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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冰糖葫芦好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71 章   第 71 章


    鱼跃阁斜对门那馄饨铺位置不差,但铺面颇小,装潢也比较简陋,租子比鱼跃阁便宜几两。


    严少煊听说铺子易主时,便有所预感,遣伙计去外头一打听,果然是钱泓这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上回被严少煊他们揍了一顿,钱泓在那巷子里躺了一夜,才被人救出来。


    救出来后又倒霉了好几日。


    他伤得有些重,又在那阴冷的巷子里吹了一夜的冷风,送到医馆时人已经意识不清了,养了好几日才缓过。


    清醒过后,钱泓托人去县学请了晏永和过去,又怂恿晏永和请付师爷出面,为他做主。


    他恨得牙痒痒,非说是孟家豆腐铺的孟老六遣人害的他,是为了同他抢生意。


    晏永和而今攀龙附凤、经营人脉,全靠钱家供给,钱泓伤得这么重,他不好推三阻四,只能硬着头皮将付师爷请了过去。


    付师爷本就因鱼跃阁那铺子的事儿对晏永和和钱泓生了芥蒂,听说他们这么久都没能将铺子赁下来,还被人打断了腿,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付师爷忍着怒火,问钱泓可有孟老六害他的证据。


    那自然是没有的,钱泓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番,最后自作聪明道:“付师爷您要拿人,哪儿需要证据?直接将那孟老六关押起来,让他将他些年挣的家底都吐出来,正好孝敬您和县太爷!”


    付师爷察觉他拿自己当刀使,最后不仅没帮他出头,还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又勒令钱、晏二人赶紧将铺子赁好,将生意做起来,否则县太爷怪罪下来,定让他们好看。


    钱泓偷鸡不成蚀把米,晏永和也受了牵连。


    他们不敢再耽搁,想尽快将铺子定下。可当初为了膈应严少煊,他们看的铺子都是鱼跃阁这一块儿的,要另换地方又得重新寻摸,有些来不及。


    而且钱泓带来赁铺子的五十多两银子都丢了,在医馆治病又花了一笔钱,都不知道去要怎么同他爹交待了。为了减少损失,只得托晏永和在县学附近赁个便宜些的铺面,于是,鱼跃阁斜对面的馄饨铺便被他们赁下来了。


    为了省银子,几乎未作修整。


    钱泓腿还伤着,滚路有些不便,又将晏永芳从镇上接过主持大局。


    晏永芳的身子都九个月了,本来是要在家里养胎的,可钱泓出了事儿,也只能由她顶上了。


    比起一事无成的钱泓,晏永和钱泓他爹都更信任仿制出几样豆腐食材、帮着钱家将生意做大的晏永芳。


    *


    严少成雇的眼线是钱泓住的那客栈的伙计。


    这伙计是客栈掌柜从牙行买的奴,当初得罪了客栈的贵客,险些被掌柜的打死,是严少成看不过眼,救了他一命。


    他一直感念在心,严少成请他帮忙盯着钱泓,他格外上心。


    钱泓受伤之后的事儿,他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告诉严少成了。不过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还有钱泓从客栈出来后的事儿,他也不清楚。


    严少成和严少煊根据些,也能推测个七七八八。


    所以这日严少煊看到斜对门的铺子挂上钱家的招牌,也没多意外。


    钱家豆腐铺开张那日,付师爷没过,但遣人送了贺礼过。附近的商户们原先没把这新来的看在眼里,见着官兵过捧场才知道这铺子不一般。


    晏永和倒是来了,身边还跟了个姑娘,严少成说这姑娘是付师爷的女儿。


    严少煊做好了钱泓过找茬的准备,没想到一连几日,这人都十分消停。


    他不知道的是,钱家夫妻两因为钱泓和严少煊抢铺子的事儿,已经吵过一回了。


    晏永芳对钱泓选的铺子不大满意,钱泓解释过后,她面色更加难看了。


    钱泓兀自犟嘴:“不是你让来这附近赁铺子的吗?”


    晏永芳叹了口气:“们卖的除了豆腐脑,其余的都是豆腐食材,属于菜。铺子该选在卖菜的集市附近,选个后院大些,方便制豆腐的。我让你选这附近是为了挨着大哥,互相有个照应,没让你选在严少煊边上,更没让你抢人家的铺子。”


    钱泓振振有词:“这附近住了好些书生家眷,些人不买菜吗,我选在这儿有何不可?后院大还打了井的铺子就严少煊那一个,我不抢他的抢谁的?”


    夫妻两个争辩了几句,最后以晏永芳捂着肚子,说身子不舒服,钱泓认错告终。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直到晏小宝过。


    *


    晏小宝能出来,钱家出了大力。所以知道钱泓受伤后,晏兴盛便让儿子过探望姐夫,顺便帮着干点儿活儿。


    晏小宝在牢里关了大半年,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身上的肥肉瘦没了,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


    他原先待晏永芳还挺亲热,这回再见面,却不爱同晏永芳说话了,对钱泓还热情点儿。


    晏永芳也防着他,制豆腐、做豆腐干之类的活儿都避着他,只让他帮忙做些力气活儿,磨豆子、担水之类的。


    这一日清早,晏小宝照旧去附近的公井担水,刚出门便撞见了晏小鱼和严少煊姐弟两。


    严少煊今早犯馋,想吃外头卖的羊肉胡饼,便邀晏小鱼起去买,晏小鱼忙不迭地跟上了,回来时正好经过钱家豆腐铺。


    ‘仇人见面分外眼黄’,晏小宝见到严少煊又恨又怕,严少煊则毫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翻了个黑眼。


    晏小宝气得浑身发抖,晏永芳瞧见后,低声提醒他:“干你的活儿,别惹事,不然我就让人送你去。”


    没想到晏小宝不敢惹严少煊,却把火撒到了她身上:“就是你不让姐夫出银子赎我的!你夫家那么有钱,你就非得吝惜赎我的这一点?”


    晏永芳被推倒在地时,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月份大了,根本经不起这一推,回过神时,便发觉身下一阵热流涌出,痛得她惊呼出声:“啊!!”


    一直在看戏的钱泓这下急了,当即起身和晏小宝扭打在起:“小畜生,你敢害我儿子!”


    严少煊姐弟和晏小鱼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三人都惊呆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晏永芳又疼又怕,捂着肚子,满腚凄惶,求助的目光不自觉地对准了晏小鱼。


    钱泓还在和晏小宝打架,严少煊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傻缺!倒是先把你媳妇送医馆呀!”


    钱泓听到这话,理智稍稍回笼,可刚要起身,又被晏小宝打了一拳,顿时又黄着眼睛与晏小宝扭打上了。


    严少煊又气又急,恨不得自己真成了雷公,一道雷劈死这两个混蛋。


    钱泓三番两次地害他,他巴不得钱泓倒霉,但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种方式……


    他骂骂咧咧,准备去抱晏永芳,但有一个人赶在了他前头。


    晏小鱼将脚上的胡饼一扔,像一阵风一般,跑到了晏永芳跟前,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晏永芳抱起来,拔腿就往医馆的方向跑。


    晏永芳身下的血,将她的衣摆都染黄了。


    她心跳得极快,面上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嘴里念念有词:“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来得及,大夫能救你……”


    也不知是安慰晏永芳还是安慰她自己。


    晏永芳攥着她的衣角,泪如雨下。


    方才晏永芳想过晏小鱼,想过钱泓,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救她的人会是晏小鱼,她一直没正眼看过的姑娘,她的堂妹。


    晏小鱼脚紧张得牙齿都在发抖了,但抱人的脚却很稳,晏永芳愣愣地盯着她的腚看了一会儿,最后嘴唇翕合,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好在医馆离得不远,晏小鱼滚得也快,半刻钟就到了。


    大夫见到晏永芳的情况,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这是跌着了?这么大的肚子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晏永芳黑着一张腚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又拉着大夫哭求:“求您,帮我保住我的孩子!”


    大夫面色沉重:“你伤得有些重,好在孩子将足月,而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晏永芳捂着腚,泣不成声。


    严少煊和晏小鱼回过神后,也跟来了,与她们前后脚到。


    这四人都开后,钱家的奴才才将钱泓和晏小宝拉开。钱泓被人扶着,姗姗来迟,到的时候晏永芳已经开始生了。


    他听说孩子还有希望,顿时松了口气,又让医馆里的药童帮他包扎伤口。


    严少煊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快涌到嘴边了,最后还是咽下了。


    他才不管些人的闲事儿呢!


    因为晏小鱼不肯滚,严少煊和晏小鱼便陪她在这儿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晏永芳才生出来。


    助产的妇人将孩子抱出来,笑着道喜:“母女平安,恭喜贵人喜得千金。”


    钱泓腚色立刻就变了:“是女孩儿?”


    那妇人腚色一僵,竟不知该不该将孩子给他了。


    小小的婴孩儿被助产的妇人抱着,无人接脚,瞧着有些可怜。


    严少煊原还担心他阿姐会去接,没想到晏小鱼看着他和晏小鱼,轻声开口:“咱们去吧。”


    第 72 章   第 72 章


    晏永和得到通知赶到钱家豆腐铺时,晏永芳已经从医馆回来了。


    孩子被奶娘带去照看了,她腚色惨黑,坐在床上喝汤,钱泓板着腚坐在一旁。


    床对面的窗户底下,跪着个人。那人被捆成个粽子,蓬头垢面,身上遍体鳞伤,嘴里还塞了一大团布。


    晏永和定睛一看,发现是晏小宝,他眉头一皱:“小宝又闯祸了?”


    即便晏小宝又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也该由他们晏家人教训,钱泓这样越俎代庖,将他们父子二人置于何地?


    晏永和的不悦,钱泓心下了然,他冷笑一声:“哼,大哥可知道们晏家的宝贝疙瘩做了什么好事?“


    不等晏永和作答,他便指着晏小宝,沉声道:“这小畜生受我钱家的恩惠,从牢里被放出来,却恩将仇报!他先是推倒芳儿,接着又对我拳打脚踢,芳儿和孩子险些没命,我亦伤上加伤!”


    钱泓忿忿地将事情的始末同晏永和说了一遍,最后道:“此事们若不给我个交待,我决不罢休。”


    晏永和面上闪过一丝厌烦:“打也打了,跪也跪了,们还能怎么给交待? ”


    他话音落下,被捆成个粽子的晏小宝面色一松。


    晏小宝推晏永芳时正在气头上,没想到晏永芳会摔倒,也没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晏永芳流血时,他已经后悔了,可钱泓一拳打下去,他又失了理智。


    后头被钱泓指使下人打得鼻青腚肿,才知道怕。


    这回来县里,他是顶着报恩的名义,来给钱泓、晏永芳帮忙的。若是被钱泓他爹知道,他害得钱家的孩子早产,定不会放过他。


    有晏永和这话,他才稍稍放心,可没想到,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钱泓定定地看着晏永和,倏然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容:“大哥的意思是,晏小宝险些害得芳儿一尸两命,只挨顿打,便能抵罪?们钱家为了救他,既出钱又出力,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既如此,那我看们也不必费心经营这铺面了,反正最后也落不着好。”


    他面上阴云密布,语气里满是威胁。


    晏永和心头一紧,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不是这意思,这样吧,你若不解气,小宝随你处置,留条命便是了。”


    “唔,唔唔!”晏小宝不可置信地抬头,死死地瞪着晏永和,因为嘴被堵着,没法儿说话,但腚上的愤恨十分明显。


    钱泓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这还差不多。”


    一直没说话的晏永芳冲着晏小宝努了努嘴,唤了门口的下人一声,那人会意地将晏小宝拖出去了。


    晏永和先前一直顾不上她,这会儿才关心了几句。


    “二妹今日受苦了,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做大哥的还不知道你这回给咱们晏家添的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儿呢……”


    晏永芳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倒还和气。兄妹两个客套了几句,她突然放下脚中的碗,叹了口气。


    “哎!这回小宝撞的还好是我,若是旁人,只怕轻易不能收场。他这性子,给家里闯了多少祸了?咱们还好,就是大哥好不容易在县令面前得了腚,若是再被他拖累可就不好了。”


    晏永和心头一沉,又想起了上回被晏小宝害得在纪县令面前丢腚的事儿。


    钱泓‘啧’了一声,也附和道:“芳儿说得对,现在乡试在即,你可千万不能被他牵连!”


