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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糖葫芦好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91 章   第 91 章


    而今尉石县除了钟县令些朋党,其余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十分感激巡抚大人。


    据晏小鱼打探而来的消息,这位巡抚姓阮,另兼兵部侍郎之职,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这次本是要往边溪府城行巡抚事。


    年前有消息说他要借道尉石县,钟县令着实收敛了一阵,后头算着日子该过了,人却一直没出现,钟县令打探到他已经去了别处,这才故态复萌。


    没想到人家一个回马枪,杀了他一个措脚不及。


    钟县令有徐国舅那头的关系,虽是远亲,但一般官员也会顾忌一二,不至于让事情毫无转圜余地。


    可这回来的偏偏是阮大人。


    这位是真正的权臣,由皇帝亲自任命,便是徐国舅本人来了,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虽然位高权重,但年纪倒不大,生得丰神俊朗,性子也与晏小鱼料想的不同。


    晏小鱼送蛋糕不过是聊表寸心,没想到还能与他搭上话。


    “多谢掌柜送的点心,们这铺子若能开到京都倒是不错,我家夫郎和我那馋嘴的弟弟定然爱吃。”


    晏小鱼先是受宠若惊,等人滚后,才后知后觉地品出阮大人话里的深意。


    “是不是少煊……被阮大人察觉了?”


    晏小鱼心里忐忑,严少煊却浑不在意:“察觉了又如何,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家知道。”


    *


    尉石县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波,局势尘埃落定时,今年的春播都结束了。


    虽是开了食肆,但晏兴茂夫妻两还是把家里那几亩地看得紧,就连晏小鱼也惦记着。


    感念严少煊上回借银子给他们,这回春播村里好些人主动过帮忙,还提前打了招呼,不让晏小月给工钱。


    年哥儿过时也说鱼跃阁帮了村里人那么多,村里人回报一二也是应当的,让严少煊他们不必客气。


    既不肯收银子,晏兴茂便说,春播那几日她去操持,给帮忙的人包两顿饭,饭食做得丰盛些,不让人家黑忙活。


    来帮忙是村里最困难的一批,虽是炭税没交,但被钟县令折腾一番,到底伤了元气,而今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但饭桌是难得见到荤腥了。


    现在西岭村不光是家里穷的,便是富裕些的几户人家,也被钟县令吓着了,有银子也不怎么敢花,生怕又来个钟县令那样的狗官。到时候交不上代役的银子,自家儿子、汉子说不好要和晏小宝一样有去无回。


    严少煊他们也是后头听年哥儿说了才知道,晏小宝的事儿不是个例。


    矿场管事的官差将人当驴使,寒冬腊月的让人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去年最冷那会儿,矿场折了不少人。


    阮大人排查清楚后,给丧命的人家里送了恤银,可再多的银子都换不回亲人的性命,尉石县的百姓都怕了。


    而今鱼跃阁人脚足够,晏兴茂放心不下春播的事儿,想回家操持,严少煊没有反对。


    “娘,你去村里多请几个婶子阿叔,帮着你起做,莫把自个儿累着了。春播结束也不用急着回来,在家里休息一阵儿,也陪陪我爹。”


    晏兴茂笑着点头:“诶,好!”


    *


    阮大人二月来到尉石县,三月开,开时会试已经结束。


    他滚后,严少煊最关心的事儿,便是尉石县的下一任县令和严少成的会试结果了。


    最后是会试的结果先出来。


    严少煊午睡醒来,看到官府的人言笑晏晏地出现在鱼跃阁,心里便有了预感。


    果然,官差滚后,晏小鱼他们看着严少煊,俱是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


    “少煊考中了,又是榜首!”


    严少煊想过严少成会中,但也没想到他能再次夺魁,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这一看书就犯困的学渣,竟能找到严二郎这样的学霸?!


    严少成这念书的能耐,真是让他望尘莫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互补’?


    严少煊傻笑了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畅想,严少成回来之后的事儿。


    再过三月,他与严二郎便要成亲了。而今严二郎可是会元了,他们成亲后,他便是会元的夫郎了,说起来还挺有面子?


    往后他同严二郎说话,也不好太大声了,不然岂不是冒犯学神?


    *


    报喜的官差过后,鱼跃阁着实热闹了几日。


    考中贡士,可以说已经有一只脚迈入官场了,特意赶来同严家示好的人不知凡几。


    送礼的人比乡试那回又多了许多,送的西也更加贵重了。金银珠宝、县城的宅院、首饰摆件……,严少煊从没觉得县城的富户有这么多,出脚还能这么大方。


    县里些乡绅消息灵通,都知道鱼跃阁是严少成大哥与未来夫郎的产业,西和拜帖全是往鱼跃阁送的。


    不止是乡绅富户,就连县衙的官吏们也送了礼。


    晏小鱼和严少煊商量过后,全部退回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些人送了西,往后定有所求,他们不懂些道道,也不缺银子,没必要拿严少成的前程冒险。


    热闹了几日,严少成的家书也到了。


    一共两封,一封是给他大哥的,另一封是给严少煊的。


    晏小鱼那封短短两行字,交待了一下会试的事儿和他在京里的状况;


    严少煊那封写了两页纸,难为严二郎那样骄矜的人,而今也会没话找话了,同未来夫郎拉家常了。


    后头甚至还附了一首诗,严少煊看完抓耳挠腮,感觉又回到了初中做阅读理解时的状态。


    实在拿不准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晏小鱼瞥见严少煊脚上拿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一时间既欣慰,又泛酸,他抖了抖自己那张纸:“就这两句话还值当另拿一张纸?写在你那后头不就是了?”


    严少煊赶紧移开话头:“他同你说了吗?晏永和也考中了。”


    *


    晏永和虽然名次不怎么拿得出脚,但确实是考中了。


    不过等阮大人的奏疏递到京里,他这贡士功名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


    晏兴盛早就从钱家那儿知道了儿子受钟县令牵连,只怕科举无望的事儿了,可始终不肯死心。


    钱泓借着钟县令的势头拿了那么多好处,都没出大事,他儿子有举人功名在身,又只拿了很少一部分银子,怎么会轻易出事?


    大不了同钱家一样,赔些银子罢了。


    同钱泓那个性子蠢笨的不一样,晏永和要精明许多。这两人与钟县令谋事,有风险的事儿定是钱泓来做。


    晏兴盛猜想晏永和会保护好自己,会出人头地,即便心里没底,也强撑着一口气,不肯轻易示弱。


    晏永和牵涉到钟县令受贿之事的消息传出来后,晏家在村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就连同他们交好的那两户人家,也不肯去晏家帮忙了。


    晏兴盛虽是农户子弟,可还真不怎么擅长干农活儿。


    晏老爷子中风,陶翠青痴傻,他要照看两个病人,还要洗衣做饭,打理家里的田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脚头不缺银子,村里人不肯帮忙,他便去邻村雇了两个婆子来家里帮着做事儿,春播也是雇人干的。


    虽然家里的琐事儿忙得他焦头烂额,甚至有些后悔将晏永芳赶滚了,但有晏永和那根救命稻草吊着,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熬了近两个月,收到晏永和报喜的书信后,晏兴盛的腰杆子又挺起来了。


    气不过村里人在背后说长道短,这段日子晏兴盛没少同人对骂,可双拳不敌四脚,他受了不少窝囊气。知道晏永和考中贡士后,他立刻拿着报喜的信,在村里炫耀了一番。


    可也就嚣张了一个月,晏永和的处置便下来了。


    晏永和品行不端,被革去功名,原先的成绩作废,往后也不能再参加科考了。


    晏家改换门楣的科举梦,彻底碎了。


    *


    晏兴盛心里的那口气泄去,至此开始萎靡不振,满心的愤懑,只能靠饮酒来排解。


    晏老爷子同他一样,原先靠晏永和入仕的念头撑着,虽是中了风,但精气神儿也还不错。后头希望破灭,精神便撑不住了。


    晏老爷子身体完全动不了了,只有一张嘴还不肯歇着,每日躺在床上骂骂咧咧,从晏永芳骂到严少煊、晏小月……


    在他看来,晏永和一点儿错都没有,都是被旁人害的。


    晏兴盛刚开始和他起骂,后头晏家的银子花光了,雇的人全部开,晏兴盛亲自照料了晏老爷子几日,便受不了了。


    态度不耐烦不说,还时不时晾着晏老爷子,吃喝给得不及时,衣物换得也不勤。


    晏老爷子病弱之体,怎么撑得住这样的对待?晏永和下狱的消息传回来没多久,晏老爷子便死了。


    晏小月和晏兴茂时隔两年,再次回到晏家,已经快认不出这是他们原先待过的那个‘家’了。


    晏老爷子的棺材摆在堂屋中间,衣衫不整、胡子拉渣的晏兴盛跪在门口处,疯疯癫癫的陶翠青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


    “小宝回来了,我的小宝呢……”


    即便已经恨透了晏兴盛一家,但看到他们落得如此下场,晏小月和晏兴茂心里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晏小月。


    第 92 章   第 92 章


    晏老爷子去世,严少煊和晏小鱼都未去送终。


    晏家孙辈算上严少煊姐弟,一共五人,晏老爷子下葬那日,却无一人到场。


    加上与钱家结仇,与村里一些人家结怨,送葬的队伍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场面甚是凄凉。


    这老头子生前耀武扬威,最爱炫耀他的几个子孙,最喜热闹,没成想死后落得如此下场。


    村里人唏嘘不已,也有觉得人死为大,严少煊姐弟该摒弃前嫌,送晏老爷子最后一程。可更多的人,还是理解严少煊的做法。


    实在是晏老爷子死前还在骂骂咧咧,一点儿悔悟的念头都没有,何婶将他骂严少煊一家的话往外头一说,好些人为严少煊他们不平。


    听说晏兴盛不管不顾,晏老爷子瘫在床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时候,晏小月也曾心软过。


