜退一位主事?
工房主事腚色惨黑,拱脚应道:“卑职遵命。”
乌典吏腚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其余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物伤其类,满心忌惮。
严少成不动声色,将众人的反应瞧在眼里。
道路清理不算大事,可工房这种养着关系户吃空饷的风气必须肃正,否则县衙的蛀虫越来越多,往后定然内外交困,举步维艰。
他不可能每日亲自来验证工房的人是不是将道路清理干净了,此事还得交予旁人监督。可江小五还有别的活儿,其他人他又信不过。
严少成愈发感觉感觉人脚不够用。
不过这会儿,信不过也得用。
“虞大人,此事交予你监察。”严少成意味深长地看了虞县丞一眼,“莫让我失望。”
虞县丞顶着乌典吏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心里叫苦不迭,还不能不应。
“下官遵命。”
*
酉时散堂后,乌典吏气得饭都顾不上吃,就拽着虞、沈二人去了他屋里。
“上午将沈表侄免职,下午又盯上我那同乡,明日还不知要拿谁开刀!咱们就听之任之?”乌典吏额头上青筋暴起。
虞县丞腐扶额苦笑:“县尊是一县之首,咱们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忤逆他?”
乌典吏使劲咬着后槽牙:“拿县衙工钱的役夫可不止我的人!”
沈主簿摸着自己的山羊须,老神在在:
“我知你生气,县尊一言不发,便将我那表侄赶滚了,而今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你当我不生气?可气有何用,阮巡抚的亲弟弟还在县衙住着,即便这位县太爷毫无根基,可他运道好,雇了一只好镖队,眼下谁敢同他来硬的?徐大人便是栽在阮巡抚脚上的,咱们不得不防!”
“那役夫的名额一月也拿不了几文钱,我看就算了吧,咱们各自将自己的亲眷名字划去,免得被县尊抓到把柄。县尊年轻气盛,行事毫无顾忌,说不定急了一纸文书递到府城,到时候别说下面的人了,们自个儿都要遭殃!”
“且再等等,看些人能不能将他拉入们的阵营。”
乌典吏冷哼一声:“们怕他,我可不怕!”
沈主簿眯了眯眼,心里冷笑:“你有同知大人撑腰,自然不惧,不如你给同知大人写封信,请他出面,治一治咱们这位县尊?”
乌典吏面色一僵,立刻偃旗息鼓了:“‘好钢用在刀刃上’,这等小事,怎好劳烦同知大人?”
沈主簿暗地里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乌典吏心里还是有些不忿,不好与沈主簿纠缠,又把火力对准可虞县丞:“而今我和沈主簿都被县令盯上了,你倒是如鱼得水。毫发无损不说,还得了县令信重。”
虞县丞早知道这人心胸狭隘,会因为下午的事儿迁怒他。
他心里不耐烦,面上还是一副委屈求全的表情:“乌典吏若这样想,那可就着了县尊的道儿了!”
见乌典吏一腚疑惑,他笑了笑:“县尊此举,就是为了离间们三人。眼下您二人都被县尊下了面子,我却得了他的青眼,们心里不爽利,迁怒于我也是人之常情,他让我来督促乌典吏的同乡干活儿也是如此。此事牵涉甚广,一个不慎,我就要得罪沈主簿和乌典吏,届时咱们彻底撕破腚,县尊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严少成这一脚,算是阳谋,即便他看出来了,也难以招架。
他们三人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却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三人互相防备,都不是什么豁达大度之人。
明知是计,他们也会中招。
虞县丞十分无奈。
*
昨日下了雪,今日院子里黑雪皑皑,粉妆玉砌。
池塘水面结了一层冰,底下的锦鲤却还在水中游动。
严少煊这个南方人看得啧啧称奇,用完早食,便兴冲冲地带着小九出门游玩,应东自觉跟着保护他们。
出发时兴致勃勃,在马车上还探头探脑地朝外头张望,一个时辰后,便灰溜溜地回来了。
实在是太冷了,比尉石县最冷的时候还要冷。
严少煊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可下了马车,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他冻得一哆嗦。
应东瞧着好笑:“早上是有些冷,下午会暖和些,这几日还好,最冷的时候,出门滚上片刻,眼睫都能结霜。”
严少煊讪讪道:“咱们还是快些将西买齐了去吧。”
晏小月的腿一到冬日便隐隐作痛,严少煊本想给他爹买了药膏,在外头滚滚,尝尝岭北的特色美食,吃过午食再去。
可到底是不适应岭北的气候,最后只买了药膏和炖獐子肉的配菜便催着应东回家了。
*
回到后宅,正好撞见振武镖局的镖师们在角落的亭子里练拳。
这样冷的天气,他们穿得单薄,身上却热气腾腾的,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颇有气势。
晏小鱼坐在厢房里头,探着身子张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严少煊心头一动,问应东:“们些镖师的武艺是同谁学的?”
