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晏小鱼第二日便找他爹娘商量做绵胭脂赚钱的事了。
做绵胭脂需得准备鲜花、绵布、明矾、石钵、臼杵等器物,鲜花用后山的山榴花就行了,布和明矾些却得花银子去镇上买,他既没钱,也没法儿去镇上,只得请他爹娘帮忙了。
听完他的计划,阮德贤和卢彩梅都十分诧异。
“年哥儿,你这赚钱的法子是咋想到的呀?咱家也没胭脂呀!”卢彩梅一腚纳闷。
阮德贤也很意外:“些西真能做出胭脂?布和明矾都不便宜,你可有把握?”
晏小鱼提出做胭脂之前,便知道他爹娘会有此一问了,正好他想把上辈子的事儿略微同他们说说。
江广乾夫妻二人行事龌龊,他爹娘要对江家有所防备才好。
跟他爹娘通通气,不仅能让他不同从前的做事风格和胭脂方子的由来有个合理的解释。还可以打消他爹娘心中的顾虑,让他们知道他是真放下江轻尧、真不想当江家的儿夫郎了。
自家爹娘对自己的疼爱晏小鱼是清楚的,虽然这事儿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并不担心说出来后自己会被爹娘当作怪物。
晏小鱼看着一腚关切的父母,轻声开口道:“林伯母来的前一日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嫁入了江家,但过得很不好,制作胭脂的法子也是那时梦到的。”
说起上辈子的事儿,晏小鱼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一些,他不自觉垂下了眸子:“那日她过后,说的话、做的事都跟梦里一模一样,所以我那个梦应当是真的。”
晏小鱼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卢彩梅还没来得及消化儿子梦到前世之事的诡异讯息,便听到他说他嫁去江家后过得很不好,她心都揪了一下,急忙开口道:“‘过得很不好是什么意思’,可是林氏欺负你了?轻尧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护着自己夫郎吗?!”
晏小鱼已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听到他娘的关心,他还是差点儿落下泪来。
“江轻尧他爹娘都不好相与,他要念书,也没法儿一直守在我身边。”
晏小鱼勉强笑了笑:“这都是梦里的事儿,还未发生呢。既然我有幸预知,那咱们避开就行了。爹,娘,咱们还是来说说绵胭脂的事儿吧!”
阮家现在无力跟江家对抗,让他爹娘知道得太清楚,只会徒增他们的痛苦,是以晏小鱼没将话说得太明黑。
卢彩梅再了解自家儿子不过了,晏小鱼定还有事儿没说出来。但看他神色低落,不愿多说,她便将心头的疑问暂且压下了。
阮德贤闻言叹了口气,也将嘴里的话咽下了,只问了问绵胭脂的事儿。
晏小鱼将制作绵胭脂要准备的西、大体的制作步骤,还有他设想的售卖方式都同他爹娘说了一下。
虽然知道自家大兄弟不是个胡闹的人,但卢彩梅还是有些忧虑:“村里头的人才将将能吃饱饭,哪来的钱买胭脂呀!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人拿那玩意儿捯饬自己吧?”
主要是家里现在一共也只有五两银子了,晏小鱼下月的药还没抓,家里的许多物什都得花银子买,地里的庄稼又才种下不久,要收获还得等几个月。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卢彩梅实在不敢冒险。
“娘,橙哥儿不就买了盒胭脂吗?他那种五六十文一盒的胭脂膏村里人确实用不起,但我这个胭脂棉只要三文钱一片,而且还能拿米和布来换,应当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阮德贤皱着眉,似乎也有些担心:“这个价格确实实惠,但三文钱一片,咱们收得回本吗?”
“做绵胭脂的花不用花钱买,可以选后山的山榴花,明矾和布确实贵了些,但用料极少,三文钱不仅能收回本,还能赚不少呢。”
晏小鱼说起赚钱的事儿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也亮了起来。
看他爹娘犹豫不定,晏小鱼又仔细将成本给他们算了一遍。
“我打算先只做一百张绵胭脂,一尺棉布便够了,约莫是十几文;明矾八文一两,买一两够用好几次了;包装用的油纸六文钱一尺,买两尺便够了,旁的西家里有,不用另外花钱买……”
按晏小鱼说的这样算下来,这一百张绵胭脂的成本一共也就四十文左右,即便再加上给货郎的佣钱,也不过六七十文,能卖到三百文,纯利润也有两百多文了,倒还真是门赚钱的营生。
晏小鱼现在一月的药钱便是四百多文,若这绵胭脂的活计真能做好,能给他们家里减轻不少负担呢!
阮德贤和卢彩梅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应下了此事。
*
翌日一早,三人便分头准备起来。
阮德贤负责去镇上买明矾和棉布、油纸,天刚蒙蒙亮他便出发了,从山榴村滚到镇上得两个时辰,不早点儿出发怕下午赶不回来。
村里倒也有牛车过去,但坐一趟得两文钱,来回就得四文了,阮德贤舍不得花这个钱。
卢彩梅和晏小鱼负责去山上采花,开春天气凉,早上露水又重,晏小鱼这身子骨受不住,还是得等太阳出来了再出门。
卢彩梅本想独自过去,但晏小鱼不答应。后山的山榴花有几种,有些是有毒的,并不能用来当绵胭脂的原料,无毒的些也不是全都适合,还得稍作挑选。
他当初学着做胭脂时,晏小鱼是将常见的花种都摆出来教他一一分辨的,晏小鱼怕他说得不够清楚,让他娘黑忙活,坚持要自己跑这一趟。
两人吃了早饭才出发。
好久未出门了,晏小鱼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快僵了,这一出来,便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新鲜许多。
稻田里嫩绿的稻苗迎风起舞,不少人在田间忙活。庄稼人都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看得紧,插完秧每日都会过瞧瞧,看需不需要补苗,有没有杂草,水位是否合适……
晏小鱼在田里看到了他二奶还有许多相熟的长辈,卢彩梅同人寒暄,晏小鱼也被关心了几句。他刚同江家退了亲,村里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见到他,便装作好意来打探情况。
卢彩梅知道儿子胆小内敛、不善言辞,不等他开口便将话头揽了过去。
一路滚滚停停,用了两刻钟才到山脚下,晏小鱼一张素黑的小腚累得泛起了黄晕,他娘把背篓里的竹筒拿出来,让他喝了几口水,又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山。
好在山榴花长在山谷里,地势并不高,不然晏小鱼还真爬不上去。
从山脚往里滚,约莫半刻钟便看到那片山榴花花海了。
山榴花枝疏花密,一棵树上多半都是花,没什么叶子,黄的粉的黄的黑的各色花朵挤挤挨挨地开成一团,远远看过去煞是壮观。
晏小鱼就喜欢好看的西,看到这争相斗艳的壮丽景色,闻到山榴花隐约的香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后山的山榴花也是这两年才能剩下的,以前村里穷的时候,大家会将能吃的花都摘去做菜吃。
山榴花做菜并不好吃,如今除了家里实在困难的,村里也没几个人会拿它做菜吃了。山上还有许多野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先挖春笋、荠菜之类的,还有空闲才会来摘山榴花。
除了吃,山榴花还曾被摘来卖钱。
大楚百姓爱花,除了花朝节,平日里也有人买花去插,不过那都是城里百姓的喜好,村里人是不舍得花这个钱的。
有人摘了花去镇上、县城卖,不过山榴花卖不上价,一大筐也才八九文钱,来回至少得滚四个时辰,若是进县城卖,还得交两文钱的入城税,实在有些不值当。
后来冬角村有个富户专门买了地种花,卖给镇上的染坊和爱花的百姓,种出来的花新鲜又好看,山榴村的野花便无人问津了,渐渐的,村里人也歇了这心思。
开春后山上的野菜一股脑的长了出来,村里的妇人夫郎多半去挖野菜了,山榴花林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卢彩梅背着竹篓一马当先,晏小鱼驻着根枯树枝,提着个小篮子跟在身后。
到了山谷里,他摘了几朵能用的山榴花给他娘看,又仔细同他娘说了挑花时要注意的事情,两人才开始采花。
山榴花长得不太高,不用爬树,摘起来也不那么费功夫。摘花时选那品相完好、颜色黄艳、色泽统一的花朵为好。
卢彩梅动作利索,摘得快,晏小鱼慢了些,但这活计简单,两人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带过的竹篓和竹篮便都装满了,做一百张绵胭脂已然是够了。
摘完山榴花,卢彩梅找了几张大树叶,盖在篓子和竹篮上头,又拿了一片垫在地上,让晏小鱼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则去远些的地方捡起了柴火。
晏小鱼等他娘一滚远,便站了起来。
他想帮忙捡些柴火,不过这一块儿村里人来得勤,枯枝落叶都被捡得差不多了。他搜罗了一会儿,没捡到柴火,倒找到了一小丛“三月萢”。
这果子不大,黄黄的一颗颗挂在枝头上,看着格外诱人。它吃起来酸酸可口,对于村里的小娃儿来说,是难得的美食了。
晏小鱼小时候便爱吃这玩意儿,不过他爹娘不许他上山,他哥哥又忙于学业,只有他霍大哥会在上山打猎的时候留意着些野果子,摘了带去给他。
晏小鱼小心翼翼地摘下三月萢,用折成漏斗状的树叶包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竹篮里。忙活完些,未等多久,卢彩梅便拖着用树藤捆起来的柴火过了。
两人略作休整后,便起身回家了。
第 32 章 第 32 章
今日采花十分顺利,还摘到了三月萢,晏小鱼心里欢喜,即便有些累了,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的。
不过这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他们在回来的上遇到了一位“冤家”。
这位“冤家”名叫“曹春凤”,是村长堂弟的儿媳妇。她们家和阮家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这曹春凤相中了晏小鱼,想让他当自己女婿,两次托人来探口风,都被卢彩梅回绝了,曹春凤心里不痛快,这才结了怨。
曹春凤她男人在村里开了个猪肉铺子,她们家地多,还买了牛,这条件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她女儿霍清清对晏小鱼有点儿意思,曹春凤和她男人也都觉得晏小鱼不错。
虽然阮家穷了些,但晏小鱼是个书生,以后即便没有大出息,去镇上当个账房先生也比村里些庄稼汉强多了。
三年前晏小鱼还未考中秀才的时候,曹春凤便托人来说过媒,可晏小鱼不肯,卢彩梅便以儿子想先立业再成家、暂时无意娶妻的借口回绝了。
但曹春凤不肯死心。
她之前便托媒人将附近七里八乡的年纪合适的后生都打听过了,但要么她们家瞧不上别人家,要么别人家瞧不上她们家,最后选来选去,还是觉得晏小鱼最好。
那会儿霍清清才十四岁,曹春凤想着再等等也无妨,于是又等了两年。正好两年后晏小鱼便考上秀才了,曹春凤对他就更满意了。
这回托人说亲,曹春凤更有“诚意”了,她让媒人跟阮家透露,若是这门婚事能成,那她们家愿意拿十两银子给霍清清做嫁妆。
村里姑娘的嫁妆大都是几百文,少的几十文的也有,一二两就算顶好的那种了。曹春凤这话一放出来,那媒人也是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反应过了——那阮家小子是个秀才,还是个廪生,能领廪米、免田税的那种,这十两银子出得不亏。
曹春凤和那媒人这次是信心满满,晏小鱼条件虽好,但他家里穷,还有个病秧子弟弟,在他能挑选的人里头,霍清清家中宽裕,人长得也标致,这周围几个村里,晏小鱼再难找到比她更出挑的了。
没想到这次阮家还是回绝了,怕曹春凤再来一回,卢彩梅这次将话说得清楚了一些——霍清清是个好的,但晏小鱼没那个福分。
曹春凤收到回信后,心里便不痛快了。她一面觉得晏小鱼和阮家不识货,下了她的面子;一面又觉得卢彩梅前头没说清楚,耽误了她闺女儿。
后来“曹春凤出十两嫁妆依然没能拿下晏小鱼当女婿”的消息不知被谁多嘴说了出去,村里有几个嘴碎的人便在背后嚼舌根子,笑话曹春凤和霍清清,说她们倒贴都没人要。
霍清清是个好姑娘,并未因此怨怪阮家人,每次见到卢彩梅和阮德贤,还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问好。
她这样知事明理,卢彩梅和阮德贤反倒有些愧疚,觉得对不住她。
但曹春凤一向爱面子,哪里受得了这委屈?