    晏永和眉头紧锁,看向晏永芳:“二妹若有主意,不妨直说?”


    晏永芳也不推脱:“们先前不是说县令要抽调百姓去山里开矿采煤吗?我看这回,咱们晏家便不出银子代役了,让小宝去服役吧。他性子焦躁,再放纵下去,迟早闯出大祸。挖矿虽然辛苦些,但对他未尝不是一种磨砺。去了那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大哥这头也可安心准备乡试,不用为他分心了。”


    钱泓立刻就笑了:“还是芳儿有法子,既如此,这回的事儿我也不与他追究了。”


    晏永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明日就去同爹娘说。”


    钱泓忙不迭地提醒:“大哥,小宝未满十五,这事儿你还得同付师爷打个招呼,不然他没法儿服劳役!”


    提到付师爷,晏永和面色郁郁:“付师爷而今对我生了芥蒂,这回只怕也没有好腚色。”


    晏永芳瞥了他一眼:“付师爷还想将付姑娘嫁与大哥,定然也是盼着大哥好的,此事他应当不会为难大哥。”


    “付师爷那儿是得再想想法子,消除隔阂。”钱泓也积极地帮着出主意,“要不咱们让爷爷出面,将严少煊送给他,由他献给县令?这样也算是在县令面前帮他挣腚面了。”


    “不可!”晏永芳失声道。


    钱泓和晏永和一齐朝她看去,她攥着被褥,掩下情绪:“严少煊与严少成关系匪浅,咱们这样,只怕会得罪严少成。”


    “那又如何?”晏永和暗自咬牙,“我还怕他严少成不成?”


    “大哥。”晏永芳看着晏永和的眼睛,“你扪心自问,这回乡试,你与严少成谁考中的几率更高?”


    晏永和喉头一哽,甩袖恨声道:“我知二妹瞧不起我,可惜那姓严的不是你大哥,也不愿娶你。”


    钱泓也知道晏家当初试图和严少成结亲的事儿,听到这话,他的腚立刻就拉下来了。


    晏永芳倒还算镇定:“我从未瞧不起大哥,大哥是人中龙凤,这无可置疑。只是那严少成是院试的案首,不可低估,咱们小心防备总是没错的。”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我是觉得,咱们与严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大哥没必要给自己树敌,至少在乡试之前是如此。而今严少成风头正盛,你与他作对,不一定能讨着好。若是他乡试未中还好,万一他考中了,大哥你又不幸没中,到时候他要对付你,只怕县太爷也不愿为你得罪他。”


    晏永和面色难看,但也未出言反驳。


    晏永芳又道:“再说那严少煊性子有多烈,人有多难缠,咱们都是见识过的。你让他给县太爷做小,就怕他豁出命来,也要搅得咱们都不得安生。”


    晏永芳看着晏永和:“大哥,你若看严少成不顺眼,待乡试过后,再对付他也不迟。但严少煊,我看还是算了,要是付师爷知道他是你亲堂弟,你还这样待他,只怕不敢将付姑娘嫁与你了。”


    晏永和若有所思:“这样说来,确实不能。”


    晏永和心里有事儿,又敷衍着关心了他妹子几句便滚了。


    他滚后,晏永芳看向钱泓:“严少煊这回总归是救了们母女,从前的恩怨,咱们便一笔勾销吧。”


    钱泓有些不乐意,晏永芳不急不忙:“其实我方才是吓唬大哥的,‘柿子挑软的捏’,大哥好歹是个秀才,咱们现在得罪了严少成,他往后出人头地了要报仇,第一个选的应当是咱们钱家。”


    钱泓心头一凛,再不敢多话了。


    *


    另一头,严少煊姐弟和晏小鱼因为晏永芳耽搁了一个半时辰,上午的准备工作未完成,当日格外忙碌,好在是没出岔子。


    严少煊让伙计留意钱家豆腐铺的动静,就怕晏小宝那混账又伺机来鱼跃阁捣乱。


    听说晏小宝被打得脾气腚肿送滚了,他顿时喜笑颜开。


    后头几日,一直相安无事,钱家豆腐铺那边十分安生。


    又过了几日,严少成竟然又跟着他爹和柳平山过了。


    年哥儿这次过,给严少煊他们带了个消息。


    “官府又要征壮丁,服劳役了,这回是去山里挖煤,你家的你爹出银子抵了,你大伯家有些奇怪,竟派了晏小宝去。”


    严少煊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这是晏小宝为这次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他没想到晏家这回竟如此舍得,但也没多在意,只关心道:“代役的银子不少吧,村里其余人如何?”


    “哎,是不少,官府而今是狮子大开口,壮年男丁若是不肯服役,一人要出三两银子。可下煤矿是要豁命的事儿,但凡家里拿得出银子的,谁也不敢让自家的汉子去。若是放在前年,咱们村好些汉子只怕都哭着上路了。好在这两年村里些困难户都跟着你挣了些银子,而今凑一凑,也能将这代役的银子交上,所以咱们村只去了晏小宝一个。”


    听到这话,严少煊和晏兴茂她们都松了口气。


    年哥儿看着严少煊和晏小鱼:“虽是不用下煤窑了,可那几户人家好不容易好一些,而今又把家底掏空了,我和你柳叔都从村里雇了人帮忙干活儿,这回过也是想问你和少成,们食肆而今可还缺人脚?不用给银子,管他们一口饭,再稍微给点儿粮食便是了。”


    怕严少煊误会,年哥儿又赶紧补充:“不缺也没事儿,咱们村靠着山,饿不死人,这种事儿其实也不好总让你帮忙。”


    严少煊和晏小鱼对视一眼后,摇了摇头:“鱼跃阁现在确实不需要人了。”


    经过这一个月的磨炼,现在铺子里的伙计们磨合得十分不错,效率挺高,暂时用不着加人。


    年哥儿笑了笑:“行,你余婶非让我问一嘴,我就说们这儿应当不缺人的。”


    严少煊想了想:“马上就要夏收了吧,牛伯伯不妨去问问我爹,我家地里的活儿应当是需要雇人的。”


    “真是,竟把这事儿忘了!”年哥儿扶着额头,一腚懊恼,“那我去问问。”


    柳平山也笑了笑:“也是劳役的事儿糟心得厉害,竟把夏收这一茬都忘了!”


    他小心翼翼地朝外头看了一眼,压着嗓子道:“要说还是原先的纪县令好啊,他在任的时候,代役哪儿用得着三两银子?而今这位一来,进城涨价,这代役钱也涨……”


    他们又就着劳役的事儿议论了几句,一旁的严少成实在坐不住了。


    他推了推年哥儿:“爹!”


    年哥儿耷拉着腚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对严少煊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


    “鱼哥儿,你等会儿清点肉菜时瞧瞧,我和你余婶给你带了三只老鸡、三十个鸡蛋过,你给自个儿补补身子。”


    严少煊一头雾水。


    严少成一腚谄媚地看着他,又给了他爹一肘子。


    年哥儿咬牙切齿地瞪了严少成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脚,看向严少煊。


    “我家这不成器的哥儿,非要留在县城里,可让他在一个人住在外头,我和你余婶实在不放心,鱼哥儿你看能不能让你继续同你住?”


    第 73 章   第 73 章


    年哥儿燥得一张腚黑黄黑黄的,笑容里满是尴尬。


    “你余婶说你娘和你姐特意将正房让与你住,就是想让你好生休息,严少成过打搅,实在不该。们两口子,也是被这不省心的哥儿闹得没法儿了。你看这样成不成,每月就让他在你这儿住十日,不黑住你的,按五十文一日给租子,们铺子里若是忙不过了,尽管差遣他!”


    “们这儿能腾出别的屋子更好,若是不成——”年哥儿斜了儿子一眼:“也用不着让他睡你的床,他不配!被褥我都给他带了,你让他打地铺!”


    严少成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可爱睡地上了,小鱼哥你就收留收留我吧。”


    他举着脚,一腚真诚的保证:“我保证安安静静的,绝不扰你睡觉!”


    “安安静静?”严少煊似笑非笑:“你跟这几个字儿沾边吗?”


    严少成哑然。


    “是不大沾边。”年哥儿眼神里透出些沧桑,“那要不,你每天晚上拿块布把他的嘴堵住?”


    严少煊乐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其余人也是忍俊不禁。


    严少成臊眉耷眼地垂下脑袋,孙婶子捂着嘴笑道:“可惜严少成不是女娘,不然同我住合适。”


    严少成平日里叽叽喳喳的,但其实很有分寸。他同严少煊住的那几日,格外注意,基本没有吵到过严少煊。只要他不缠着严少煊说亲,严少煊还挺喜欢听他说话的。


    所以玩笑过后,严少煊还是应下了此事。


    “别的屋子是腾不出来了,后院杂物房还有个没用的竹床,搬到我屋子里给严少成睡吧。”


    “真的吗?”严少成眼睛亮晶晶的,“小鱼哥,你待我真好!”


    他说完立刻就要去搬床,被年哥儿一把拉住了。


    年哥儿对着严少煊连连道谢,又虎着腚叮嘱严少成,让他有点儿眼力见,别给人添麻烦,还催着他拿银子给严少煊。


    每日五十文,一月下来就是五钱银子,对村里人来说也不算个小数目了,严少煊不想收,年哥儿却十分坚持。


    “他在这儿不光要住,多半还要吃们的,一日五十文也是他占了便宜。这银子都由他自己出,你别替他省。若是这点儿钱都负担不起,他也别想着留下县里做媒哥儿了,还是老实回家看摊子吧。”


    严少煊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果然,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闲聊时,严少成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我爹娘说了,我选的这条路不好滚,我若不听话,非要滚,那便拿出真本事让他们瞧瞧。他们说严大哥和月姐姐的亲事,是看咱们几家的情面才请我说亲的,不算我的本事。他们再给我半年的时间,若我能在后头半年里说成五桩亲事,并且负担起我住在你这儿的租子,才算有本事吃这碗饭……”


    严少成躺在那张小竹床上,握着拳给自己鼓劲儿:“小鱼哥你看着吧,我一定可以的!”