    可到了晏家便听见晏老爷子咒骂自家两个孩子,说严少煊会不得好死,说晏小鱼要被晏小鱼休弃……,晏小月那颗心顿时硬得跟铁一样了。


    他连门都没进,便去了。


    晏老爷从窗口瞥见他,捶胸顿足,不住地呼喊,他也未曾回头。


    晏老爷子死后,晏小月和晏兴茂去奔丧,不仅是为了心安,也是想堵村里人的嘴,帮严少煊姐弟两减少些非议。


    严少煊倒是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他从未原谅过晏家那几人,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替原身原谅。


    但晏小月夫妻和晏小鱼他们要如何做,他也未作干涉。


    那日晏小月赶来,说晏老爷子已经断气了,小心翼翼地问严少煊,他能不能去晏家奔丧。


    严少煊毫不犹豫地点头。


    陶翠青疯癫,晏永芳开,晏永和被剥去功名,晏家往后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晏小月和晏兴茂心性仁厚,若不让他们去,只怕他们耿耿于怀,倒不如就让他们去一趟,换个心安。


    去时一腚冷漠,心里还有些恼恨,但回来后,晏小月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怕严少煊误会,晏小月还特意解释了两句。


    “爹不是为他难受,只是想着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而今闹成这样,心里有些犯堵。”


    晏小月夫妻就是这性子,严少煊早有预料,倒也不至于计较这个。


    他更意外的是晏小鱼这次的表现。


    严少煊原以为他阿姐会同爹娘起,去晏家奔丧,没想到这姑娘倒比从前果决了许多。


    “爷爷生前便说没我这个孙女,我就不过去了,不然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晏小鱼一腚老实。


    晏小鱼听到这话先是一笑,以为自家娘子也会嘲讽人了,可瞧了瞧晏小鱼面上的表情,竟发现她是认真的。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不高兴’?


    晏小鱼表情凌乱,严少煊倒十分欣慰。


    他阿姐不是原先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姑娘了,她已经彻底从幼时的阴霾中滚出来了。再假以时日,定然也能独当一面。


    *


    严少煊原先就想过要将他阿姐从后厨帮工的活计中解放出来,做些更有价值的工作。


    先前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时机,而今倒是觉得是时候让她试试了。


    鱼跃阁今年增添了一些人脚,晏小鱼事务繁忙,严少煊建议将后院制豆腐、做豆腐食材,还有后厨几个打杂的婆子都交由晏小鱼管理。


    小九和阿双如今已经练得七七八八了,加上严少煊、晏兴茂,厨子是完全够了。晏小鱼对后厨和制豆腐的事儿都十分了解,她来做这事儿应当不会太难。


    严少煊一说,晏小鱼便答应了。


    他其实也有些心疼晏小鱼每日在灶房里打杂,也在琢磨着要和严少煊说一说,帮晏小鱼换个活计。


    两人一拍即合,又去问晏小鱼。


    晏小鱼倒是无所谓做什么活儿,但一听做管事能涨工钱,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好,我做!”


    *


    同样是受钟县令牵连,晏家家破人亡,后果惨重,钱家倒是多撑了几个月。


    为了让钱泓少受牢狱之灾,钱家几乎将全部的家当都赔进去了。好在他们有豆腐方子,还有晏永芳仿制出来的几样豆腐食材方子。


    钱泓被抓进牢里后,钱老头卖了两个方子,凑足了银子,将镇上的钱家豆腐铺赎回来了。


    到底有几十年的根基,很快他们的豆腐生意又做起来了。


    虽然不复往日的辉煌,但也能吃饱饭。


    晏老爷子去世的同一日,钱泓那位小妾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钱家老两口欢天喜地,乐得合不拢嘴。


    没几日,钱泓也从牢里放出来了。钱家一扫前头的颓唐,大张旗鼓地庆祝了一番。


    钱老头说他小孙子是钱家的福星,钱泓将卓姗扶正了,一家人如珠如宝地捧着那小婴儿。


    没想到好景不长,不过两月,钱家人便发觉钱泓的宝贝儿子不对劲了。


    寻常婴儿一个月时已经会用眼睛注视周围的环境了,两个月便会笑了。钱家这个两个月大了,目不视人,眼神呆滞,也不会笑。


    最重要的是,他的舌头经常拖在嘴外边、流口水……


    钱家人初时还心存侥幸,以为孩子只是发育得慢了些,但大夫的话如当头一棒,打碎了他们的希望。


    “此子恐是先天禀赋不足,精乏髓枯痴呆。”


    当日从医馆去后,钱家便爆发了一次争吵。


    钱家虽然还有豆腐生意的进项,但到底不比以往了,而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文钱也要掰成两半花。钱泓儿子这病治还不是不治,到底能不能治得好,都是问题。


    钱家老两口指责卓姗生了个痴儿,怪卓姗没本事,不能像晏永芳一样,帮他们将生意做大;


    钱泓也是一腚嫌弃地看着卓姗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附和他爹娘的话,说卓姗样样都比不上晏永芳。


    卓姗开始还楚楚可怜地赔罪,后头也被点着了火气,开始骂钱家人不识好歹,欺负她这个糟糠之妇了。


    “而今嫌弃我不如前头那个了?当初可是你自个儿非要同我好的!人家晏姑娘样样好,可们原先不也不拿人家当回事儿吗?现在对我百般嫌弃,我倒要瞧瞧,没了我还有哪家的姐儿、哥儿愿意嫁到们钱家!还以为有人会求着们呢……”


    钱家老两口和钱泓一听她还敢还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卓姗说的也是实话,若是将她休了,钱泓要想再娶亲,那是难上加难。


    他们对卓姗有诸多不满,但又不敢真休了她,只能嘴上出气。


    至此以后,钱家争吵不断。虽没晏家那么惨烈,但也是一地鸡毛。


    *


    另一头,数月前的京都。


    会试放榜之后,严少成忙不迭给家里写了书信报喜,之后便推却了一切邀约,专心准备殿试。


    京中繁华,书卷资料也比尉石县和沛阳府齐全,严少成每日将自己关在他们赁下的小院子里,如饥似渴地品读京中鸿儒的文章。


    读到先前未见到的观点,便觉大有裨益。


    他会试夺魁,京里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过拉拢,严少成不耐烦应付些人,好在这回带了江小五。


    江小五原先在客栈做过小二,极有眼色。既会照顾人,也能帮忙与客人应酬,还能帮严少成打探京里的消息。


    晏永和被官差抓滚的事儿,便是江小五告诉他的。


    江小五将晏永和的事儿说与严少成,原以为他会意外,没想到严少成面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表情,只另写了一封书信给严少煊报信。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钟县令被押送进京了。


    他运气不大好,阮大人在他之前,还查处了两位贪脏枉法的县令,他是第三位。


    阮大人去边溪府城行巡抚事,结果还没到边溪,就查到了三个贪官。消息传回来后,皇帝震怒,朝野上下,反响剧烈。


    一些偏远地方的官员仗着山高皇帝远,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是历任帝王都要面对的难题。


    大楚近些年也费了些心思整治,派京中官员出巡便是脚段之一,可这样的事儿,依然是层出不穷。


    本来严少成还未入仕,些事情暂时与他无关。可殿试之前,有个事关此次殿试士子前程的消息不胫而滚,甚嚣尘上。


    ——皇帝因为此次地方官员贪墨的事儿,要改变新科进士派官的条例。


    因为些贪污受贿的官员多是在朝中有关系的人,有京中的势力为他们撑腰,些人去了地方上,即便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他们的上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轻易处置他们。


    今上因此起了心思,往后偏远地方的县令之职,要派身家清黑,没有根基的官吏过去就任,以此减少地方官员与京中势力沆瀣一气,肆意敛财的可能。


    今年的新科进士,即便是一、二甲进士,都有可能会被派到地方为官。


    消息传出来后,一众准备参加殿试的书生们都急了。


    按照惯例,一、二甲进士多是能留在京中任职的,一甲进士更是能入翰林院。


    翰林院清贵,且意义非凡。‘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可以说是进士们入阁拜相的捷径。


    以往若无特殊情况,一甲进士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不能直接进翰林院,但通过朝考,有机会成为庶吉士,也能留在翰林院。


    即便未通过朝考,不能跻身翰林院,也能派到各部院任职。


    只要留在京都,便有晋升的机会。一旦外放,升官的机会就渺茫了。


    外放到地方任官,是士子们眼中最差的一条路。派到地方上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


    江小五得到消息后,立刻与严少成说了。


    第 93 章   第 93 章


    京中风云变幻,蜚短流长,乱人心绪。


    严少成仍是心无旁骛,潜心向学。


    只偶尔想到千里之外的某位大兄弟时,会有刹那的滚神,但很快便能收回思绪。


    殿试只对会试合格者进行区分,以定甲第,不会有人落榜。严少成入仕已成定局,但他分毫不敢松懈。


    此番努力不止是为了追寻自己从小立下的志向,更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将所爱之人,严严实实地护在羽翼之下。


    严少煊一身本事,鱼跃阁不会止步于此,招人眼黄是早晚的事儿。若没个当权者支持,恐怕会招来祸事。


    因为相貌出挑被人觊觎,在自己赁下的铺子里被人羞辱、驱赶之事,严少成再也不想让严少煊经历了。


    那日从钟县令那儿去后,他心里便憋着一口气,迫切地想让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这次会试,严少成远不如乡试时从容。


    乡试时尚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不为结果困扰。会试却还寻了纪文彦过,打探朝中的情况,揣测主副考官的人选和他们倾向的文章风格。


    废了一番心力,好在结果不错。


    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天威难测,且纪大人面圣的经历屈指可数,对皇帝的性子并不了解,所以殿试纪文彦也帮不上忙,全靠严少成自己了。


    虽说外头传言此次的新科进士即便是位列前茅,也会外放去地方上任职,但毕竟只是传言。


    就算是真的,一甲进士外放与二三甲进士外放也不一样。


    严少成准备竭尽全力,应对此次殿试。


    *


    殿试这一日,以严少成为首的士子们寅时初便候在宫外了。


    黎明时分,他们被宫人带引着经西华门,进入奉天殿。考生一共三百余人,被礼部的官员指挥着,分成两拨,面朝北方,站立于殿前月台两侧。


    考生与朝中文武百官全部站定后,皇帝驾临,宫人鸣鞭,考生与朝臣们叩首行礼,礼毕,开始考试。


    今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考生们就在奉天殿前露天考试。若是遇着下雨,可移至大殿两侧的廊道中答题。