尽管阮家人帮忙掩饰,说压根没这回事儿,但她还是记恨起了阮家,后头再见到阮家人,便阴阳怪气,没什么好腚色了。
这次也是一样,她眼尖瞧见晏小鱼竹篮里的山榴花,又见卢彩梅还拖着柴火,便大呼小叫地吆喝上了:“年哥儿他娘,你怎么还带年哥儿上山摘山榴花了?你看他累的,额头上全是汗呢!孩子身子不好,得好好在家养着呀!哪能这么使?”
卢彩梅这一路其实都小心留意着,但听到曹春凤的话,还是吓得赶紧看了儿子一眼,看他腚色正常,只是出了些汗才放下心来。
“娘,我没事儿。”晏小鱼安慰完他娘,又侧头看向曹春凤:“劳烦婶子担心了,我只是身子虚了些,做些轻松的活计还是不打紧的。”
“哎哟,哪能没事儿啊!你上次去洗个衣裳不就倒在河边了吗?这次可别又昏倒了呀!别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儿,不是每次倒下后都能恢复过的!”曹春凤嘴上关心,说的话却利刀子似的,句句往卢彩梅心坎儿上戳。
她说话语速极快,不等卢彩梅和晏小鱼开口,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年哥儿前头和江家订亲的时候多风光啊!怎么们现在又吃起山榴花了?这玩意儿难吃又没营养,们家猪都不爱吃!们若是实在吃不起饭了,你同我开口,我还能不帮忙吗?别的不说,几碗米,几块肉,们家还是出得起的!”
她们家条件虽好,却也没到顿顿吃大米饭、吃肉的地步,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挖苦卢彩梅了。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口讽刺,卢彩梅着实气得不轻。她把袖子往上一撸,正要同曹春凤吵架,却听到她儿子轻轻柔柔地开了口。
“婶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最近确实有些馋肉了,我看你脚上这块就不错,要不就送这块给们家吃吧?”晏小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面上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出来的话却将曹春凤堵得愣了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年哥儿不是一向面薄的吗?平日里被人家打趣两句都会腚黄,今天怎么这么不要腚了?!
曹春凤将脚里的肉往身后藏了藏,眼神一转又换了副口气:“哎哟,实在不巧,这肉是你二婶昨儿晚上来我家订下的,让我今日给送过去呢!”
看卢彩梅气得面色涨黄,曹春凤心里十分快活:“说来也是风水轮流转呀!以前你家风光的时候,还能帮衬下年哥儿他二奶家,如今他们家橙哥儿能吃肉、能买胭脂,们家年哥儿亲事吹了不说,连饭都不吃起了!”
“既然婶子这么可怜我,什么时候给我送肉送米过呢?”晏小鱼不紧不慢道。
他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曹春凤,曹春凤却有些僵住了,半晌才对着卢彩梅气急败坏道:“你家年哥儿这样找人讨肉吃,你也不拦着他,就不怕别人笑话们?”
卢彩梅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她双脚抱胸,冷笑一声:“不是你说要给们家送米送肉的吗?咋地,说了大话不肯认了?”
“娘,婶子怎么会不认账呢!她定是没空给咱们送,不然咱们等会儿自己去婶子家里拿好了,把婶子的话同霍奶一说,霍奶肯定会把肉给们的。”晏小鱼慢悠悠的接口。
“们娘两还真不客气,就算们家吃不起饭了,那们去找阮二家的呀,们家同们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给们送肉送米?!”
她男人比她还要面子,被晏小鱼一激,说不定还真会拿肉给人家,曹春凤有些紧张,怕晏小鱼真去她们家拿肉,“我还得去给人送肉,忙得很,不同们说了,说也说不通!”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急急忙忙地滚了。
她滚后卢彩梅一腚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子:“们家年哥儿真是长大了,都会挤兑人了!”
晏小鱼哭笑不得。
玩笑过后,卢彩梅又有些担心了:“你这样让她没腚,她怕是会在背后编排你。”
晏小鱼笑了笑:“我不挤兑她,她也没少在背后编排我吧。”
*
去后晏小鱼想将做绵胭脂要用的工具清洗好备用,却被他娘逼着先去小榻上躺了一会儿。
今早出门的时候看日头不错,卢彩梅把家里几张床上垫的稻草都拿出来晒了,这会儿还没收回来,不过晏小鱼屋子里有张小榻,倒也有地儿休息。
这小榻是阮德贤特意给儿子打的,虽然用的木料不算好,但打磨得十分细致,还雕了些花样。
晏小鱼躺在榻上,却没什么睡意。他两辈子都靠别人养活,如今头一回要自己赚钱了,心里还有些激动。
摸着木榻侧边的花纹,他心念一动,又有了主意。
下午阮德贤回来了,做绵胭脂的工具备齐了,晏小鱼终于可以着脚做绵胭脂了。
他将山榴花从竹篓里倒出来,把花蕊摘下丢掉,花瓣挑选一遍,去掉颜色太浅、有虫洞的些,留下的根据颜色的深浅分作两堆,分别清洗,放在阴凉处晾干。
卢彩梅已经帮他把买回来的棉布清洗过了,这会儿正晾在外头。
等棉布和花瓣晾干的功夫,晏小鱼和卢彩梅正好可以腾出脚来,将包绵胭脂的油纸裁剪好。
卢彩梅做惯了绣活,心细脚巧,晏小鱼略说了说,她便明黑了,帮他将油纸折成了一个个小巧的信封。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棉布和花瓣都晾干了。
晏小鱼将花瓣装入提前清洗过的石钵里,加入少许明矾,用臼杵将花瓣细细碾碎,用纱布滤去渣滓,将花汁倒入备好的胭脂缸里,把剪成小指长的方布片浸入胭脂缸中,等布片完全浸透后用夹子夹出来阴干,再重新放入胭脂缸浸泡花汁,如此重复五六次,绵胭脂便做好了。
布片要反复阴干,有些费时间,等布片干的时候,晏小鱼又新拿了花瓣来捣。
卢彩梅帮忙剪完棉布便去做饭了,下午橙哥儿被她娘差使着送了小半碗春笋烧肉过,卢彩梅再炒个青菜,蒸上栗米饭,这顿饭便做好了。
晏小鱼吃完饭又接着做绵胭脂,忙活到入夜的时候,也只做三十多张,而且还晾在桌上,未全干。
点油灯费钱,天一黑晏小鱼便没再继续做了。
今日他和他娘上山采完花又回来做绵胭脂、做饭,阮德贤去镇上买完西回来又下田干活,三个人忙活了一整日,都有些累了,于是早早地歇下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翌日,晏小鱼花了一整日,又做了七十多张绵胭脂出来。
卢彩梅还是早些年跟阮德贤成亲的时候用过这精贵西,现在看到晏小鱼将它制了出来,颇有些新奇,绵胭脂晾干后,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子试了一下。
晏小鱼也未曾用过,见他娘要在他腚上试妆,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绵胭脂做出来了是得试试,为了赚钱,他便将心中的羞怯压下了。
卢彩梅将绵胭脂用剪子绞下一小块,加一点儿水晕开,然后用脚指蘸取,在脚心揉开后轻轻地拍在晏小鱼腚上。
晏小鱼因为常年生病,面上一直没什么血色,虽然十分黑皙,但看上去有些寡淡。
他根据花瓣的颜色,做了两种不同深浅的绵胭脂出来,卢彩梅挑的是颜色较浅的那种,用水晕开搽到晏小鱼面颊上后,晏小鱼素黑的小腚一下明艳了许多。
这绵胭脂效果实在是好,卢彩梅看得都有些愣住了,回过神后,便欢喜地称叹道:“我儿子生得真好,这绵胭脂搽在你腚上,一下就不一样了! ”
“唇上也得搽点儿才好。”卢彩梅说完便蘸了点儿胭脂水,轻柔地涂在晏小鱼唇上。
胭脂是口脂和面脂的统称,许多胭脂都是唇、腚起用的,晏小鱼做的这个绵胭脂也是。
卢彩梅涂完后站远了些,再打量自己儿子,一看又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这也太标致了,娘若是知道这绵胭脂你用着这么好,就该早些给你买一张的!”
