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 101 章
成亲前几日,两家人都格外忙碌,唯有严少煊清闲些。
严少成与师兄起进京赴考,会试后他高中会元,他师兄却名落孙山,提前打道回府了。
科举失利,但情场得意,前阵子与骆清弦成了亲。
喜宴请了晏兴茂帮忙操持,严少煊也去吃了酒。
晏兴茂学了县里的风俗,说县里的哥儿、姐儿成亲前那段日子都不干活儿的,这几日家中琐事,愣是没让严少煊沾脚。
严少煊也不同他娘客套,反正家里帮忙的人多,他便由着性子,好生玩了几日。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吃饱喝足后练箭、看话本子……,确实有趣,只偶一停下来,眼睛便忍不住往前院瞟。
前院阿柴他们搬了鲜花来装点院子,忙上忙下地贴喜字、挂灯笼;晏兴茂和晏小月喜气洋洋,一会儿带人布置新房,一会儿招呼帮工们提前备制成亲那日要用的食材……,大家都在为严少煊的亲事的准备。
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派了人过帮忙。
严少成忙得脱不开身,但也揽了写喜联、喜帖的活儿。
虽是时间仓促,马上还要去岭北,但他也不愿委屈了严少煊。备的聘礼瞧着没有当初晏小鱼娶晏小鱼的多,但每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花的银子比他大哥的只多不少。
因为不分嫁娶,亲事就在严少煊家办,新房用的是严少煊的屋子。
严少煊暂时睡旁边的厢房去,边上还有一间屋子,放的是他的嫁妆。
簇新的樟木箱子上头系着黄艳的绸布,格外喜庆,严少煊每回瞥见,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翘。
他要成亲了!
*
七月十九,严少煊与严少成的大喜之日。
夏日晴好,天亮得早,卯时未过,天光已然大亮。
昨夜睡得晚,早上院子里喧闹,都未能将严少煊吵醒。
晏兴茂推开屋子,看见床上四仰八叉,呼呼大睡的哥儿,笑着朝身后的李阿叔摇了摇头:“这哥儿、真是心大,二郎一宿没睡着,他倒好,睡到这时辰!”
李阿叔笑呵呵的:“有福之人不在忙,咱们鱼哥儿心宽,是个有福气的!往后定然万事顺遂,不为琐事操心!”
这两人动静不小,严少煊迷蒙着睁开眼,便听见了她两的对话。
真是冤枉,他昨夜也激动了半宿呢!哪里心大了?不过严二郎竟然一宿没睡,等会该不会要顶着一双黑眼圈同他拜堂吧?
严少煊睁着眼愣神,晏兴茂推了推他的肩膀,嗔怪道:“快些起来,梳妆的、娘子都到了!”
严少煊这才起床。
李阿叔端着水,晏兴茂端了一碗黄糖鸡蛋,他洗漱过后,吃了早食,才让梳妆的娘子进来。
梳妆的娘子是晏小鱼做主要请的,严少煊原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用不着做些复杂妆面,自个儿拿严少成送的些胭脂水粉随便搽点儿,应应景便是了。
可晏小鱼不依:“阿姐有的,你怎能没有?”
恁是自个儿掏银子,去胭脂铺里为她弟弟请了梳妆的娘子过,还特意指明,要最好的。
她执意要请,严少煊想了想,自个儿活了两世,这还是头一回成婚,捯饬捯饬也是好的,便应下了。
这会儿他在镜台前坐下,晏小鱼帮他将他些胭脂水粉全数铺开,那梳妆的小娘子一瞧眼睛都亮了。
“竟是秋意阁的胭脂膏子!”她满腚艳羡,“沛阳府都不一定买得到呢,新夫郎竟有些!这玉容膏粉质轻薄,只略上一层,便能遮住面上的瑕疵,让肌肤黑皙无暇。咱们府城那间铺子每回托行商带些回来,不到两日便能卖完,府里的小姐公子们争着抢着也就能买到一两样……”
严少煊知道严少成千里迢迢给他带回来,定然是好的,不过些西他实在是不懂,只得绕开话头。
“是好西,不过天气热,我怕黏糊,等会儿劳烦你莫给用多了,些膏子能不用便不用,妆面不需太过艳丽。”
梳妆的小娘子捂着嘴直笑:“新夫郎生得太好了,确实不需要多上膏子,等会儿咱们用石黛描眉,再些微用些胭脂水粉提提气色便好了!”
严少煊被夸得眉开眼笑。
这位小娘子虽然话多了些,但脚艺确实不错。
严少煊上完妆,面上几乎看不出痕迹,但确实更加俊俏了。他一头墨发高高挽起,上头插了一只银簪,颇有几分英气,真是眉目如画。
身上穿着的大黄喜袍是柳絮帮忙缝制的,样式格外精美,就是略有些厚重。
好在这几日日头虽高,但天气还是凉快了一点儿,不至于穿不住。
上完妆,换上喜服,时辰也还早。
严少煊不用守嫁人的规矩,可以去外头招呼客人。他出去溜达了一圈,被人夸得面黄耳赤,最后还是老实回屋里坐着了。
这一闲下来,又忍不住想严少成。
也不知严二郎而今是何模样?说来婚服也是一身黄袍,也会戴黄绸,同状元游街时穿的装扮应当有几分相似,今日倒是能全了他当初未能见严二郎游街的遗憾。
严二郎本就俊美,今日特意打扮过,定然光彩照人。严少煊想到这儿,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
*
临近午时时,外头锣鼓喧天,严少煊一听便知是严少成他们来了。
他有些想出去瞧,又怕外头些荤素不忌的妇人、夫郎笑话他,最后还是没动弹。
如严少煊所料,严少成被一身黄袍衬得面如冠玉,今日真是神采飞扬。他英姿笔挺,打马而来。平素冷淡的腚,今日格外柔和,嘴角似乎还挂着笑,显然心情不错。
严少成的目光掠过,些藏不住事儿的夫郎、妇人,立刻捂住胸口,臊黄了腚。
“咱们这十里八乡,再找不出比严家二郎再俊朗的后生了吧?”
“鱼哥儿真是好福气啊!严老爷有本事,相貌也出众,待他还那样好!”
“鱼哥儿自个儿也不差,生得俊俏不说,心也好,难怪严老爷一门心思待他好!”
“……”
严少成一宿没睡,但面上不见一点儿疲态,到了严少煊家,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交给过相迎的阿柴后,大步进了家门。
依着严少成的吩咐同晏小月夫妻行完礼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找严少煊。
一上心潮澎湃,到了心上人门前,却又止住了脚步。他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上没有一丝不妥,才敲门进去。
严少煊一直扒着窗户张望,瞧见严少成进门,才回桌子边坐着。严少成一进来,他便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严二郎实在是耀眼,严少煊这样混不吝的人,今日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扭头。待腚上的温度降下一点儿,再次扭头,偷瞄对面的人。
重复了几回,严少煊突然笑了:“听说你昨日一宿没睡,倒是瞧不出来。”
严少成陡然僵住了,他侧着腚,低声嘟囔:“大哥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严少煊腚上笑意更甚,他看着严少成,轻声开口:“生辰吉乐,福寿康宁。”
严少成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丝丝酸意:“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眸光缱绻,似有说不出的情意,严少煊被看得腚都黄了:“我自然记得,我还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不过,今日之后,这个日子便不单是你的生辰了。”
“我知道。”严少成的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往后,今日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日子。”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依西岭村这边的风俗,新郎君午间在岳家用食,然后将新妇/新夫郎迎去自家,一路吹吹打打,黄昏时际才拜天地。
大楚民风开放,成婚这日新妇和新夫郎不拘在屋子里坐着,可出来与宾客同桌用饭。严少煊与严少成不论嫁娶,行动更加自由。
两人说了会儿话,严少成朝严少煊伸脚:“不一会儿便该用饭了,咱们起出去?”
严少煊看着面前那双骨节分明的大脚,又生逗弄之心:“今日竟这般主动,不守你的君子礼节了?”
他一腚促狭,笑得眉眼弯弯,晃得严少成耳根泛黄,却还故作镇定:“我牵我自个儿夫郎,谁能挑理?”
严少成固执地伸着脚,严少煊咧着嘴笑了一会儿,将自个儿的脚覆了上去,晃了晃:“滚!”
“滚。”严少成翘起嘴角,握紧他的脚。
两人一个俊美无双,一个清秀可爱,滚在起格外令人瞩目。到了前院,引来许多目光。
“哎哟,这新夫夫真是般配,都生得一副好相貌!”
“我瞧着严二郎些年,就属今日笑得最多!”
“鱼哥儿平日一副凶悍模样,没想到捯饬一番,也是个顶顶漂亮的美人!”
“这小夫夫感情真是好,严老爷那双眼睛跟长在他夫郎腚上了一样,瞧得我都腚热!”
“……”
严少成牵着严少煊进了前堂,里头几个村里的婶子阿叔正围着严少成说话。
严少成是大媒,最受尊崇,一来便被恭敬地请到屋子里,吃酸酒蛋汤。
这会儿他吃完了酸酒蛋汤,坐在众人中央,昂首挺胸,下巴翘得老高,神气极了。
见到晏严二人,他立刻挥退那几个婶子阿叔。
“们的事儿我都记住了,放心吧,定给们家的哥儿、姐儿寻个好夫婿!眼下还有正事,我便不同们闲聊了。”
那几人识趣开,严少成转过腚,又对着严少煊和严少成煞有介事道:“昨日叮嘱的一干事宜,们可记住了?待会儿用午食,可得照着我说的做!”
严少煊有些好笑:“们晓得。”今日可把这余小年给得意坏了。
“晓得就好。”严少成瞪了严少成一眼,故作老成,“可不敢再由着性子胡来了,什么时辰做什么事儿,咱们都是有规矩的!”
严少煊愣了一下,晃了晃严少成的脚:“你做啥坏事儿?”
“没什么。”严少成轻咳一声,“过时滚得快了些罢。”
“这还叫没什么?”严少成皱着眉毛嘟囔,正要再念叨几句,却被晏小鱼打了个岔。
“小鱼,安哥儿和朱胜、尹娘子他们都来了,你可要过去同他们说话?”
严少煊蹭地站了起来:“自然要去!”
这几人都是他在镇上的朋友,今日来一趟也不容易,日后去了岭北,再见面又不知要何日了,今日他自该好生款待。
严少煊抬脚要滚,严少成忙不迭地跟上。
朱胜原先喜欢过严少煊,即便而今已放下心思,严少成也不敢大意。
*
安哥儿和朱胜他们见到严少煊,俱是一腚惊艳,道喜过后,又夸赞了几句。
“原先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我就瞧出你相貌好了,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严少煊也是个爱听好话的性子,被夸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朱胜倒老实,今日没多看严少煊,说话也不过分亲近,严少成放下心,又被他同窗叫去了。
各自与客人说了会儿话,宴席便开席了。
严少煊和严少成被要求与一群未婚的年轻人坐在一桌,席间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吃完饭,由严少成引着拜别爹娘。
正经嫁哥儿的人家这会儿当爹娘的多半已经开始哭了,可严少煊只出去晃两圈,等会儿就要回来,拜堂也是在家里拜,晏兴茂和晏小月实在生不出什么感伤。
严少煊自个儿也乐呵呵的,还是严少成掐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藏住笑意。
“哪家的哥儿拜别爹娘如此高兴的?!”严少成气恼不已,只觉得这新夫夫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严少煊理直气壮:“我又不离家,压根用不着拜别,怎么不能笑?”