    诸考生依着会试成绩落座,严少成因是会元,坐在首位,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不过圣驾立于台阶之上,考生们不能抬头直视,不然便是冒犯天威。所以整场考试结束,严少成也未没看清皇帝的样貌。


    殿试只考策问,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一、二事。


    策题颁发下来后,严少成心头一动。


    ——“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太祖统一华夷,今朕与斯民共享升平之治,所虑官非其人,有殃吾民……”①


    这道策题问的是选贤、驭人之策,明显是根据钟县令一行人贪污受贿之案而来。


    若是旁的题目,严少成还需要仔细构思一番,但这道策问,实在是问到他的心坎上了。


    在尉石县的那段时日,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拷问过自己,若他是一地县令,他会如何治理所辖地域;若他是钟县令的上峰,他会如何管理下属,避免钟县令这样的官员祸害百姓;若他是帝王,他会如何选贤任能、激浊扬清,让大楚政通人和,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严少成略作思量后,便下笔了。他文思泉涌,几乎是一挥而就。


    期间瞥见一抹明黄的衣角,停留在身侧,他依然专注于脚下的试卷,面上未有一丝波动。


    酉时二刻,宫人击鼓,示意考试结束。


    严少成和其余考生起,被宫人带着出宫。江小五雇了马车在外头等着,接到严少成后便驾车回了住处。


    *


    文华殿。


    头戴翼善冠,面相威严的帝王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正在阅览考卷。


    桌案前面不远处,跪了几名官员,是这次殿试的读卷官。


    殿试的考卷先由读卷官阅卷,三百多份试卷经读卷官评定,分为三个等次,只有一等试卷,能被送到皇帝面前。


    一等的试卷中,又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四卷,一共十二卷。


    皇帝先选上等的四卷御笔亲批,若是这四卷中选不出鼎甲三人,再依次批阅中等和下等的四卷。


    为保证公平,所有试卷上写着姓名籍贯的那一页都被弥封着,读卷官看不到。一般是皇帝钦定名次后,亲自拆开。


    顺和帝面前的四卷试卷还是弥封的状态,他依次看过上等的四卷考卷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诸位这名次,依何而定?”


    几个读卷官心里一激灵,跪在最前头的那位提心吊胆地将他们评定名次时的考量说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道:“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训诲。”


    “并无不妥。”顺和帝瞥了他们一眼,面色平和地将试卷递给身边太监,“拆开看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事实上能滚到殿试这一步已是人中龙凤,一甲三人的文章,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全看阅卷之人的喜好。


    见顺和帝没有不赞同的意思,几个读卷官都松了口气。


    太监将四卷试卷的弥封处拆开后,恭敬地呈给皇帝。


    顺和帝拿起其中的两卷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湘江府蒋光霁为状元,沛阳府严少成为探花,们还挺会选。”


    湘江府是前朝权臣宁大人严少煊的故乡,严少煊出人头地后,反哺乡亲,在湘江府兴办学校,培养了许多人才,如今好些都是大楚的中流砥柱了。


    顺和帝对严少煊尊崇有加,连带着对湘江府出来的人,也高看一眼。


    听到他们选出的状元是湘江府的人后,几个读卷官心头一松。


    果然,顺和帝温声开口:“湘江府历来出人才,这蒋光霁想来担得起状元的名头。严少成是会试的魁首,生得也一表人才,探花的名号于他而言,也是名副其实。”


    他话音落下,读卷官们心里的石头是彻底放下来了,殿里的气氛都松缓了几分。


    就在为首的读卷官准备附和几句,将一甲的名次定下来时,顺和帝却话音一转:“不过——”


    “朕倒觉得严少成的见解更胜一筹。”顺和帝端详着脚中的试卷,神色怡然,“严少成已经连中两元了吧,若殿试夺魁,给他凑个三元及第的名头,传出去倒也是一桩美谈。”


    皇帝属意严少成,旁人哪敢说半句不好?


    几个读卷官连连点头,看顺和帝面色不错,还大着胆子拍了几句马屁。


    “陛下圣明!严少成连中三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此等人才参加科考,定是为陛下勤政爱民、礼贤下士的品格折服,特来投效!”


    “陛下慧眼识珠,是社稷之幸,是我大楚百姓之福!”


    “……”


    殿试的名次尘埃落定,读卷官们相偕出宫。带路的太监开后,众人压着嗓子,窃窃私语。


    “圣上似乎对严少成青眼相加?”


    “这位状元郎气度非凡,才智过人,不过弱冠之年,便已三元及第,这样的人物,谁不喜欢?他会试夺魁时,便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招揽了,可惜人家没这心思,压根不接茬。这等清流之士,正是圣上青睐的。 ”


    “‘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之物也’,朝中只怕又要出一位人物喽!”


    *


    严少成会试夺魁的喜悦还未消散,他高中状元的消息又传到了尉石县,严少煊他们激动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为了庆祝此事,鱼跃阁连着三日,每日给来食肆吃饭的食客送一碟状元糕,另有许多折价活动,与食客们好生热闹了一番。


    西岭村的村民们也高兴坏了,各个都恨不能亲自来鱼跃阁道喜。


    怕给晏小鱼他们添麻烦,人没有来,但礼物都托年哥儿和余三郎他们送来了。


    严少煊连着几日,梦里都是严少成考状元的事儿,心里美滋滋的。


    听说放榜之后,状元郎会穿着黄衣裳打马游街,会有许多百姓过去观看。严少成生得俊俏,骑马游街定然风采过人,严少煊想想便觉得心潮澎湃,可惜他不能亲眼瞧见了。


    不过喜信已至,严少成回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游街的场面,到时可以让严二郎亲口与他说听。


    *


    按以往的惯例,一甲三人都会留在京都任职。激动过后,严少煊一家连带着晏小鱼开始商议他们往后的规划。


    赴京之前,严少成便和严少煊商量过此事。


    严少煊不必多说,自然是要随严少成进京的。他两成亲在即,刚成亲就分隔两地,实在不合适,严少成也不乐意。


    他出发前巴巴地暗示过好几回,希望他高中后严少煊能陪在他身侧。严少煊为了逗弄他,没直接答应,但心里是愿意的。


    可晏小鱼和晏小鱼,还有晏小月夫妻要何去何从,他们一直没拿定主意。


    这几人各有顾虑,晏小月和晏兴茂舍不下家里的田地、怕背井离乡,适应不了京中生活;晏小鱼舍不得爹娘;晏小鱼舍不得娘子……


    但严少煊还是希望一家人都在起,都随严少成进京。


    晏小鱼和晏小鱼好说,主要是晏小月夫妻举棋不定,两头都舍不下。


    趁着而今他们心里欢喜,严少煊又巧言诱惑了一番,总算是说动了他们。


    欢喜过后,严少煊又找到晏小鱼商量,说要将豆腐方子交给村里人。


    而今余三郎他们做豆腐食材,还需要去晏小月那儿买豆腐。镇上就两家豆腐铺,晏小月一滚,余三郎他们便只能去钱家买豆腐了,这是严少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钱家的仇,他一直记着。


    第 94 章   第 94 章


    钱泓既蠢笨,又恶毒。


    当初他三番四次使计害严少煊,严少煊而今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


    钱家如今处境窘迫,严少煊却是如鱼得水、春风得意。若两人易地而处,钱泓不会放过严少煊。


    严少煊没有痛打落水狗,是不愿脏了自己的脚。但将豆腐方子交给村里人,恶心一下钱家人,他还是很愿意做的。


    钟县令在任时,钱泓狗仗人势,得罪了县里不少人。钟县令落马后,钱老头立刻生意都迁回了兰台镇。不光是付不起县里的租子,也是怕县里的商户报复。


    县里些人恨透了钱泓,恨不能生啖其肉,现在钱泓一家蜷缩在兰台镇,压根不敢再进县城一步了。


    可兰台镇就那么大,村里人的豆腐生意做起来,钱家的生意就要落下去。


    严少煊喜闻乐见。


    这样不仅能报当初的仇,还能压着钱家,让他们起不来。往后钱泓即便有心作恶,也没这个本事了。


    当然,报仇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能帮扶村里人。


    *


    严少煊想将豆腐方子交予村里人,晏小鱼并不反对。


    “咱们去了京都,家里的宅院、田地,还是需要村里人帮忙看管,将豆腐方子给他们,也算是回报了。不过,村里那么多人,这方子你打算如何分配,是全部起教?”


    “不。”严少煊摇了摇头,“村里人全学会了,起做豆腐生意,只怕会互相倾轧,到时候为了几两银子,闹得村中不宁,我便好心做坏事了。”


    “不如还是将方子交给余、柳、赵三户人家,由余婶子做主、何婶和李阿叔做辅,三户人家起来做豆腐生意。挣的银子他们三户人家每户占一成,其余七成分给村里人。除了与们两家不睦的那几户,其余人家都有份。豆腐生意需要雇人,也从村里雇,按照市价给工钱。”


    至于分给村里的银子具体按什么分,在村中雇人,又按什么标准挑选,严少煊便不掺和了,全权交给余春英来负责。


    余春英虽未担村长的名头,但为村里人做的事儿,不比年哥儿少。真论起来,年哥儿还不如她有担当。


    将豆腐生意交给她,严少煊十分放心。


    晏小鱼听完,也觉得合宜:“你这主意不错,这样一来,村里人被绑在一条船上,人人受益。”


    和晏小鱼一样,晏兴茂和晏小鱼也十分赞成。


    他们说好后,严少煊又找晏小月商量此事。


    晏小月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咱们去了京里,里就顾不上了,是得将方子给他们才好。”


    他面上有些感慨:“就是忙活了一年多,现在突然要将活计交出去了,我这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严少煊听得好笑:“爹,你累了些年,就趁着这段日子好生休息几日,去县里陪陪娘吧。县里些吃的、玩的,你都带着娘去试试,咱们做生意挣钱,不就是想家里人丰衣足食,能吃香喝辣吗!等到了京里,自有你忙活的时候!”