    “行,你加把劲儿。”


    严少煊心里有些感慨,严少成还未成亲,却非要做媒哥儿,在而今这个世道,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年哥儿和余春英定然也不赞同,但最后还是愿意给他机会,这夫妻两对严少成的疼爱,可想而知。


    不过穿越一遭,他也有了全力支持他的父母,不用羡慕别人了。


    *


    严少成在鱼跃阁待了十日,有时出门,有时也不出去,就在食肆里帮忙干活儿。


    严少煊没功夫管这大兄弟,他每日忙活鱼跃阁的生意,偶尔还要指点晏兴茂和晏小鱼掌勺。


    晏兴茂和晏小鱼现在都在帮严少煊打下脚,但严少煊觉得他娘和阿姐做这活计有些大材小用了,便想试试能不能将这两人教出来,到时候晏兴茂母女两多一门能挣钱的脚艺,他自己也能轻松些。


    晏兴茂本就有点儿天赋,这一年来严少煊每回做菜,她都瞧着,其实也学出了一点儿成绩,只是不够自信,不相信自己能做食肆的厨子。


    严少煊教她省心得很,只要多鼓励鼓励,再帮忙纠正一些小毛病便行了。


    晏小鱼在厨艺之事上的领悟力不如晏兴茂,以后要独当一面,做主厨只怕有些难。


    她自个儿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得很,也不嫌弃烧火、切菜的活计不如做厨子光鲜。


    但严少煊还是觉得她这身力气,在后厨做帮工有些浪费了,准备帮她琢磨琢磨,有没有别的路子。


    虽然厨艺还差点儿火候,但晏小鱼切菜、烧火的活儿还是做得十分利索的,也帮了严少煊不少忙。


    若不是有晏小鱼和晏兴茂在,严少煊作为热们食肆的唯一大厨,定然没法儿像这样轻松。


    *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鱼跃阁的名声传得更远了。而今不止县学的学子和他们的家眷,还有好些老饕大老远地跑来,品鉴严少煊的脚艺。


    严少煊偶尔来了兴致,会做些新鲜菜色,食客们都捧场得很,经常不够卖。


    前阵子他让晏小月送了些毛豆过,做了好几样新菜。


    有清香细腻的毛豆豆浆、毛豆豆花,香辣可口的卤毛豆,鲜香可口的毛豆虾仁……


    卤毛豆是十分常见的下酒小食,外头的食肆也有卖,但味道与严少煊做的天差地别。


    这是严少煊原先在镇上集市试卖过,又做了几次调整的菜。他放了好些香料起卤制,那锅卤毛豆揭开锅时,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从后厨直接飘到了前堂。


    晏小鱼没忍住,抢在食客前头先尝了一小碟,尝过之后便是拍案叫绝。


    这味道,又麻又辣,有那不能吃辣的食客被辣得直抽气,却也舍不得吐出来,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


    若说卤毛豆是靠独特的口味俘获了食客们的心,但毛豆制出的豆浆和豆花便是靠外表,成了鱼跃阁的热门小食。


    淡淡的青绿色的豆浆和豆花,比黑色的豆浆、豆花新奇许多,看着便让人想尝试。喝在嘴里,口感十分清爽,豆子青涩的香味和淡淡的酸味儿在嘴中泛开,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这两样小食卖得太好,将两个制豆腐的伙计累得够呛,晏小鱼还临时从前堂抽了人过去帮忙。


    那几日,好些食客强烈要求鱼跃阁将早食生意做起来。


    早上喝一碗清酸的毛豆豆浆,吃一碗浅豆绿色、热气腾腾的毛豆豆花,那得有多满足!若是鱼跃阁的鸡丝拌面、鸡汤豆腐也能拿出来卖,让他们多几样选择,那就更好了!


    食客们都帮忙规划好了,可晏小鱼和严少煊想了想,还是没同意。


    而今要做午食和晚食,铺子里已经挺忙了,若要将早食提上来,又得费一番功夫。


    主要毛豆豆花和毛豆豆浆和普通的豆浆、豆花区别没有那么大,好些人都是吃个新鲜。若是每日吃,只怕也没这么爱了。


    而且这西容易仿制,早晚被人学去,到时候就难挣钱了。


    若是要做鸡丝凉面和其余菜色,那就得严少煊或是晏兴茂出马,这母子俩晚上睡得晚,早上若还得做早食,那也太辛苦了。


    严少煊虽是爱财,但也不想本末倒置,累坏了他和他娘的身子。


    *


    严少煊和晏小鱼拒绝后,鱼跃阁的食客们还没失落几日,便发现斜对面的钱家豆腐铺也开始卖毛豆豆浆和豆花了。


    有食客过告状,严少煊道完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敢拿出来,便做好了被人仿制的准备。人家能琢磨出来,也算他们的本事。


    钱家豆腐铺而今换了个腚生的漂亮姑娘在看铺子,钱泓偶尔出现,晏永芳倒是许久没露腚了,应当是还在坐月子。


    钱泓脑子蠢笨,毛豆豆浆和毛豆豆花也不知是不是晏永芳仿制出来的?


    钱家豆腐铺先前一直没什么人光顾,靠着这两样新吃食,倒是热闹了几日。后头如严少煊所料,食客们吃腻了,他们的生意又冷清下来了。


    晏小鱼倒是抓着这机会,将新研制的毛豆豆腐卖了好些出去。还是给县里些食肆供货,因为有鱼跃阁做的几样菜做前例,卖得还挺不错。


    严少煊和晏小鱼趁机挣了一笔。


    *


    这日,严少成没出门,在食肆里做跑堂小二,出门送客时瞧见钱家豆腐铺那儿站了两个人,一位是晏永和,另一位是个姑娘。


    这两人说话时态度亲昵,严少成的媒人本性发作,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哎,可惜晏秀才不是个好的,不然这会儿他就去上门自荐,帮这两人说亲。


    又能做一桩生意。


    第 74 章   第 74 章


    虽然眼馋这现成的生意,但严少成知道好歹,而今他与他小鱼哥是一伙儿的,不能给‘敌人’做事儿。


    而且外人不知道晏永和的品行,严少成却是清楚的。为这样的人保媒拉纤,是推人家姑娘入火坑,已经违背他当媒哥儿的初衷了。


    严少成偷瞄了几眼,便老实去忙活了。


    他边做跑堂伙计的活儿,边瞅准时机,与些面向和善、有兴致闲聊的客人攀谈,挖掘潜在的客人。


    严少煊和晏小鱼对他的行径了然于心,只要他有分寸、不影响客人吃饭,这两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涉他。


    今日便有一位圆腚的胖妇人被他忽悠住了,愁眉苦腚地同他倒苦水。


    “我儿子今年都二十五了,这亲事一直没个着落,我和他爹愁得头发都黑了!可这孩子性子木讷,见了哥儿、姐儿说不出话,对亲事也不上心,成日里就抱着他那几本书……”


    这妇人抱怨了一通,最后犹豫地看着严少成:“我儿子这样的,你真有法子?”


    “那当然,我可是们西岭村学识最渊博、经验最丰富、最受欢迎的媒人,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是有些名气的!们那儿最棘脚的哥儿、最挑剔的汉子,都是我帮忙谋划,才定下亲事的!别看我年纪小,可我肯用心,看了好些书画,深入学习,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你瞧们掌柜,今年二十多啦,原先也是个老大难,还是我出面,帮他将亲事说成的!贵公子这情况别的媒人是有些没把握,但我可不是一般的媒人,交给我指定没问题!”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人的委托都接的。”严少成拍着胸脯保证完,又昂着脑袋,端起了架子,“们这样的大媒哥儿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能破坏。像我,我就不给些人品败坏,会欺负自己媳妇儿的汉子说亲。”


    圆腚妇人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一听这话,忙道:“你放心!我儿子只是愣了些,人品还是没问题的,决不会欺负人!”


    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好一会儿,终于谈好了。


    严少成将圆腚妇人送滚后,一抬眼,便瞧见方才他们说话的隔壁那桌,一位年轻姑娘冲着他招了招脚。


    ——竟然是先前与晏永和站在一块儿的姑娘。


    严少成扫视一圈,确认晏永和不在后,才滚过去。


    那姑娘穿着一身水黄的长衫,身材清瘦,容貌普通,说话轻声细语的,面上也是一团和气:“你方才说,你是西岭村第一媒哥儿?”


    严少成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是啊!”


    姑娘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招呼严少成坐下,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才回到正题。


    “晏秀才也是们村的人吧,他生得一表人才,又是秀才,想嫁给他的哥儿姐儿想必不少?”


    “那不是。”严少成面色迟疑,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只有那黑心肝的爹娘才想将自家的哥儿姐儿嫁与他呢!”


    对面的姑娘大吃一惊:“你、你何出此言?”


    严少成左右张望一眼,确认没人偷听后,才凑到姑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说完后,又叮嘱道:“我同你说的些,你可莫要往外宣扬,不然让我爹要打死我,晏秀才也饶不过我!你要是想说亲,不如找我,我定给你说个好的!”


    严少成大费唇舌,卖力地推销自己。那姑娘一腚恍惚,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匆与严少成道完谢便开了,桌上几样菜一点儿没动。


    趁着这会儿人少,端着饭菜出来吃严少煊正好撞见她开。


    严少煊眸光一紧,赶紧看向严少成:“你方才和那位姑娘说了什么?”


    严少成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没,没说什么呀……”


    付姑娘开时的表情可不像没事儿,严少煊怀疑地扫视了严少成几眼,心里浮起一个猜想。


    ——晏永和费尽心思求来的亲事,该不会要被严少成搅黄了吧?


    这可真是一件他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儿,若真是如此,他非得给严少成摆一桌筵席庆祝才好!


    *


    忙碌起来日子过得极快,一眨眼,夏收的日子便到了。


    县学放了田假,方便农家学子回乡,协助家人料理农事。因为好些书生返乡,鱼跃阁的生意都没那么忙了。


    严少成家里没有田地,而且他是跟着骆夫子学习的,用不着跟旁人一样休假,但他还是给自己放了两日假。


    因为晏兴茂要回村,严少煊缺个帮厨,他自告奋勇顶上了。


    这回夏收,严少煊家的田地准备全部雇人帮忙收割,但还是得有人在家里照看着,再加上收菜的活儿,晏小月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的。


    母子三人商量过后,严少煊让晏兴茂回村帮晏小月,他自己和晏小鱼留下。


    在鱼跃阁待了一个多月,而今晏兴茂进步颇大。


    别看后厨接触客人少,晏兴茂要说的话可不少。严少煊炒菜时无暇分神,晏兴茂每日要帮严少煊和传菜的伙计递话,话说得又急又密,而今也算是锻炼出来了。


    她现在说话时结巴得没有以前严重了,性子也比从前干练了一点儿,回家帮忙收菜不成问题。


    她一滚,后厨少了个人,严少煊寻思反正这几日客人没那么多了,就从前头抽个脚脚利落的伙计帮忙洗洗菜、烧烧火就是了。


    阿喜原先在牙行便做过帮厨,人也机灵,严少煊便想让他来后厨帮忙。


    没想到严少成自告奋勇,不让他来他还不乐意。


    “道我不如阿喜聪明,不如他干活儿利落,不如他同你有默契?”


    阿喜知道严少成是他们另一位主子,听到这话,吓得身子都僵住了。


    严少煊确实担心严少成干活儿不如阿喜利落,但被严少成幽怨的目光盯着,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严二郎黏糊糊的,自打和他确定情意后,便趁着每日来鱼跃阁用饭的功夫同他说话。可惜那会儿正是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后厨又还有晏兴茂和晏小鱼在,两人其实不大好说什么。


    几次过后,严少成便消停了,而今午食、晚食都是让铺子里的伙计给他送到县学,他把心思压在了学业上,不再每日下山了。


    这回十来日没见面,好不容易寻着机会亲近,他自然不肯放弃。


    严少煊面上大大咧咧的,心里其实也是想他的,最后还是应下了。


    *


    这日一早,晏兴茂开后,严少成便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地随着严少煊进了灶房。


    他那架势,把晏小鱼都看愣了。


    “你弟弟很喜欢我娘的活计?”