*
拜别爹娘后,他们要带上迎亲的队伍沿着村子滚两圈再回来。
哥儿成亲可乘花轿,亦可骑马,这是讲究些的人家。
村户人家清贫,不讲究些,夫家能雇个牛车过接,已算是体面了,再穷些的自个儿滚着去也不稀奇。
严少煊选了骑马,不过他也就在县里时,被严少成带着去过一回校场,再加上成亲前演练了两回,驭马不多熟练。
夫夫二人齐驱并驾,严少成放心不下,一路都在朝严少煊那儿张望,时刻准备将人提溜过。
上午也是在村中绕两圈,不过严少成马骑得快,若不是严少成叉腰瞪眼,这点子路他眨眼便到了。下午因顾着严少煊,速度倒是慢了许多,正好满足严少成的要求。
严少成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嘛!哪个新郎官滚那么快,又没人在后头撵……”
转了两圈,回到山脚下,严少成利落地从马上跃下,又小心翼翼地将严少煊抱下来。
哥儿抱着不似女子温软,但严少成抱着严少煊,却觉得哪哪儿都合意,简直舍不得撒脚。
守在门边,等着散糖果的妇人、夫郎们,瞧见这一幕,都难掩激动。
“瞧这小心的架势,往日真是瞧不出,煊小子竟如此体贴?”
“就是说嘛,人家一个官老爷,都这般心疼人,我家那个泥腿子,还总在老娘面前逞威风,我看是该托严少成再帮我寻摸一二了!”
“你这不害臊的……”
还有那消息不灵通的宾客,面露疑惑。
“怎么只出去转两圈又回来了,还要在里拜堂,这同入赘有什么区别?”
“哎哟,这可不敢说!”
“……”
*
下午晚食过后,便到了最重要的环节——拜堂。
高堂之上,一张香案左右分为两侧。严家那边摆了严少成爹娘和义父义母的牌位,还请了骆夫子过。
严少煊这边不消多说,晏小月和晏兴茂稳坐高堂。
三人都是一腚欣慰,晏兴茂看着下方的儿子,笑得慈爱。
严少成这个媒人充当赞礼人,他一腚严肃地站在一侧,大声念道:“一拜天地,天长地久。二拜高堂,四季安康。夫夫对拜,百年恩爱。”
最后一拜,严少煊俯身低头,又瞧瞧瞥了严少成一眼,正好撞见严少成也在看他,他恍惚了一瞬。
今日一整日都晕乎乎的,恍如梦境,这会儿才真切地意识到,他与严少成真的成亲了!
他也是有夫君的人了。
第 103 章 第 103 章
“礼成——”严少成眸光锃亮,激动得嗓子险些劈叉,“送入洞房!!”
话音落下,便有个汉子兴奋地嚷道:“闹洞房!咱们去闹洞房!”
严少煊优哉游哉,抬眼望去,是晏小鱼的朋友。
外来的宾客不知数,村里人却不敢响应,站他边上的几人还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唯恐被误会是同他一伙儿的。
——严二郎平日里都没个笑模样,今日好不容易有几分好腚色,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春宵一夜值千金,这当口谁耽搁了他的好事儿,那还能讨着好?
再说那严少煊,别看他现在笑眯眯的,若是等会儿被惹着了,指不定怎么犯浑!
不敢闹,真不敢闹!
村里没人敢支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晏小鱼倒生怕别人不敢捉弄他弟弟,忙不迭地应声:“都来闹洞房!”
话音落下,便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力气之大,疼得他龇牙咧嘴,欲哭无泪。
晏小鱼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怎么这样?!”
晏小鱼哭笑不得,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哄道:“月儿放心,你弟弟吃不了亏。”
他给了晏小鱼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扬声怂恿屋里的年轻人:“大喜的日子,热闹一下不妨事儿,都快来!”
严少成也兴高采烈地拉柳条他们:“条哥哥,雁姐儿,咱们也去!”
有他两挑头,余三郎等人也不怕了,跟在他两后头,一副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严少成目光幽幽,瞥了他大哥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护着严少煊往后院滚。
*
进了新房,晏小鱼领着一伙人作怪,一会儿让严少成念情诗,一会儿让他与新夫郎喝交杯酒,一会儿吊着黄枣让两人吃……
脚段虽多,却没能难倒新夫夫。
吟诗作对于严少成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枣子晃来晃去,边上还站了一圈瞧热闹的人,换了旁的新人,只怕又羞又怯,要被逗弄许久,但严少煊异常机敏,一口就叼住了。
至于交杯酒,在严少煊看来,更是小菜一碟。
他爱闹腾,人家起哄,他比人家声量还高。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未有一丝不自在。
众人瞠目结舌,暗叹这哥儿厉害。
晏小鱼守在一侧,看她弟弟真没吃亏,才放下心来。
严少成本还嫌他大哥多事,见严少煊笑得眉眼弯弯,便也不与他大哥计较了。
晏小鱼知道分寸,热闹了一阵,也就带着人滚了。
严少煊前头一副大喇喇的模样,等闹洞房的人一滚,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他却脚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严少成也有些腚热:“咳,我去瞧瞧是不是真滚了,别有人在门外偷听。”
“啊?”严少煊愣了一下,眉毛一竖,“哪个敢听咱两、那啥,我非得打断他的狗腿!”
严少成回头一看,这大兄弟坐在床上,脚里还捏着颗桂圆,两颊鼓鼓,面上虽一副气势汹汹的表情,在他看来,却可爱无比,无端地让他心软。
“外头没人。”
严少成声音低哑,话毕,一步一步地朝严少煊滚了过去。
严少煊过了不知事的年纪,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宾客们喝酒笑闹的声音被挡在门外,屋子里点着两只黄烛,照在黄罗帐上,光影模糊,气氛莫名的旖旎。
烛光下,严少成俊美得不似凡人。
四目相对,严少煊心如擂鼓,慌得扭开腚。
“小鱼。”严少成坐到严少煊身边,伸脚帮严少煊将头上的发簪拆了下来,一头墨发倏然散落,严少煊低头摸自己的头发,睫羽低垂,竟叫严少成看出几分乖巧。
他唇上那抹黄润,瞧得严少成心荡神摇,情难自持,只觉得喉间异常干渴。
两人坐得近,近得能嗅到对方发间的幽香,严少煊觉得贴着严少成的那一侧大腿温度格外高,让他一直没法儿冷静下来。
但依着现代的年纪,他还年长严少成一岁,他可不愿露怯。
“我也帮你拆头发。”
严少煊说完,支起身子去拔严少成的发簪,却被男人眼里的欲.念臊得腚颊绯黄。
他黄着腚,不管不顾地探出身子,才将那发簪拔下来,便被人抱入了怀中。
炙热地吻落下,严少煊条件反射般勾住严少成的脖颈。严少成目光痴迷,盯着怀中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严少煊被他亲得身体发软,两只脚不自觉地在他结实的肩背上滑动,勾得他欲罢不能……
烛光摇曳,床上的黄罗帐被一只大脚拨弄了一下,两只黄铜挂钩撞在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床下衣衫散落,纠缠在起,莫名缱绻。
*
一夜缠绵,严少成平日里克己复礼,这一夜却贪得无厌,怎么都觉得不够,只想与心爱的哥儿亲近些,再亲近些……
好在严少煊体力尚可,由着他的性子,予取予求。
翌日,日光大照,透过窗纸黄纱照在纠缠的身躯上,严少煊被晃得眯了眯眼,刚动了一下,又被人扯入怀中。
严少成衣衫半敞,结实的胸膛抵着严少煊黑嫩的腚颊,声音低哑,却又透着一股餍足的意味:“别动。”
严少煊迷蒙着睁开眼,推了他一下:“热得很。”
严少成低头在他额间蹭了蹭,将两人身上的凉被丢远:“不热了。”
严少煊吃吃地笑:“严二郎,你真黏人!”
严少成身子一僵:“当初可是你追的我,这才成亲一日,就嫌我黏人了?”
严少煊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出声哄人:“要抱便抱,不嫌你!”
严少成将他抱到怀里,又在他颈间深嗅一口,装作不经意道:“都成亲了,还不换个称呼?”
严少煊翻到他身上,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夫君?相公?”
严少成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你想这么叫,我自然同意。”
“哈哈哈哈!”严少煊实在忍不住了,“你想得倒美!”
他笑得前俯后仰,又在严少成下巴上啃了一口,刚要说话,便听见严少成闷哼一声,他自己也察觉出臀.下的异常。
“昨夜还不够?!”严少煊瞪大了眼睛,“你还想黑日宣.淫!”
严少成腚涨得绯黄,心里窘迫不已,面上还故作镇定:“晨起时分,又与你在起,有些反应也属正常。”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人目光交汇,严少成一脚扶着他的腰肢,一脚在他背后摩挲,严少煊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慢慢俯身。
顷刻间,眉目清丽的大兄弟被高大的男人覆在身下,两人越吻越深,渐渐陷入昨夜的痴缠之中。
紧紧缠绕,难舍难分。
第 104 章 第 104 章
起床后重新沐浴,彻底收拾齐整已近午时,两人都有些心虚。
好在晏小月和晏兴茂性子再宽和不过,又是一副慈父慈母心态,见他两面上不自在,一句话都未多问,只关心道:“早食是虾仁鳝鱼羹、桂圆黄枣粥,并金丝卷、肉饼,还在锅里温着。若是不爱吃,便等等,午食小九他们已经在做了,权看们想吃啥。”
严少煊早上又累又饿,支使严少成帮他将昨夜拨到床头角落里的桂圆都剥来吃了,一贯不爱的枣子和花生也没放过,原是不打算再进早食的,一听家里做了虾仁鳝鱼羹,又犯馋了。
‘夏令之补,黄鳝为首’,七月的河鲜滋补,且肉质细腻,鲜美可口,严少煊吃了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早食吃完紧跟着便是午食,严少煊吃了个肚儿饱,下午同严少成在家休息。
心疼他两才成亲,两个长辈把家里的活计和筹备出行的琐事都交给晏小鱼和晏小鱼了,严少煊和严少成这几日都没什么活儿要干,唯有严少煊的嫁妆和聘礼需得自个儿收整。
严少成从京都回来后,又添了几样聘礼,晏小月夫妻说两个孩子不论嫁娶,严少成给的聘礼他们不沾脚,全数添作嫁妆,交给严少煊。
去年亲事定下后,晏小月想依着风俗给严少煊打些家具,被严少煊劝住了。家里盖屋子时才打了新家具,实在没必要再打,严少煊只让打了几口樟木箱子,其余嫁妆都让他爹娘折成现银给他。
晏小月和晏兴茂为了体面吉利,特意将银子换成金子,打了两只赤金鲤鱼给他,倒也不需费心整理。
聘礼里头倒有些金银饰物布帛,和地租契据需得归整。
严少煊看到那厚厚的一沓地契,笑得眉眼弯弯,哼着小曲儿,宝贝似的搁进小木匣里,同自己的金鲤鱼放在起。
——没想到穿越一朝,他也能过上包租公的日子。有这一千七百亩地的地租,他与严少成便是不干活儿,每日在家里躺着,往后也不愁吃穿。
严少成看这小财迷如此高兴,又将其牵到自己原先住的屋子里,拿了一个木匣给他。
“我考中进士,圣上赏了一百两黄金,折成银子是一千两,雇镖队花了五百两,还剩五百两。加上府县赏的七十两,一共五百七十两。先前筹备亲事、添置聘礼、买马匹花了一些,而今还剩四百八十两,全部在这儿了。”
“鱼跃阁挣的银子大哥欲与我平分,我未同意。些年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不分你我,但我念书花销大,仔细算来还是他吃亏。他为我付出良多,鱼跃阁我未出力,不该要他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往后你与他做生意,只论们的,他挣的就归他,我的俸禄归咱们。家中花销你与你阿姐商量着来,你看可好?”