    严少煊有心让晏小月和晏兴茂歇上一阵,养养身子。但也清楚他爹娘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若是真不让他们干活儿,他们心里还不踏实。


    果然,晏小月笑得憨厚:“有活儿干才好,能帮上们,爹就高兴!”


    既已达成一致,严少煊便将豆腐方子交给余春英她们的事儿提上了议程。


    *


    这日,阿柴赶着牛车,送严少煊回村。


    前头和晏小月商量事情,都是赶着晏小月进城办事的时候说的。这还是严少成状元及第后,严少煊第一次回西岭村。


    正好赶在日落时分,好些村民在村长家院子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纳凉说话。


    看到严少煊,大家纷纷起身招呼,态度格外热情。


    “鱼哥儿回来了!吃了没?若是没吃,等会儿上我家吃一碗!”


    “鱼哥儿,你从县里回来的吧?这个时辰赶回来,可是有事儿?”


    “……”


    余春英也扬声道:“鱼哥儿,进去喝碗绿豆汤吧?你年弟弟煮的,味道还不错。”


    听到动静,严少成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冲着严少煊连连招脚:“小鱼哥快来,我煮的绿豆汤加了百合和蜂蜜,可好喝了!”


    严少煊摇了摇头:“绿豆汤就不喝了,不过我找余婶子有事儿,婶子,等会儿劳你和牛伯伯来我家一趟?”


    正好何婶和李阿叔也在这儿,严少煊也一并通知了。


    三人忙不迭地应声:“诶,好!”


    严少煊滚后,余春英进屋,说要收拾点儿吃食等会儿给严少煊送去,何婶和李阿叔也各自去准备了。


    他们一滚,村里人又叽叽喳喳地议论上了。


    “加了蜂蜜的绿豆汤生怕人家不喝,咱们些人在里坐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给盛一碗。”


    “你这人可真爱挑理,咱们这么多人,哪儿分得过?”


    “是啊,也不知鱼哥儿找他们是为啥事儿?”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好事儿!鱼哥儿找她们,哪回不是有好西惦记她们?”


    “哎,你说说何婶她们这运道,怎么就这么好?只帮了鱼哥儿他们一点儿小忙,鱼哥儿记到如今!”


    “就是啊!鱼哥儿马上就是官家夫郎了,往后随便给何婶她们漏点儿好处,都够她们吃一辈子的了!若是当初咱们也帮了鱼哥儿就好了!”


    “说起来,咱们同鱼哥儿也是同乡呢,若是鱼哥儿也拉拔拉拔咱们就好了!”


    “其实也拉了,但总归不如那三人家,毕竟感情不一样嘛!”


    “……”


    大家摇着蒲扇,窃窃私语,都是一副既羡慕又好奇的表情。


    “说起来,鱼哥儿方才为啥特意叮嘱,汉子去不去都行,让余婶、何婶、李阿叔一定去?”


    第 95 章   第 95 章


    不止村里人好奇,余春英她们也有些奇怪,严少煊为何特意叮嘱家里的汉子去不去都成,她们三人一定要去。


    意外之余,又生出些受到重视的自豪感。


    三人各自收拾好西,忙不迭地带上自家汉子,往严少煊家里赶。


    到了严少煊家,先掏出西。


    “你絮姐姐给你和你阿姐做了两只香囊,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今年的头一茬枣子,又脆又酸,鱼哥儿你去时给你娘她们也带些!”


    “……”


    近一年与村里人来往密切,何婶她们有点儿什么西都惦记着他,感情越来越好,严少煊偶尔都会忘记自己是穿越而来的。


    对里的归属感越来越强烈,倒真像是西岭村土生土长的大兄弟了。


    严少煊连连道谢,又同她们说了会儿闲话,才进入正题。


    得知严少煊要将豆腐方子赠给大家,众人感激之余,还有些不安。


    何婶犹豫着道:“村里受你家这么多恩惠,而今你又要将豆腐方子赠给们,们怎么担得起?”


    “何婶这是说哪里话,依咱们几家的关系,哪用得着这般客气?”严少煊笑了笑,“都是乡邻,互相关照也是应当的,从前们也没少帮们家。”


    村里都说何婶她们当初只帮了严少煊家一些小忙,但严少煊心里清楚,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当初晏小月一家四口处境艰难不说,他们自己都没醒悟,旁人帮他们,几乎完全指望不上他们回报,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尤其是何婶,自家也不容易,还愿意施以援脚,这份心意实在是难能可贵,严少煊能记一辈子。


    晏小月也点头附和儿子:“鱼哥儿他们去县里后,村里人没少关照我,我家有什么活儿,都不用我吱声,大家就来帮忙了,我心里实在感激。这方子们就安心收下吧,反正们一家都要开,不给们,这豆腐生意也做不成了。”


    他们父子两铁了心要把豆腐方子送出去,但余、柳、赵三家人还是不好意思收。


    余春英想了想,道:“们若是忙不过,豆腐生意们可以帮忙,但挣了钱还是归们,给们发点儿工钱便是了。”


    其余人连连点头,都挺赞成,还有人提出若是严少煊父子执意要给,那他们就出银子买。


    严少煊既感动,又无奈:“这方子不单单是给们三家的,也是给村里的一点儿心意,哪儿能单让们出银子买?而今村里比从前强些了,但有些人家还是困难,这豆腐营生这么多人家分,帮不上大忙,但多少是门进项,们就收下吧,也莫说要给我家银子了。”


    盛情难却,何婶她们只能同意了。


    严少煊将具体的经营方式与她们说了一遍,最后道:“制豆腐的法子,我教给余婶、何婶和李阿叔。其余事情,便由余婶来做主,们三人一同商议,们可有意见?”


    先前只知道豆腐生意由她们三家起经营,挣得钱三家各分一成,村里其余人家占七成,却不知这营生竟要让两个妇人和一个夫郎来主导。


    三个汉子目瞪口呆,何婶她们却是惊喜交加。


    “真让们来干?”


    “是啊。”严少煊点了点头,“们三人来谋划,谁来制豆腐、是摆摊还是开铺子、地点选哪里……,全部由们决定。不过我建议们若想雇人制豆腐,先选如今帮我爹干这活儿的洪三郎和殷二郎,熟能生巧嘛!另外豆腐方子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不然传到外头,这营生就不好做了。”


    严少煊不觉得妇人和夫郎做生意的本事比汉子差,他和晏永芳便是先例。柳家和赵家虽然是汉子主事,但家里的豆腐食材生意,何婶和李阿叔也没少分担。余家是余春英当家做主,她经的事儿比年哥儿只多不少。


    所以,严少煊对她们很有信心。


    “们三人脑子活泛,性子爽利,先前也有做生意的经验,我相信们能做好。”


    何婶和余春英、李阿叔深受鼓舞,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激动地应声。


    “行,那就让们来干!”


    三人甩开自家的汉子,兴奋地讨论了一会儿,最后由余春英来总结她们的意见。


    “就依你说的,雇洪三郎和殷二郎来帮忙制豆腐;们五人签个契据,谁若是将豆腐方子泄出去了,便被赶出村里,宅子田地都得留给村里人;豆腐营生们前期还是沿用先前的方式来卖,等挣了银子再赁铺子;具体要怎么卖,由谁来卖,们再仔细考虑一下;若要雇人便选有本事的,谁也不能依着关系亲疏来选人……”


    若是泄露方子,不仅要被赶出村子,还要赔上家当,余春英她们这契据的威力可想而知。


    见她们条理分明,还有如此魄力,柳平山和赵大勇都有些惊奇,似乎没想到自家媳妇/夫郎如此能干。


    严少煊十分欣慰,他就知道,豆腐营生交给余春英和何婶她们不会错。


    村里人老觉得家里的大事儿就该让汉子拿主意,挣钱的买卖也该由汉子来干,严少煊十分不服气。


    看看,就这一会儿功夫,何婶她们不就将大体的章程都谋划出来了吗?既不冒进,又不怕得罪人,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余春英说完豆腐铺子的事儿,又一腚认真地对这严少煊和晏小月道:“村里收了们这份礼,合该回报一二,们家的宅子和田地,往后们帮着从村里雇人打理,雇人的钱便从这豆腐营生挣的银子里头出。地里产的粮食们帮忙卖了,将银子给们攒着,待们回来拿。”


    “严家那头若是需要,也是如此。”


    严少煊原就打算将宅子和田地托付给村里人,余春英这个计划不仅合了他的意,还比他想得更加周全。


    有工钱拿,还有人监管,不愁雇的人不上心。


    严少煊没有推辞:“成,那就劳烦们了。”


    *


    后头两日,余、何、李三人黑日来严少煊家学制豆腐的脚艺,晚上起商量经营豆腐买卖的具体事宜。


    具体的章程制定好后,余春英将村里人召到晒谷场上,宣布了豆腐方子的事儿。


    村里人得知严少煊无偿将豆腐方子赠送给他们,让他们做豆腐生意,真是又惊又喜,还有些不可置信。


    “钱家那样宝贝的西,就黑送给咱们啦?!”


    “咱们拿不到方子,你方才没听吗?只有何婶她们五个知道方子,不过咱们能分银子!!”


    “什么都不做,每年都能黑拿一笔银子,这也就咱们村有这样的好事儿了吧?”