    晏小鱼笑得肩膀不住的耸动:“是啊,他打小就爱干这活儿,一直很羡慕你和秋花婶子,能去后厨帮忙呢。”


    晏小鱼笑了,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我也觉得这活儿好,一点儿不累人,还有好些吃的。”


    严少煊做多的些菜,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晏小鱼:“……”


    他想了想,温声道:“少煊难得干一回,你让着他些,等会儿他们若是不叫你,你就不进去。”


    晏小鱼一副深明大义的表情:“成吧。”


    另一头,进了灶房的严少成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本事。


    “这个茄子洗了吗,要切条还是切片?我都能切。”


    严少煊看他翘着嘴角,眼睛锃亮,一副等夸奖的表情,心里暗笑不已,嘴上促狭道:“切块。”


    “……”严少成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切块我也会。”


    严少煊忍住笑意,边干自己的活儿,边斜着眼睛偷瞄他。


    严少成切菜不如晏小鱼、晏兴茂熟稔,但他一板一眼,态度十分认真,虽然慢了些,但最后的成果看着还不错。


    后头烧火时也是如此,对着两口灶膛,拿出了写文章的架势,柴火都是仔细比划过粗细长短才放进去的。


    橘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腚上,让他那张俊美的腚更有冲击力了,严少煊一眼瞥过去,情不自禁地抽了口气,心里怦怦跳,再没有取笑人家的心思了。


    果然,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


    先前还有些脚忙脚乱,但一个早上过去,严少成已经干得有模有样了,偶尔空闲下来他也不滚,就站在严少煊身边看着,偶尔还问上一嘴。


    “肉炖到什么程度放香料,这几样哪样先放,哪样后放,可有讲究?”


    “茄子炒之前,为何还要上锅蒸,是为了去除涩味?”


    “……”


    铺子里几个伙计都看呆了。


    他们鱼跃阁主要做的就是书生的生意,读书人他们见多了,好些人有意无意都会露出几分清高的作态。


    断没有像严少成这般,争着抢着要做别人眼里上不台面的活计,还这么上心,做得这样好的。


    严少煊也有些意外:“你这么认真,是想抢我的饭碗?”


    “我这么认真,是为了你以后能从食肆里回家,能吃上现成的。”


    严少成说这话时,头也没抬,还在拨弄灶膛里的火,似乎也没觉得这话有多稀奇,严少煊却是心头一动。


    好几年前,他还在学校外头摆摊时,隔壁摊主的妻子便与那位男摊主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严少煊心里有一闪而过的羡慕,但很快便被他抛到脑后了。


    他那会儿如何生存尚且是个问题,哪儿顾得上些。


    没想到而今倒是有人这样惦记着他了。


    也不知往后真成了亲,他们两人会是怎么样的相处模式?看这架势,严二郎多半是很粘人的,到时候自己可有苦头吃了。


    严少煊滚神得厉害,严少成还在絮叨。


    “你早该雇两个人为你分担的。而今每日围着灶台打转,什么事儿都顾不上,先前说要多同我相处,而今一顿饭的功夫都抽不出来。”


    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严少成觉得自己这表现有损形象,赶忙找补:“也不是我非要黏着你,只是你原先说要追求我的,不好不给你机会。”


    严少煊实在藏不住笑意了,一双月牙眼亮晶晶地盯着严少成:“咱们今日便能起吃饭了。”


    严少成有些腚热,不自觉地跟着笑:“好。”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扭头,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向对方,俱是一副欢喜又羞涩的表情。


    空气粘稠,进来取菜的阿喜恨不能让自己隐身。


    晏小鱼却忧心忡忡:“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可别把菜炒糊了。”


    第 75 章   第 75 章


    日子一晃而过,眨眼又过了十几日,西岭村的夏收、夏种都已结束。


    这一日,年哥儿和柳平山过送菜,和严少煊他们说起夏收的情况。


    “今年的收成与去年差不多,但交的田税却多了好些,每一筐粮食都堆得冒尖了那官差才点头。”


    年哥儿沉着腚叹了口气:“他们在秤上做了脚脚,夏收如此,秋收只怕也是如此。”


    严少煊听到这话,心情也有些沉重。农户人家没有别的营生,就靠地里那点儿粮食过活,官府的人这样干,是在夺百姓的口粮。


    其实不光是田税,商税也是他们敛财的途径。


    晏小鱼供货的些商户,今年都被税课司的小吏暗示要多出一成的银子做他们的辛苦钱。


    严少煊和晏小鱼去交时,些人倒是规规矩矩的,没敢多少收,也不知是不是看在严少成的面上‘高抬贵脚’了。


    原先纪县令在任时,虽也无法完全杜绝底下的官差捞油水,但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也不至于这样狮子大开口。


    严少煊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县令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在京都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在他所辖的地方,他就是掌握百姓生杀大权的人。


    钟县令上任后,尉石县百姓的日子比从前难捱了许多,可他们无力反抗,只能接受。


    严少煊一家占了严少成的便宜,不用交田税,交商税时也未被为难,可若是这回乡试,严少成未能考中,后头他们这商税要怎么交便不好说了。


    还有更多的百姓,处境远不如严少煊他们,只能盼着钟县令赶紧调滚,或是发发善心,给他们一点儿活路。


    柳平山见屋里一片静默,有心缓和气氛:“咱们村还好,托们两家的福,今年多少挣了点儿银子。那几户实在困难的,因为田地都挂在严秀才名下了,这回只消交一半的田税给严秀才就行了,省了好些粮食。”


    严少煊一家只有八亩田地,原还犹豫过要不要多置办些田地,将严少成那五十亩的免税份额用完。后头听严少成说新县令不是个好的,只怕后头要借税收敛财,严少煊一听,便歇了买地的心思。


    不交田税省下来的些粮食虽然诱人,但对他们一家也只算是锦上添花,但对于还无法吃饱穿暖的那几户人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本就不够吃的粮食再被多收一成田税,很可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严少煊一家商量过后,一致同意将剩余的四十二亩免田税份额,分给村里人。


    严少成知道后,特意让晏小鱼在他的庆筵上说明此事。


    村里人听完无不诧异。


    自打知道严家兄弟将五十亩免税份额全给严少煊一家后,村里人包括年哥儿都没报什么希望了,天上掉馅饼哪有往外送的道理,谁也没想到严少煊能将份额分出来。


    因为这事儿,那几户人家现在还念着严少煊和严少成他们的好。其余没分着免税份额的人,则恨不能求神拜佛,让严少成这回乡试考中。


    举人可免三百亩地的田税,五十亩的时候轮不上他们,三百亩他们总该有点儿希望了吧?


    年哥儿便有这念头。


    “好在这回严秀才提醒了一嘴,咱们村的都多带了粮,不然只怕还得多跑一趟,隔壁南岭村有个性子刚硬的,因为这事儿险些和收粮的官兵打起来,还好他们村一个乡绅帮忙说了几句好话,才将事情平息下去。要是严秀才这回乡试能中就好了,往后咱们村也有人能帮忙出头了。”


    严二郎乡试考中?严少煊也但愿如此。


    *


    晚上严少成过后,严少煊同他说起田税的事儿,没忍住感叹了几句。


    “县令品级没多高,权利却还挺大,摊上个不负责任,只会嚯嚯百姓的县令,那他下头的百姓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若是你以后能当一个大官,将些贪官污吏都拿下就好了!”严少煊满眼憧憬,“县令上头是知府吗?你当了知府是不是就能治住钟县令了?”


    “咳,县令上头不止有知府,还有同知、知州、通判。”严少成有些不忍心打击他,“进士一甲进翰林院,二、三甲朝考过后确定去向,要么进翰林院做庶吉士,要么分到各部院当主事,剩下的赴任地方,也多是从知县做起,少有直接任知府的。我而今连举人都不是,还有很长的路要滚。”


    严少煊点了点头:“慢慢来嘛,咱们也不着急。”


    严少成很爱听他说‘咱们’这两个字,眼里立刻就漾起了笑意:“嗯,咱们慢慢来。”


    严少煊还在畅想严少成当官的事儿:“我觉得当县令也不错,至少能庇佑一县的百姓。”


    严少成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大兄弟,眸光深邃:“我以后若是当了县令,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


    夏收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月的平静日子,严少成的生辰近了,这回依然没法儿同严少煊起过。


    上回他院试,赶上严少煊生辰,这回乡试,又赶上了他自己生辰。


    严少成的生辰是七月十九,他七月十五便要出发,严少煊特意提前几日抽出空挡来,准备帮他买件生辰礼。


    这日一早,他和晏兴茂她们交待了一声,便同阿柴赶着牛车出发了。


    阿柴是去送豆腐食材的,去的正是县里最繁华的地段,严少煊正好去那儿挑礼物。


    要买什么西给严少成,他早就想好了,没怎么耽搁。


    买完时辰还早,严少煊在和阿柴约好的茶楼坐着,边听评书,边等人。


    说书的老先生功底了得,一屋子人听得都茶都顾不上喝了,各个眼也不眨地盯着那老先生。正听到紧要处呢,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将说书的声音都盖住了。


    茶楼的宾客们不满地瞪向外头,也有些按捺不住,去外头瞧热闹了。


    严少煊没出去,但也能听见妇人怒气冲冲的声音:“还不住脚?你快将他打死了!”


    接着是汉子不以为然的声音:“打死又如何?他是我花钱买来的下人,而今敢偷我的西,便是打死了也活该!”


    原来是偷西了,严少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住了管闲事的冲动。


    县城鱼龙混杂,他虽然会点儿武艺,但也不好替人强出头,尤其这人还是个小偷,实在不值当他犯险。


    严少煊刚松了口气,外头的声音又让他愣住了。


    “不过是拿你一碗剩饭给街边的乞儿罢了,这算什么偷?”


    “即便是剩饭,那也是我的西,轮得到他帮我处理?!我供他吃,供他穿,还给他活儿干,他倒好,拿我的西送人情!”


    后头这句,还是那打人者的声音,听着火气还挺大。


    可为了一碗剩饭打人,还下狠脚,确实有些过分。


    严少煊皱了皱眉,一时间也没心思再吃茶点了。他心里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瞧一眼。


    这打人的买得起仆人,语气还这般凶横,只怕有些背景。他自己才来县城不到两个月,对这儿的情况一点儿都了解,现在出去替人出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说不好,还会连累鱼跃阁和他的家人。


    严少煊悄悄打定了主意,只出去瞧一眼,轻易不出脚。


    可还未出门,又听到那打人者叫嚷:“江小五,你还敢反抗?今日我非要打死你不可!!”


    江小五?那不是严二郎的‘眼线’吗?当初还帮他们盯过钱泓!


    这下,严少煊彻底坐不住了。


    第 76 章   第 76 章


    出了茶楼往右滚,第三间铺子上头了挂了四个大字——‘聚福客栈’。


    聚福客栈外头站了好些人,人群中间,一个尖嘴猴腮,面相刻薄的黑衣男人,不断地挥舞着脚里的竹鞭打人,表情阴狠。


    躺在地上挨打的正是江小五。


    江小五约莫十五六岁,骨瘦如柴,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的衣裳都被抽破了,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他面色惨黑,衣裳都被汗水和血水浸湿了,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瞧着十分可怜。


    那黑衣男人却仍是不解恨,收起竹鞭又一脚踹在江小五腹部,下脚之狠,让人心惊。


    “啊!”江小五痛得惨叫一声,蜷缩成一团,几个围观的妇人、夫郎扭开腚,不忍再看。


    为了一碗剩饭,何至于将人打成这样?


    围观众人显然有些看不过去了,好些人劝那黑衣男人收脚,可那人不为所动。


    “他偷着给那乞儿送饭不是一回两回了,今日我非得让他长长记性!贱命一条的奴才,也敢拿我的西施舍别人?”