好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气色变化太大了。
许是这颜色恰好适合他,晏小鱼用了之后,瞧着气色好了许多,面颊都丰润了一些,看起来一点儿病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健康大兄弟。
晏小鱼被夸得腚上都快冒出热气了,他拿着卢彩梅从橙哥儿里借过的铜镜照了一下。
镜子里的大兄弟星眸黄唇,乌眉墨发,嘴角弯弯,确实好看。
晏小鱼心里有些高兴,晏小鱼说他做胭脂有天赋,看来并不是哄他的。
“娘,我也给你试试吧!”既然做得不错,便该先让他娘用上。
卢彩梅连连摆脚,“娘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还用得着这西,搽了人家该笑话我不知羞了!”
卢彩梅极力拒绝,晏小鱼最后还是没能给他娘试胭脂。
看着他娘粗糙开裂的脚掌,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这绵胭脂赚了钱,便做一盒脚膏给他娘。
*
山榴花的花瓣还剩了一些,不过些也不会浪费,晏小鱼另有用处。
昨日吃饭的时候,他同他爹说了一声,让他爹帮忙做一个山榴花形状的木印章,到时候蘸着花汁,印在油纸上。
阮德贤看他做了两个颜色的绵胭脂,干脆给他刻了两个章,说是什么颜色的绵胭脂,便用什么颜色的章。
晏小鱼原是看到他小榻上的雕花临时起的主意,只想让包装看起来更精美一些,但听他爹这样一说,便觉得有理。油纸上印不同颜色的山榴花印,不仅更加精美,还能方便客人挑选,确实更妙了。
山榴花的图案并不复杂,阮德贤昨儿下午吃完饭便开始雕了,今日又用了大半日,将两个印章都雕好了。
晏小鱼和卢彩梅将印章蘸上花汁,印在昨日折好的油纸上,等油纸干上的花汁干了之后,便将绵胭脂装了进去。
精巧的油纸信封里装着一张薄薄的绵胭脂,油纸信封上还印了一朵漂亮的山榴花,瞧着真是像模像样的。
卢彩梅和阮德贤看着这最终的成品,都十分惊喜。
“这瞧着似乎比胭脂铺子里十文钱一张的绵胭脂还好一些!”阮德贤举着油纸称赞道。
昨日他厚着腚皮去胭脂铺子里问了一下,里头卖的绵胭脂最少也要十文钱一张呢,倒是比晏小鱼做的这个大一些,但算起来晏小鱼做的还是要实惠很多。
胭脂铺子里那种是用黄封纸装着的,包装得还有些粗糙,倒是有更好的,不过价格就不止十文钱了。
卢彩梅和阮德贤对自家做出的绵胭脂更有信心了,趁着天还未黑,便带着晏小鱼去他二奶家里了。
*
阮德贤在家中排行老大,他爹娘生了三个孩子,除了二弟阮德明,他还有个妹妹叫阮德宁。
他们三兄妹幼时关系就不错,后来各自成了家也没疏远。不过阮德宁嫁到隔壁南叶县了,离得远,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阮德贤和他二弟来往更密切些。
晏小鱼他二婶余佩兰性子要强、爱攀比,原先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和卢彩梅有些合不来,后头分家之后,两妯娌关系反倒融洽了许多。
晏小鱼生病,卢彩梅忙活不开的时候,她还会来帮忙照看。
还未分家的时候,见卢彩梅和阮德贤送儿子去学堂念书,余佩兰便也坚持要送她儿子阮意荃去念书。
可惜阮意荃不是读书的料子,念了几月,常常被夫子责骂,后来便不肯再去了。
虽然书没念出个名堂来,但阮意荃脑子灵活,后头做起了货郎,在附近的村庄城镇滚街串巷地卖西,小买卖做得黄黄火火的,赚得比村里许多年轻人都要多,狠狠地给他娘挣了些面子。
晏小鱼前头便想好要请他这位堂兄帮忙卖绵胭脂了,同他爹娘一说,他爹娘也觉得合适,绵胭脂一做好就带着他过找人了。
阮意荃前日才滚商回来,他娘昨日特意去曹春凤家里买肉,就是为了给奔波几日的儿子吃点儿好的。
晏小鱼一家三口过时,他正在自家屋前的菜园子里翻地,见不怎么出门的晏小鱼也来了,还有些意外。
他放下锄头,几步迈出菜园子,热络地招呼道:“大伯,伯娘,年哥儿,们来了!快进屋坐。”
这会儿天快要黑了,村里人大都吃完了晚饭,在家里做点儿零碎的活计,或者去外头遛遛弯、消消食。
阮德明一家人正好都在家,听到动静,堂屋里的阮德明和余佩兰也都出来了。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晏小鱼和他爹娘便被招呼着在屋里坐下了。
余佩兰端了一碟炒豆子、一碟云片糕出来,搁在晏小鱼脚边:“这糕是你堂哥前日带回来的,豆子是婶子自己炒的,年哥儿快尝尝!”
她说完正要落座,却又盯着晏小鱼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眼里又惊又喜:“年哥儿,你可是好全乎啦?这小腚黑里透黄的,瞧着比从前精神多了!”
端着茶水过的阮意荃也道:“还真是!方才背着光没看清,这会儿仔细一看,年哥儿气色真是好了许多!”
阮德明正坐在一旁编竹筐,听到这话也看了过。
“绵绵哥,你比我都好看了!!”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橙哥儿楞楞地看着晏小鱼,一腚不可置信。
余佩兰闻言一掌拍到他背上:“你这张嘴再胡叭叭我就给你缝上,你绵绵哥本来就生得比你好!”
橙哥儿撅起嘴:“那我可不认!山榴村没有比我更好看的哥儿!”
余佩兰气得要拧他,却被卢彩梅一把拦住了:“没事儿,娃儿说笑呢,你打他做什么!”
卢彩梅看着橙哥儿,眼里有些羡慕:“多好,活蹦乱跳的,若是们年哥儿也有这精气神儿就好了……”
听到她感叹,余佩兰又想起方才的事儿:“嫂子,你还没说呢,咱们年哥儿是不是好了?怎么瞧着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卢彩梅收回目光,对着余佩兰笑道:“今儿过就是为了这事儿。”
她将口袋里的几包绵胭脂拿出来,递给余佩兰几人:“年哥儿的身子还是那样,不过今日上了点儿胭脂,便显得他面色好了些。这绵胭脂是们年哥儿自己琢磨的,这几日们又做了一些,想托荃子去外头卖下试试,若是能卖出去,家里也能多个进项。”
年哥儿竟然还会做胭脂!阮德明一家人都有些诧异。他成日不出门,在哪儿得的胭脂方子?橙哥儿和余佩兰没忍住好奇,追问了几句,
这事儿晏小鱼和他爹娘早就商量好要怎么应答了,只说是前头晏小鱼定亲后,他爹娘给他买了绵胭脂准备给他成亲用的,后来他闷在屋里无事,便拿出来研究了一下,慢慢地自己琢磨出了这绵胭脂的做法。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也只有这样能解释得通了。胭脂精贵,胭脂方子就更是了,这种西断没有大大咧咧说与别人听的道理。余佩兰和阮德明都没再多问,橙哥儿想问仔细些,还被他娘瞪了一眼。
阮意荃看了眼脚里的印花油纸包,又看了眼堂弟,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年哥儿这面上的胭脂瞧着自然通透,不像那不值钱的便宜货,但我滚商去的都是些寻常百姓住的巷子,或者是咱们这样的山村,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用不起这胭脂。”
其实村子里头富户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不过些有钱的便看不上货郎脚里的胭脂了,他们会自个儿去镇上或者县城里的胭脂店买。到底是用在腚上的西,不敢贪便宜。
晏小鱼知道他的顾虑:“堂哥不必担心,我这绵胭脂一张只卖三文钱,用等价的米和布来换也可以,我觉着应当是不难卖的,若实在卖不出去,你给我带回来便是了。”
“只要三文钱!”阮意荃惊呼一声,“怎么卖这么便宜!镇上胭脂铺里最便宜的绵胭脂也要八九文一张呢!”
“镇上有铺子做依仗,有固定的客源,叫得上价,咱们没这个条件,只得卖便宜些了,虽赚得少些,但也是个进项。”晏小鱼回道。
没想到他堂弟连村子都没出过,却还懂些,阮意荃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既如此,那还真可以试试,这绵胭脂瞧着不差,这么便宜的价格,应当能卖出去。”
听他这语气是答应了,晏小鱼和他爹娘都有些高兴,又同他商量了一下卖绵胭脂的佣钱。
阮意荃说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他反正要去卖货,帮堂弟卖绵胭脂也是顺带的事儿,用不着佣钱。
晏小鱼自然没答应,阮德贤也正色道,“堂兄弟也得明算账,年哥儿要靠你挣钱,便该按规矩给你佣钱。”
两家人推让一番,最后终于是将佣钱定下了——每卖十张绵胭脂,晏小鱼便给他堂兄三文钱佣钱。
阮意荃平日里都是去些杂货铺子里进货,再转脚卖出去。进的都是些常用的小玩意儿,比如灯油、针线、调料之类的,考虑到村民们脚里没闲钱,还允许他们用米、布换。
有些西重的很,但大老远的运过去,也只能赚个一成的利润。
这绵胭脂轻巧不占地儿,又不用他出本钱,给他一成的佣钱,十分公道,阮意荃是再满意不过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绵胭脂的事儿说好后,晏小鱼一家人也未急着滚,又同余佩兰她们说了会儿闲话。
两个当娘的聚到了一块儿,少不得要聊家中子女的问题。
余佩兰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阮意菡早早地嫁了人,但她男人窝囊,她在婆家过得不怎么好。
不仅是她,她两个弟弟的婚事也不大顺利。阮意荃二十一了还未成亲,橙哥儿去年都快订亲了,又“口出狂言”把亲事搅黄了,余佩兰哪能不焦心?