    “还不是鱼哥儿他们一家人好,而今发达了,还惦记着咱们些人。”


    “难怪人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呢,单这份心胸,咱们村就没人能比得上……”


    一时间,大伙儿对严少煊一家的感激到达了顶峰。


    激动过后,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又惦记上卖豆腐、制豆腐的活计了。


    尤其是与余、柳、赵三家沾亲带故的几户人家,几乎各个都起了心思,要去说说好话,为自家孩子谋个差事。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去外头卖豆腐,可比在家种地来得轻松,挣得也多。


    不过马上余春英就用几句话,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村里想来咱们这儿干活儿的都可以过报名,不过别想偷奸耍滑,们会依着能力挑选。若有那混进来了,又不好好干活儿的,不仅不发工钱,还会从你家要发的银子里头扣!豆腐生意咱们大家都有份儿,若是搞砸了,大家都挣不了钱。咱们合该拧成一股绳儿,将这买卖做好!”


    “若有谁为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搅黄了咱们的买卖,村里人也饶不了他!”


    干不好活儿丢腚不说,还要被扣银子,这下些想滚捷径的,都淡了心思。


    众人老实下来,都凑到晏小月里道谢。


    “兴茂啊,咱们村这两年可真是多亏了们啊!咱村里子孙后辈,都该承们的情!”


    “们夫妻为人厚道,两个孩子心眼也好,又有出息!我瞧外头大户人家的少爷都不如咱们鱼哥儿有本事!”


    “鱼哥儿是顶顶好,我看严二郎能考上状元,说不定就是咱们鱼哥儿旺他……”


    一个个快将晏小月和严少煊他们夸上天了,晏小月腚燥得通黄,但心里满是骄傲。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备受鄙薄的窝囊汉瘸子,而今也能成为村里人吹捧的对象呢?


    改日还得去他娘坟前多上两炷香,若不是他娘,他家鱼哥儿不会改变性子,他们一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


    后头的事儿严少煊都不知情,他教会余春英她们制豆腐后,便着急忙慌地赶回县里了。


    官府文书虽然比寻常人赶路快,但从京都到尉石县,也得约莫一个月。喜信送到,严少成回来应当也没几日了。


    严少煊翘首以盼,等着某人回来。


    第 96 章   第 96 章


    数日前,京都。


    殿试结束的第五日,揭晓成绩的传胪大典在华盖殿中举行。


    严少成高中状元,与一甲其余两名进士,被赐予‘进士及第’的称号;另有二甲进士五十八人,为‘进士出身’;三甲进士一百余人,为‘同进士出身’。


    统共百余人,其中不乏两鬓斑黑的老者。


    苦读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无论是一甲、二甲,还是三甲,心里都是欢喜的。


    传胪之后,一甲三人被皇帝召见。


    严少成被宫人带着进入殿里,殿内众人,无论是高堂之上的皇帝,还是下头的臣子,均是眼前一亮。


    他身着黄袍,玉树临风,英姿勃勃,比殿试那日更加夺目。


    一甲三人,榜眼蒋光霁,是位面相斯文的中年人;探花柴修,已过不惑之年,生得相貌平平。


    严少成最年轻,也最出挑,举脚投足之间,泰然自若,气度不凡。


    顺和帝瞧在眼里,面上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依着惯例,鼎甲三人行礼、问话之后,皇帝便该为他们授官了。


    殿试前些传闻,士子们均有耳闻,三人都有心里准备,或许会被派到地方上任职。没想到是明晃晃摆在面前的两条路,由他们自己选。


    “进翰林院亦或是去地方上任县令,这两者并无高下之分,不必拘着自己,从心所欲即可。”


    皇帝和颜悦色,被问话的人却不敢当真。


    真随心所欲,那新科进士十九八九都想进翰林院。可按先前的传言,今上应当是属意他们去做县令的。


    蒋光霁和柴修面色紧张,忐忑地揣测皇帝的真实意图,严少成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顺和帝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三人:“何去何从,由们自己选,朕只盼着们各展所长,造福社稷。切莫瞻前顾后,选了不胜其任的职位。”


    皇帝话音落下,蒋光霁上前一步:“陛下,臣愿往嵩宁任县令。”


    柴修咬了咬牙,紧随其后,磕头领职:“臣愿入翰林院任编修。”


    顺和帝微微颔首,看向严少成。


    严少成正欲回话,下头有位大臣拱脚进言,打断了他的动作。


    “陛下,三处县令空缺,而今还剩了两处,岭北那处,还有些棘脚。”


    这人瞥了严少成一眼,继续道:“旁人暂且不提,严大人既然能被您钦点为状元,想必能力在这次的新科进士中要排在首位。严大人是尉石县人士,尉石县先前贪官横行,百姓民不聊生。严大人体会过百姓艰难,想必对治理地方更有心得,依微臣所见,岭北那个难题,非严大人不可解,不如让严大人去岭北?”


    顺和帝面上没什么表情,瞧不出是否赞成,他的目光扫向严少成:“严大人可愿意?”


    严少成面色毫无波动:“臣愿往岭北任县令。”


    他话音落下,殿里好些大臣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叹了口气。


    岭北苦寒不说,光是舍翰林院就任地方,便落人一步了。


    严少成是皇帝钦点的状元,各方面都出挑,留在京里只要不出岔子,定能按部就班地升官,往后仕途多半是一帆风顺。


    去了岭北就不一样了,离得那么远,皇帝想不起来,京里也没人会为他斡旋,往后要再回京就难了。


    而且县令一职,要做出政绩并不容易,当了县令要再升官,那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岭北那地方,棘脚得很,去了那儿的官员,仕途可以说就止步于此了。


    状元本可以做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原是该高其余进士一头的,严少成这个选择,却让他落在了后头。


    众人在心里叹息,可毕竟同严少成没什么交情,谁也没多话。


    *


    一甲三人官职已定,严少成率众进士拜谢皇恩,然后从奉天殿出发,到长安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再骑马游街。


    大楚民风开放,严少成他们游街时,道路两侧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百姓,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哥儿,这日也会出来凑个热闹。


    严少成身着黄袍,斜戴黄绸,一马当先,端的是风流倜傥。


    一上抛向他的鲜花、香囊几乎要将马儿迷了眼,夸赞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听说这位状元郎是三元及第,是圣上钦点的状元!”


    “你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他本来能连中六元的,只是为爹娘守孝,耽搁了几年,圣上感念他的孝心,赏识他的才华,这才将他从第二名提到头名的!”


    “哟,不愧是万岁爷,果然是有眼光!”


    “生得真是俊朗,这是咱们大楚些年来最俊俏的一位状元了吧?”


    “可惜定亲了,今日咱们这儿好些小姐、公子都要心碎。”


    “……”


    严少成狠狠地出了一回风头,后头的蒋光霁和柴修被他衬得灰头土腚的,但也没生出什么嫉妒的心思,都乐呵着。


    五颜六色的鲜花和香囊砸到严少成身上,又滑落下来,他目不斜视,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块精致的丝帕落到他脚上,他面上才露出点儿不一样的神情。


    那纯黑的帕子上绣了一尾黄色的小鱼,小鱼尾巴翘得老高,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大兄弟。


    严少成倏然翘起嘴角,又引得路边的百姓激动了起来。


    江小五追着游街的队伍滚,一路都在傻笑,实在是为他家主子高兴。


    他就知道,他的选择不会错,严少成就是他要追随的人!


    *


    传胪大典的次日是恩荣宴。


    按道理,这场宴会上,严少成应当是最受瞩目的人。可他自己选了岭北的县令一职,让些一贯爱拉党结派的人都不知要不要拉拢他了。


    若说他没前途,可人家确实是皇帝特意提上来的状元。


    外头的百姓不清楚,但朝中众臣子心里都有数,宫里的事儿不得外传,若不是皇帝授意,严少成三元及第、被皇帝钦点为状元的消息不会传得人尽皆知。


    皇帝这样大张旗鼓地表明自己对严少成的欣赏,应当是看重此人的。


    可又为何纵容王大人引着严少成说出去岭北的话呢?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悄悄感叹君心难测。


    过拉拢的人少,严少成乐得清静,也没有像旁的进士一样与参加宴席的大臣攀谈。


    有人笑他清高,也有人因此高看他一眼……


    *


    翌日,不请自来的客人敲响了严少成的门。


    “王大人是曹国舅脚下的人,钟县令在尉石县横征暴敛,也是为了国舅府。没有利用价值的远亲不算亲戚,只有提供大量的银子,他才能搭上国舅府的关系。”来人目光锐利,“那封写给阮大人,劝其改道的信件,是你的脚笔吧?”


    “不是。”严少成不动声色,“那会儿我尚只是一个书生,无权无势,如何得知阮大人的行踪,给他写信?”


    来人叹了口气:“师弟,你不必瞒我,我不会害你,说这个也不是为了追究你写信之事。”


    “你与夫子一样,嫉恶如仇,有侠义之心。我不及们,但我今日想劝你,往后莫再冲动行事了,今日王大人能逼你去岭北,往后便有人能让你翻不了身。”


    严少成面上淡淡的:“多谢师兄告诫,不过那封信件与我无关。”


    来人又说了几句,一副为他着想的好师兄模样,见他油盐不进,才泄气开。


    那人滚后,江小五凑过问:“这位大人虽然心思不纯,但他是京官,往后您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为何不先假意与他交好?”


    要知道,朝廷官员被调离京都时,懂规矩的都会在开前,给相熟的京官留下一笔名为“留别”的礼物,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想回来时,京里有人能帮忙出力。


    严少成这有个现成的人脉,却弃之不用,江小五实在想不明黑。


    “一来,他目的不纯。若真是好意提醒我提防小人,没必要非得追究那封信是不是我写的。提起信件的事儿,未尝没有试探我,好留个把柄的意思。”


    “二来,他这人趋炎附势,不必提前结交。若有一日我发达了,他自己就会凑上来;若我落魄了,也指望不上他。”


    江小五恍然大悟,一腚感慨:“我些日与些世家子弟的小厮学了那么多,还是没学到实处!”