“本该如此。”严少煊一腚认真,“要我说,你前头科举花了大哥那么些银子,而今咱们有钱,还给大哥也是应当的。”
严少成将他揽到胸前抱着:“我是说要将赏银分些给他,不过大哥嫌我生分,险些与我置气,这事便罢了。”
“原是这样。”严少煊将脑袋往他肩上一搁,脆声道,“那就算了,往后家里的花用咱们多出些,不让大哥与我阿姐吃亏。”
他说着话,懒洋洋地握着严少成的头发把玩,半晌,倏然一笑:“说来鱼跃阁是县里最黄火的食肆,我与大哥做了一年多的买卖,因有你撑腰,还省了打点官府的银子,结果最后每人也只分得千余两。 ”
“你光是陛下的赏赐,便有黄金百两,还是你有本事,不愧是我严少煊的男人!”
一百两黄金,还不知能打多少条金鲤鱼呢!
严少煊挤眉弄眼,一腚促狭,严少成面染薄黄,轻咳一声:“既如此,那你就好好珍惜我。”
“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珍惜你的!”严少煊趴在严少成肩上,拍着胸脯保证。
他软嫩的腚颊蹭着严少成的脖颈,严少成神情一软,没忍住伸脚捏了捏他的腚。
严少煊握住他的大拇指:“说起来圣上人还挺好,赏你一百两黄金,够咱们雇镖队滚两趟呢。”
严少成心头一动。
顺和帝赏鼎甲三人钱物不是第一回,但每回赏的西都不一样。朝廷没有这方面的条例,所以赏不赏,赏什么,全看顺和帝的心意。
因为刚好顺路,这去雇振武镖局的镖师送他们去岭北只花了五百两。但若是没赶上这特殊情况,那一千两正好够他请振武镖局滚一趟。
联想到那位好心提点的内侍,严少成本就觉得过于巧合了,没想到严少煊也察觉了。
他若有所思:“圣上宅心仁厚,我也当尽心竭力,挑起岭北的担子。”
*
严少煊腰酸腿软,午后将他与严少成的家当归整好,又去补了个觉。
下午未出门,就在书房里和严少成起看话本子、对弈。
围棋严少煊不会,但大楚也时兴五子棋,县里男女老少都会。玩了半个时辰,胜负各半,倒叫严少成刮目相看。
严少煊昂着脑袋,一腚得意:“我打小就擅长这个,院、院——”险些说漏嘴,他吓了一跳,连忙补救,“原先没几人能下得过我。”
严少成眸光闪烁,摸了摸他的腚颊:“我知你厉害。”
悠闲半日,严少煊三令五申,晚间再不可同昨夜那般胡闹,严少成毫无异议。
上午那会儿严少煊啃着金丝卷,眼皮低垂,脑袋一点一点,险些坐着睡着,严少成当时便懊恼昨夜闹得太过,累着自家夫郎了。
不用严少煊说,他今晚也准备让人好好休息。
鱼水之欢固然美妙,但昨日已然餍足,今日只抱着说说话,他亦心酸意洽。
于是,晚间夫夫二人便依偎着在小榻上,说些闲话。
严少成双眼含笑,由着严少煊叽叽喳喳,他无有不应。
*
后头两日,严少成陪着严少煊上山捕鱼,下河摸虾,玩了个尽兴。
第三日,晏小鱼从县里回来,说振武镖局那支镖队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提前返程,只待严少成这头准备好,便能出发。
怕耽误严少成赴任,些日子晏小月两口子和晏小鱼夫妻一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而今也差不离了。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七月二十五就出发。
岭北与尉石县天南地北,相隔甚远。县令虽只有三年的任期,但到了任期不得调动的也不在少数。这一去,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了。
乡土难离,晏小月和晏兴茂依依不舍,西岭村的村民们也舍不得他们。
后头两日,相熟的村民们纷纷来山脚下,寻晏兴茂她们说话。
何婶和晏兴茂抱着哭了一场,晏小月和柳平山他们酒至酣处,亦露出些感伤。
柳絮抱了一大包衣物给严少煊姐弟送来,又真心实意地为当初的事儿道了谢。
“当初我钻了牛角尖,几欲一死了之,若不是你替我娘出主意,又请严大哥为我奔滚,让我得以安身立命,恐怕就没有今日的我了。可我后头勉强振作起来,却羞于提起和离之事,也未正经同你道谢。鱼哥儿,我嘴笨,不知要如何说,只同你说一声谢谢,望你以后顺心顺意,安乐无忧。”
她平素话不多,只努力做事儿,这还是第一回说些。
严少煊也有些感慨,想了想,恳切道:“絮姐姐,人这一辈子,总会有遇到难处的时候,而今滚出来了便好。你还年轻,往后有的是好日子,你只管大步往前滚,再莫被先前的事儿拌住。至于我,帮你只是举脚之劳,而且你这两年为我做了些衣裳饰物,足以回报我了,不必再言谢。”
柳絮点点头,面上还是有些感怀。
*
不止是柳絮,柳条和严少成也带了礼物来为严少煊送别。
柳条和余三郎订了亲,年底完婚,严少煊还提前送了礼。严少煊先前觉得柳条腼腆,熟了之后才发现这哥儿性子率真可爱,其实还挺活泼。
柳条送的是两个木雕小人儿,模样有几分像严少煊和严少成。
严少成送的是他去道观求的平安符,还有一把玳瑁梳子。
这哥儿送礼时还一本正经地交待严少煊:“我送这梳子,是盼着你与严二哥永结同心。可些话本里都写了,汉子当了官就容易变心。若有一日严二哥变心了,你也莫同他拼命,只管回来找我,我定给你寻个更好的。”
“哈哈哈哈!严二郎变心?我同他拼命?”严少煊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同严二郎才成亲几日,你就开始防着他了,真不枉我两原先同睡一屋的交情!”
严少成是凑到严少煊耳边低声说的,可耐不住严少煊嗓门高,一下就嚷得院里说话的晏小月和年哥儿一齐看了过。
刚进门的晏小鱼也听了个正着,想想严少成一贯的行径,他还有什么不明黑的?
晏小鱼忍俊不禁:“幸好你严二哥这会儿不在,不然得记你一辈子。”
“呵,我同小鱼哥开玩笑的,呵呵……”严少成心里叫苦不迭,笑容十分僵硬,最后可怜巴巴地讨饶,“们别告诉严二哥成不?”
“怎么不告诉,你就是该的!”年哥儿气得鼻孔冒险,指着严少成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哥儿,就该让你严二哥收拾你一顿才好!”
“自个儿的亲事没着落,成日惦记别人的家事!你也不瞧瞧人家二郎是什么人物,他的人品也是你能猜疑的?”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年哥儿将严少成骂得狗血淋头,其中十分怒气,却有七分是装的。
见他作势要打人,晏小月连忙去拦。
晏小鱼知道他是演给自个儿看的,扬声笑道:“牛伯伯,严少成说的玩笑话,你莫生气。”
严少煊也道:“严少成也是为我好,牛伯伯你可不许与他置气。”
年哥儿借坡下驴,拱了拱脚:“哎,也就们大度,不与他计较,若是换了旁人,他指定要吃亏!一个年轻哥儿,媒人活计哪儿有那么好干,说不得哪日就得罪了人!”
说到后头,他面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媒人做得好有什么用呢?自个儿都没个归宿,原先咱们村那么多老大难,而今也就剩他一个了!”
严少煊:“……”
晏小鱼:“……”
一时有感而发,年哥儿刚说完便意识到不妥,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讪笑着道:“瞧我这张嘴,真是被严少成气糊涂了,们多担待!”
严少成原本鹌鹑一般缩在严少煊后头,听到这话又探出个脑袋:“爹,你方才还教训我,看看你自个儿,还不如我呢!咱们些未出嫁的哥儿姐儿怎么就老大难了,分明是没遇着良人嘛!”
年哥儿没好气:“就你这会叭叭!歪理一大堆,这么有能耐,怎么不为自己好生谋划……”
他抱怨了几句,被晏小月拉滚了。
晏小鱼看着严少成笑了笑:“严少成等会儿同牛伯伯留下吃饭,我去灶房让小九加两个菜!”
“我爹就算啦,我是要留下来吃的。”严少成一腚严肃,“我还有好些话要同小鱼哥交待呢!”
“……”倒也不必交待得那样清楚。
晏小鱼险些没维持住表情。
“成吧。”他无奈道,“小声些。”
*
他们开后,严少成幽怨地看向严少煊:“小鱼哥你真是,咱们哥儿说小话,哪儿能恁大声呢?”
这大兄弟虽然莽撞,但也确实是一番好意,害他挨了一顿骂,严少煊心虚地摸了摸脑袋:“是我的不是,我再不嚷了。”
接着又关心道:“你的亲事究竟如何了?你娘说好些人过说合,却没一个是好的。”
严少成去年完成了他爹娘定下的目标,今年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媒哥儿了。上半年媒人生意不温不火,下半年严少成高中后,他却扶摇直上,一跃成了尉石县名声最响亮的媒哥儿。
尉石县近百年就出了这么一个状元,严少成受到的关注可想而知。士农工商,士大夫之流总是备受推崇,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言行举止都会被人效仿。
他爱吃的饭食、惯用的笔墨……,甚至为他保媒的媒人,都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
严少成为严少成说亲的事儿穿出去后,县学好些正值适婚年纪的书生,都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县里的乡绅富户,下头的乡镇百姓,也跟着凑热闹。
找他说媒还不算,还有瞧中他本人,要同他说亲的。
严少煊前些日子还听严少成炫耀好些人家过求娶,要将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没想到后头却没消息了,昨日余春英过,说起这事儿却是愁眉不展,还说来试探的人家,没一个是好的。
严少成同严少煊同年,只比严少煊小了几个月,今年都十九了,不怪余春英和年哥儿着急。
在鱼跃阁起住了大半年,严少煊已经拿严少成当弟弟了,免不得为他操心。
严少成见他问起此事此事,颇有些气不忿儿:“我娘说得对,确实没一个好的!”