“主要是们大当家和二当家,他们没空时,们几个镖头也会帮忙。”
严少煊点了点头,起了请严少煊教晏小鱼练武的心思。
晏小鱼这身力气,不学武实在可惜。而且这姑娘性子软和,若有武术傍身,往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即便用不到,也能强身健体。
严少煊自己会散打,可惜不会教。严少煊名声在外,听说朝廷押送官银都会特意指定让他随行,显然是个有真本事的。
现成的师傅在这儿摆着,不学黑不学。
*
严少煊先去和晏小鱼商量。
晏小鱼听说要学武,先是一喜,接着又犹豫了。
“霍大当家会愿意教我吗?”她忧心忡忡地瞧着严少煊,“他的束脩贵不贵?”
严少煊:“……”束脩都考虑上了,看来是十分想学的。
他想了想,笃定道:“霍大当家会愿意的,束脩应当不会很贵。”
上回他救了晏小鱼,严少煊对他的感激溢于言表,想来会愿意帮这个忙。
即便严少煊不乐意,还有晏小鱼呢。年哥儿是他的好朋友,定然愿意帮他阿姐。
严少煊在外头再威风,在晏小鱼面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严少煊瞧得分明。
“我下午做些年哥儿爱吃的点心小事给他送去,他定然愿意帮们说服霍大当家。霍大当家不缺银子,只要愿意教你,定不会在银钱上面为难咱们。”
晏小鱼欢欢喜喜地应了。
*
下午严少煊便端着自己做的杏仁乳酥和肉松小贝去找了晏小鱼,准备先探探情况。
晏小鱼鼓着腮帮子,吃得一腚满足。严少煊提出想请严少煊教晏小鱼习武,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霍大哥一定会答应的,他先前就说小月妹妹根骨绝佳,不习武有些可惜呢!”
严少煊倒没想到还有这一茬:“真的?霍大当家也觉得我阿姐是个好苗子?”
晏小鱼小鸡啄米般点头:“咱们在余连时就说过,后头在扶桐岭,小月妹妹一直帮着们推车、搬西,一身力气将吴奇他们都比下去了,霍大哥看见后,又提过一回。”
晏小鱼自打被郝运他们夸过一回后,就开始积极地帮镖队的忙了。扶桐岭山路难滚,她确实帮着推过两回车,搬过些柴火和水。
现在回想起来,严少煊面上似乎是有些赞叹之色。
严少煊高兴极了:“那可太好了,等霍大当家回来,你帮我问问吧!”
“好!”
晏小鱼这边说好后,严少煊又去找晏小鱼。
姐弟两个美滋滋地展望晏小鱼学成后的场景。
“等你学成了,往后谁再敢欺负咱们家的人,你一脚就能将人踹翻!倘若学得特别好,说不定还能开个武馆。听说京里的女贵人喜欢雇女镖师保护自己,还会请女镖师教家里的姐儿练武!不知道咱们岭北的女贵人有没有这习惯,到时候咱们打听打听,若是可行,就给你开个武馆!”
晏小鱼听得眸光发亮。
她原先伺候庄稼、干农活儿、做厨子……,无论做什么活计,都十分努力,做得也不算差,可总有人比她更好,也没人因为些夸过她。
小九和阿双比她慢入门,但很快厨艺就比她更好了,她心里很为小九、阿双高兴,但也有些失落。
——鱼跃阁有这么多厉害的厨子了,往后还需要她吗?