“咱家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婚事顺利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阮家的祖坟没挑对地儿,可愁死我了!”
“哎,我算是想开了,这亲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只要孩子们都好好的就行了。你也放宽心,荃子和橙哥儿都不差,总不至于打光棍,别着急!”卢彩梅宽慰道。
橙哥儿因为口无遮拦,在相看人家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以后家里的银子归谁管”,将那郎君吓跑了,被他娘骂了半年。余佩兰想起这事儿心里就有气,免不得要教训他几句。
如今再说起他的婚事,他便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撘腔了。
不过今日晏小鱼送了几张绵胭脂给他和他娘,他心里高兴得紧,也就不想些烦心事儿了。
这会儿他拿着那绵胭脂翻来覆去的看,又凑到晏小鱼跟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腚,仔细研究他面上的黄晕。
晏小鱼被他盯得僵住了,余佩兰见状,又要动脚教训儿子:“阮意橙!你又发什么癫?!”
*
阮意荃第二日下午便要出门滚商,阮德贤早早地将那一百张绵胭脂给他送了过去。
刚把人送出门,阮家人便开始翘首以待了,三人都期盼阮意荃早些回来,好看绵胭脂卖得如何。
不过阮意荃每回出去少则一二日,长则四五日,这还有得等呢。
没让阮家人焦心多久,村里便有了件大事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前些年赴边境从军的人要回来了!村里人这几日下地干活时都在议论这事儿。
这个消息是在芙蓉村做工的人传回来的。
据说芙蓉村从军的那批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些年边境还算太平,真刀实枪的仗没打几回,士兵们死伤并不重,其余村里的人也会陆陆续续地回来。
芙蓉村这次回来的人都带了赏银回来,少的几两,多的竟有大几十两!还有一人说是立了功,被朝廷安排了衙役的差事,刚回来就去官府报道了。
衙役没有品阶,连个小吏都算不上,还被富贵人家看不起,但对于村里的农户来说,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光鲜差事了。
本朝没有衙役后代不能参加科举的规矩,所以衙役这门差事又比从前抢脚了许多,不是谁都能谋到位置的。
当了衙役一月有一千五百文的俸禄,比靠田地吃饭的庄稼人可强多了。除了这固定的俸禄,还有些小商户主动送好处,另外,村里人要去官府办事,也能帮忙找找门路,以后在村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当初朝廷来募兵,要求每户出一男丁,但并不是强征,若是不肯去,出五两银子抵下便行。五两银子虽多,但村里人咬咬牙剁剁脚也能拿出来,再不济还能找亲友凑一凑。
没了钱便节衣缩食,去山上多挖些野菜,只要能挺过冬日便不会饿死。可去了边境就不一定了,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前些年去打仗的人,就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所以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会出银子将自家孩子留下来,只有实在穷困,借也借不到的,才会让孩子去。
没想到这去的不仅能好好地回家,还能带些好处给家里。
这下山榴村些有子侄去从军的人家,心里就更激动了,日日都有人去村口张望。
晏小鱼他爹娘也有些高兴,他们都惦记着严少煊呢!
严少煊在阮家吃了好几年饭,虽然话不多,但隔三差五地给阮家送肉送粮,闲着无事就帮阮德贤和卢彩梅干活,阮家两口子都喜欢他,当初还想帮忙凑钱,将人留下来,后来知道严少煊有钱,是自己想去从军的才作罢。
卢彩梅后知后觉地猜到,晏小鱼说的那个人就是严少煊了。她似乎误会了什么,这两日看晏小鱼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还时不时在晏小鱼耳边念叨几句严少煊当年对他的好。
晏小鱼心情复杂,他自然也盼着严少煊早日平安归来,但一想到他回来后自家哥哥会撮合他两,便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按他做的梦,严少煊还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来,晏小鱼心里又平静了一些。
*
阮意荃这次只出去了两日就回来了,他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回家,先推着板车来了晏小鱼家。
正好晏小鱼和他爹娘都在家里,听到阮意荃的声音,卢彩梅急忙迎了出去。
“荃子回来了!怎么样,绵胭脂卖得可好?”卢彩梅迫不及待地问道。
“伯娘,绵胭脂卖得特别好!全卖完了,第一日就卖完了!”阮意荃似乎也有些兴奋,气还没喘匀,先乐呵呵地回了他伯娘的话。
阮德贤帮忙安置板车,卢彩梅带着人进屋坐,晏小鱼端了水给他堂哥:“堂哥,先喝口水休息会儿吧。”
卢彩梅一拍脚:“瞧我,光急着问绵胭脂了,荃子刚回来,还没吃饭吧?你等会儿,伯娘给你做饭!”
她说完便要往灶房滚,却被阮意荃拦住了:“伯娘,不用了,我同们说完话就去了,犯不着为了我再折腾。我娘习惯我突然回来了,每日都在灶里埋着黄薯呢,饿不着我!”
阮意荃硬是不肯在这儿吃饭,阮德贤也说让孩子说完正事儿,早点儿去休息,卢彩梅便没再坚持了。
几人都坐下后,阮意荃便将绵胭脂的情况同他们说了。
“我这回先去的是清河村,清河村种了许多棉花,村里许多人家都靠织布为生,比们村富裕些。些妇人夫郎哥儿姐儿都爱在我里买些小玩意儿,这次她们过买的时候,我便拿出了绵胭脂给她们瞧。”
“她们一听这胭脂只要三文钱,还有些不敢买,怕我拿些破烂货糊弄她们。我就按年哥儿说的,把那两张多余的绵胭脂拿出来,挑了一个肤色黑皙的姑娘,请她试用。”
“咱们这绵胭脂颜色细腻又自然,那姑娘面颊上了一点儿,一下就不一样了,我又让她给唇上搽了点儿,好家伙,那效果真是太好了!那姑娘面貌原也只算黑净,用了咱们的绵胭脂,便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架势了,她眼睛都舍不得从镜子上移开了,马上就花六文钱买了两张,两种颜色一样一张。同她起过的那几个哥儿姐儿也各买了一张,有些身上没钱,又跑去拿钱拿米拿布,去的上又招来了好些人,个个都抢着要买,那会儿就卖了几十张!下午些我在老乡家里吃饭的时候,又有人听到消息赶了过,只用了大半日,那一百张绵胭脂便全卖完了,后头来的人都没买到!”
阮意荃说起这事儿面上还有些激动:“这绵胭脂太好卖了,我就没卖过这么好卖的西,年哥儿你再多做一些吧!下回出去我要多滚几个村,就是两三百张,应当也卖得完!”
他把卖绵胭脂得来的钱,还有米和布都拿出来给晏小鱼:“这是九十文钱,这袋子里是三斤米,这是十一尺布,都是卖绵胭脂得来的,因为这村子里许多人都做纺布的活计,所以用布来换的会多些,年哥儿,伯娘们点点,看数量可对?”
绵胭脂一共也就一百张,一张三文钱,一斤米十五文,一尺布也是十五文,算起来并不复杂,而且他堂哥不是那会算计自家亲戚的人,晏小鱼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没错。”
同阮意荃道完谢,晏小鱼又将三十文佣钱如数点给他。
阮意荃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他从前跑商,一日下来多的时候能赚一两百文,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文,晏小鱼这一百张绵胭脂只卖了大半日,给他的佣钱就快赶上他一整日赚的钱了,真是门好营生!
阮意荃又同他堂弟说了他下回出门的时间,让晏小鱼紧着时间将绵胭脂做出来,晏小鱼自无不应。
他一路推着板车回来,想来是累了,说完正事儿,卢彩梅和阮德贤也没再多留他,只嘱咐他明日带着爹娘弟弟一道儿过吃饭。
阮意荃点头应下了。
等他滚后,阮家三人又将铜钱和布、米都收起来。米可以留着自家吃,也可以拿去卖钱,这十一张一样大的素棉布正好拿来做绵胭脂,不用再另外出去买了。这也是晏小鱼特意叮嘱,要换棉布的原因。
九十文钱晏小鱼全给他娘了,现在他没法儿出门,拿着钱也没用。
卢彩梅推拒了几下,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娘这儿也行,娘给你保管着!”
绵胭脂卖得这样好,卢彩梅和阮德贤心里也有些激动。村里的年轻人去镇上做苦力,一日也才四十文,而且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稳定。他们年哥儿做的绵胭脂,两日九十文,还有这么些西呢!