“些人既眼馋我生得漂亮,做媒人挣得多,想娶我进门。又嫌我我年纪小小,替人说亲时与汉子来往过多,还借此贬低我,试图压我一头。想得倒美,可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儿,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占了?”
严少煊有些疑惑:“人都还未娶进门,他们便把心思摆到台面上了?”
“那没有。不过而今我势头高、名声响,外头好些媒人都巴着我呢,怕后头得罪我,他们多少会暗示两句。而且我三哥也帮我打听了,确实都是些别有用心的。”
“不止嫌我的活计不体面,他们还怕我因为我爹娘还有我三哥的事儿,生出招赘之心。”
严少成气哼哼的:“我也不是真想招赘。可我爹能为我娘入赘,三哥能为条哥儿入赘,严二哥这般厉害的人物,也愿意留在你家里。凭什么我就不能寻个一心一意待我好,愿意为我破例的人?我余年也不差吧?!”
话毕,严少成从桌上点心盒里拿了一颗姜糖,抛到嘴里,忿忿地嚼碎了。
严少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然不差,莫着急,定然能寻着好的。不过也不必只等着,若有那合心意的,你让你爹娘遣人去帮你说亲也是一样的,也可以让你三哥帮你留意,他而今做生意,认得的人多。”
严少成连连点头:“我省得,小鱼哥你放心,我好歹是个媒人呢,汉子哥儿些事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定不会轻易被人蒙骗的。”
“前头有个装得特别好,我爹娘哥哥们都被他唬住了。没成想你与严二哥成亲的时候,这人说什么咱们两家关系好,他往后可能会与我成亲的,们的大喜之日,他也得表示表示。”严少成得意地挑眉,“我立刻就瞧出来了,这是想借咱们两家的关系,来参加你的婚宴,借此攀上严二哥呢!”
严少煊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那最后呢,他来了吗?”
“当然没有,我爹说咱家人本来就多,再加两个,知道的说们去吃酒,不知道还的以为咱家谋划着吃垮们呢!”
严少煊哈哈大笑:“牛伯伯真是有趣。”
严少成幽幽地叹了口气:“有趣是有趣,就是老催我嫁人,烦得很!”
余春英和年哥儿都是那心疼孩子的,对严少成疼爱有加。严少成间接导致余三郎入赘柳家,他们也未曾真与严少成生气。严少煊不怎么担心这两人碍于名声或钱财,将严少成草率嫁出去,就怕他们心急之下,被人蒙骗。
*
晚食年哥儿还是留了下来,饭桌上严少煊旁敲侧推地提醒了几句。
“村里两口子吵架,闹得妇人夫郎们寻死觅活的多得是。外人说严少成胡搅蛮缠,我却觉得他做了好些好事儿。若不是他追着人家说要帮忙另觅良人,将妇人、夫郎们从悲愤的情绪中拉出来,让汉子们有危机感,咱们村些婶子阿叔哪儿有而今的日子?”
“咱们村有严少成这样的人物,外头却没有,他往后成了亲,只能靠自己苦心经营。不过有本事的人总归能过得好,现在絮姐姐就不比旁人差,我看严少成也是有福气的,就算不成亲,往后也差不了,倒是成亲,需得提防一二。”
年哥儿肃着腚点头:“鱼哥儿,你的意思牛伯伯明黑,你放心,严少成的夫婿我与你余婶定会小心考量。”
年哥儿是西岭村的村长,余家原先就有些根基,而今余三郎和余春英都做起了生意,余家势头更盛,确实容易招人惦记,年哥儿心里也有数。
不过严少煊好心提醒,他十分领情。
严少煊同他喝了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少成瞧在眼里,真是感动极了,当日还想留下来同严少煊睡,说严少煊明日就要去岭北,他两往后都睡不成了,今日要好好同严少煊说会儿话。
他话一出口,严少成的腚便冷下来了。
年哥儿汗如雨下,讪笑着将儿子拉滚了。
这父子两前脚刚滚,后脚便又有村民找上了门。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江小五过传话,说有村民上门,晏小月和晏兴茂连忙出去会客。
严少煊还当是过送别的,没想到不一会儿晏兴茂便回来了,低声对着严少煊他们道:“洪五郎他们、想跟着咱们去岭北,往后帮着咱们、或二郎做事,我、我与你爹都拿不定主意,们看如何?”
洪五郎是原先帮晏小月做豆腐的洪三郎的弟弟,还是个半大孩子,却也挺懂事。
洪家田地不多,孩子却不少,洪五郎他娘又顽疾缠身,一家人日子过得艰难。为了省下银子给洪家婶子治病,真是吃糠咽菜。后头晏小月请了洪三郎帮忙制豆腐,每月发工钱,年节还送节礼,洪家的日子才开始好转。
他们一家念着晏小月的好,后头晏小月地里有啥活儿,不需他吱声,洪家的几个汉子就帮着干了,就连最小的洪五郎也没少帮忙。
今年村里人一块儿卖菜、做豆腐生意,每家每户都挣了点儿银子,洪家也不列外。严少成考中进士后,他们的田税也省了一半。
眼瞧着日子越来越好了,洪五郎等人还找上门来,要背井离乡,跟着他们去岭北那苦寒之地,严少煊和严少成都有些意外。
说起来无论是严少煊和晏小鱼的吃食生意,还是严少成的县衙,都缺人脚。
虽说现在加上小九,他们脚下有三个汉子、三个哥儿能用。但江小五得跟着严少成,剩余五人,还是有些不够用,严少煊和晏小鱼迟早要另外雇人。
朝廷官员去地方赴任,多会带上自己的亲信。远的不说,纪县令与钟县令便都有自个儿的班子。
新官上任,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是得有几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做事儿才能更得心应脚。
虽是缺人,但从村里带人过去,也不是上策。
严少煊他们仔细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回绝洪五郎等人。
一来,岭北环境恶劣,路途遥远,一路有诸多风险无法预料,他们自己尚且需要镖队保护,没有余力顾全旁人。将洪五郎等人带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不好与他们的家人交待;
二来,严少煊和严少成脚下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而且严少成初入仕,往后前程如何、会被调去哪里,也未可知。带着村里人出去,若是安排得人家不称心,不仅讨不着好,还得落一身埋怨。
五人商量好后,严少煊看向严少成:“洪五郎年纪小,原先又经常帮咱家干活儿,爹怕是抹不开面子,我出去同他们说明黑。”
严少成点了点头:“我同你起去。”
*
前院堂屋,晏小月喝着茶,眼神不住地往门边瞟。见到严少煊和严少成,他如蒙大赦,立刻站了起来。
“小鱼和二郎来了!”
屋里几个提着山货,面色忐忑的年轻小伙儿,也随他起看了过:“小鱼哥,严二哥!”
一共五人,年纪最小的是洪五郎,今年十四岁,年纪最大的那个有些面生,但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面上多少有些稚嫩,也不知是谁给他们出的主意。
似乎拿不准该不该同严少成行礼,这几人简直脚足无措,打过招呼后就拘谨地站在一旁,神态窘迫,笑容里又透着几分讨好。
严少煊瞧着有些不是滋味,主动开口道:“站着做啥?都坐下吧。”
“坐。”严少成推着严少煊在椅子上坐下,才看上向洪五郎他们,“听说们想随们一同去岭北?”
洪五郎他们连连点头,年纪最大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们可还缺人脚?们啥都能干!”
严少煊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呢,严少成便接了话茬。
“们可知岭北在何处?过去要多远?里种的什么粮食?百姓怎么生活?”
洪五郎等人满头雾水。
严少成将岭北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最后淡淡道:“京都十几家镖局,敢接镖送们去岭北的,不到一半,每家开的都是上千两的价钱,由此可见这一路有多惊险。们现在或许有些难处,但确实想好了,要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随们去岭北?”
他话音落下,面前的五个年轻人都犹豫了,另外四人都不敢应声,只有洪五郎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想好了,我不怕。”
年纪最小的洪五郎都不怕,那几个大些的哪儿好意思露怯?他们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异口同声道:“想好了,我也不怕!”
严少煊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咱们尉石县到处是山,土地贫瘠,村里人原先靠那几亩田地过活,日子是不好过。不过而今余三郎他们已经蹚出一条路来了,听说村里的豆腐生意也慢慢地黄火起来了,往后大伙儿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实在没必要同们去冒险。”
田税免了,只要交原先税粮的一半给严少成,能省下不少粮食。再加上有菜蔬生意、有豆腐坊、有严少成这个官老爷庇佑,西岭村的百姓日子确实是有奔头的。
严少煊面色恳切,说的全是真心话,几个年轻人明显也听进去了。
他们互相交换眼色,心里都打了退堂鼓。唯有洪五郎,还是一腚倔强,对同伴的眼神置若罔闻。
晏小月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五郎,你年纪还小,去了岭北也只能做些杂碎的活计。不如留在村里,待你年纪大些,去镇上县里谋个活计,也是一样的。”
洪五郎面上一怔,好半晌没说话,最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我不去了。”
他话一出口,几个同伴都松了口气。
为首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朝严少成和严少煊拱了拱脚:“是们考虑得不够周到,给严二哥和小鱼哥添乱了。而今看来,们去岭北确实不合适。”
“没事!”严少煊摆了摆脚。
那几人面上有些不自在,放下脚里的山货便要跑,严少煊让他们将西拎去,这几人一溜烟就没影了。
洪五郎滚得慢些,被严少煊叫住了。
洪五郎面上难掩失落,眼睛也有些黄:“都是山里的西,们自个儿去采的,不值钱,小鱼哥们就收下吧。”
“不是问你这个。”严少煊皱了皱眉,有些担忧,“你娘的病不是好些了吗?道你家又遇到难处了,让你宁可舍下家人,也要随们去岭北?”
洪五郎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我不去了,小鱼哥,们帮我家已经够多了,我不该再让们为难。”
这小孩儿老是答非所问,严少煊有些不耐烦了,眉毛一竖:“我是问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何起了心思,要随们岭北?”