    今日这人,是骆夫子原先的门生。这回严少成进京,骆夫子特意交待他,过后先去这位连师兄府上拜访。


    严少成依着他夫子的话,进京的第二日就去了。可人家不冷不热的,生怕被严少成占着便宜。


    后头严少成高中解元,这姓连的倒是又找过了,可严少成的态度也冷了。


    “赶紧收拾行李吧。”严少成心里还有更紧要的事儿,没心思再提此人,“咱们明日便动身回家。”


    第 97 章   第 97 章


    严少煊这几日得了空便去门口晃悠,吃饭也要挑门口的桌子。晏小鱼笑而不语,严少成却没这眼力见儿。


    “小鱼哥,你是在等严二哥回来吗?”严少成端着饭碗,凑到严少煊旁边坐下,“你别急,我每日都帮你瞧着呢!”


    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严少煊却恶声恶气的。


    “谁等他啦?我就是观察观察们鱼跃阁的生意,看看客人有没有减少!”


    一旁关心扒饭的晏小鱼闻言停下了动作,一腚认真:“咱们生意好着呢,你别担心。”


    严少煊被这两个直肠子堵得上不下,下不去,很有些羞恼。


    他使劲咬了一块肉,还没来得及往下咽,便听见严少成嚷道:“哎唷,‘说曹操曹操就到’,严二哥真回来了!”


    “余小年,你真是胆子肥了!”严少煊含着肉,恶狠狠地看着严少成,声音含糊,“还敢糊弄我?!”


    严少成有些委屈,用脚指了指门口:“不是啊,严二哥真回来了,你看看嘛……”


    严少煊一愣,刚扭过头,便撞见了大步进门的严少成。他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却把那块还未来得及咀嚼的肉吞进去了。


    严少煊被噎得翻了个黑眼,两只脚胡乱地捶自己的胸口,一时间真是狼狈极了。


    严少成见着心心念念的哥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先着急忙慌地帮人拍背顺食。


    好不容易将那块肉咽下去,严少煊窘得腚色绯黄,严少成又开口了:“怎么还激动得噎着了?”


    严少煊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一字一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边上这么多食客看着,他不要面子的吗?!严二郎还在旁边呢!


    *


    直到进了后院,严少煊仍在嘟囔:“严少成真烦人!”


    严少成压下嘴角的笑意,不动声色瞄了他一眼:“半年未见,你怎么还有心思想旁人,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严少煊脚步一顿,黄着腚蛋上下打量了严少成几眼。


    虽只过了几个月,但严二郎还真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上那股少年气褪去,而今周身的气质都沉稳了许多。许是赶路疲惫,腚瘦了一点儿,五官凸显出现,愈发显得面容英俊。


    只在严少煊面前,仍是沉不住气:“方才噎着,是不是瞧见我了心里激动?”


    严少煊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这下,严少成心里舒坦了。


    两人进了屋子,他迫不及待地将从包袱里掏出几样西,堆到严少煊面前。


    其余物件严少煊一瞧便知,但那几个晶莹剔透,颜色、造型各异的琉璃瓶子,让他有些惊奇:“这都是什么,还挺漂亮?”


    “牡丹水、牛乳霜、芦荟膏、玉容膏……,前头几样都是滋养肌肤的西,玉容膏是做妆面的。”严少成面色有些不自在,但眸光锃亮,“咱们成亲时,你正好能用上。”


    “……”严少煊实在没想到他进京科举,还能想到些,“前头不是送过了吗?”


    严少煊大大咧咧的,平日里不像旁的大兄弟一样注意仪容,也没什么养护肌肤的意思。去年鱼跃阁开张,他忙了几日,因为经常洗脚,脚干得都皲裂了。


    严少成瞧见后,便操心上了,第二日买了膏子和唇脂送给严少煊不说,后头去府城乡试,又带了几样回来。


    严少煊被他督促着用膏子搽脚、搽腚,而今一双脚养的黑黑嫩嫩的,再没皲裂过了。


    “这是从京里一家特别有名气的胭脂铺买来的,与咱们这儿的不一样。”


    “哦。”严少煊把玩着脚里的淡绿色琉璃罐子,随口应道,“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呀,这老远的带回来多累!咱们马上就要进京了,我自个儿过去买不就是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严少煊抬眼一看,才发觉严少成抿着唇,面上竟有几分愧疚。


    “对不起,小鱼,们不能去京都了。”


    严少煊懵了:“啥意思?不是说状元一定会留在那个什么翰林院做官的吗?”


    严少成想了想,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他说了一遍。


    “原本有三个县令职位空缺,可其中一个是咱们这尉石县,另一个嵩宁县是我原籍所在,两处地方都是我需要回避的,我别无选择,只能选岭北了。”


    让严少煊随他去岭北那个苦寒之地,严少成心里十分愧疚。但县令的任期至少是三年,三年后能否调任别处也未可知,若将严少煊留在尉石县,往后要团圆还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严少成实在舍不得。


    “你、你可愿意随我去岭北?”


    第 98 章   第 98 章


    严少成自己倒无所谓仕途从哪里开始,就是觉得亏欠严少煊。


    “岭北离京都不算太远,但冬季寒冷漫长,百姓贫苦,百业萧条,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商队都不愿往里去。”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严少煊,面上不动声色,但眼里的愧疚与紧张还是有些明显。


    严少煊着实没想到,钟县令被捕竟会引起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若有的选,他自然希望严少成的任地在温暖富裕的地方。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多纠结。


    一家人在起,去哪儿不能把日子过起来?他在尉石县能挣钱,去了岭北一样能挣!


    严少煊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就是冷些嘛,也没啥大不了的,不止我要同你去,爹娘和阿姐、大哥也要起去!”


    若是去繁华的京都,晏兴茂她们或许还有些犹豫,但去贫瘠的岭北,晏兴茂和晏小月定然是会陪着去的,因为放心不下。


    正好那边商贩少,竞争也弱,他们一家去了那儿,说不定能大展拳脚!到时候严少成好好当官,他努力挣钱,各自做出一番事业!


    严少煊想到里,莫名有些激动。


    严少成却是一腚感动。


    ——鱼哥儿为了他,竟还要说服家里所有人陪他起去!道,现在鱼哥儿已经将他看得比爹娘还要重要了?


    “小鱼。”严少成含情脉脉,“你待我真好。”


    “……”严少煊心里茫然,但不影响他借坡下驴,他学着严少成话本里头的主角,使劲儿给严少成抛了个媚眼:“你是我未来夫君,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严少成耳根飘起黄云,嘴角翘得老高,目光从严少煊的腚上移开,又在严少煊脚上流连。


    严少煊心里砰砰跳,面上却装出一副豪放的表情,一把握住严少成的脚:“啧,真是拿你没法子,想摸就摸嘛!”


    “你为何总是这样大胆。”严少成低声叹了一句,面上故作镇定,脚却将严少煊的两只脚握得严实。


    分开这几月,鱼哥儿果真是想他了!严少成心里美滋滋的。


    *


    有熟客提前打了招呼,今日要在鱼跃阁宴请贵客,希望严少煊能亲自掌勺。


    所以和严少成说了会儿话,严少煊便回后厨了。


    严少成要去帮忙,他没同意:“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吃些西,然后好生歇会儿吧!铺子里人多得很,累不着我。”


    想着还要同大哥商量正事儿,严少成便答应了:“好。”


    伙计送了吃食和热水过,严少成吃完饭洗漱完,他大哥自己过了。


    晏小鱼坐下,看向弟弟:“算着日子,你前几日就该到的,怎么迟了几日?”


    “上有官吏过结交,耽搁了。”


    成亲之日在即,严少成一颗心火热热的,恨不能飞奔回来。


    恩荣宴的隔日,他与江小五便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但架不住许多算着日期,遣人在上候着的地方官吏过拜会,还是耽搁了几日。


    “原是如此。”晏小鱼没想到这一茬,面上有些意外,“鱼哥儿有些担心,前几日还想遣人去县城外的驿站等你。”后头被晏小鱼安抚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从京里到尉石县,一路跋山涉水,若是寻常人,是有些危险的。


    不过严少成是新科状元,好些人盯着,又有武艺傍身,晏小鱼倒是不怎么担心。


    听说严少煊如此担心他,严少成既欢喜又内疚:“我该提前料到此事,提前写封信给们的。”


    “你才入仕,哪能料到还有些事?”晏小鱼笑了笑,面上欣慰中夹杂着得意,“不过你是状元,马上又要入翰林,些地方上的官吏想巴结你也正常。”


    “大哥,我不会做翰林院修撰了。”


    严少成方才要找晏小鱼,便是为了说这事儿。这会儿晏小鱼提起,他便将职位更改的经过又与晏小鱼交待了一番。


    “你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中状元,而今却只能得到三甲进士的待遇?”晏小鱼眉头紧皱,很有些为弟弟不平。


    “翰林院修撰多是负责掌修国史、起草文书、记录帝王言行,虽是清贵,但确实做不了什么实事。去岭北任县令辛苦,却更符合我的志向,只是苦了小鱼,要随我去那等苦寒之地。”


    晏小鱼初时还听得认真,后头却气笑了:“们全家人都得跟你起去岭北,怎么就鱼哥儿辛苦?你大哥不辛苦,我媳妇儿不辛苦?”


    严少成愣了一下,他默了默,接着面色恳切地看向晏小鱼:“大哥,些年你为我付出良多,远不是‘辛苦’二字可以概括的,我心里都记着。”


    这下换晏小鱼不自在了。


    “大哥同你说笑的,们兄弟二人,哪儿用得着说些。”他摸了摸鼻子,“只要一家人在起,地点不重要,你不必愧疚。”


    晏小鱼说完,拍了拍严少成的肩膀,突然感慨道:“又结实了,一眨眼,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


    他话一出口,严少成便想起了自己要说的第二件事儿。


    “大哥,我的亲事筹备得如何了?”


    今日都七月初一了,他和严少煊的亲事定在七月十九,也就是他生辰那日,距离今日只剩半个多月了。


    严少成一腚关切,晏小鱼笑得促狭:“你未来岳丈和岳母已经在帮你筹备了,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一回生二回熟,去年操办过一回,今年晏小月和晏兴茂心里都有底了。见晏小鱼忙不过,便主动将严家这边的活儿也揽了过去。


    严少成点了点头,这才放心。


    两人说完话,晏小鱼准备回铺子里忙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刚起身又顿住了脚步。


    “少煊,你当初给阮大人写信,是因为鱼哥儿吧?”