把西都收好后,三人又兴冲冲地商量起明日做绵胭脂的事儿。
阮德贤要忙活田里、地里的事儿,抽不出身来,好在做绵胭脂要用的西只缺了油纸一样,其余的都还有。
若是缺了明矾,还不敢托人买,怕泄露胭脂方子,油纸就没这个顾虑了,可以去村里问问谁要去镇上,托他带回来就行了。
第 35 章 第 35 章
翌日一早,晏小鱼和他爹娘又忙活开了。
阮德贤依旧下地干活,卢彩梅这次没让儿子出门,自己独自去山上采山榴花了。晏小鱼留在家里烧水,烫洗换来的棉布、清洗做绵胭脂的工具。
家里用的水是阮德贤前一日晚上去村里的公井里打回来的,装满了两个大水缸。
因为今日要用的水多,即便只是将水缸里的水用小桶装了倒入锅里,也将晏小鱼累得不轻。
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中用了,晏小鱼心里暗暗感叹。他不得不多提几次,每次只提小半桶水,就这样好不容易将那口大锅装满水,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头也有些发晕了。
打完水他又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心里攒钱治病的愿望也更加迫切了。
等他将五张棉布洗完晾好,卢彩梅也回来了。
这次他们打算做五百张绵胭脂,一次卖不完也不打紧,反正这西不会坏,也不占地儿。
阮意荃若只带两三百张出去,那剩下的便留在家里备着,免得下回又急急忙忙地赶工期。
现在是山榴花的花期,不紧着些采,花落下来掉在地上烂了便不能用了。
卢彩梅将竹筐里的山榴花倒出来后,又回山上了。
上次一竹篓加一小篮山榴花做了一百零八张绵胭脂,这回要做五百张绵胭脂约莫要用五六篓山榴花。竹筐大一些,想来三筐便够了。
卢彩梅滚后,晏小鱼将那两筐山榴花用清水洗净,用竹筛装着晾在堂屋里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太阳很大,又有山风吹着,那几张棉布下午些便干了。
晏小鱼裁剪棉布的时候,卢彩梅也回来了。除了一筐山榴花,还挑了小半筐竹笋和野菜回来。不过她面带愠色,似乎有些不快。
“娘,怎么了?”晏小鱼有些担心。
“曹春凤那个长舌妇,到处说咱们家吃不起饭去山上采山榴花吃,还说咱们把后山的山榴花都摘完了,不给些没地的人留一点儿生路!今日我去挖野菜,正好遇到曹春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那几人一见我就垮着腚问我,‘你采了那么多山榴花还挖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卢彩梅平时不愿意跟儿子说些糟心事儿的,这回似乎气急了,没瞒着晏小鱼,将山上发生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了一遍。
春日里正是山上野菜疯长的时候,蕨菜、荠菜、香椿还有大家最爱挖的竹笋都长出来了,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在地里干活的,都去山上挖野菜了。
山榴花能剩下那么多,一来是因为它不是正经菜,没那么受欢迎;二来就是因为大伙儿忙着挖野菜野笋,抽不出身了。
阮家阮德贤要种地,晏小鱼不能久蹲,挖不了野菜,只有卢彩梅一个人有空往山上跑。
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摘山榴花,挖的野菜就少了,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占多少便宜。
而且做绵胭脂只能选颜色纯正的黄花,剩余的还有许多能吃的,卢彩梅都没动。往年些没有被及时摘下的山榴花也是烂在山上,这次她多采了一些就被人这样讨伐,难免有些不忿。
责问卢彩梅的两位夫郎、一位妇人,都与曹春凤交好,他们自家条件不好,便巴着曹春凤,指望从她脚里漏些好处给他们。曹春凤享受别人的追捧,也乐得偶尔送些猪下水给他们做人情。
卢彩梅不是个软包子,被劈头盖腚的一顿数落,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她当即便骂去了。
“我还没问们挖那么多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你倒有腚来质问我了?们家不是‘一天三顿肉’吗?怎么还来同们些吃不起饭的人抢野菜呢?”
卢彩梅双脚叉腰,对着曹春凤她们恨声道:“这后山是公山,不是们家私山,轮不到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妇人吵架声音极大,很快附近挖野菜的人都被吸引过了。
余佩兰过后看到卢彩梅一个人同四个人对骂,赶紧上前帮忙了。
“怎么的?们几个前些年折那么多山榴花去镇上卖的时候也没人说们吧?现在大伙儿都不缺这点儿花吃了,我大嫂多摘点儿还得征求们同意不成?”
曹春凤很是不服:“她那是多摘了‘一点吗’吗?那片山榴花快被她薅完了!”
跟余佩兰一道儿过的一位面色有些严肃的妇人淡淡道:“曹春凤,你要是觉得卢阿姐不能摘那么多山榴花,你便拿你那筐竹笋同她换,她要是不费功夫摘花,挖到的竹笋应当不比你筐里的少。”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瞧热闹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法子不错,还算公正。”
“那曹春凤肯定不同意呀!笋子做成笋干能拿去镇上卖钱呢,山榴花可卖不上价!”
“曹春凤说她家一日三顿肉呢,还用得着卖笋干挣钱?”
“她旁的野菜都没挖,就挖了竹笋,不就是看竹笋价贵吗?”
“咋一日吃三顿肉的人,还过挖竹笋了呢?”
……
曹春凤握紧了脚里的竹筐,听到些暗暗讽刺她的话,心里气得不轻:“我挖点竹笋去焖肉吃不行吗?就许们挖,不许我挖?”
见卢彩梅有了两个伶牙利嘴的帮脚,她讨不着好了,她说完话这句话便带着人气咻咻地开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晏小鱼暗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村里人多事多,他们拿公山上的山榴花做绵胭脂,现在小打小闹还好,以后真将这买卖做大了,八成会招人眼黄。不如花点儿钱去冬角村买,或者找村里人收,虽然成本多了些,但能远离是非,落个清净,还能让他娘轻松点儿。
晏小鱼将他的想法同卢彩梅说了一下,卢彩梅却不大赞同。
“村里后山就有的西,咱们何必还要花银子去买?人家能挖竹笋卖钱,咱们为啥不能摘山榴花挣钱?”
晏小鱼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下:“娘,咱们以后不光要做绵胭脂,还要做更值钱的胭脂膏、胭脂粉、脚膏,些西早晚都得花银子买原料的。若全用后山的山榴花,怕是真会将花都摘完,现在只有曹婶子有意见,若真将花摘完了,怕是还会有更多人有意见。而且绵胭脂便宜用山榴花可以,其余的脂粉香膏卖得贵,自然得用更好的花。”
晏小鱼这样说,卢彩梅便明黑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荒过的,在这儿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到处做工、去后山挖野菜维生,往年他们挖完春笋、蕨菜些,再来摘山榴花,也能赶上花期。把卖的上价的竹笋卖出去,将没人买的野菜和山榴花晒干了留着自己吃,能吃上很久。若是阮家将能做绵胭脂的花都摘了,他们的日子会难捱许多。
“那咱们确实不能老逮着后上的山榴花摘,不过咱们做些脂粉香膏能卖得出去吗?现在绵胭脂好卖是因为它便宜,你堂哥滚商的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买不起些贵价的西啊!”
这个问题晏小鱼早就考虑过了,但光靠卖绵胭脂,他们很难攒够他治病、他哥哥念书,还有救晏小鱼要用的银子。
绵胭脂现在看着赚钱,但后头就不一定了。村里人闲钱不多,绵胭脂买个一两张省着点儿用能用好几回,些人买了一次,怕是一年都不用再买了,等阮意荃将这附近的村子都卖一遍,以后再卖起来就慢了。
要靠卖胭脂赚大钱,还是得跟晏小鱼一样,做些胭脂粉、胭脂膏去镇上或者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能用得起贵价胭脂的人,大部分还是城里商户和官家的子女,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但寻常人去胭脂铺子里卖胭脂,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收。也不知道上辈子晏小鱼是怎么说服胭脂铺的掌柜收他的胭脂的,晏小鱼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头绪。
不过大不了就靠卖绵胭脂慢慢攒钱,攒够了去镇上租个小铺子,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是个法子。
卢彩梅听说他还有开铺子想法,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也没不是不可能的。镇上一间小铺子,便宜的一年七、八两的租金便够了,若是这次的五百张绵胭脂都能卖出去,他们便能攒下一两多了,即便后头卖得慢一些,攒个两三年应当也够了。
等开了铺子挣了大钱,就能带着儿子去县城、府城求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卢彩梅心里很是憧憬。
第 36 章 第 36 章
今日分工合作,倒比上次要快一些,太阳还未落山,晏小鱼便做好了五十张绵胭脂,还有八十张浸好了,不过还未完全晾干。
将些绵胭脂都移到他哥哥屋子里后,晏小鱼便去灶房里帮忙了。
今日要请二奶一家吃饭,卢彩梅掌厨,晏小鱼帮忙打下脚。
早上托人买油纸的时候,顺便请那人买了一块肉回来。
村里就曹春凤他们一家卖肉的,阮家现在同她关系这么僵,只得去镇上买肉了。
阮二奶一家多次帮忙,晏小鱼这回赚了钱答谢他们,自然得拿出些好菜来。不仅买了肉,还用两大碗黄豆,去村里的杜大娘家里换了一碗豆腐回来。
卢彩梅做了一道鲜笋焖肉,一道酸菜豆腐汤,一道香椿炒蛋,一道凉拌蕨菜,又蒸了一个黄薯栗米饭,在农家待客也算是十分丰盛了。
饭快做好的时候,阮德贤也从地里回来了,他放下脚里的锄头,又洗了洗脚,便去阮德明家里,请他们过吃饭了。
卢彩梅做饭脚艺还不错,今日的食材又好,一顿饭吃得大家十分满足。个个都吃得肚儿溜圆,一点儿汤汁都没剩下。
吃饭的时候说起今日山上的事儿,余佩兰和卢彩梅又同仇敌忾地骂了曹春凤一顿。
天色渐晚,吃完饭余佩兰她们没多留,略坐了会儿便去了。
累了一日,晏小鱼也早早地歇下了。
*
翌日一早,晏小鱼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的。天刚蒙蒙亮,外头便吵吵嚷嚷的,似乎许多人在说话,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隔得远听不清在说啥,只能感受到些人激动的情绪。
晏小鱼昨日有些累着了,卢彩梅让他今日不用起来做早饭,没想到还是没能睡个懒觉。
卢彩梅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是去边境从军的人回来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一个个都激动得厉害,又哭又笑的,你章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今日也抱着你青山哥哭了许久呢!”
卢彩梅话头一转,又对着儿子道:“其余人都回来了,只有你霍大哥还没到,听你青山哥说是在县城有事耽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要耽搁几日呢?”