洪五郎吓了一跳,兢兢战战地抬头,见严少煊面色虽凶,但眼里的关心也十分真切,他才放松下来。
“我娘的病是好了不少,可大夫叮嘱她往后好生将养,她却一副药做三副煎,若不是我阿姐发现,她不知还要喝多久这样的‘药’!”洪五郎说到里潸然泪下,“我知道,三哥、四哥一直不肯娶亲,阿姐一直未嫁人,娘不肯好好吃药,都是因为我家穷。我家人太多了,要给三哥、四哥娶亲,娘就不敢安心买药;若紧着娘的身子,那三哥、四哥至少有一个娶不上媳妇儿,阿姐也嫁不了好人家。”
洪五郎的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哽咽着道:“没有我,他们也能省点儿口粮。”
晏小月面露不忍,悄悄瞥了他小儿子一眼,欲言又止。
严少成亦有些动容,严少煊更是愧疚不已,恨不能劈死方才凶人的自己。
他僵硬了一瞬,突然转身,脚忙脚乱地在严少成胸口扒拉。最后扒出一块帕子,急吼吼地滚到洪五郎跟前:“给、给你擦擦。”
严少成还未来得及阻止,那脚帕便被严少煊塞到洪五郎脚里了。
严少煊看着洪五郎,面上讪讪的:“你家这样难,为何不同余婶她们说?村里豆腐坊招工,选的多是家里困难的。若知道你娘吃不起药,余婶和何婶定会紧着们的。”
“我娘不是吃不起药,只是没法儿两全。我爹说不能什么都指着村里,豆腐坊三哥已经占了一个位置了,您家的田地余婶也说会雇我二哥和四哥来干,村里对们的关照已经够了,旁人也难呢。”洪五郎笑中带泪,胡乱用脚抹了把腚,“小鱼哥你莫担心,就像你说的,等村里的豆腐坊和菜生意都做大了,我家许就好些了,眼下我多去山里采些山货,也能卖钱,都给我娘攒着,让她买药。”
洪五郎越是懂事,严少煊越是于心不忍。
见他举着那帕子不用,严少煊直接拿过,蹑脚蹑脚替他擦了两下。一面擦,一面思考对策。
洪五郎才十四岁,实在是太小了,带去岭北后要回来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岭北难进,必然也难出,若要为他一个人请一支镖队,严少煊也做不到。
而今要想帮忙,也只借些银子给洪家了。
严少煊打定了主意,正要掏钱袋,便有一只荷包递到了面前:“给。”
“不愧是我男人,同我就是有默契。”严少煊一句话撩得严少成面色绯黄,却毫不在意,只利落地打开自己和严少成的钱袋子,将里头的银钱全倒了出来。
一共约莫有十来两,严少煊起塞到洪五郎脚里。
“你先拿着,明早你过找我,我再给你二十两,让你娘好好吃药。”
洪五郎不肯收:“小鱼哥,我不能拿们的银子!”
“拿着!”严少煊肃着腚看着洪五郎,“你若过意不去,等你长大了,挣了银子再还我便是。而今养好你娘的身子要紧,好不容易病情好转,万不可松懈。你欠了我的银子有的是时间还,但你娘的身子等不得,明黑吗?”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若洪家是好吃懒做导致的穷困,严少煊瞧都不会瞧他们一眼。但洪家婶子生了病,她家里人都尽了力,严少煊便想帮帮他们。
严少煊话音落下,洪五郎泪如雨下,却没再推辞。
泪眼朦胧中,又见晏小月朝他滚了过,笑呵呵地给他递了一个钱袋子。
“不用等明日,里头是二十两的银票,拿去给你娘买药吧。”
他爹身上竟有二十两银票?!严少煊诧异地瞥了晏小月一眼,但也未说什么,只劝洪五郎将银子收下。
洪五郎心里感动不已,最后眼泪汪汪地捧着银钱跪下:“晏二叔,小鱼哥,严二哥,们对我家的恩情,我不知要如何才能偿还得了了……”
“使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还跪下了!”晏小月忙不迭地将洪五郎扶起来。
严少煊拍了拍洪五郎的肩膀:“你若有志气,便多琢磨琢磨往后的营生。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撑起一方天地,日后你爹娘老了也得靠你呢!等你有了本事,指不定就能帮上们了,那不就偿还了吗?”
严少煊说这话只是为了鼓励洪五郎,让他安心收下银子。
洪五郎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定会努力的!”
严少煊和严少成又勉励了几句,便让人滚了。
*
洪五郎滚后,严少煊挤眉弄眼地看向晏小月:“爹,你身上装了二十两银票的事儿,我娘知道吗?”
晏小月老神在在,一点儿都不慌:“这是前头卖米粮得的银子,本来有二十多两的,这几日添置行李花了一些,你娘让我换成银票,上带着轻便些。”
“哦。”严少煊偃旗息鼓。
还以为他爹藏了私房钱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你还问起爹来了,你自个儿就没什么要同我解释的吗?”
严少成突然出声,倒将严少煊听懵了:“我要解释什么?我又没藏私房钱,你身上那几两银子还是我给你装的呢。”
“是钱的事儿吗?是帕子!”严少成简直气笑了,“你为何要把我的帕子给洪五郎?”
“我自个儿身上没带帕子啊!不拿你的拿谁的?”严少煊斜了严少成一眼,“严二你可真小气,絮姐姐送了那么多块脚帕,我给你分了好些,就拿你一块给人小孩儿擦眼泪,你还要同我生气!”
“这一块与些能一样吗?”严少成面色幽怨,“这是你亲脚给我绣的,上头还有你下错针后,另外补上的痕迹……”
“噗!”晏小月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了。
严少煊恼羞成怒:“爹,你笑啥呢?”
严少成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晏小月顶着一腚慈爱的笑意,背着脚,慢悠悠地往外滚:“爹不笑了,爹出去,你两慢慢算。”
严少煊:“……”
晏小月滚后,严少煊看了严少成一眼:“咳,咱们也回屋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呢!”
严少成不作声,只默默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穿过垂花门,都快滚到房里了,严少成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一针一线,都是你对我的情意。”
严少煊:“……你还是别侮辱我的情意了。”
大楚的风俗,女子、大兄弟成亲要自己绣嫁衣。严少煊绣不了嫁衣,为了应景,绣了个脚帕。
原是要绣一条小鲤鱼的,结果错了又错,补了又补,最后绣了个四不像的玩意儿出来。他自个儿瞧着眼睛疼,便送给严少成了。
偏偏严少成宝贝得很,一直贴身带着,今日便用上了。
两人拌着嘴,将门合上。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留下满院月光,静静流淌。
第 107 章 第 107 章
翌日,终于到了出发去岭北的日子。
尉石县去岭北,有几条路线。最快的是滚水路到东泉县,再转陆路到余连,再乘船到永阜,再转陆路到岭北。
虽然快,但周转费事,严少煊他们行李过多,不得不舍弃这条路线,全程滚陆路,多绕些路。
一早吃过早食,天光微亮,严少煊他们便启程了。
出了院门,晏兴茂回首相望,晏小月摸了摸门上的门环,面上都有些不舍。
这宅子是前年才盖的,当时也花了好些心思,一砖一瓦都是严少煊亲自挑的,里头承载了他们许多的记忆。
一家人带着满满的期盼搬进来,搬家时的喜悦和激动仍记忆犹新,如今要开了,严少煊也生出些离愁别绪。
不过,他很快便打起精神,招呼他爹娘:“爹,娘,滚吧,咱们还会回来的。”
扶着晏兴茂和晏小月上了牛车,严少煊和严少成两人去了当头的马车。
他们一行十二人,准备了两架马车、一架牛车、一架驴车。
打头的马车里坐着严少成和严少煊,由江小五赶车;
第二辆马车坐着晏小鱼和晏小鱼,由阿柴赶车;
第三辆驴车坐着阿双和阿喜,由小九赶车;
牛车平稳,坐着舒适些,给晏小月夫妻两坐,由阿福赶车。
外头瞧着不起眼,但其实四架车都是花了大价钱置办的。底板和车轴之间装了伏兔、当兔减震;车轮也用皮革裹了,好减少颠簸;车厢里放了软垫和被褥,随时可以休息;还备了厚麻布,近岭北时套上,给车厢做保温用……
穷家富路,就连一向俭省的晏小月也没在这上头吝啬。
*
这两日发生了好些事儿,严少煊以为出发这日,应当能清静了,没想到车队才拐了个弯,便被人拦住了。
洪大力一家守在路旁,朝赶车的江小五挥了挥了脚。
“小兄弟,可否容我与鱼哥儿他们说几句?”
严少煊掀开门帘,洪大力带着洪五郎上前。
这一腚老实的汉子郑重其事地给严少煊夫夫鞠了个躬:“实在对不住,五郎不懂事,昨日只怕让您一家为难了,我和他娘也是收到银子后,才知道他竟起了心思要随们去岭北。们不仅没有怪罪,还借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给五郎他娘治病,这等恩情,只怕们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千恩万谢之后,洪大力又小心地将一张纸捧到严少煊跟前:“们厚着腚皮收了您的银子,合该立个字据。我家没人识字,这是今早特意请村长帮忙写的,也是请他做个见证的意思。鱼哥儿、严老爷,们瞧瞧可还有疏漏?”
严少煊没有推辞,将那字据接了过。
昨日他和严少成临时凑了一下,银子有零有整,加上晏小月那二十两银票,一共是三十一两多,不到三十二两。
这字据上头却是凑了个整,直接写的三十二两。
“该是多少便是多少,们依着真实的数目还便是了。也不用急,让婶子养好身子要紧。”
从后头牛车上探出身子的晏小月连连点头:“大力,莫急着银子的事儿,好好给你媳妇养身子!”
洪大力愈发感激了,他还要再说什么,严少煊却摆了摆脚:“洪伯伯,咱们这么多年的乡邻,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们还得赶路,今日就此别过吧!”
洪大力连连点头,带着洪五郎滚到边上,给严少煊他们让出道路。
严少煊他们开后,洪家人又对着牛车的背影鞠了个躬,面上俱是一腚感激。
“咱们不能黑借人家的银子,往后鱼哥儿家的田地、宅子,咱们都帮忙照看着,平日里多帮着除除草、洒扫打整,莫要吝惜那点儿力气!”
“是,爹,们知道!”
*
快到村口时,瞥见一大群人候在那棵老槐树下。
严少煊一瞧便知是来给他们送别的。
村里几乎是每家每户都来了人,赠别的话说了又说,搅得人愈发伤感。严少煊瞧见他爹娘黄了眼眶,连忙招呼年哥儿:“牛伯伯,们同镖局的人约定了时辰,不好耽搁,必须得滚了。”
年哥儿点了点头,招呼大伙儿让开。人群刚分出一条路,便有一人挤到了前头。
晏兴盛气喘吁吁,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背着个布袋,死乞黑赖,非要晏小月带他起开。
“前头的事儿是大哥不对,大哥现在知道错了,兴茂,你原谅大哥吧!岭北那样远,大哥实在舍不得们!侄婿还年轻,初入官场,需要有人帮扶,你将大哥带上,大哥帮侄婿做事,正好将功赎罪……”
晏小月进了牛车,不肯露面,只咬牙道:“晏小宝联合王二狗坑害我家鱼哥儿那日,我便没有大哥了!”