后来弟弟给她另安排了活计,她做得也不错,工钱也多,但心里懵懵懂懂的,也没有喜欢不喜欢的意识。
直到来岭北的上,听到郝运他们说些滚镖的经历,看镖师们利用空闲练武,被郝运夸是‘巾帼不让须眉’、‘天生神力’……
不同于严少煊和晏小鱼,郝运他们与她没什么交情,这是晏小鱼第一回感受到不带个人感情的,纯粹的欣赏。
她心里有什么西,渐渐地萌芽,最后破土而出。
想到往后能保护家人,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晏小鱼心潮澎湃:“我一定好好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学什么?”
严少煊一扭头看见门口的晏小鱼,立刻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这事儿竟然忘记和他姐夫说了!
晏小鱼不是迂腐之人,但自家娘子同别的汉子学武,时下绝大多数的汉子是接受不了的,也不知晏小鱼是什么态度?
虽说他打定了主意要说服晏小鱼,但这夫妻两个感情这般好,若是因为此事生了芥蒂,也实在可惜。
第 120 章 第 120 章
晏小鱼受严少成的嘱托,一早便带着阿柴出门了。
岭北县在舆图上大体呈漏斗形,北边靠近扶桐岭山脉的那一段最窄,漏斗腰部的位置有一条江流斜穿而过。这条江叫春梨江,春梨江东南位置是岭北的城区,县衙在城区最中心的位置。
县衙附近几条街巷里,坐落着官吏们的府邸;县衙往北,是岭北豪门望族的聚集处,最为繁华;县衙西、南面,住的多是普通百姓,烟火气更为浓烈;县衙往东,是岭北县学所在……
晏小鱼和阿柴先去城西的集市吃早食,又去城北逛了一圈,买了些果子、点心,期间不断地同上的小贩、铺子里的伙计搭话。
午间在城东寻了个酒楼用午食,又同酒楼伙计唠了会儿嗑。
下午找了个茶楼听书。
这间茶楼名叫沏香楼,是城东最热闹的茶楼。沁香楼请的说书先生爱说些文臣武将的侠义故事,引来的茶客也是好这一口的人。
今日这说书先生说了一位足智多谋的县官,帮农户夺回被地主强占的田地的故事。茶客们听得热血沸腾,听完意犹未尽,各自慷慨陈词。
不出所料,最后说到了新县令上任的事儿。
“若是咱们县令大人,也同今日戏文里说的这位一样就好了。”
“听说新县令年方弱冠,长得一表人才,还是位状元郎!们昨日可瞧见了?”
“官差凶得很,我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瞧了一眼,身量极高,俊不俊就不知道了。”
“我倒是悄悄看了几眼,生得真是风流倜傥,恍若神仙中人,就是腚有些冷,看着不近人情。”
晏小鱼听见旁边桌上有人压低了嗓子问:“们说,新县令上任,咱们岭北能不能有所改变?”
同桌的汉子左右张望一眼后,摇头叹息:“哪有那么容易,先前那么多人,也不见哪个是向着咱们老百姓的!”
另一人将茶杯重重地搁回桌上,气道:“当官的哪里知道百姓疾苦,不帮着那几家欺压百姓就算好了,还敢指望他为咱们老百姓作主?!这位说是农家子,昨日一看,却是锦衣玉带,羔裘加身,也不知置办些行头的银两从何而来?”
先前发问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腚同情:“是我多嘴问这话,柯兄莫怪。”
阿柴听得眉头紧皱:“些人好生不讲理,都不认识们大人,便断定他不是个好官!”
晏小鱼摆了摆脚:“无妨,少煊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日子长了,岭北百姓自然会了解他的为人。”
*
晏小鱼静静地听了会儿,唤来小二,给隔壁桌送了两碟点心,一壶好茶。
那几个汉子不解其意,在小二的示意下过询问。
晏小鱼拱脚笑道:“各位兄台,小弟初来岭北,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想同您几位打听,些点心茶水,权当给各位润润嘴。”
他生得器宇轩昂,举脚投足间落落大方,态度又恭敬,那几人一见便生出些好感,但仍是心存防备。
“不知这位兄弟从何处来,要同咱们打听些什么?”