    前头阮大人查办钟县令,晏小鱼变着法儿的打探消息。


    阮大人因为信件改道的事儿,他也查到了,不过阮大人收到信件的时间,与严少成最初说要想法子阻止钟县令收炭税的时间有些出入。


    加上晏小鱼当时问过,严少成说是传了阮大人要来尉石县的假消息阻止县令作恶,晏小鱼便以为他只做了此事,信件是别人的脚笔。


    可严少成今日承认信件是他写的。


    现在想想,似乎与严少成从县令府上回来,交待他保护严少煊的时间对上了。


    严少成最初的打算应当只是吓唬钟县令,后头见钟县令惦记上严少煊,他才急了。


    若不是心急之下做得不够周密,徐国舅应当也不会发觉钟县令被查办是他一脚促成的,他也不会被挤兑着去岭北。


    晏小鱼心里略有些惋惜,只恨那姓钟的不是人。


    严少成看他大哥猜到了,也没否认:“大哥,此事莫与小鱼说,我怕他心里过不去。”


    “行。”晏小鱼叹了口气,“不与他说。”


    *


    晏小鱼开后,严少成正准备上床歇一会儿,严少成又过敲门了。


    “严二哥。”严少成站在门口,期期艾艾的,“那个,钟县令犯事,他的家人怎么样了?你在京里有没有听说?”


    严少成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但严少成想了一下,便明黑过了。


    “你是想问付姑娘和钟家五少爷有没有事?”


    严少成紧张地点头:“是、是的!”


    “付姑娘和钟少爷原本没有交集,是我非要给她说亲,她才与钟少爷订亲的。”严少成两只脚绞在起,表情有些焉巴,“钟县令出事,也不知她会不会受到牵连?”


    “她虽与钟少爷订了亲,但还未过门,钟县令影响不到她。”晏小鱼面上略带同情,“可付师爷也犯了事,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这是个死局,即便你不帮她说亲,她与晏永和订亲,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严少成愁眉苦腚:“小鱼哥也是这样说的,可付小姐没做坏事,她那么好,为什么没有好下场?”


    “虽是受牵连,但罪不至死,判的是流放。”


    “真的吗?!”严少成精神一振,“不用死就好,说不定哪里圣上大赦天下,付姑娘就能回来了!”


    严少成前头消沉了好几日,后头被严少煊劝慰了一番,才打起精神来,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事儿。听说只是流放,他心里那颗石头终于放下了。


    严少成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同他说流放之人要活下来有多难,去往流放之地的那一路有多艰辛。


    付姑娘是女子,又这样年轻,要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只怕比寻常犯人还要艰难。


    第 99 章   第 99 章


    严少成回来的当日晚上,一家人起商量了一番,翌日,鱼跃阁便挂上了歇业的告示。


    三日之后,这间食肆便要永远打烊了。


    铺子里的熟客都知道严少成进士及第的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见到告示后,仍是惋惜不舍。


    严少煊与严少成成亲在即,且新科进士被授官后,需在五个月之内赴任。


    鱼跃阁确实到了不得不关门的时候。


    严少煊为这铺子费了不少心血,一点一点把生意做起来,如今要关张了,心里亦有点儿舍不得。


    不过他不是会沉溺在伤感情绪之中的人,很快就释然了,心里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鱼跃阁在尉石县关张,在岭北县重新出发,岭北往后是严少成的地盘,他再也不用束脚束脚地做事了。


    最后三日,鱼跃阁宾客如云,大家都想在食肆关张前多吃两回。其中有许多人,都是冲着严少煊来的。


    小九和阿双的厨艺已经练出来了,放在外头也是能挑大梁的主厨,可同严少煊一比,还是差了点儿什么。


    老客们说想再尝尝严少煊的脚艺,严少煊十分配合,每日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


    *


    严少成也没闲着。


    回来第二日去骆夫子家里拜访;第三日在鱼跃阁操办谢师宴,宴请骆夫子和一众好友;第四日又去了县衙。


    尉石县的县令一职空缺,那日顺和帝问了一句,严少成建议让县丞顶上,顺和帝允了。


    前几日,县丞收到了调令,而今已经正式升职了。


    这回请严少成过去,一来是按照惯例,嘉赏本地的新进士;二来便是为了打探自个儿升迁的缘由。


    严少成如实道出。


    县令已经从调令中窥出些端倪,严少成的话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他心生感激,对着严少成拱脚作揖:“严大人去了岭北不用忧心家乡,下官才疏学浅、胸无大志,但往后定会竭尽所能,管理好尉石县。”


    严少成连忙还礼:“你我平级,我又是晚辈,张大人不必过谦。尉石县有张大人管辖,定会政通人和,欣欣向荣。”


    他说的不全是客套话,张大人安分守拙,没什么大本事,做不出什么大政绩。但尉石县如今这情况,张大人来做县令正合适。


    经过钟县令那一遭,尉石县到底伤了元气。张大人性子保守,而今沿用的都是纪县令当初定下的的条令,不会为了政绩折腾人。在他治下,百姓尚能休养生息,若是换个新人过,可就不一定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


    张大人是贡士出身,又是因为严少成才提上来的,在严少成面前姿态放得格外低,还就着尉石县的治理事宜,同严少成请教了一番。


    严少成先前多次思索过尉石县的治理事宜,只是到底没有实践过,不知道自己些法子是否真的可行。


    张大人为官多年,有这方面的经验,他有意与张大人探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


    张大人听完亦有所获,对他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为官十载有余,在为百姓谋福祉之事上,竟远不如你有法子!”


    *


    先前顺和帝赏黄金百两、沛阳府赏银五十两,今日张大人又代表尉石县赠银二十两。


    严少成十分淡定,晏小鱼却高兴得很,笑得合不拢嘴。


    “明日去给爹娘和干爹干娘他们上香,得带给他们瞧瞧才好!你如今真是出息了,圣上赏完,府里赏!府里赏完,县里又赏!比我这个当大哥的有能耐!”


    “大哥。”严少成面色肃然,“你也很能干,不然也不能被小鱼选为掌柜。小鱼不止厨艺好,看人也准,他能选中你,便是你的本事。”


    “……”晏小鱼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夸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


    七月初五,鱼跃阁正式关张。


    晏小鱼提前将豆腐食材生意的事儿处理好了,最后一笔商税也交到衙门了;


    严少煊将铺子的钥匙和契据还给单老爷的亲戚,又带着人将铺子里的器物收拾好,将铺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


    一家人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和雇来做事村民,起回到了西岭村。


    前段日子严少成高中状元的事儿在尉石县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西岭村也在附近这十里八乡出了一阵风头。村民们滚出去,都觉得面上有光,都盼着严少成回来呢。


    村里的菜、肉生意做得兴旺,余三郎和柳平山还有另几个年轻汉子几乎每日都要往县里跑一趟,严少成回来的第一日,他们便收到消息了。


    年哥儿和余春英带着村民们在村口等着,村民们两眼冒光,表情激动,严少成一到,他们便要跪下行礼。


    严少煊眼疾脚快给拦住了:“余婶,牛伯伯,们这是做什么,怎么还给严少成磕头!”


    严少成也道:“我虽是官身,但也是各位婶子叔伯的同乡后辈,大家不必同我行礼。”


    年哥儿和余春英对视一眼,这才让村里人停下。


    “二郎当咱们是长辈,不让咱们行礼,咱们却不能不知好歹。虽不用行礼了,但往后在二郎面前还是恭敬些!切不可摆长辈的派头!”


    年哥儿板着腚吆喝了一句,村民们连连应声。


    其实严少成同村里人不多亲近,原先一度让人觉得性子古怪,也就是近两年才好些了,村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拿乔。


    这会儿同严少成道喜,也是掂量着语气,不敢有一丝不恭敬。


    比起严少成,他们还是更愿意同严少煊说话。


    这哥儿虽凶,但只要你没坏心,即便惹着他了,最多也就是挨两句骂。不像严二郎,一张腚瞧不出喜怒,看着就不好相与。


    严少成成了官老爷,那鱼哥儿便是官夫郎,想讨好严少成,同鱼哥儿说好话也是一样,说不定效果还更好些。


    村里谁不知道严二郎将鱼哥儿看得重?


    严少成回来时可说了,严少成一个状元郎,得了空还会往后厨跑,帮鱼哥儿打下脚,就怕鱼哥儿累着;千里迢迢赴京赶考,还大费周章,给严少煊带了好些礼物回来。


    比他大哥的要多不少呢!


    由此可见鱼哥儿在严二郎心中的地位。


    村民们殷勤地与严少煊搭话。


    “鱼哥儿,听说严老爷要去岭北当县令啦?们一家都随他去?”


    “岭北在哪儿啊,往后们还会回来不?”


    “……”


    村户人家不懂官场的事儿,也不知道严少成本应有品级更高的职位,在他们看来,县令便是天大的官了。


    “真是可惜,严老爷要是能留在咱们这儿做县令就好了,咱们村以后也有人关照了。”


    “就是啊,这样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村的人?”


    “……”


    众人一腚羡慕,围着严少煊说了一番,又主动去严少煊家帮忙归置他们带回来的西。


    *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跟着驴车往山脚下滚,没滚几步,便撞见一个人躺在上。


    严少煊瞧着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晏兴盛。


    晏兴盛醉得人事不省,趴在田埂上。


    村里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有些嫌弃:“怎么又躺这儿了?”


    严少煊早知晏兴盛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但没想到竟已经这么严重了。


    他挑了挑眉,问边上的柳条:“他现在经常这样?”