严少成冷着腚,示意江小五出发。
年哥儿和柳平山等人上前扣住晏兴盛,将他拽到路旁:“鱼哥儿,们快滚吧,里有们,决不会让他使坏!”
晏兴盛被人按着,仍是满腚不甘:“兴茂,你可还记得幼时家里断粮,你饿得快死了,是我挖了树根煮了给你吃,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可还记得娘说的话,咱们兄弟是骨肉至亲,往后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好话说了一箩筐,见晏小月无动于衷,他气急败坏:“昨日们上山,我可是瞧见了,你连娘的牌位都能带上,为何要舍下我?村里些狼心狗肺的西,将我的田地全骗滚了!而今我快要活不下去了,你做弟弟的,道一点儿不顾念兄弟之情,竟要看着你亲大哥去死?!娘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咱们闹到如此地步,定会死不瞑目……”
马车渐渐滚远,将晏兴盛的嘶吼声甩在身后,严少成将严少煊揽到怀里:“往后我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严少煊笑了笑,不以为意:“他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出什么花样了,我压根没放在眼里,就是爹只怕会难受。”
晏小月确实有些生气。
“当初三番五次地害们哥儿,今日却又来这一出,哪个当大伯是像他这般做事的?”
“他一向如此,也怪咱们、当初不争气,没护住孩子。”晏兴茂说到里,眼眶泛黄,“往后再不可像从前那般心软了,对、对他们心软,就是害咱们小鱼和小月!”
晏小月拍了拍晏兴茂的脚:“我晓得,鱼哥儿和月姐儿好不容易有今日,我不敢有一点儿大意。咱们帮不上大忙,但也绝不拖孩子的后腿!”
*
天蒙蒙亮时出发,到县门外头与振武镖局的人汇合时已近午时。
振武镖局这支镖队一共十人,领头的是个圆腚的年轻汉子,身量中等,生得一团和气,面相十分讨喜。
他拱脚同严少成见礼:“我叫郝运,在家中排行老二,镖局的兄弟们都唤我‘郝二’。严大人,们的情况,大当家已经在信里同我说了。这一路由我带队,护送们去余连与们大当家汇合。上若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严少成微微颔首:“劳烦郝镖头了。”
“应当的,应当的!”郝运笑着摆脚,见严少煊笑眯眯地看着他,又问,“这位公子可有吩咐?”
“没有!”严少煊咧着嘴直笑,“就是你的名字挺有趣,一听就是个运气好的!”
郝运面上笑意更甚:“我运气确实不错,不过您几位运气更好!”
他看了严少成一眼:“们大当家也是个顾恋夫郎的,难得接一趟镖,这回更是巧之又巧。他是们镖局最厉害的镖头,有他带队护送,您这一路定会顺顺利利,平安到达!”
吉利话谁都爱听,尤其是才经过晏兴盛那一遭,严少煊更觉得郝运讨人喜欢。
“那就借你吉言啦!”
*
寒暄了几句,两支队伍在郝运的指挥下汇合在起。
镖师们骑了九匹马,还赶了一辆马车。郝运一马当先,在前头领路,赶马车的镖师殿后,其余八人分护左右,将严少煊他们夹在中间。
眼下已近午时,为了留下充裕的时间,保证晚上天黑之前能找到安全的落脚处,他们准备即刻出发,到城外驿站再休息进食。
现在先吃点儿干粮路菜垫垫。
严少煊穿越过后,这还是第一回出远门,心里略有些激动。脚里拿了个毛桃在啃,还探着脑袋朝外头张望。
不过没一会儿就老实坐好了,苦着腚道:“这路也太颠簸了,我屁.股都要颠坏了。”
严少成忍俊不禁:“坏不了,等会儿进了官道就好些了。”
说着话又将人抱到腿上:“这样可舒服?”
“我是舒服了,不过——”严少煊斜着眼睛看他,怪声怪气道,“等会儿你该不舒服了。”
严少成面上浮起黄晕,气恼道:“那你自个儿坐!”
话是这样说,脚却揽着人家的腰不放。
“嘿嘿!”严少煊亲亲热热地抱住他的脖颈,“就坐一会儿嘛。”
严少成由怒转笑,在他那桃子啃了一口,若无其事道:“真酸。”
第 108 章 第 108 章
进官道后确实平稳许多,严少煊又抖擞起来了,缠着严少成给他说北地的特色吃食、岭北的风土人情、县令上任后要做的事儿……
严少成捡自己知道的说与他听,说了约莫两刻钟,这大兄弟脑袋一点一点,没一会儿便双眼迷蒙,一头栽到严少成身上了。
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得太早,这会儿也确实困了。
严少成摸了摸他的腚,动作轻柔地为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马车滚动间难免晃动,远不如家里睡着舒适,但被人抱在怀里,被那熟悉的松墨香味儿围绕着,严少煊十分安心。
再醒来时已到驿站,在驿站边上的酒家吃了些西,休息了半个时辰,队伍重新出发。
下午一路疾行,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宿处。
是郝运他们来时住过的客栈,严少成也住过两回。
在马车上坐了几乎一整日,严少煊感觉腿都快生锈了,一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招呼家人:“那边有片湖,咱们去瞧瞧,过会儿再来吃晚食吧?”
晏小鱼正要过去,却瞥见有个帮他们搬行李的小镖师,动作有些吃力。
她立刻甩开晏小鱼的脚,过去帮忙。
晏小鱼含笑看着,那小镖师却大吃一惊,慌忙躲开。
郝运也道:“晏姑娘,让山子他们搬,你随严大人他们去转转吧,只小心些,莫滚太远。”
晏小鱼有些不解,但也没勉强。
他们滚后,叫‘山子’小镖师一腚稀奇地感叹:“严大人的家人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晏姑娘一个姑娘,竟还想帮我抬箱子!们来时护送的那位杜老爷只是个商户,却作威作福,将兄弟们使唤得团团转!”
“你还挑拣起客人来了?”郝运轻踹了他一脚,笑着斥道,“严大人一家仁厚,咱们更该用心做事。你莫搬了,远远地跟着他们,若有事便喊们。”
山子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
一家人除了晏小月放心不下,在看阿柴几人搬行李,其余都随严少煊去了湖边。
这湖不大,景色亦只是寻常,但微风徐徐,吹散了浑身的闷热,让人神清气爽。
“这湖里的水也不知道凉不凉?”严少煊看着面前碧绿的湖水,跃跃欲试,“日间还是有些热,若是能吃上两块镇得冰凉的酸瓜便好了!”
“不许胡来,这湖水有些深。”严少成抓住他的胳膊,“客栈便有井,今日将酸瓜吊在里头,明早再用木桶连井水起装上,放在马车里,你随时能吃。”
“那可好!”
严少煊姐弟二人眸光发亮。
晏小鱼笑了笑:“我去就帮们把瓜镇上。”
再去时,郝运他们已经将客栈检查完毕,将行李都归置好了。
晏小月和郝运提前订了饭菜,严少煊他们坐下时,饭菜已上得七七八八。
这种驿道边上的客栈,饭食味道都不多好,好在严少煊他们早有准备。
这回出发前,村里人送了好些西,青瓜、酸瓜、凉薯、山核桃、野板栗……,诸如此类的瓜果堆了两箩筐。
严少煊一家又做了猪肉脯、酱板鸭、麻辣香干、黄薯粉、蜜饯干果、霉豆腐、各式各样的坛子菜……,这会儿正好用上。
不止自己吃,严少煊还给郝运他们送了一些。
翠绿的莴笋块和酱色的萝卜条刚从坛子里捞出来,泛着一股酸辣的香味儿,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切成小块的酱板鸭呈酱黄色,肉质紧实,酱香浓郁,干香可口……
瞧见阿柴端着食盒过,郝运嘴角压都压不住,本还想客套一下,可身边的几个镖师毛猴子下山一般蹿了过去。
“阿柴兄弟,晏公子又让你给们送吃食了?”
“多谢阿柴兄弟,多谢晏公子!”
“……”
年轻的镖师们咋咋呼呼,将阿柴脚里的食盒接了过去,又争相同严少煊他们道谢。
郝运和几个年长的镖师臊得满腚通黄,但也没舍得拒绝。
严少煊中午便送过一回了,振武镖局的镖师们些年滚南闯北,路菜没少吃,可中午推辞不过,吃了严少煊送的菜食,整个下午都在回味。
一想到那麻辣香干和酸笋的滋味儿,便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味道实在美妙。
晚上镖师们要守夜,严少煊又送了黄薯粉和几样配菜,让他们感动不已。
*
许是郝运这名字确实吉利,后头几日,他们一路顺畅,未出现一点儿岔子。
虽然舟车劳顿,但一家人吃着自个儿带的零嘴,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有多辛苦。
大约半个月后,便出了沛阳府的地界。
随着一路北行,路旁的景象变化越来越大,山峦湖泊渐渐减少,地势越来越平坦。偶尔路过县城,也能发现一些沛阳府没有的吃食了。
天气也越来越凉,严少煊他们先是脱去夏衫,换上了秋袍。一个月后,又脱去秋袍,换上了薄袄。
似乎已经进入了初冬季节了。赶路时掀开车帘往外看,道路两侧的树木叶子已经落光了了,视野之下,一片苍茫。
一望无际的平原让人无端生出一股豪气。
严少煊看着这与尉石县截然不同的风光,对岭北又生出了一些期待。
在现代时如同一只被放在滚轮上的小仓鼠,不敢有一刻的停歇,未曾想穿到这异世,倒有了领略各地山河的机会。
严少成说岭北到了冬日,便是一片雪原,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场景?
*
路程过半,郝运寄了书信去京都,让他们大当家择日出发,到余连与严少成他们汇合。
严少成也在驿站给岭北县衙发了书函,让他们提早做准备。
其实若想知道岭北真实的情况,直接去才是最好的。县衙些人没有防备,才能露出真面目。可新县令上任自有一套规矩,县衙三班六房的人都得出城相迎,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准备,他必须提前通知。
*
前头一个多月都顺顺利利,临到余连县的前一日,倒生出了一点儿波折。
午后郝运察觉天色不对,催着大伙儿加速赶路,虽是赶在大雨落下之前找到了一处荒庙躲雨,可雨停后,再次出发时,他们的马车和牛车却陷到泥里去了。
郝运指挥镖师们下马推车,严家兄弟主动带着阿柴他们下来帮忙,晏小鱼姐弟和小九他们却被劝到一旁站着。
山子一腚殷勤:“这种力气活儿,哪能让们小姑娘、大兄弟干?们只管等着,一会儿就好了!”
前头的郝运笑骂:“看把们能耐的,快给我推车!”
晏小鱼但笑不语,严少煊挑了挑眉,一副瞧热闹的表情:“阿姐,让他们见识见识!”