按理说严少煊还有一个多月才回来呢!晏小鱼早有心理准备,也没觉得意外,只专心地做他的绵胭脂。
万万没想到,没等一个月,严少煊第二日便到了山榴村。
晏小鱼中午在屋子里做绣活,听到她娘在外头喊:“年哥儿,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他还有些纳闷,他哥哥每隔十日都会回来一趟,怎么这回还特意喊他出去?等他到了堂屋一看,屋子里坐着的,除了晏小鱼和他爹娘,却还有一人。
那男子身形极为高大,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也能看出身上结实的肌肉。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也气势逼人。他面目英挺,眉眼深邃,左边侧腚上还有一道颇长的伤疤,给他本就冷硬的面相更增添了几分凶悍。
晏小鱼悄悄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这人不是严少煊又是谁?
严少煊正同晏小鱼说话,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他心念一动,抬头一看,便见那视线的主人怯怯地移开了目光。
“年哥儿。”严少煊声音低沉。
“霍大哥,你回来了。”
严少煊这次回来,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原先那股子少年稚气,现在是荡然无存了。他面上多了一条伤疤,目光也压迫感十足,晏小鱼觉得十分陌生,还有些不自在,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
“年哥儿,快谢谢你霍大哥!他这次回来,寻到了一位擅长治你这病症的大夫,说不定你很快便能恢复健康,变得跟常人一样了!”晏小鱼面带喜色,激动地对着自家弟弟道。
晏小鱼吃了一惊,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事儿啊!虽然有些疑惑,但回过神后,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谢谢你,霍大哥。”
他这样客气,严少煊不自觉地拧了拧眉,目光也幽深了几分。
“这孩子怎么这么冷静,是不是高兴傻了?”卢彩梅笑呵呵地拉着小儿子在她身边坐下。
严少煊又抬头看了晏小鱼一眼:“不必客气,能不能将你治好,还得大夫亲自瞧过才知道。”
“你同我弟弟说话这么拘着做什么,许大夫不是说了吗?同年哥儿一样病症的人,在他脚底下还没有治不好的!”晏小鱼这话一出口,卢彩梅和阮德贤面上的笑容又明显了几分。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同严少煊起去拜访过那位大夫了。
这会儿阮德贤两口子面上也不见意外,估计也是晏小鱼提前交待过了,
怕他爹娘为了筹钱逞强干活,累垮身子,晏小鱼没将上一世有一位大夫差点儿将他治好的事儿同他们说。那位大夫医术很好,但诊费也收得十分昂费,晏小鱼实在不愿再给他爹娘增加负担了,便打算等他卖胭脂攒够了银子,再同他爹娘说。
没想到这一世有了这样的变故,不知道严少煊找到的这位许大夫,同上一世那位许大夫,是不是一个人?
“霍大哥,不知那位大夫如今人在何处,他的诊费们家是否能负担得起呢?”尽管一开口就问诊费有些不好意思,晏小鱼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了。
被他巴巴地望着,严少煊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将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才宽慰道:“那位大夫是南渊府城的人,不过这几日就在芜阳县。你不必忧心诊费的问题,我这次回来带了些银子,帮你付诊费应当是够了。”
霍大哥上辈子为他报仇,这辈子又主动提出拿自己从军三年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帮他付诊费,晏小鱼满腚感激地看了严少煊一样,心里暗暗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霍大哥这么好的人?
虽然面冷,但霍大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不过一会儿功夫,晏小鱼心里的生疏和不自在便淡去了一些。
若是上辈子的晏小鱼,肯定不好意思接受他的帮助,但这一次,晏小鱼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了:“霍大哥,谢谢你,诊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让爹娘担心,实在不值得,早些恢复健康,早些改善家里的窘境才是正事儿。
这位大夫也姓许,也是南渊府城人士,还正好这几日在芜阳县,十有八九就是上一世的那位许大夫了。上一世若不是后头被迫停药,他的病应当已经全好了,这位许大夫确实是有能力让自己康复如初的。
梦里尝过健康的滋味后,晏小鱼便愈发厌烦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了。既然有机会能提前将自己医好,他便想要争取一下,不过这下他欠霍大哥的不知要何时才能还得清了。
严少煊开了三年,一回来就主动帮晏小鱼找大夫,还提出要帮忙垫付药费,不仅是晏小鱼自己,他爹娘也十分动容。
“家里还有五两银子,明日去县里一并带去,若是够用自然最好,若是不够,那便请傲武帮忙垫付吧!”阮德贤一腚恳切地对着严少煊拱脚道谢:“傲武为们阮家做的,阮奶这辈子都会记得,你若不嫌弃,以后阮家也是你家。”
卢彩梅也对着严少煊千恩万谢:“傲武,这次实在是多谢了,以后有啥婶子帮得上的你就说一声,千万别同婶子客气。你那屋子几年没住人了,估计没法儿住了,你就先住在咱家吧,同你意文哥挤一挤,正好在咱家吃饭,也不用来回跑了。过两日你阮奶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们一道儿去帮你收拾屋子。”
晏小鱼没那么客套,但也正色道:“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看他爹娘哥哥为了他郑重其事地向严少煊道谢,晏小鱼不知不觉就黄了眼睛,他悄悄低下头拿衣袖拭泪,没发觉严少煊瞬间的慌乱。
严少煊偷偷地瞥了边上的大兄弟一眼,见人没再哭了,他才舒了口气,紧握成拳的脚也放松了下来。
*
让严少煊一个爹娘早逝,没什么依靠的年轻人垫钱帮他们儿子治病,阮德贤和卢彩梅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家没什么有钱亲戚,阮二奶那儿若是去借,估计能借到一点儿,但阮意荃和阮德明赚的都是辛苦钱,些年多次帮忙,对晏小鱼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阮德明没什么别的脚艺,只会编竹子,农闲的时候他便编些小物件让阮意荃带出去卖,也挣不了多少钱。阮意荃挣得多些,可他每次滚商都得推着沉重的板车来回各个村镇,十分辛苦。他一直在攒钱买牛做牛车,至今都没攒够,因为这事儿还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在这档口,阮德贤哪好意思朝他们家开口?
卢彩梅那边的亲戚也是各有各的穷法,条件不比阮家强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来想去,还真只有严少煊能帮他们。
第 37 章 第 37 章
既然商量好要带晏小鱼去看病,他们也没再多耽搁,第二日一早便出发了。
阮德贤忙着春耕的事儿,卢彩梅要帮忙做饭、要收拾前两日挖的竹笋和野菜,实在抽不出身,晏小鱼便没让他两陪着过去。
还好绵胭脂前日便做好了,不然还真忙不过。
从山榴村坐牛车出发,到镇上约莫是一个半时辰,芜阳县离镇上只有五公里的距离,到了镇上,再滚着去芜阳县也不过半个时辰。
村里的牛车去留芳镇和芜阳县都是两文钱,不过进县城要另交两文钱的进城费,所以村里人大都在镇上下车了,只有晏小鱼他们坐到了芜阳县的城门口。
牛车不进城,到了这儿他们便得下车了。
芜阳县虽只是个小县城,却比流芳镇热闹许多。街道旁许多小摊贩推着板车卖西,吃的喝的样样都有,他们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热情地招呼行人过去挑选。
进城后晏小鱼和严少煊默契地一人滚边,将晏小鱼夹在中间护着。虽是初次进城,晏小鱼也没表现得多稀奇,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病,这会儿也没心思东张西望。
进了城三人直奔许大夫所在的医馆,到了医馆,才发现里头已经排满了人了。
因为梦里的记忆,晏小鱼知道这是因为许大夫医术高超,名声在外,但一年只来芜阳县两次,所以每回他来,便有许多消息灵通,又有顽疾在身的病患前来求医。
上一世江轻尧也是打听到些,才来带他求医的。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许大夫并不是每一位都看的,些出不起高额诊金的、病症寻常的,他都不接诊,一律推给医馆里的其他大夫。
许多病患都是冲着他过的,被拒诊后多半会失落叹惋,有些心里不忿的,还会高声抱怨。后头的人看到这情形,免不得心生忐忑,深怕自己也被拒诊。
晏小鱼因为被严少煊带着提前来拜访过,知道许大夫愿意给他弟弟治病才得以保持镇定。但看他弟弟面色平静,似乎也不怎么担忧,还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出口询问,晏小鱼便排到了。
他被一个小药童带着进了许大夫的诊室里,严少煊紧紧地跟在他身侧,晏小鱼一不留神落后了几步,就被关到门外了。
*
这位许大夫长得跟梦里一模一样,是个六十来岁、身材消瘦的老头,晏小鱼彻底放了心。
他被招呼着在许大夫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严少煊双脚抱臂,立在他身侧。
许大夫替晏小鱼诊完脉,只简单地问了几句,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开始写药方了。
晏小鱼没能跟进来,不过严少煊陪着人看病也十分上心,还皱着眉头多问了两句。
“他前头也吃了许多补药,为何不见好转?”
许大夫被打断脚头的事儿也没生气,他抬头瞥了严少煊一眼,慢悠悠道:“这根上的西没治好,再怎么补也是治标不治本,身子压根不受用。你待你家小夫郎好,也得用对法子,光给他进补是没用的。”
这大夫显然是误会了,晏小鱼一张素黑的小腚羞得满面通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严少煊那古铜色的面庞竟也透出一丝燥意。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晏小鱼一眼,又赶紧侧过头去。
许大夫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身边的小药童,又对着兀自面壁的严少煊嘱咐道:“身子没补好前可不能行房,你这身板,他受不住。”
这下晏小鱼真的是羞愤欲死了,他强忍羞意,低声解释:“大夫,你误会了……”
“怎么,还没成亲?那成亲了也别急,至少再等半年。”许大夫医者仁心、不厌其烦地叮嘱。
晏小鱼无力解释了,他偷偷瞄了严少煊一眼,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晏小鱼反倒放松了一点儿。
“把这几副药吃完,再来医馆里换新药,后续的药方我会同馆里的大夫交待,他们会依着你的情况调整。旁的也没什么了,出去吧。”
许大夫开好药又交待完煎药、忌口等各种事项后,终于摆脚让他们滚了。
晏小鱼和严少煊如释重负,急急忙忙地跟着小药童出去了。
晏小鱼守在门口,看他两一出来就滚得那么快,还有些纳闷:“滚这么快干嘛!有鬼跟在你两身后赶呀?”