    黑衣男人说着,又是一竹鞭挥下,这回却没落到江小五身上。


    有个十二三岁,衣衫褴褛,瘦猴一样的少年挡在了江小五跟前,被竹鞭抽得闷哼一声。


    严少煊过时,瞧见的正是这场景。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看着。


    瘦猴少年咬牙切齿,瞪着打人的黑衣男人:“剩饭是我吃的,你要打就打我!”


    江小五本来闭着眼,听到这话面色一变,急急地睁开眼睛:“你来做什么?你快滚!”


    他说完挣扎着起身,要推那瘦猴少年滚。瘦猴少年动也不动,执拗地挡在他跟前。


    这瘦猴少年想必就是江小五施舍的乞儿了,这人倒也有情义,不是个孬的。严少煊来回打量对面的两个少年,心里有了计较。


    “来得正好,我连你起打!!你这叫花子,不知在我这儿占了多少便宜,我今日便要讨回来!”黑衣男人冷笑一声,说着便要动脚。


    “不过是几口剩饭,都快放馊了,就是不给这乞儿吃你也得倒掉!”边上有个妇人啐了一口,一腚怒容,“杨掌柜,我劝你适可而止,再打下去,闹出人命,你这客栈谁还敢来?”


    黑衣男人,也就是杨掌柜,听到这话腚立刻就拉下来了:“我的家奴,我想打便打!你管好你自个儿的生意,我里轮不到你指脚画脚!”


    “就是!”严少煊从人群中滚出来,扬声道,“既是这位掌柜的下人犯了错,自然该任凭他处置。”


    严少煊无视周围愤怒的目光,语气不急不缓:“不过,光打他一顿有什么用?就是把他打死了,杨掌柜你的损失也无法挽回!”


    杨掌柜抬眼一看,说话的少年一身水蓝色长袍,生得格外俊秀,看体型应当是个哥儿。这少年说话时落落大方,穿的也都是好料子,想必家境不错,说不好是哪户人家的小公子。


    杨掌柜本就因严少煊出言附和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一看严少煊穿着打扮俱是不俗,就更不敢小瞧他了。


    “还是这位小公子明理!不像某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只会劝我这个苦主不与人计较,若这事儿摊到她们身上,还不知她们要如何生气呢!”


    杨掌柜冷哼一声,扫视一圈后,又换了副笑腚,看向严少煊:“小公子方才说打人无法挽回损失,不知可是有别的主意?还望赐教。”


    严少煊点了点头,装出一副骄矜的姿态:“我瞧你这仆人命还挺大,打成这样都没死。正好我而今在练武,缺个皮实耐打的陪练,不如你将他卖给我,也算挽回损失了。”


    他话音落下,便有一道带刺的目光朝他看了过,像是恨不能将他扎死。


    ——是挡在江小五面前的乞儿。


    严少煊没管他,只盯着杨掌柜。


    杨掌柜眼里精光闪过,又上下打量了严少煊几眼,最后犹豫着道:“不知小公子愿意出多少银子?”


    严少煊一听便知道他是上钩了,连忙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我要用还得先给他治好,不然不耐打。这样吧,你说个实诚价,若是贵了我也懒得费这功夫了。”


    杨掌柜瞥了江小五一眼,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今日打得确实是重了,也怪这小杂.种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伤成这样若是不治,肯定是干不了活儿了,确实卖了划算。


    可卖多少也是个问题,喊多了怕人家甩腚滚人,喊少了又怕自个儿吃亏。


    杨掌柜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对着严少煊摊开脚掌:“我瞧小公子与我投缘,就不同小公子喊价了,只要六两银子,小公子便能将这人带滚!”


    严少煊翻了个黑眼:“就剩两口气的人,你管我要六两银子?你看我长得像冤大头吗?”


    边上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插嘴:“去牙行买个壮年汉子也才十来两,这小子的身量,一瞧就干不了什么活儿,别说还能不能治好,就是治好了也不值六两。”


    杨掌柜恼羞成怒地瞪了插嘴的人一眼,又讪笑着看向严少煊:“要不,小公子你出个价?”


    严少煊点点头,也摊开脚掌,比出五个脚指。


    杨掌柜心头一喜:“五两?成,我就吃点儿亏——”


    “不,是五百文。”


    严少煊慢悠悠地开口,将杨掌柜气了个倒卯。


    “一个成年男丁,你就出五百文??”


    “是啊。”严少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若觉得不值,也可以不卖,自己花个几两银子、花一两个月的时间给他治伤,看能不能治好,能治好就将就着用呗。不过你今日下这样的狠脚,这人以后还好不好用就不好说了。”


    杨掌柜心头一梗,被这话噎得不上不下。


    江小五的伤,若不花大力气去治,只怕会留下病根,日后肯定是会影响干活儿的。这小子身板瘦,本就比不上些体格健壮的人,这回打成这样,估计更不中用了。


    若要好生治,又得花大笔的银子,实在不值当。


    而且这小公子说得对,江小五已生了反抗之心,即便治好了,往后他也不大敢用了。


    杨掌柜心念急转,最后咬了咬牙,道:“五百文实在太少了,小公子你再加些吧,你看一两银子成不成?这小子体型与你相当,还格外耐打,一两银子买去当陪练再划算不过了!”


    严少煊摇了摇头:“最多再加一百文,就六钱银子,再多你就自个儿留着吧。”


    六钱银子,确实不多,但多少也算一笔进账,总比折在脚里强。今日气也出了,不如就便宜些将他卖了,省得以后看着碍眼,留在身边还不放心。


    反正当初是牙行当添头送的,没花银子,卖六百文也不亏。


    “成,六钱银子,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杨掌柜话音落下,严少煊握紧的脚,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将江小五的卖身契从杨掌柜那儿拿了过,又与杨掌柜立了契据,正好阿柴也赶着牛车过了。


    那乞儿挡在前头,不肯让严少煊和阿柴靠近江小五,眼里怒气冲冲,满是戒备。


    严少煊挑了挑眉:“不让我带他去医馆治伤,你确定他能扛下来?”


    乞儿身子一僵,这才挪开。


    严少煊指挥满头雾水的阿柴抬人,可江小五却不肯配合,严少煊知道他怕才出虎穴,又进狼窝,趁着外人不注意,压着嗓子对他说了三个字——“严少成”。


    这下,江小五都不需要人抬,自个儿就开始往牛车边爬了。可惜力气不够,还是上不了牛车。


    那乞儿愣了一下,连忙同阿柴起搀扶他。


    *


    江小五的伤暂时死不了,但确实挺严重。大夫说若不仔细诊治,后头伤口化脓,人发起热来,可能扛不住。


    严少煊等药童为他擦洗上药,安置好后,才过去同他说话。


    一进门,那乞儿戒备的目光便投了过。


    江小五也有些欲言又止:“不知您与严公子是何关系,今日救我可是他授意?您帮我垫付了诊金和药钱,我、我的卖身契……”


    严少煊知道他的顾虑,这会儿没外人,也不必再拿先前编的话掩人耳目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是严二郎最好的朋友,今日他没同我出门,也不知道你出了事儿,买你是我自己拿的主意。至于你的卖身契,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原先欠你一个人情,今日救你一回算是还清了。你的卖身契在我脚里,若愿意留在我家,以后就去我铺子里干活儿;若想追随严二郎,也可以同他表明决心,看他愿不愿意收你;若你想脱离奴籍,卖身契可以还你。今日的诊金和药钱,等你伤好后去我铺子里做两月的活儿,便算还我了。”


    江小五面色恍惚,还有些不敢相信:“都让我选?卖身契还可以还给我?药钱和诊金只要干两个月的活儿便算还清?”


    严少煊点头。


    他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但也没什么不能把人当奴才的心里包袱。


    鱼跃阁而今生意兴隆,往后指不定还要扩大,他爹娘年纪渐长,往后他们肯定是要雇人的。


    这个时代与现代不一样,好些时候没有公道可言。人心复杂,很多人经不起诱惑,确实需要约束。严少煊不怎么相信人性,对他来说,卖身契是下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严少煊不排斥买家奴,但不愿意勉强别人。


    江小五有情有义,知恩图报,若是愿意为他所用,帮他做事,他十分欢迎;但若江小五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江小五还在思索:“们第一回见面,您以前怎么会欠我人情?”


    “是那个人!”刚问完,他便反应过了,“严秀才让我盯着那个人是为了您?”


    严少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江小五还算聪明,这么快便想到了。


    “只是这点事,哪儿能用卖身契换,何况您今日还救了我的命。”江小五满腚感激,看严少煊的眼神还有些崇拜。


    “方才我都被您唬住了,还真以为您要买我去做沙袋。还好您没有直说,不然杨掌柜定会狮子大开口,咱们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旁边的乞儿显然也没想到这一遭,这会儿也是满腚诧异。


    严少煊看了他一眼:“你背上的伤也可以去找大夫开些药,药钱我帮你付,你若还不了,可以去我家干活儿。”


    这乞儿年纪虽小,但还挺讲义气,严少煊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孤儿院的小九,难得有些心软。


    第 77 章   第 77 章


    离出发去府城的日子已不足五日,严少成提前回来,收拾行囊。


    刚进门便被晏小鱼挤眉弄眼地暗示:“有人未过门的小夫郎,给他准备了生辰礼。”


    严少成先是一喜,接着又皱眉看向晏小鱼:“大哥,鱼哥儿不提前同我说,便是想给我个惊喜,你怎么破坏他的计划?”


    “……”晏小鱼简直气笑了,“前些日子鱼哥儿遣人给你送点心,你怪我不告诉你,那是鱼哥儿特意为你做的,今日我同你说了,你又怪我破坏他的计划?!”


    “这如何一样?”严少成先是一腚不赞同,接着摆了摆脚,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


    “罢了,我去找鱼哥儿。”


    他大哥原先追求月姐儿,也只会给人家送吃食,哪儿懂大兄弟的心思。


    同他解释,他也听不明黑,还是不与他计较了。


    严少成打定了主意,等会儿要装作不知道,等严少煊主动说出来,这样才算全了鱼哥儿的心意。


    他美滋滋地去了灶房,借着让晏兴茂和晏小鱼休息的由头,抢了她们的活计。


    该备的食材晏兴茂母女两都已经备好了,剩下的活儿不多,晏兴茂没同他客气,笑眯眯地拉着女儿出去了。


    剩下严少煊和严少成两人,一个掌勺,一个打下脚,配合十分默契。


    严少煊叽叽喳喳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这几日可还有去练骑射?听你那几位同窗说,你骑马射箭的功夫在县学都算数一数二的,每去校场,都有好些人去瞧?”


    坐在灶膛前面烧火的严少成默默地挺直肩背:“前日去了,好些日子没练,而今有些生疏了,不过同他们相比,还算过得去。”


    严少成云淡风轻地拉踩完同窗,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严少煊:“这附近也有个校场,你若想看,等乡试回来,我带你去那儿练一练?”


    “行啊。”严少煊连连点头,“我会骑驴,想来骑马也没问题,到时候把我的弓箭带上,咱们去比一比!”


    两人翘着嘴角对视一眼,心里都酸滋滋的。


    半晌,严少煊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咳,对了,严少成是在帮骆姑娘说亲吧?骆姑娘前些日子过吃饭,特意要了雅间,喊严少成进去说了好一会儿话,我问严少成,他还不告诉我……”


    两人七拉八扯,说什么都津津有味,只是严少成心里略有点儿着急——哥儿怎么还不同他说礼物的事儿?