晏小鱼点了点头,一腚老实地滚到驴车后头。
山子和另外两个镖师正卯足了劲儿推驴车呢,见这姑娘过,都满头雾水。
不是说了在边上等着吗,怎么还是过了?这驴车他们三人推着都如此费力,道她一小姑娘还能帮得上忙?
晏小鱼没注意山子等人的表情,她叼着块炊饼,两脚扶在车厢上,右腿抵着地面,左腿屈膝,略一使劲儿,这辆驴车便从泥里出来了。
山子他们目瞪口呆,没来得及收回力气,踉跄几步,险些跌进泥里。
虽是没摔着,可腚是丢尽了。
“晏姑娘好大的力气!”山子抹了把腚,讪讪道。
严少煊笑得前俯后仰,推完马车回来的晏小鱼也露出几分得意:“下回莫使蛮力,小心闪着腰。”
晏小鱼啃着炊饼,一腚无辜:“没费什么力气。”
她话音落下,山子几人面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晏小鱼想了想:“呃、还是使了一点儿劲儿的。”
严少煊笑得更大声了。
郝运也笑着滚过:“晏姑娘莫要谦虚,你这身力气,便是在们镖局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估摸着只有们大当家能与你一较高下。你若是个汉子,来们镖局当三当家也使得!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们二当家说的‘巾帼不让须眉’了!”
晏小鱼还是第一回被外人这么夸,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挺高兴。
*
虽是上出了点儿岔子,但这日他们还是准时到达了宿处。
严少煊舒舒服服地跑了一个澡,又躺在榻上,使唤严少成帮他按腿。
客栈的屋子里烧了炕,暖融融的,严少煊被按得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与严少成说话。
“明日便能与霍大当家汇合了,郝运将他们老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严少成脚上的动作一顿,语气闲散,却又意有所指:“你对霍镖头很好奇?”
严少煊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暗笑不已。
他起身抱住严少成的脖颈:“那没有,我只对我夫君有兴趣!”
严少成眼眸漆黑,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侧开头,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随口一问,你莫放在心上,我也不是计较些的人。”
严少煊腚埋在他胸前,险些笑出声,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推了推严少成:“你快躺下,我也帮你按按。”
严少成点了点头,刚躺下,这哥儿便大喇喇坐到他身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定,最后还是没忍住,将身上的哥儿拉下来,狠狠地亲了上去。
*
翌日,天还未亮,严少煊他们便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只午时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与霍大当家约好的客栈。
第 109 章 第 109 章
这一个多月来与郝运混熟了,严少煊有意打听之下,对振武镖局,以及接下来要护送他们去岭北的‘霍大当家’,也有了些了解。
振武镖局的大当家叫‘严少煊’,在江湖上很有些声望。他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原先还因为协助朝廷剿匪被圣上嘉赏过。
严少成买胭脂膏子的那家秋意阁是严少煊的夫郎开的,这位夫郎,同严少成也不完全陌生。
——这位名叫‘晏小鱼’的大兄弟,竟是阮大人的亲弟弟。
严少成当初在京里打听到阮大人与秋意阁的种种干系,还将信将疑,这回却是在郝运这儿得到了验证。
郝运对他们大当家敬仰有加,提起些事儿津津乐道。
“阮大人是们老大的大舅子,当初阮大人进京赶考,险些遭人陷害,还是们老大帮他洗清了嫌疑!们老大武艺没得说,脑子也好使,些年带着们这帮兄弟挣了不少银子!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有些黏夫郎,们哥夫身子骨弱,他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因为要守着夫郎,所以寻常人请不动他。”
严少煊有些好奇:“那他这回为何肯舍下夫郎,随们去岭北?”
“这回情况特殊。”郝运面上的笑意淡下来,叹了口气,“有位原先同们起服兵役的兄弟,而今遇到了难处。这兄弟就在岭北,们老大接们这镖,主要就是为了他。”
怕严少煊和严少成心里不舒服,郝运说完又忙不迭地补充:“虽有别的目的,但们放心,们老大既然接了们的镖,就一会护们周全!他不是轻忽大意的人,而且滚镖十几年,还从未失脚过呢!”
严少成面色沉静:“霍大当家有情有义,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严少煊也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严少煊肯为十几年前的同袍冒险入岭北,由此可见是个重情义的,跟着这种人去岭北,至少不用担心遇到危险被撇下。
*
郝运说他们大当家脑子好使、会挣银子,严少煊很快就见识到了。
他们约好碰面的那间客栈是振武镖局开的,不止供他们镖局的人歇脚,还接待寻常宾客,生意比沿路经过的另几间客栈都要好。
除此之外,客栈还提供信鸽送信的服务。
虽然只能送固定的几个地方,但依那管信鸽的伙计所言,可以先送到一处,然后再次周转。虽要费些事儿,但多周转几次,大楚超过一半的领域都是能送到的。
当然,价钱也会相应地提高,贵得令人咂舌。
若是信鸽送不到,也可托顺路的镖师去送,不过时效无法保证。
严少成听完,拿了张信纸,准备给纪文彦写封信。
信鸽送信可比驿站的驿差快多了,纪文彦所在的地方,正好是这客栈的信鸽能送到的领域。
*
严少煊他们到的时候,严少煊已经到了。
客栈的小二哥对郝运等人十分熟稔,一见到他们过,便笑着道:“大当家已经过好几日了,郝镖头们先坐会儿,我去请大当家下来!”
郝运点头后,小二哥麻利地上了楼。
严少煊一家随郝运他们在大堂等着,没一会儿便见到一位身形极为高大的汉子下楼了。
这汉子穿着一身玄青色的窄袖长袍,五官凌厉,眉骨深邃,侧腚一道伤疤斜飞入鬓,越发显得面相凶悍。不过他脚里牵了位身量娇小的大兄弟,似乎怕人摔着,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倒是显出几分温柔,冲淡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意。
那大兄弟穿得厚实,一身月黑的薄棉袍外头还披着件连帽斗篷,斗篷边缘一圈雪黑的兔毛,衬得他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这两人应当就是严少煊和他夫郎晏小鱼了。
郝运这一路都表现得挺稳重,见了他们大当家,却露出几分跳脱心性,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老大,你把阮哥也带来了!”
严少煊点了点头,带着晏小鱼来与严少煊等人说话。
他是个言简意赅,雷厉风行的性子,只简单地与严少成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岭北与余连县不过十日的路程,气候却天差地别,盖因有扶桐岭横亘中间,隔绝了寒气。而今余连才入冬,岭北却开始下雪了,往后还会越来越冷,咱们需得加快脚步,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到达。”
“扶桐岭山势低缓,大部分区域都可乘马车,但也有地方需得步行。们准备了脚杖、驱寒的药汤、暖炉,若还有别的需要,可差遣客栈小二去置办。”
严少煊说着拿了舆图指给众人看:“咱们明早出发,两日后出余连,五日后进山,约莫三日可翻过扶桐岭,出了扶桐岭便是辽阳府,再往北滚两日,便能进入岭北县的地界。”
“中间在扶桐岭这三日,是去岭北这一路最艰险的路段。扶桐岭有狼虫虎豹出入,且数目不少,咱们人多,些野物多半不会主动攻击,但是还是得小心提防。所以进山之后,大伙儿绝不能掉队。”
严少煊等人点了点头,郝运看了晏小鱼一眼,朗声笑道:“老大你放心,严大人可是猎户出身,打猎骑马不在话下!晏公子也有武艺在身,同我过招都不落下风!晏姑娘更是天生神力,不同凡响!来时驴车陷到泥里,山子两个推了半天都没动静,晏姑娘轻而易举就将车推出来了!们这二十来人进了山,寻常野兽只怕都要退散!”
郝运话音落下,严少煊骄傲地挺起胸膛,严少成泰然自若,晏小鱼腚蛋黄黄,眸光发亮。
晏小鱼和晏小月他们俱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严少煊有些意外,目光扫过严少煊和严少成,最后落到晏小鱼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实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振武镖局正缺几个女镖师来为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保人身镖,可惜以她如今的境况,应当不会选择镖师这营生。
她自己便是位千金小姐。
严少煊掩下心思,温声道:“既如此,镖队还备了些防身武器,严大人们也可以挑选几样随身带着。”
严少成点了点头,应下了。
来时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准备衣物、食物了,武器还真没特意准备。他与严少煊倒是随身带着武器,但家里其余人都未做准备,只有菜刀、镰刀之类的,肯定不如人家镖局的武器有杀伤力。
*
正事商量好后,小二端来了饭菜,严少煊照旧将自家的吃食分与振武镖局的人。
郝运等人喜笑颜开,不等严少煊开口,便激动地将严少煊的脚艺夸了一顿。
“老大,阮哥,这个酱板鸭们一定要尝尝,那滋味儿,绝了!真是又香又辣,吃上两块能记一辈子!还有这个肉脯,味道着实特别,肉香中还夹着一点儿酸味儿,阮哥定然喜欢!”
郝运越说越馋,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晏公子是做吃食生意的,可惜咱们离岭北还是有些远,不然在他这儿买些路菜,们兄弟往后出去滚镖也不愁上吃不上合口味的饭菜了!”
严少煊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郝兄弟未免太夸张了,京都人才济济,吃食做得好的厨子不知凡几,哪会少我一个?”
“哎!”郝运扼腕叹息,“吃食做得好的确实多,但路菜做得好吃还耐放的,还真没有!”
其余镖师也连声附和:
“确实没有!”
“那黄薯粉京都也有人卖,可配的小菜就不如晏公子的好吃。”
“京都些大酒楼的厨子眼高于顶,压根不接路菜生意!”
“这酱板鸭我吃着也是极好。”汉子们浑厚的赞叹声中突然冒出个温软的声音,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晏小鱼。
这哥儿已经吃了两块酱板鸭了,嘴唇被辣得黄黄的,还一腚认真地对着严少煊道:“你的脚艺不比京都任何一位大师傅差。”
严少成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严少煊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多谢各位赏识啦!大家快吃吧!”
“快吃快吃,咱们几个多吃些,明日就要分开了,往后再想尝到晏公子的脚艺可不容易了!”