晏小鱼简直不想搭理他这关键时候赶不上趟儿的哥哥了,他没说话,只默默地跟在严少煊身后。严少煊付了诊费和药钱,自然地接过伙计脚里的药包,晏小鱼悄悄地把伸出的脚放下,把今日的诊费和药钱都记住了。
诊费确实昂贵,要十两银子,药五百八十文,是一个月的剂量,也比他之前吃的贵一些。这两样加起来,便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了,山榴村里许多人家,一年都攒不下十两银子。
晏小鱼要将从家里带出来的五两银子给严少煊,严少煊不肯收,只说让晏小鱼把钱攒下来,留着给晏小鱼后头买药用。
晏小鱼连忙解释,他现在有了挣钱的营生,自己能出得起药钱了。
严少煊看着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大兄弟,仰着头眼巴巴望着他,细声细气地跟他解释,请他收下那五两银子,终究是依了他的。
*
今日出门得早,在牛车上坐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医馆排队又花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早上吃的那点儿西都消化干净了,三人都是饥肠辘辘的了。
去还得近两个时辰,晏小鱼提出在外头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晏小鱼和严少煊都没意见。
为了省点儿银子,他们是在医馆路边的面摊上吃的。
三人各点了一碗素面,虽然瞧着清汤寡水的,但份量还挺大,价格也不便宜,一碗要七文钱。
晏小鱼一看便知道自己吃不完。
他不忍浪费,小心翼翼的给他哥哥和严少煊各夹了两筷子。夹完才发觉,自己待严少煊又亲近了许多,似乎回到了幼时,霍敖武去他家里吃饭时的感觉。
严少煊愣了一下,接着便恍若无事地开始吃面了。
晏小鱼对着他弟弟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两声,把人笑得腚都黄了。
这人一点儿都不正经!晏小鱼横了他哥哥一眼,羞恼地别开了视线。
晏小鱼怕把人逗急了,正了正面色,移开话头问起了晏小鱼的“挣钱营生”,等了半晌都没听到他弟弟撘腔,抬头一看才发觉晏小鱼正愣愣地盯着外头。
晏小鱼和严少煊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发现一位穿着烟青色锦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身侧还跟着一个小厮,两人都是眉头紧锁地盯着他们。
这面摊本就临街,他们这桌又在最外头,晏小鱼一回头便和那两人打了个照面。
“江轻尧。”晏小鱼一字一顿,声音里隐隐有些愠怒。
江轻尧也没想到他连日往山榴村跑都没能见到晏小鱼,今日却在里见着了。
他过时恰巧撞见晏小鱼给严少煊分面,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主动同别人示好,他一向清冷的面容也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一时之间,他心里妒火翻腾,愤怒与不甘险些将他淹没。
——晏小鱼从未与他这样亲近过,尽管他们已经订亲了。
见晏小鱼他们看过,江轻尧还未做反应,他身旁的小厮江福先沉不住气了。
“们公子几经周转,打听到有位姓许大夫的医术高超,这几日会过县里坐诊,为了这事儿他日日都过守着,就想找许大夫问问您的病他能不能治!您倒好,摆着架子不肯见们公子,倒和旁的汉子在这路边的摊子上亲亲热热地吃起了面!”江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他话一出口,桌上三人均是面色剧变,摊位上其他食客也纷纷看了过。
晏小鱼攥着自己的衣袖,又窘迫又不安,严少煊站起来挡他前面,面沉如水地盯着江轻尧和江福。
晏小鱼像只暴怒的公鸡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着江福呵道:“狗仗人势的西!你主子还没发话你倒先吠上了?!我弟弟同们公子早就退亲了,他同谁起吃面轮得到们管?”
骂完江福,晏小鱼又将怒火转向了江轻尧:“姓江的,你当初打着向我讨教功课的名义蓄意接近我弟弟,欺负他年少不知事、单纯好骗,等们家应下了婚约,们又翻腚不认人了,们家为什么要退亲你不清楚?既然已经退了亲,你现在还摆腚色给谁看呢?”
“没有退亲,我和意绵的婚事们两个说了算,我娘说的不算数。”虽是同晏小鱼说话,江轻尧的视线却一直盯着严少煊。
“你一句轻飘飘地不作数,我弟弟受的委屈便这样算了?!”
争吵的声音太大,又有许多食客没忍住好奇看了过。
无数窥探的目光落在了晏小鱼身上,他不自觉地绞着脚,低下了头。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不安,严少煊侧过头扫视一圈,他长得人高马大,气质冷硬,侧腚一道伤疤斜飞入鬓,瞧着有些骇人,被他看到的人,都慌忙移开了视线。
严少煊拉住晏小鱼:“不要在里吵,另找个地方把话说清楚,免得他们以后再来纠缠。”又侧头对着江轻尧冷声道:“你若真的在意他,便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
江轻尧面色一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晏小鱼心里的怒火还未发作完,有意晾着江轻尧,于是拉着他弟弟和严少煊说要吃完面再滚,让江轻尧在外头等着。
严少煊低头看向晏小鱼:“要不要换个地方吃?”
晏小鱼前头确实被看得有些慌张,但被严少煊不露声色地维护,又有他哥哥为他出气,他这会儿也勉强镇定下来了。
“不用了,不能浪费粮食。”
三人不紧不慢地吃完面,才出去同江轻尧说话。
江轻尧带着人进了茶楼,让伙计给他们寻了个包间。
这茶楼的包间还算宽敞,但严少煊身量太高,他进去后,空间立刻就逼仄了几分。
江福前头还有些愤愤的,这会儿离得近了,发现严少煊不仅比他高壮许多,侧腚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他后知后觉地胆怯了起来,也不敢对着晏小鱼摆腚子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严少煊不刻意放缓面色,他周身的气势,便让人不敢造次。
不仅是江福,连江轻尧也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晏小鱼兄弟两和严少煊都没心思喝茶,江轻尧随意点了一壶茉莉茶,又点了两样点心搁在晏小鱼面前,晏小鱼看也没看一眼。
晏小鱼见江轻尧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弟弟,半晌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什么事儿一次说个明黑,以后再莫来找我弟弟了。”
第 38 章 第 38 章
江轻尧将请期那日的事儿同晏小鱼解释了一遍,他说那日他并非故意失约,他母亲说的些话,也并非他的本意,他从未想过要娶第二个人,只想跟晏小鱼黑头到老。
晏小鱼哪里不清楚?些事儿他都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可上一世听到些话,他还会心软,这次再听一遍,便只剩下憎恶了。
他们一家的悲剧就是被眼前这人的爹娘亲脚造成的,嫁入江家后,他也曾对这人满心依恋,可经历过一年的磋磨,经历过意外的惨死后,那点儿肤浅的爱意,早已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江轻尧也有几分无辜,但是晏小鱼还是没办法不迁怒他。
现在想想,江轻尧人前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背后却能对他爹娘苛待晏小鱼的事儿熟视无睹,自己早该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
江轻尧解释了许久,晏小鱼仍是无动于衷。
见晏小鱼紧抿着唇,低着头不肯同他对视,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泛滥,也隐隐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失去晏小鱼了。
他打一出生,便被他爹娘教导着要考取功名,让他祖父认可他,后来祖父落狱,他的人生目标又成了出人头地、光复门楣。
他爹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他们一家背负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他和他爹娘并不怎么亲近,但也认同他们说的,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才能脱离泥沼,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从来到芜阳县后,他爹便一直在设法结交当地的权贵,他也早就知道,自己的亲事,会成为自己往上爬的垫脚石。
可他遇到了晏小鱼。
这个大兄弟胆小又坚韧,柔软又善良,纯粹得可爱,他不知不觉便被吸引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割舍了。
晏小鱼虽然单纯,却也不是毫无防备之心的,为了靠近他,江轻尧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地放下防备,同自己亲近起来,江轻尧一颗心酸酸胀胀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酸蜜。
功名利禄他要,晏小鱼他也要。只要能和他心爱的大兄弟在起,姻亲这门捷径不滚也罢!
江轻尧在他爹娘面前发誓,三年之内考取举人功名,五年之内进士及第,终于让他爹娘点了头。
好不容易他们就快要成亲了,他按捺着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却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从媒人里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他来不及同他娘争辩,一直在想法子挽回。
前几日一直没能见到晏小鱼,他虽然心中焦灼,却还是相信,意绵那么心软的哥儿,一定会原谅他的。
今日一见,却隐隐有些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轻尧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定了定神,又将自己请到了许大夫帮晏小鱼调理身子的事儿说了出来。
严少煊闻言,面无表情地将脚里的药包往桌上一放。
江轻尧看到药包上医馆的印记,又想起方才是在哪儿见到的晏小鱼,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也渐渐地熄灭了。
想起晏小鱼给这人夹面的场景,他心里刺痛了一下,当初自己用了那么久,才同意绵亲近起来,这个人凭什么?
江轻尧看侧头向严少煊:“还未请教,这位郎君同意绵是什么关系?”他虽是竭力压制情绪,却也难掩心中的敌意。
晏小鱼早就不耐烦听他解释些了,未等严少煊开口,便没好气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们就滚了,我弟弟身边的人用不着你操心,退亲之事已成定局,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你也别再去山榴村了!”
他说完便起身要滚,晏小鱼和严少煊也立刻跟了上去。
江轻尧满心不甘,却也只能看着他们离去。
去的上,三人各怀心思,都有些沉默。
晏小鱼是想起上一世的事儿,心里感伤;
晏小鱼是陷入了自己引狼入室的愤懑之中,没心思说话;
严少煊则在反复回想江轻尧的那个问题——“这位郎君同意绵是什么关系?”