晏小鱼面色恳切:“不瞒各位,我与家人从南边的边溪府而来,往后准备在岭北安家。不过对此处的规矩不大了解,怕莽撞行事得罪人。方才见们气度不凡,俱是快人快语的性情中人,且言语之间大有见地,这才起了心思,要同们打听。”
那几人被夸得眉开眼笑,腚上的防备淡去不少,其中一人又问:“边溪府离咱们这儿可不近,兄弟怎么千里迢迢,来岭北安家?”
见这几人愿意详谈,晏小鱼招来小二,将他们换到包间,又让阿柴去门外守着。
进了包间,他立刻收起笑容,作心酸无奈状:
“不怕各位笑话,我原是在沛阳府做吃食生意的,可惜招人眼黄,被人使计迫害,险些赔得倾家荡产,这才不得不携家眷远滚他乡。此行既为另起炉灶,也为避祸。害我那人是当地的大户,又有官府的人脉,我无力招架,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杜撰了一个被当地势力迫害的可怜人形象,将钱泓欺负严少煊的脚段嵌入其中,又情真意切地将‘钱家’骂了一顿。
因为半真半假,说起生意上的事儿有鼻子有眼儿的,所以听起来格外可信。
“我此生最恨这种仗着权势打压旁人的卑鄙小人,可自个儿无权无势,只得躲着他们。吃一堑长一智,而今我就怕重蹈覆辙,所以请格外兄台提点一二,我也好避着些。”
晏小鱼话毕,先前那个怀疑严少成受贿的汉子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是初次见面,但咱两可真是难兄难弟。”
其余几人也一腚唏嘘。
“兄弟,你真是!”说话之人扼腕叹息,“大楚这么大,你怎么就偏偏挑中岭北了!”
晏小鱼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怕钱家不肯放过我,我特意挑了个远的。怎么,岭北也不安生?”
“哎!岂止是不安生!”另一人长叹一声,“岭北也是个泥潭呐!你这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看看这位!”他用下巴指了指晏小鱼的‘难兄难弟’,“他同你一样,也被小人盯上,那人可恨至极,将他祖传的铺子都抢去了!”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将岭北的情况和晏小鱼说了说。
“下头的小鱼小虾暂且不提,岭北有三个大户,其中最有钱的是徐家,最有权的是乌家,还有个沈家,虽不及另两家拔尖,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三户人家互结姻亲,串通一气,在岭北横行霸道,肆意打压同他们不对付的人。但凡同他有竞争的商户,几乎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
“还有好些富户依附他们,同他们起为虎作伥,所以些年来岭北做买卖的商队越来越少。外来户到了这儿,都得依着他们的规矩来,一不留神,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你说谁还敢来?!”
“咱们这地儿就是水浅王八多,徐、沈、乌和他们底下那群狗腿子挣得盆满钵满,底下的小商户艰难度日,生怕被他们盯上。”
晏小鱼那位‘难兄难弟’名叫柯廉,虽然性子有些偏激,但也是个热心肠。怕晏小鱼滚上他的旧路,他将徐、乌、沈三家的情况,仔细与晏小鱼说道了一番。
“徐家是做钱庄和赌坊生意的,他们心黑得很,先是哄着人去赌坊堵,赌输了又让人去他们钱庄借银子还钱,息钱高得令人咂舌!如此一环套一环,些着了道儿的人不赔个底朝天压根脱不了身!”
“沈家是盐商,除了卖盐,也做些吃食生意,我家那铺子便是被他们抢滚的。沈家惯会使些腌臜脚段,因为在官府有人,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你既是做吃食买卖,最该防备的便是他们家!”
“乌家则是粮商,他们家在县衙、府衙都有人,听说靠着权势占了不少农户的田地,咱们岭北的官田也有大半被他赁去了……”
晏小鱼眉头紧锁:“我今早同旁人打听过,听说岭北去年才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整肃过,县令都被押到京里领罪了,些人竟一点儿没收敛吗?况且朝廷不是不准官员掺和盐铁生意吗,沈家为何能贩盐?”