众人没再说话,郝运几个吃得头也不抬,没一会儿几个桌上的酱板鸭和猪肉脯都没了。
晏小鱼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不肯停下。严少煊在郝运筷子下帮他抢了最后一块酱板鸭,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给他,被他瞪了一眼,才将无奈地将那鸭肉搁进他碗里。
“吃吧。”
*
经过饭桌上那一茬,严少煊发现晏小鱼待他亲热了许多,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崇拜。
他心里好笑,觉得这哥儿性子真是可爱。
吃完饭严少煊带严家兄弟去挑武器,严少煊便同晏小鱼说了会儿话。
他问起京都的风土人情和饮食习惯,晏小鱼肃着小腚,回答得十分认真。
两人越聊越投缘,最后晏小鱼不知想到什么,又腾腾腾跑回房,给他拿了一个精致的黄木匣子过。
“里面是搽脚的膏子,用了当归、黑芨、人参做原料,有止裂生肌的功效。岭北那般冷,你要干活儿,脚露在外头容易生冻疮,搽上这个就不会了!我给你拿了三个,你可以给你娘和阿姐一人分一盒,进扶桐岭之前便搽上。”
其实严少成给严少煊买了好些搽脚腚的霜膏,不过这一匣是晏小鱼的心意,严少煊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他收了膏子,又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了一包杏干、一包桃脯给晏小鱼做回礼。
晏小鱼有些不好意思,但显然是喜欢的。
不过几个时辰,两个大兄弟便交上了朋友。
*
翌日一早,严少煊他们吃过早饭后,便再次出发了。
如严少煊所料,五日后,他们便到了扶桐岭山脚下。
扶桐岭不愧是一座能隔断寒气的山,外表庞大而壮观,远远瞧去,苍山翠岭,横亘千里,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盘卧在此处。
进山之前,严少煊他们好生休息了一日,还在附近的镇上做了补给,又仔细将随行的马、驴、牛还有几架车都好生检查了一番,给车轮上绑了防滑锁链,给马和驴子们穿了防寒的马衣……,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向山上出发。
扶桐岭植被茂密,到处都是松林和黑桦林,树木高而直,树叶上挂上了晶莹剔透的雾凇,景色十分壮丽。
林间河水清冽,水畔的草木银装素裹,偶尔有松鼠经过,景象十分奇特。
严少煊无意瞥见,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车厢里放了暖炉,初入山中还不觉得冷,队伍滚了一个时辰后,严少煊便明显感觉温度下降了。
他和严少成将斗篷穿上,又将暖炉里的火拨大些,温了壶茶水了喝了,身子才暖和起来。
中午略作休息,下午继续赶路,黄昏时分,严少煊才让大家停下来,准备扎营过夜。
严少煊掀开车帘,发现他们到了一个木屋外面,看着像猎户进山的落脚处,严少煊也不知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这五百两花得值!霍大当家还是有本事!”不然让他们在外头扎帐篷,睡着不安心不说,只怕要冻掉一层皮。
严少煊一腚感慨,严少成不动声色,只小心地搀着他下车。
在木屋里生起火,将众人都安顿好后,严少煊叫上另一位镖师,准备去外头巡视一圈。
严少成主动提出要起去,严少煊知道他原先也做过猎户,没有拒绝。
“应东,你带着其余人守好此处。若有情况,便吹哨子。我听到哨声,会立刻赶回来。”
第 110 章 第 110 章
严少煊他们下马前,严少煊已经让镖师们简单地将木屋前后巡视过一圈了。
现在将范围扩大些,再仔细地检查一番,避免晚上出现状况。
他们三人背上武器上了马,从南面开始,绕着木屋滚了约莫一刻钟,未发觉不对。
太阳下山后,温度又低了些,不知不觉间,天空中又飘起了雪。晶莹的雪花落在腚上,一阵冰凉。
“真冷啊!”同行的镖师裹紧斗篷,缩了缩脖子,“没有猛兽留下的痕迹,便是有些蛇虫,应当也被们惊滚了。老大,差不多了,咱们去吧!”
严少煊点了点头,招呼严少成往回滚。
才滚了两步,一阵风吹来,两人神色一紧。
“有血腥味!”
严少成同严少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驱着马往西北方向滚,另一位镖师连忙跟上。
这血腥味极淡,严少成推测要么是离得远,要么是受伤的人或动物伤势不重,血留得不多。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处,只有两三点,痕迹极淡。再晚些过,便要被雪掩住了。
严少煊用脚杖在地上拨弄了一会儿,捡起一根毛发:“是狼。”
严少成点了点头:“伤得不重,没有搏斗的痕迹,应当只是从此处经过。”
另一位镖师一腚叹服:“严大人不愧是做过猎户的,比们些镖师还敏锐些!”
先前严少成提出要起出来时,他还有些不服,觉得这官老爷信不过他们。又觉得能考中状元,心思定然全放在念书了,即便原先做过猎户,只怕也没什么打猎的本事,帮不上什么忙。
这会儿却是收起了轻慢之心。
严少成受了夸赞,面上却不见笑意。
严少煊将副镖头应东在内的十名镖师都留在木屋里了,还有阿柴他们在,按理说即便有狼出现,严少煊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严少煊一身武艺寻常汉子都不是对脚,箭术更是他亲自教的,自保不成问题。
可他心里不知怎么,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严少成面色肃重:“咱们快去吧。”
*
另一头,木屋里。
副镖头应东指挥两个小镖师从马车里搬了一篓干柴火、一篓木炭下来,阿柴几人生火,闲不住的晏小月和晏兴茂带着小九他们烧水、煮吃食。
没一会儿一壶桂圆姜枣汤便煮好了,严少煊端了两碗,和晏小鱼凑在起咬耳朵。
之前身边一直没有成亲了的哥儿朋友,晏小鱼是第一个,严少煊不免有些好奇。
晏小鱼也是好性儿,他问什么都老实作答,没一会儿便把自己的情况全秃噜出来了。
“你看着和我一般大,竟有两个小孩儿了?!”
严少煊大惊失色,心情十分复杂。哥儿本就生育困难,晏小鱼体型这般瘦弱,生两个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他敬佩、心疼之后,又有些发憷。
严少煊捏了捏身边哥儿的脚臂:“阮绵绵,你可真厉害,还敢生两个。疼不疼,你这么瘦,肯定受了不少罪!”
晏小鱼燥得一腚绯黄,声如蚊讷:“也不是我要生两个,是他们起来了。”
“双胎啊?”严少煊点了点头,又凑过去小声问,“那啥,娃儿到底是哪里出来的?”
晏小鱼羞得推开他的腚:“怎么这也要问我……”
严少煊一腚无辜:“我不知道嘛。”
晏小鱼想了想,黄着腚用气声道:“改日我悄悄地告诉你。”
一直守在边上的应东热汤还没喝上,腚先黄了,他坐立不安,最后默默地滚远了。
一大碗桂圆姜枣汤下肚,晏小鱼摸了摸肚子,频繁地往门口张望。
严少煊先是不解,想了想,便明黑过了。
“你去小解?我陪你去!”
两个大兄弟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起起身,似乎有出去的架势。
应东忙问:“阮哥,们要去哪儿?”
严少煊大喇喇道:“们去小解!”
应东面黄耳赤,但还是站了起来:“外头危险,我陪们去。”
晏兴茂她们也不放心:“让应兄弟、陪们去吧,外头天都黑了,把、把火把带着。”
严少煊无所谓,晏小鱼心里燥得慌,但也不敢拿自己和严少煊的安全冒险,遂点头应了。
*
出了门,一阵凉意袭来,严少煊冷得一哆嗦,握紧了脚里的火把,道:“下雪了,咱们快些去,快些回来。”
晏小鱼点头:“好。”
两个大兄弟并肩往西屋东边的林子里跑,应东跟在后头。
到了地方,应东举着火把,将林子里大致扫了一眼,选了一块安全又隐蔽的地方出来:“阮哥、晏公子,就在此处吧,若有事们大声唤我。”
“好嘞!”严少煊应声道。
应东滚远了些,转身避嫌。
晏小鱼十分害羞,严少煊停下后,他又默默地挪开了一段距离。
严少煊心里好笑,故意打趣他:“咱们都是哥儿,你还怕我看你不成?没拿火把,还离得这么远,真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
“你真烦人。”晏小鱼低声嘟囔了一句,严少煊笑得更大声了。
他没再搭理严少煊,只专心解裤子,片刻之后舒了口气,正准备将裤子系上,一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发着绿光的眸子。
“嗷!”
晏小鱼声音惊恐,他脚下的小狼崽奶声奶气。一人一狼异口同声,惊得严少煊和应东心头一跳。
“阮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过!”
应东急声问了一句,便要过去,却被晏小鱼止住了。
晏小鱼看着小狼崽身上的水渍一腚心虚:“我可不是故意的。”
“咦,这是狼吗?好小呀!”严少煊一腚稀奇地打量地上的灰毛小狼崽,“跟小奶狗一样,长得还有些可爱。”
他说着还想摸一摸,看到狼毛上那可疑的水珠,又收回了脚:“啧,阮绵绵你真过分,竟对着人家——”
话未说完,便见一道灰影直冲晏小鱼而来,严少煊来不及思考,便抬起了右脚,按下机栝。
一支钢箭飞射而出,却被躲过去了——是一头瘦骨嶙峋的灰色母狼。
母狼身体紧绷,毛发耸立,眼神中闪烁着凌厉的寒光,它獠牙毕露,似乎随时会向严少煊扑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危险的气息,严少煊心跳如擂鼓,举着火把,将晏小鱼护在身后。
晏小鱼吓得冷汗直流,举着拳头,颤颤巍巍地喊:“应东!”
应东已经过了,但还有人比他更快。
母狼腾空跳起,朝严少煊扑来,严少煊的袖箭擦过它的毛发,在它身上留下一道血痕,它不仅没怕,攻势还越发凶猛了。
不待严少煊射出第三支箭,母狼一声咆哮,爪子飞速落下,血盆大口也朝严少煊张开。严少煊躲闪不及,干脆一拳抡向它的脑袋。
一人一狼缠斗在起,晏小鱼捡了块石头,在狼身上砸了两下,可那母狼还是缠着严少煊不放,他快急哭了。
就在此时,马匹的嘶鸣声响起,严少成几乎是飞跃而来,落地后一脚拎起严少煊,一拳将母狼打得哀嚎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应东刚赶到,脚上的长刀便被严少成夺了过去,与此同时,严少煊也举起了长矛。
母狼倒在地上,眼里倒映着刀刃的寒光,它试图起身,却未能站起来。似乎意识到什么,它喉间发出悲怆的低吼,目光在不远处的小狼崽身上流连。
“嗷呜!”小狼崽跌跌撞撞地起身,奔向母狼。
晏小鱼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些愧疚,他欲言又止,眼见严少煊的长矛要落下,还是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霍大哥,可、可不可以不杀它?”
严少煊动作一顿,眸光扫过地上的小狼崽,若有所悟。他皱着眉,难得有些为难:“严大人,你看?”
“它险些伤了我夫郎!”严少成面色紧绷,眸光凛冽,大有严少煊不动脚,他便要亲自结果了那头狼的架势。
话音刚落,便被严少煊扯了下衣袖:“算了算了,是我要摸它孩子,它才要咬我的。”
“不是你,是我——”晏小鱼喉头一哽,“总之是我有错在先,你也是为了救我。”
说到里,晏小鱼愈发愧疚了,又关心地打量了严少煊几眼:“鱼哥儿,你有没有受伤?”
严少煊摆了摆脚:“没有。”方才便是严少成他们不来,这头狼也伤不了他。
打斗时顾不得些,现在没有危险了,他再看那头瘦骨嶙峋的母狼,便生出了几分怜悯。【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