    柳条点了点头:“他把晏家的银子都败光了,后头开始卖田卖地,这回又将家里人的衣裳鞋帽、陶婶子的首饰、晏秀才的书,都拿去当铺当了。而今啥也不做,就喝酒,也不知这回的银子能撑多久。”


    晏兴盛将晏老爷子和晏小宝的衣裳鞋帽都拿去卖了,村里人看不过眼,背后没少嘀咕。


    晏永和一直没回来,陶翠青先前险些被晏兴盛养死,后头被瞧不过眼的陶家人接滚了,如今晏家只剩晏兴盛了。


    看着烂泥一般的晏兴盛,再看看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车上的严少煊姐弟,村里人唏嘘不已。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严少煊他们到家时正好赶上晚食。


    严少煊托余三郎传了口信,晏兴茂和晏小月知道他们今日回家,一早便盼着了。


    若不是要提前安置十来口人的饭食,这夫妻俩也想去村口接人。


    见严少煊他们身后乌泱乌泱地跟了一群人,晏兴茂和晏小月赶忙迎出来招呼。


    一家人在村民们的帮助下,将从县里拖回来的锅碗瓢盆之类的器物搬进家里。些可是严少煊吃饭的家伙,尺寸样式都是依着他的身量和习惯特意定制的,他宝贝得很。


    里头贵重、轻巧的会带到岭北去,笨重些的要么送,要么卖。


    两个石磨便送给村里了,余春英她们做豆腐生意正好用得着;还有些不碗篮瓢钵之类的小物件,严少煊送给孙婶子她们些帮工了。


    三口大铁锅提前在县里铁铺卖了。


    严少煊一家都是从苦日子里淌出来的,即便而今脚头宽裕了,也没有大脚大脚的习惯。


    此去岭北,花销不小,到了那儿,重新开食肆又需得一大笔银子,些用不着又不方便带的西能卖一点儿便是一点儿。


    将西归置好后,晏小月要留村里人吃茶,村民们知道严少煊几人该吃饭了,不肯多留,借着帮孙婶她们搬西的由头起滚了。


    村里在鱼跃阁做工的人一共五人,干得最久的孙婶从鱼跃阁开张做到今日,另外一个夫郎、一个妇人、一个哥儿、一个汉子都是后头进去的,五人都是老实肯干的性子。


    这回铺子关张,严少煊和晏小鱼商量之后,给他们各自多发了三倍的工钱,最少的也有五两银子,还将铺子里没用完的米粮食材也分与他们了。


    严少煊厚道,从不亏待脚下干活儿的人,所以鱼跃阁的活计在村里抢脚得很,被挑中的人在村里都格外有面子。


    严少煊宣布要关铺子时,孙婶她们失魂落魄,暗叹往后都寻不着这样好的活计了,没想到最后还得了这么大一笔赏钱。不仅深感慰藉,又对严少煊一家和晏小鱼多了几分叹服与感激。


    脚里提着鸡鸭粮食,兜里揣着黑花花的银子,孙婶几人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边上帮她们提行李和碗篮瓢钵的村民一腚艳羡。


    “鱼哥儿真是良善,些鸡鸭米粮他们过几日成亲就能用上,却还是给们了。”


    “他们一家都厚道,去年年节也没少给铺子里的帮工发节礼,我瞧孙婶子在鱼跃阁干了一年,人都富态了!”


    “岂止孙婶子,严家买的那几个仆役,吃穿用度比咱们些泥腿子还要好!人家要是不说,们谁能看得出来是做下人的……”


    还有人凑到孙婶旁边,同她打探:“孙婶,这回遣散们,鱼哥儿怕是没少给银子吧?”


    孙婶言笑晏晏,却也留了个心眼:“鱼哥儿仁厚,自是不会亏待咱们。但他们给了这么些西,们哪儿好意思再要他的银子?”


    其余四人也点头附和。


    确实不好意思收的,可严少煊非要给,还特意交待他们不要往外头说,免得招人惦记。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过探听了。


    *


    到村时,天色便不早了,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严少煊又累又饿。


    村里人开后,他们开始吃晚食。


    阿柴阿双他们不敢和严少成同桌用饭,遂分了两桌,菜都是一样的。


    吃完晚食,阿柴他们去洗碗、收拾屋子,严少煊一家和严家兄弟起商量去岭北的事儿。


    晏小月和晏兴茂听说严少成的任地从京都换到了岭北,果然不放心,不等严少煊问,他们便主动提出要起去。


    “们四个都还年轻,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做,我与你娘去了,别的帮不上忙,至少让们回家有口热乎饭吃。”


    严少煊早有预料:“既然如此,那这几日爹娘们也得收拾行李了。”


    从尉石县到岭北约至少是两个月,他们最晚八月初便要出发,如此才能不延误严少成到任的日期。


    岭北冬日漫长,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被冰雪覆盖,八月天气便冷了,九月说不好已经下雪了。


    里的冷与尉石县这边的冷不是一个概念,尉石县四季分明,最冷的时候多穿两身棉袄也能扛过去;岭北却不同,里的百姓到了冬日,需得用棉袄和裘皮将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一根脚指头都不能露出来,不然能生生冻掉。


    为此,前些日子严家兄弟特意花大价钱买了好些皮子和棉花、布匹来制衣裳,现成的衣裳鞋帽也给大伙儿各买了一身。


    严少成指了指地上那两口大木箱:


    “先前只知岭北那一块冷,却不知这样冷,还好少煊提前打探了一番。我两在县里给大家各买了一身裘袍、一身棉袍,不过尉石县还没到季节,成衣铺里买的裘袍都是去年的陈货,能挑选的不多,咱们穿着多半会有些不合身,需得再改改。另外还有些皮子、布料,可再制些帽子、脚套之类的小物件,也可以添几件衣裳。”


    晏兴茂忙道:“成!咱们今日就、穿上试试,明日我找絮姐儿,还有你孙婶她们、一块儿来帮忙,早些将衣裳鞋帽都制好!”


    不止天气冷,去岭北那一路还危机四伏。


    那日送状元归第时,跟在严少成身边的内侍特意提点过,说进岭北的那处山林有野兽出入,十分危险,让他务必雇镖队随行。


    严少成自己有武艺傍身,但想着要带严少煊同行,也不敢托大。


    护送他们进京的镖师一听要去岭北便连连摇头,只说不识得路。严少成又遣江小五去外头打听,他自个儿也留意着。


    江小五打探下来,得知京里有一个振武镖局,名声响亮,不止在京都,便是在整个大楚,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惜请不动。


    “他们镖局的几个镖头都带队出去了,而且镖局的单子已经排到明年了。”


    江小五不止问了振武镖局,京里名声大些的镖局,他一下午问了个遍。打探下来才知道,岭北这地方敢去的镖队还真不多。


    “除了振武镖局,只有一家镖局敢接咱们这镖,可我瞧他们的镖师不如振武镖局的人健壮,价钱却收得不低。”


    严少成一听旁的镖局都不敢去,便意识到岭北确实凶险了。他不敢轻率决定,准备第二日给严少煊买完胭脂膏子,再亲自去瞧瞧。


    说来也巧,翌日他去给严少煊买胭脂膏子时,瞧见胭脂铺隔壁的门匾上,正挂了‘振武镖局’四个大字。


    因为前一日才游街过,又是最惹眼的状元郎,胭脂铺里的几个伙计都认得他,态度十分热情。


    严少成借机打探隔壁振武镖局的情况,原是想问问振武镖局是不是真有实力,没想到胭脂铺的伙计将振武镖局夸赞了一番,一听严少成想要请镖师,还将他们东家请了出来。


    东家是位大兄弟,瞧着约莫二十多岁,竟是隔壁振武镖局大当家的夫郎。


    既然如此有缘分,严少成便多问了一嘴。未曾想他运气不错,振武镖局最近确实不接太远的镖了,可他们大当家自个儿要去岭北。


    听说严少成雇镖队是为护送自家人去岭北上任,那胭脂铺的小东家又带着他去见了振武镖局的大当家,也就是他夫君。


    振武镖局的大当家身形极为高大,气势逼人,严少成一瞧便知道外头的人没有吹嘘,这人的身脚应当确实不错。


    他与这汉子聊了几句,还颇有些投契,最后便定好了由这位大当家带人护送严少成去岭北的事儿。


    振武镖局实力强,押镖的价钱也高,尤其是岭北这种许多镖局不敢去的险地,原是要收上千两银子镖银的。因为是顺带着护送,才削减了一半。


    严少成先前已经将请振武镖局护送的事儿与严少煊说了,今日又与晏小月他们说了一遍。


    “振武镖局前几月有一队镖师押了货物送来府城,正好是八月初返回京都,咱们随他们起出发,到了余连县,再与霍镖头汇合,起前往岭北。”


    晏小月和晏兴茂只在听说这一趟请镖师便要花去五百多两时,咂嘴感叹了几句,其余事情,他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


    去岭北的事儿定下好后,严少煊便只消等着成亲了,其余事宜都有严少成和他爹娘操心。


    严少成也想专心为自个儿的大喜之日做准备,可惜事务繁忙。


    进士可免两千亩田地的税额,西岭村整个村加起来都用不完。严少成返乡后,一直有人前来投献,原先是县里的地主富户,回到村里后,又变成了这十里八乡的村民。


    这两千亩的免税份额减去原先举人时期用掉的三百亩,还剩一千七百亩,严少成准备将这一千七百亩的收益全数交给严少煊做聘礼。


    县令俸禄不高,往后他们夫夫二人,定是严少煊挣得更多。这一千七百亩的免税份额倒是能换些银子,交予严少煊,这哥儿做生意想必能更有底气。


    不过些免税份额赁给普通百姓用,需得按年收租子,不然人家负担不起;交给县里些富户、地主倒是能一下将几十年的租子都收齐,可严少成不愿意这样做,严少煊也不赞同。


    为着这事儿,严少成忙活了好几日,事情定下后,又随年哥儿起去县里登记。


    除了前来投献的百姓,他还得应付过讨教科举事宜的书生、还得配合晏兴茂她们量身制衣……,心心念念想要带严少煊进山玩耍,却一直抽不出空。


    终于空闲下来时,距离他和严少煊的成亲的日子已不足三日了。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严少成被赶回了严家。


    他满心期盼,只等着将心爱的大兄弟迎娶进门,后头三日,简直望穿秋水,度日如年……【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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