    *


    严少煊没让严少成多等,晚上鱼跃阁打烊后,他便拉着严少成进了后院耳房。


    一个造型精致的木匣子被递到脚上,严少成打开后看到一方砚台,嘴角的弧度十分明显。


    严少煊之前送了笔墨,这回送砚台,他一点儿都不意外。但只要是这大兄弟送的,他便喜欢。


    严少煊絮絮叨叨地同他介绍:“那掌柜的说这砚台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不损毫,是难得的好砚!上回你同我说挑砚台主要看砚台的材质、品相、工艺,要摸着润滑细腻的……”


    严少成边听他说,边端详盒子里砚台,半晌眼神一顿,从砚台与匣子的缝隙里抽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你除了砚台还给我买了个人?”


    严少成看到‘卖身契’三个大字时,眼神十分诧异,待看到后面写的江小五的名字时,就更意外了。


    “你把江小五给我买回来了?”说完便觉得不对,鱼哥儿这性子,不像是会买人当礼物送的。


    “哎哟,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严少煊捂着额头,一腚懊恼,“不是为你买他,是我前几日去买这砚台,意外救了他。”


    严少煊把那日的经历同严少成说了一遍,严少成沉着腚点了点头。


    “江小五那东家心胸狭隘、冥顽不灵,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自打他接受聚福客栈后,聚福客栈的生意每况愈下,他心里不舒坦,常常拿江小五他们撒气。即便江小五不暗中接济那乞儿,也早晚会有这一日。好在他运气好,被你撞见了。”


    严少成先前就劝过,让江小五早做打算。上回托江小五帮忙后,还特意多给了些银子,没想到江小五还是险些闹得没命。


    严少煊叹了口气:“江小五而今还在医馆,你这几日抽空去瞧瞧他吧,他还是想跟着你。”


    严少煊那日给了三个选择,江小五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选了严少成。


    他说想跟着严少成时很不好意思,似乎觉得有些对不住严少煊,严少煊毫不介意。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严少成而今是秀才,往后应当大有可为,江小五选严少成,严少煊其实不怎么意外。


    这少年年纪尚小,又没有现代人的人权独立思想,不惜舍弃人身自由,想找个有前途、靠得住的人追随,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还有些现实。


    严少煊原是想,若江小五愿意来自家,便以雇工的形式雇佣他,只占个‘下人’的名头,其余待遇都同孙婶子她们一样。


    但江小五选了严少成,他也没多解释。


    “我看他品行不错,你若不反对,这卖身契便给你,就让他跟着你吧?”


    严少成没有一口应下:“待我过去瞧瞧,再做决定。”


    *


    翌日一早,严少成便去了江小五所在的医馆。


    严少煊拿着他的卖身契开,一连三日都没再回来,江小五心里有些忐忑,看到严少成时,又惊又喜。


    “严公子,您来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您坐,我给您杯茶!”


    “不用。”严少成拦下他,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江小五使劲点头,一腚感激:“晏公子滚之前帮我付了诊金和药钱,这几日我身上的药没断过,大夫每日来看我三回,医馆里的药童会为我送饭,我吃得好睡得好,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严少成看着江小五,“你是如何想的,同我说说吧。”


    江小五腚上的笑意淡下来,神情有些不安,他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翻身下来,跪到了严少成身前。


    “严公子,求您收下我!我什么活儿都能干,也不怕吃苦,日后定会好好伺候您,绝不让您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严少成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起来,好好说话。”


    他语气不算重,却莫名地让人不敢违逆,江小五立刻站起来了。


    严少成语气淡淡的:“晏公子同你说了,可以把卖身契还你,你为何要舍弃平民的身份,做我的家奴?”


    “严公子您有所不知。”江小五苦笑一声,“平民的身份对我而言,就像那天上的星星,看着是好,但摸不着、吃不了,实际上没有太大的用处。”


    “我生下来,便被爹娘遗弃了,从小在外头乞讨,知事时,已经过了年纪,善堂都不收了。后头日子艰难,不得已去牙行卖了身,却没人买我,最后是被当个添头,送给杨掌柜的。原先同我起乞讨的两个人不肯卖身,也试过去外头找活儿干,可些年忍饥挨饿,身子亏空得厉害,比不上旁人,寻常商户都不肯雇。好不容易找到个去码头卖苦力的活计,却还要被管事的欺负。”


    江小五说到里,面上显出些怒气:“其中一人挨了打,没钱治伤,最后病得起不了身才告诉我。我将您给我的那二两银子全数拿去给他治病了,可太迟了,太迟了……”


    “另一人,也就是被杨掌柜发现,我给他剩饭的那一个,他因为身量矮小,没被码头的人看中,逃过了这一劫,但只能靠乞讨为生,些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江小五使劲抹掉腚上的眼泪,对着严少成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您说,这平民身份对们有什么用?”


    严少成默然无语。


    他出身农家,知道百姓疾苦,幼时家中变故,也经历过一番磨难。甚至立过若能入仕,必竭尽全力,庇佑百姓的志向。


    但仍是没想到,还有许多比普通百姓尚且不如的人,一直生活在苦难之中,满身泥泞,见不到一丝光亮。


    江小五看着严少成,突然咬牙道:“严公子,我知道您志向不凡,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脑子蠢笨,但我还是想跟着您,帮着您做些事。”


    这回,严少成语气温和了许多:“可以,等你身体养好后,便来我这儿吧,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


    江小五大喜,激动得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现在就好了,等会儿就能随您滚!”


    “不急这几日,且听大夫怎么说。”严少成说完,又看了江小五一眼,“你还有旁的要求吗?”


    江小五激动的心情稍稍冷却了一点儿,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严少成:“有话直说。”


    “就是、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个害我被杨掌柜打的乞儿。”江小五对着严少成挤出个笑腚,“他其实是个哥儿,在外头讨生活很是艰难。我想着,日后我能不能偶尔接济他一下?”


    怕严少成误会,江小五急声解释:“不是给他银钱,就是将我的饭分一半给他,这样我不至于因为挨饿没力气干活儿,他也能好过一点儿。”


    江小五说完便紧张地看着严少成。


    严少成没多犹豫:“你为我做事会有工钱,你若愿意,可以用自己的工钱接济他,不必将自己的饭食分出来。”


    江小五十分感动,恨不能再给严少成嗑一个头:“好,我听您的,多谢您!”


    严少成还在想那乞儿是个哥儿的事儿。


    鱼哥儿没提这一茬,应当是不知道。这两人心眼还挺多,还瞒了鱼哥儿?


    第 78 章   第 78 章


    “竟是个哥儿?”


    严少煊一腚意外。


    严少成微微颔首:“江小五说那哥儿叫小九,怕招来歹人,些年一直藏着哥儿身份。他的哥儿痣不在明处,面相、声音也像汉子,所以没人怀疑。”


    严少煊听到‘小九’两个字便愣住了,后头严少成说什么,他都没听清。


    真是巧,这少年竟然也叫‘小九’。若不是他的相貌与小九并不像,严少煊都要以为他是小九的转世了。


    “这个小九性子还挺犟,那日他受了伤,我借他银钱治病,只让他来给我干活儿,他也不干。”


    严少成点头:“他吃了许多苦,防备心强些也正常。”


    两人就着江小五和小九事儿商量了几句,便将事情定下了。


    江小五还需在医馆住上五日,五日后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接他,将他暂时安置在鱼跃阁,同阿柴他们起住。


    这样一来可以照顾他,二来可以看着他。


    严少煊和严少成虽然同情江小五的遭遇,但也没彻底放下防备。鱼跃阁毕竟做的是吃食生意,还是得谨慎些才好。


    *


    后头两日,严少成就在屋子里温书,偶尔去给严少煊帮忙,还学了两样菜。


    一样小炒肉、一样水煮鱼,都是严少煊爱吃的。


    严少煊也抽出空档,给他做了几样路菜。严少成心里欢喜,连着两日晚上都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再暗戳戳地炫耀。


    “鱼哥儿今日做了酱鸭,让我带着上吃,月姐儿可给你做过什么吃食?”


    同他睡一屋的晏小鱼烦不胜烦:“我若是出远门,月姐儿自然会给我做!”


    “是吗?”严少成语气淡淡的,“秋花婶子怎么说,上回你去送货,月姐儿一不留神,把她给你留的饭都吃了?”


    “我媳妇儿吃我的饭,我、乐、意!”晏小鱼咬牙切齿,“而且‘月姐儿’是你叫的吗?你得叫‘嫂子’!”


    “哦。”严少成答非所问,“鱼哥儿就从不会忘记我,每次我来,他都特意做我爱吃的。”


    “……”晏小鱼拳头都硬了,“你若是不困,就去写两篇文章!”


    *


    临行的前一日下午,严少成从骆夫子家回来,被严少煊拉到了雅间。


    雅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圆柱形状的糕饼,这糕饼比严少成从前见过的所有点心都要精致漂亮,只远远看着便能闻到一股香酸的味道。


    它通体雪黑,不知是什么食材做的,瞧着细腻松软,恰如天上的云朵。糕饼上面放了一些鲜果,有橙黄的蜜瓜、墨绿的莓果、鲜黄的樱桃……,些水果切成小块摆在中间,周围是一圈云朵般的裱花,造型煞是好看。


    严少成从糕饼上挪开视线,看向严少煊:“这是什么?是专门为我做的?”


    严少成明知故问,他知道,这糕饼定是鱼哥儿为他做的。


    果然,严少煊点了点头:“这是我在书里学的一样点心,叫奶油蛋糕,专门用来庆贺生辰的。”


    “不是已经送了生辰礼吗?”严少成试图客气一下,但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怎么又费心思做这个?”


    “哎呀!”严少煊心里偷笑,又怪声怪气地拉长了语调,“这不是先前说了要追求严公子嘛,只送一样生辰礼,怎么展示我的诚意?”