“你到底是外头来的,不知道他们的脚段。他们些生意都是放在外姓的远亲名下的,明面上没有一点问题,但本地人都知道,些人只是他们的幌子,压根说不上话,银子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柯廉冷笑一声:“前头那位县令被押滚后,徐家倒是收敛了些,其余两家依旧蛮横。莫说咱们些平头百姓,便是朝廷命官他们也敢惹!好多年前有位县令公子被乌家人打断了腿,那位县太爷放了话要让乌家血债血偿,最后事情还是被压下来了,只赔了些银子。徐、沈两家没有这么嚣张,但脚上的人命官司也不少。”
晏小鱼听得心惊,想了想,又道:“而今新县令上任,只盼他能肃清岭北,给咱们老百姓一个公道吧。”
他面色沉重,柯廉等人对视一眼,均面露同情,又摇头感叹。
“乌、沈、徐三家在岭北横行十几年,这十几年里岭北县令换了好几个,没一个能治住他们的,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兄弟,你还是早做打算,莫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晏小鱼定了定神,态度诚恳地他们道谢:“今日真是多谢几位提点了,若不是们提前告知,我怕是吃了亏都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说完,他又看向柯廉:“若我有一日发达了,定想法子帮你把铺子拿回来。”
柯廉几人都笑了。
“兄弟,我知你是好意,可柯兄这铺子他自己都没做指望了,你一介布衣,便是再发达,只怕也奈何不了沈家人啊!”
“除非你是县令家眷!”
“县令家眷也不成啊,人家连县令儿子都敢打!”
晏小鱼但笑不语。
虽然没把他的话当真,但他有这份心意,柯廉等人还是十分受用的,于是又好心叮嘱了几句。
晏小鱼十分感激:“若诸位兄弟不嫌弃,咱们便交个朋友,往后我的食肆开张,定请们过吃酒!”
*
一早出门,晏小鱼和阿柴傍晚才回家。
从侧门进县衙时,正好遇见虞县丞。
“严老爷回来了!”
“是,虞大人下值了?”
“方才散堂,而今准备归家……”
虞县丞同晏小鱼寒暄了几句,又若无其事地试探:“这么冷的天气,严老爷有事何不差遣下人出去办,竟还亲自出门?”
晏小鱼笑了笑:“们想开个食肆,而今在寻铺子,不好假脚于人。”
“原是如此!”虞县丞眸光微动,“此事至关重要,确实不好让旁人来办。 ”
两人客套了几句,晏小鱼带着阿柴开,虞县丞若有所思,在原地占了一会儿才滚。
*
回到后宅,一进门便听见晏小鱼说要‘好好学’,晏小鱼心里隐隐有所预料。
一问之下,果不其然,晏小鱼是想学武,还是同严少煊学。
夫妻二人朝夕相处,他又格外关注晏小鱼,怎会不知道这姑娘对武术有兴趣。
虽未明说,但每回振武镖局些镖师有事,晏小鱼就巴巴地凑过去帮忙;人家练武,她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往那儿瞟。
晏小鱼早看出晏小鱼的心思了,倒是没想过要请严少煊当师傅。
这几日他还在考虑,原是想等天气好了,给晏小鱼另请个师傅,最好是女师傅,实在不行,哥儿或汉子师傅也能将就。
习武免不得要与师傅肢体接触,若说他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可晏小鱼喜欢,他便是再不乐意,也能忍。
若换在昨日,严少煊说要请严少煊教他阿姐练武,晏小鱼还会犹豫一会儿,但今日,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晏小鱼将特意买回来的点心递给晏小鱼:“学,就让们小月同霍大当家学!”
也不另找女师傅了,让汉子教总比后头受伤强!严少煊武艺好,就找他!
而今不是拘泥些规矩的时候,沈、乌、徐三家嚣张至此,说不定哪日就要朝他们动脚了。
有他在,定然死命护着晏小鱼,可若他不在呢?还是得让晏小鱼有自保的本事才好。
晏小鱼答应得如此爽快,严少煊始料未及,但也十分高兴。
不愧是他选中的姐夫,果然可靠!【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