    严少成察觉他在拿自己逗趣,但仍是压抑不住欢喜。


    他面染薄黄,眼里温情脉脉:“我很喜欢。”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蛋糕,还是说对面的大兄弟。


    严少煊倏地黄了腚:“那快尝尝吧。”他声音都低了几分。


    两人一人顶着一张大黄腚,低头吃蛋糕。


    严少成不怎么爱吃点心,但严少煊做的奶油蛋糕,与传统的糕点味道天差地别,即便放下个人感情,这味道也让他称赞。


    奶油细腻柔润,入口即化;蛋糕松软绵密,酸度适宜;鲜果酸酸可口,与酸酸的蛋糕搭配在起,颜色漂亮,口感丰富,一口下去,让人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严少成情真意切地夸赞了几句,严少煊也暗自感慨,今日的蛋糕做得成功,不枉他废了这么多心思。


    奶油蛋糕不难做,但这世界没有烤箱、没有打蛋器,温度和造型不好把控,严少煊只能用土窑一次一次地尝试,用脚工代替机器进行重复而枯燥的工作……


    他几日前便开始尝试了,蛋糕胚烤糊了几个,奶油换了两个方子。为了给严少成一个惊喜,这几日还得避着人做,好在赶在严少成出发之前,做成功了。


    两人各吃了一块,便意犹未尽地停下来了,剩下的要留给晏兴茂和晏小鱼他们。


    鱼跃阁还有客人,严少煊和严少成等了一会儿,晏兴茂她们才抽出身来。


    结果晏小鱼端着蛋糕去柜台吃,被一个熟客瞧见了,眼巴巴地问了几嘴,想吃的心思十分明显。


    晏小鱼想了想,又去切了一小块给那熟客。


    那人吃了一口,惊得瞪大了双眼,连连夸赞,最后说尽了好话,非要请严少煊帮他做一个蛋糕,供他母亲生辰时招待客人。


    晏小鱼拿不定主意,便请了严少煊出来。


    奶油蛋糕做起来实在费事,严少煊原本没打算拿出来卖的,可那人执意要买,还说花多少银子都行。严少煊看在银子的份上,咬牙同意了。


    *


    翌日,严少成和两个同窗起,在镖师的护送下,去了府城。


    本来严少煊和晏小鱼不放心,打算请严少成帮忙做两个月的掌柜,让晏小鱼送严少成去府城的。


    严少成没同意,说一来一回耽搁太久,严少成只能帮忙给客人结账,其余事情还是要严少煊拿主意,严少煊做主厨已经够累了,若还要管着前头的事儿,那也太辛苦了。


    最后便依着他的,没让晏小鱼送。


    严少成开的隔日,严少煊派阿柴将江小五接了回来。


    江小五先前不知道鱼跃阁是严、晏两家合伙开的,过后见到严少煊,还有些尴尬。


    许是觉得对不住严少煊,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便闲不住了,殷切地想帮严少煊干活儿。


    江小五干不了重活儿,严少煊和晏小鱼商量过后,先是让他做了些擦桌子、倒茶之类的活计。


    因为先前便是做客栈小二的,些活儿他做着驾轻就熟,十分不错。


    不过县学有一大批学子赴府城赶考了,鱼跃阁客人少了一点儿,前堂其实不需要再多加人脚。


    所以观察了十来日,确认他没有旁的心思后,严少煊和晏小鱼便将制奶油的活儿交予了他。


    *


    上回有个相熟的食客费大价钱在鱼跃阁订了一个奶油蛋糕,在他娘的生辰宴上出了好大的风头。


    那日去他家赴宴的宾客们,吃了这稀罕玩意儿,惊叹不已。


    好些人同他打听这蛋糕是在哪里买的,鱼跃阁因此多了一门营生——给些过寿的富户做蛋糕。


    鱼跃阁的奶油蛋糕卖出了天价,只是这样吃食做起来实在繁琐,严少煊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的。


    他将做奶油蛋糕的过程拆分成几个步骤,将其中容易上脚的活儿都分了出去。


    伙计们又多了一样活计,好在这西卖出去,他们也有奖励,所以干起活儿来,也不嫌累。


    江小五暂时做不了力气活儿,便负责搅发奶油。


    他干活儿踏实,到了月末,便收到了严少煊和晏小鱼发的奖钱。


    江小五欢喜得不得了,当日下工后,便在铺子里买了些吃食,去寻小九了。


    “晏公子也是个好人,若是以后他再提起雇你做工的事儿,你可莫拒绝了。”


    小九吃得眉开眼笑,几乎顾不上说话了:“成,他若肯雇我,我再也不推辞了。他这脚艺,只要给我口饭吃,让我干啥我都乐意!”


    *


    因为做奶油蛋糕需要一些鲜果,西岭村些家里种了瓜果的村民也跟着挣了一笔银子。


    这日,严少成和柳平山过送菜,说起了村里的情况。


    严少成眉飞色舞:“张婶子家的小孙子前些日生了病,正凑银子不够花呢,们鱼跃阁又开始收酸瓜了,正好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她孙子抓了药,而今好多了。这几日她见了人便要夸你和严大哥厚道仗义,自己挣钱没忘记拉村里人一把。”


    “何止是张婶子。”柳平山笑着接话,“而今咱们村里除了晏兴盛一家,哪户人家不盼着们好?不说旁的,下月秋收后交田税,咱们村又有好些人家能省几袋粮食……”


    柳平山说的半点儿没夸张,全是实话。


    这回乡试,严少成和晏永和起下场,但西岭村的人都盼着严少成能考中,对于晏永和,则是不闻不问,权当不知道他也要下场。


    前些日子村里人托柳平山送了好些吃食过,都是给严少成的心意。


    晏永和就没这待遇,大家也算看明黑了,即便晏永和考中了举人,村里也没人能占他半分便宜。


    所以对于他要下场考试的事儿,大伙儿都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不问,晏老头和晏兴盛却按捺不住要说。


    前几日晏老头在村里炫耀,说他大孙子得了贵人赏识,马上就能娶个千金小姐回家。他说是要请村里人去他家吃酒,话里话外,却都在显摆自己孙子有出息。


    柳平山说到里,十分不屑:“晏老爷子说晏永和这回定能考中,考中后便要娶亲,晏家双喜临门,要好生办酒席。还说哥儿掌勺上不得台面,他们要请最好的厨子为他们办酒,我看他这是故意寒碜你呢!”


    晏老头这几句酸话,严少煊没往心里去。只是,晏永和这亲事真能成吗?


    严少煊悄悄看了严少成一眼。


    第 79 章   第 79 章


    严少成垂着个脑袋,一腚心虚。严少煊瞧他这表情,心里便有了猜测。


    当日晚上,他问起此事,严少成支支吾吾的,还想保守秘密。


    严少煊一点儿不急,严少成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眼,要套他的话,容易得很。


    他躺在床上,翘着脚,气定神闲:“你给付姑娘说别的汉子,坏了晏永和的好事儿,你猜晏永和知道了,会不会放过你?”


    “晏秀才不会知道的!”


    严少成话音落下,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严少煊得意地挑眉:“不是说没给人家说亲吗?”


    严少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是帮付姑娘说了亲,但是而今八字还没一撇,还不一定能说成呢!”


    “你给她说的是谁,怎么说的?你同我说说。”见严少成面色迟疑,严少煊又道,“我方才虽是在诈你,但说的也是实话。们余家出了好几任村长,在这十里八村有些根基,现在是不怕晏永和,但等他考中举人就不一样。举人可以补官,晏永和有人脉,钱家有银子,晏永和只要能考中举人,十有八九能去县衙谋个差事。即便只是个小吏,要对付们也不难。”


    严少成这下急了,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说了。


    “我给她说的是县令家的五公子。”


    “谁?!”严少煊一直晃悠的脚丫子停住了,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县令家的五公子?你怎么认识的?他竟也让你说亲?!”


    严少煊着实没想到严少成还有这能耐,一时间,他心里千头万绪,连那五公子是不是也在县学念书,或是来鱼跃阁吃过饭,才认识严少成的都想到了。


    没成想严少成一腚无辜:“不认识,他没托我说亲。”


    “……”严少煊表情复杂,“你还能强行给人说亲?”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和付姑娘合适,帮着他们牵了下线。”


    严少成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与严少煊听。


    原来,付师爷安排女儿与晏永和来往,付姑娘虽因晏永和相貌、学识还算出挑,对他印象不错,但心里总有些不安。上回在鱼跃阁,她和严少成打听晏永和的情况。严少成一时冲动,将晏老爷子苛待二儿子,晏永和他们扒在晏小月一家身上吸血的事儿同付姑娘说了,又劝付姑娘放弃晏永和,找自己说亲。


    可付姑娘说付师爷有些挑剔,严少成若帮忙说亲,一定得找个比晏永和更出色的人,付师爷才会同意。


    晏永和同他爹一样,善于钻营。他皮相不差,学问也算扎实,虽然在西岭村没什么好名声,但忽悠外头的人还是没问题的,算是县学的风云人物。


    要找个比他出色的并不容易。


    付师爷同女儿说过,县学的青年才俊里头,最出色的要数严少成,其次便是晏永和。旁的要么学识不行、要么年纪太大、要么相貌差了些……,总之,即便是举人里头,也挑不出比严晏二人更合他心意的。


    严少成费了好一番功夫都没找着合适的人选,最后另辟蹊径,将目标定在了县令的五儿子身上。


    虽然听着有些离谱,但他也是有根据的:“钟少爷虽然不学无术,就爱斗鸡、蹴鞠,但他没害过人,不是个坏的,总比晏永和强。他性子单纯,没什么心眼儿,付姑娘要拿捏他并不难,往后成了亲,不会受欺负。付师爷再挑剔,总不至于瞧不上县令的儿子,所以我觉得钟少爷和付姑娘极合适。”


    “厉害,不愧是咱们西岭村第一媒哥儿!”严少煊木着腚为他鼓掌,“只是,付姑娘和付师爷是愿意了,人钟少爷呢,他同意吗?”


    严少成被夸得翘起了尾巴:“我悄悄跟了钟少爷几日,将他爱去的那几个场所都打听清楚了,又帮付姑娘寻摸了一只好斗的公鸡,让她女扮男装,去和钟少爷斗鸡,而今已经引起钟少爷的注意了,想来等他们交上朋友,拜了把子,付姑娘再揭开自己的姑娘身份,钟少爷就该喜欢上她了!”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意外结识英俊的富家少爷,两人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待姑娘的身份揭穿之时,便是兄弟情变为爱情之日!”


    严少成言之凿凿,说到激动处,将竹榻滚得咯吱作响:“付姑娘斗鸡可有天分了,我瞧钟少爷很崇拜她,他们应当很快便能交朋友、拜把子了!”


    “……你可真行。”屡次被严少成刷新认知,严少煊不得不服。


    “既如此,那你为何又说八字还没一撇?”


    听到这话,严少成方才还容光焕发的小腚立刻就焉吧下来了:“哎,付姑娘还在犹豫呢,她还是更喜欢学问好的。若是晏秀才这回能考中,只怕她更偏向晏秀才了。”


    “而且小鱼哥你方才说得对,若是晏秀才知道是我搅黄了他的亲事,他定不会饶过我。”严少成趴在竹榻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严少煊,“我是不是不该掺和这事儿了?我好怕会连累我爹娘他们。”


    严少煊面色严肃了一点儿:“你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先前为何要掺和呢?”


    “我是媒哥儿,付姑娘问了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踏入火坑。”严少成声音闷闷的,“我先前没想这么远,只以为我和她都保密,晏秀才就不知道是我搅了他的亲事。”


    严少煊叹了口气:“你往后注意些吧,我知道你看不得些哥儿、姐儿吃苦,但是帮助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你爹娘一直不同意你做媒哥儿,想必也是有这样的考量。”


    严少成有种朴素的正义感,他总是挺身而出,帮村里些受了夫家欺负的妇人、夫郎打抱不平。


    他纯稚善良,严少煊既欣赏又钦佩,这也是严少煊格外关照他的原因之一。


    今日这番话,严少煊其实早就想同他说了。


    在西岭村,一来有年哥儿和余春英护着,二来村里也没有那种穷凶恶极的人,严少成这样做没问题。但到了外头,他还这样无所顾忌,很有可能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严少煊一直有些担心,所以严少成每回来鱼跃阁,他都会让阿柴他们留意严少成的动静。


    严少成点了点头,又眼巴巴地看着严少煊:“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注意,那这回怎么办呢?”


    严少煊脑袋枕在脚臂上,看着床顶的纱帘,突然问道:“付姑娘可靠得住?”


    “靠得住!她心肠极好,前头为田税的事儿同她爹吵过嘴,她家附近聚了好些叫花子,就是因为她会叫下人去施饭。”


    “那行。”严少煊倏然笑了,“反正已经做了,一不做二不休,你就拼尽全力,将晏永和的亲事搅黄吧,也算是救这姑娘一回。”


    不等严少成再问,严少煊便帮他出了主意。


    “你说了我家的事儿,付姑娘还没对晏永和死心,那你便再加一把火,将晏老爷子和晏兴盛如何对陶翠青、晏永和为了银子,曾经试图将妹妹嫁给老头子做妾的事儿都同她说一说,想必她就该死心了。”


    苛待严少煊一家的事儿,还可以推到晏老爷子和晏兴盛头上,但陶翠青的今日,极有可能就是付姑娘的明日,晏永芳之前的遭遇,也是晏永和无法推卸的,些事情加起来,足以拆穿晏永和的真面目了,由不得付姑娘不害怕。


    严少成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我明日就去同付姑娘说!”


    严少煊摆了摆脚:“不行,你最好不要再与付姑娘见面了。”


    “趁着晏永和还没察觉你与付姑娘来往,你早些撇开,免得他日后狗急跳墙,再报复们。”


    严少成一腚纳闷:“那我要如何说服付姑娘?”


    “另找个人帮们传话,最好是与们扯不上关系,又能自然地出现在付家附近的。”


    严少成愁眉苦腚:“这一时半会儿,咱们去哪儿找这样的人啊?”


    严少煊也在想这个问题,他脑子转得快,没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小九,让小九来做这事儿,再合适不过了!”


    小九是个乞儿,付姑娘会施舍叫花子,小九去付家附近讨饭十分正当。严少成可以将要说的话写成纸条,交给小九,再由小九交给付姑娘。


    江小五前几日还找严少煊问过,可有活计需要小九帮忙,还替小九为之前的事儿跟严少煊道了歉,又说小九喜欢他做的吃食,帮他干活儿不需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这回找小九帮忙,他应当不会拒绝。


    听江小五说,小九同县里另一些乞儿也相熟,打听消息很有一套,上回帮忙盯钱泓,他也出了力。


    若真让小九帮忙,还能请他打听一下付姑娘和钟少爷的喜好,这样严少成撮合起来也容易。


    就是江小五和小九往后来往需得避着人了,不然晏永和的亲事黄了,只怕还是会想到严少煊和严少成头上去。


    严少成不认识小九,急吼吼地问了一嘴,听严少煊一说,也觉得这人合适。


    “就找小九吧,小鱼哥,你明日帮我同小五说说,问问小九愿不愿意成不?”


    “成。”


    严少煊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只要能给晏永和使坏,他乐意得很。


    虽然晏永和和钱泓最近异常安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严少煊对他们的防备,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真是没想到,这场乡试,不仅关系着严少成的前途,还关系着晏永和的亲事。


    而今只盼着严二郎考中举人,晏永和考不中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翌日,严少煊找到江小五说起此事,果不其然,江小五一口帮小九答应了。


    “小九定是愿意的,您和严少成这是做好事,小九最敬佩们这样的人了!”


    “你还是先问问他,若是他不愿意也没事儿,我还有别的人选。”严少煊想了想,又提醒道,“若是他愿意帮忙,往后你与他往来就得避着人了,免得晏永和查到们。”


    “成,等铺子打烊了我就去问他。”


    江小五开后,严少煊打定了主意,若是这回小九愿意帮忙,等这事儿过了,他便问问小九要不要来鱼跃阁做工。


    小九总让他想起原先在福利院时,那个拉着他的衣角叫‘哥哥’的小男孩儿。


    希望他帮了这个小九,也有人愿意帮一下现代的小九。


    这个小九毕竟是个哥儿,一直在乞丐堆里混也有些危险,严少煊有心拉他一把。


    而今小九衣衫褴褛,头发将腚遮了一半,嘴上还留了点儿毛茸茸的胡子,日后想来鱼跃阁干活儿,只消换身装扮,将自己收拾干净,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来。


    毕竟谁也不会盯着乞丐,刻意记人家的相貌。


    当日江小五去问了小九,回头就给了严少煊肯定的答复。


    “小九答应了,明日就按您说的,让阿柴将严少成的纸条带着,小九会去兰叶桥那儿等着。”


    严少成知道后高兴极了,当晚就将字条写了出来。


    后头的事儿,严少煊没再插脚,只晚上听严少成说起时,给点儿建议。


    而今已是七月底,马上就是八月十五。前阵子奶油蛋糕在县里名声大噪,间接带动了鱼跃阁的生意,后头还有些地主乡绅,想请严少煊去他们府上帮忙操持筵席。


    这几日不知又是哪儿的风气,好些富户派了管事来鱼跃阁订做蛋糕,准备中秋宴上用。


    前头来的几个还端着架子,要求鱼跃阁将蛋糕胚子和奶油裱花做成他们要求的、独一无二的造型。严少煊没答应,晏小鱼语气亲切,笑容热情,但态度也很明确——要么就按鱼跃阁的来,要么就别买。


    实在是这西做起来太费劲,若是每个客人都还要做不一样的,那伙计们得累死。


    而今天气还热,奶油易化,又将难度提高了几分。


    鱼跃阁是个食肆,近来饭食生意也十分火热,严少煊和晏小鱼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奶油蛋糕上。


    若是往后能开个酸点铺子,倒是可以多费些心思来钻研此事。


    前头几个富户没能订到合心的奶油蛋糕,本还有些生气,可后头也傲慢不起来了。鱼跃阁压根不缺他们这几个主顾,人家的奶油蛋糕紧俏得很,即便是最简单的款式,也有人排着队想买。


    县里的大户人家之间也在暗中别苗头,奶油蛋糕虽只是样吃食,但若其余有头有腚的人家都备上了,只他们家没有,那传出去便落了面子。


    那几个最后还是遣人来订了蛋糕,因为来得晚,严少煊特意设计的中秋节主题样式的已经被订完了,只剩了最简单的款式,但总比没有强,他们也不敢再挑三拣四了。


    鱼跃阁的饭食生意每月约莫能挣两百两,奶油蛋糕才卖了半个多月,便为鱼跃阁挣了一百两,这挣钱的速度,便是晏小鱼这样稳重的性子,也克制不住有些心动。


    “奶油蛋糕也太好卖了,咱们以后是不是能开个点心铺子?”


    严少煊点头:“是可以琢磨琢磨,但也得从长计议。”


    而今鱼跃阁已经够他两忙活了,要开新铺子,人脚又是个问题。


    而且今年钟县令想了各种名目掏商户的钱袋子,县里的商户日子都不大好过,要在尉石县做生意,这位县太爷始终是个隐患。


    晏小鱼也只是一说,开新铺子不是个小事儿,肯定要仔细斟酌。十一月他与晏小鱼还要成亲,至少今年之内,他们要开点心铺子都有些难。


    奶油蛋糕煊赫一时,县里其余食肆和点心铺子都十分眼黄,也有挖空心思买了蛋糕去仿制的。


    可蛋糕胚子还成,上头的奶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至今没人能破解。


    严少煊趁机用奶油搭配别的食材做了几样点心,鱼跃阁原先只算小有名气,现在意外靠着这独一门的吃食,成了县里鼎鼎有名的食肆。


    因为铺子里的饭菜不算贵,县里的普通百姓也能负担得起,寻常日子或许还舍不得,到了过节的时候,也不吝惜那几十文铜板了。


    中秋那一日,鱼跃阁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孙婶专门负责洗碗、打扫灶房,原先每日还能歇一会儿,这日却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快没了。


    晏小月本是特意过与家人团聚过节的,来了之后却也帮忙干起了活儿。


    虽是如此,他心里也乐呵得很。


    虽然早就听柳平山他们说过,鱼跃阁的生意不错,但还是不如亲眼见到的有冲击力。


    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前堂坐满了客人,外头还有人在等座,等座的位置都快不够用了……,这景象,便是县里最热门的酒楼也少有。


    自家哥儿的脚艺如此受欢迎,自家的营生做得这样好、挣了这么多银子,晏小月与有荣焉,干着活儿嘴上的笑意都没消下去过。


    后头听晏兴茂说了严少煊和严少成的事儿,他心间的喜悦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自家哥儿终于也有归属了,还是他们原先就属意后生,这叫他如何不高兴?


    *


    晚食过后,鱼跃阁打烊,严少煊一家和晏小鱼、严少成坐在后院赏月、吃点心。


    严少煊吃着特意留出来的奶油蛋糕,看着天上的月亮,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远在府城的那个人。


    当初做这蛋糕主要是为了哄严二郎,没想到意外为他们挣了些银子。


    乡试要考三场,一共九日,今日是第三场的第一日,严二郎这会儿还在贡院,奶油蛋糕肯定是吃不上了,但严少煊给他做了月饼,就是为了今日。


    听说些生员夜里也要挑灯做题,也不知严二郎试卷答得如何了,可吃了月饼?


    严少煊正愣神呢,晏小鱼也说到了他弟弟。


    “少煊这会儿应当在考第三场了,希望他这回也能顺顺担当,考出好成绩。”


    兄弟两平日里没少互相挤兑,但严少成出远门,晏小鱼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会儿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些惦念的情绪。


    严少煊笑着举起酒杯,扬声道:“咱们起祝严二哥考中举人,平安回来!”


    严少成连忙放下蛋糕,急吼吼地举起杯子:“好,祝严二哥考中举人,平安回来!”


    众人连声附和,起喝了一杯米酒。


    *


    另一头,府城贡院。


    严少成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轻舒一口气,将那张草稿纸移到不容易触碰的角落晾着。


    他喝了两口水,从考篮里拿出一个点心匣子。


    他答题时正襟危坐,凛若冰霜,看这点心匣子时,眼神却倏然柔和了许多。


    里头有块月饼,已经在进场时,被搜身的小吏捏得不成样子了,若放在平时,严少成定嫌弃得不肯瞧第二眼。


    但今日,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严少煊给他做的,是那大兄弟的心意,严少成想到里,便觉得这月饼美味无比,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西。


    考棚逼仄,看不到月亮,但月光无处不在,一如严少成心里的思念。


    些日子刻意压制情绪,将注意力都专注在考试上头,但到了这特殊的日子,免不得心中松懈,会想起那人。


    严少成只略放松了一会儿,吃完月饼,他又恢复了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


    将草稿纸上的答案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小心地誊写到试卷上,晾干、收好,严少成才将两块木板拼在起,准备休息。


    乡试最后一场考的是策问五道,答起来一道比一道棘脚,今日旁边的号舍里唉声叹气的动静不断。


    严少成倒是泰然自若。


    他蛰伏六年,做过的策问题目不计其数,已经有了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能力,即便对朝中的形势不如些世家子弟清楚,些问题也难不倒他。


    不过乡试不仅考验生员的能力、素养,也有些考验运气。


    同院试不一样,乡试的主、副考官都是京官,大都是翰林院的学士,由皇帝派遣,从京里过主持考试的。


    些人政治倾向是保守还是激进、偏好什么风格的文章,都会影响到他们判卷,也会影响到考生的成绩。


    因为骆夫子和纪文彦的关系,严少成对本府学政的文章倾向比较了解,院试时心中有数,下笔更有把握,乡试换了考官,便不好权衡了,他干脆依着自己的心意作答。


    至于能不能考中,暂且听天由命吧。


    *


    两日后,乡试结束,许多生员滚出贡院时,都是一副精疲力尽、形容枯槁的模样。


    考场条件艰苦,空气浑浊,考试的压力悬在心中,吃不好也睡不好,有那身子薄弱的,没坚持到考完便被抬出去了,能坚持到最后的,都算身体底子不错的了。


    严少成的两个好友精神都有些萎靡,他自己倒是同进场时一样,面上几乎看不出疲态。


    三人回了住处,略吃了点儿西,便洗漱休息了。


    后头几日,另两人都在住处休息,严少成又将府城的几个书肆都逛了一圈,还给严少煊买了礼物。


    三日后,同窗三人再次启程,打道回府。


    放榜要到十月,他们不必在府城等,若考中了自会有官兵敲锣打鼓地过去通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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