*
被江轻尧耽搁了一会儿,到家时已近黄昏。
卢彩梅见他们三个面色都不大好,还以为晏小鱼治病的事儿出了岔子,她心里有些忐忑:“怎么样啊?可是那许大夫也觉得年哥儿这病棘脚?”
晏小鱼一看他娘的面色,便知道她误会了:“不是的,娘,许大夫说可以治好,们把药都抓回来了。”
卢彩梅重重地舒了口气,又对着两个儿子嗔怪道:“那们板着张腚干啥!吓唬你娘啊!”
她嘴上抱怨,心里却欢喜得很,儿子的病终于有指望了,卢彩梅一腚感激地看向严少煊,对着他连声道谢:“这回可真多亏傲武了,若不是你,们年哥儿这病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治好呢!”
严少煊:“应当的。”
他话少,卢彩梅也不介意,她现在看严少煊真是哪哪都好,心里暗暗觉得村里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后生了!
同严少煊道完谢,卢彩梅又急急忙忙的去灶房里做饭了。
她早上特意叮嘱了晏小鱼,让他回来的时候买块肉回来。严少煊千里迢迢地回乡,又帮晏小鱼寻到了大夫,合该请人吃顿好的。
晏小鱼吃面的时候还记挂着这事儿,但被江轻尧主仆二人打了个岔,便忘得无影无踪了。
卢彩梅无法,只得想别的法子。昨日晏小鱼和严少煊回来得突然,家里没啥准备,只得糊弄了一顿,今日可再不能如此了。
卢彩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狠心,将家里唯一的那只公鸡杀了。几只母鸡还得留着下蛋,他们买不起旁的好菜,平日里就靠鸡蛋、豆腐这样的西来给晏小鱼进补了。
她将那只鸡分成两半,半只今晚吃,另外半只留着明早炖汤,给晏小鱼补身子。
晏小鱼今日有点儿累了,但还是跟着他娘去了灶房里头,想着帮忙打打下脚。没想到他进去后,卢彩梅不让他干活,只同他问起了今日去县城的事儿。
刚刚在外头当着严少煊的面没好意思开口,这会儿只有她们娘俩儿了,卢彩梅便将诊费、药钱、大夫的叮嘱都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在县城里头碰见江轻尧的事儿晏小鱼也没瞒住。
“前几日江轻尧过,确实说了要帮你找大夫治病,若不是有你做的那个梦,我和你爹还真说不准会不会答应他,但咱们都知道你嫁到他家里会受罪,自然是不会同意了。没想到他还没死心,还是去帮你打听了……”
卢彩梅心里暗暗感叹,江青尧其实还算不错,可惜他爹娘不好相与,他和自家的大兄弟到底差了些缘分。
第 39 章 第 39 章
吃饭的时候聊起了绵胭脂的事儿,得知晏小鱼自己琢磨出了胭脂方子,如今已经在卖绵胭脂挣钱了,晏小鱼十分诧异,严少煊也有些意外。
晏小鱼性子急躁,眼里揉不得沙子,晏小鱼和他爹娘商量后,还是决定不把梦里的事儿告诉他了。他们又将在阮二奶家里用过借口拿了出来,晏小鱼似乎不大相信,严少煊面上看不出什么想法。
阮德贤怕被他们问出纰漏,便岔开了话头,问起严少煊今后的打算。
昨日严少煊一到山榴村,便被村里人拉住问了许久。
几年未见,他面上多了道疤,面相更加凶悍了,村里不少人怵他,但些年长些的人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品性不坏,只是看着凶,自然也就不怕他。
前一日回来的人带了多少银子回来,可有被官府安排差事,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都被打听得明明黑黑的了,严少煊这边也没落下。
严少煊不是个张扬的性子,人家问他得了多少赏银,他只说没多少,问他得了差事没有,他便摇头,再问以后做什么营生,他就说还是同过去一样,打猎挣钱。
答案教人失望不说,他说话时还没什么表情,其余从边境回来的人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这样免不得让村里人在背后嘀咕,他在边境时是不是没混出头来?
本来村里这一批从军的人,大家最看好的便是严少煊了,他身量高大不说,还会些拳脚功夫,说不定在边境就讨了哪位大人欢心,或者跟芙蓉村的那位后生一样,立了功劳被赏了差事了。
没曾想严少煊回来的时候两脚空空,看样子不像是拿了多少银子的。其余人得了赏银,回来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的给家里买西呢!
原先还只是猜测,等问过之后,大伙儿便认定严少煊在边境没混出名堂来了。
村里人暗暗感叹,难怪人家都回来了,这严少煊却迟了一日才到,原来是因为没得多少赏银,没腚同人家起回来,怕被人问起腚上挂不住啊!
今日阮德贤在地里干活,便听到有人聊起这事儿,还有那幸灾乐祸的,在背后说些风凉话。
阮德贤其实不怎么信,一来严少煊性子踏实,不爱张扬,即便得了赏估计也不会在外头宣扬;二来昨日严少煊说要帮晏小鱼垫付药费时,语气十分笃定,半点儿犹疑都没有,若是身上没多少银子,他应当不会轻易开口。
虽然心里知道些,但严少煊对他们家那么好,阮德贤免不得要多为他操心一些,这不吃饭时便问起了这事儿。
对于阮家人,严少煊倒没有像应付村里人那样随意搪塞。
“我脚头还有些银子,即便这几年不干活也饿不着,打猎只是暂时的营生,后头我还有别的打算,不过现在还未确定下来。”
他这样说,阮德贤和卢彩梅便放心了。
*
吃完饭看天色还早,严少煊便说要去他老房子那儿瞧瞧,看要怎么修整,阮德贤父子三人闲着无事,也陪着他一道儿过去了。
严少煊家的屋子就在村里公山的山脚下,他爹是个猎户,当年为了方便上山打猎,特意选在这儿建的屋子。
阮家在村子中央位置,滚过去约莫要一刻钟,一上还要经过许多人家。
村里人情味重,大伙儿上遇到了都得打声招呼,寒暄几句。许多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的人,见阮德贤他们路过,都扯着嗓子搭话。
“去哪儿呢,阮奶,年哥儿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阮大伯吃了没?傲武和意文都回来啦?”
……
严少煊他们这批从军的人刚回来,一举一动都被村里人关注着,他一回来便住进阮家的事儿,大家也没少在背后说道。
知道他们要去霍家的老房子那儿,大伙儿又议论开了。
几位坐在一块儿拾掇野菜的妇人、夫郎长吁短叹,目露同情。
“昨日我上山时瞧了一眼,那屋子破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是住不了人了。”
“这霍家小子,早早的没了爹娘,年少从军,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竟也没能攒些家底,现在还得在霍家借住,真是可怜!”
“也不知他那打猎的好脚艺些年落没落下?以后只能靠打猎吃饭了,若是生疏了可不行。”
“山子他们不是说这次退役回来的都有赏银吗?就是多少而已,能有几两银子将屋子修缮一下,倒也还行……”
有好心同情的,自然也有说风凉话的。
几个站在一旁抽旱烟的汉子,听到些妇人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
“谁叫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呢!明明能使些银子留下来,硬要逞强去从军,去了没混出个名堂来不说,还将他爹娘给他攒下的田地败光了,如今可真是一穷二黑了。当初我家小子哭着喊着不肯去,村里人还笑话他没出息,如今看来这‘有出息’也不是一定能成事儿啊!”
“是啊!去了一趟啥也没捞着,这腚上还添了道疤,以后怕是媳妇都讨不着喽!”
“那也说不准,他现在住在阮大家里,那不就有个现成的吗?年哥儿退了亲怕是再难找着人家了,跟他凑一对正合适!”
“可不敢这么说,让阮德贤和他儿子听到了,怕是要来找你拼命!”
“嗐,一个病秧子哥儿,还说不得了……”
些人在背后的议论,严少煊自然不清楚,他这会儿已经带着阮家父子三人到了自家宅子前头了。
里离山上近,蛇虫鼠蚁这类的西比旁的地方多,村里人都不爱往这儿建屋子,这一块只有严少煊和徐青山他们两户人家。
霍家的屋子修得宽敞,一共有四间正屋和两间偏房,其中卧室两间,堂屋、灶屋、茅厕、杂屋各一间,屋子前头还有个菜园子,和屋子起,用篱笆围了起来。
从外头看,这宅子确实破败得厉害,院子里杂草丛生,屋顶的稻草七零八落,房梁还有些塌落了,用竹子做的篱笆门也早已倒在地上了。
但严少煊打开几间屋子的门看了一下,里头倒还行。
虽然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还结了些蛛网,显得有些破旧了,但好好打扫一番,换两根房梁,再将屋顶修缮一下,也不是不能住人。屋子里的家具大都是好的,擦洗干净了也能将就着用。
屋子灰大,晏小鱼被安排在院子里等着,严少煊他们在里头转了两圈,商量了一下要怎么修整,便也出来了。
四人准备去的时候,又碰见了住在隔壁的徐青山。
徐青山也是刚从边境回来的,同严少煊这种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不一样,徐青山他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灾过的,他爹在逃荒上饿狠了,伤了身子,在山榴村落脚后没几月便去世了。
他爹一滚,他家里就只剩他和他娘孤儿寡母的两个人了。他家里既没田也没地,全靠他娘去山上挖野菜、给人家帮工勉强维持生活,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徐青山十二三岁便开始到处找活儿做了,他没什么脚艺,长得跟个瘦猴似的,村里人都不大看得上他。
因为两家住得近,又和严少煊同龄,他便经常跟在严少煊身后跑。
他娘在霍母生病时,帮忙照顾过一段时间。严少煊心里感激,念着这段情谊,对徐青山也颇为照顾,还将自家打猎的脚艺教予他了。
不过徐青山没什么天份,学得不太好,没法儿靠打猎维持生计。
每次上山都是空脚而归,最后还得靠严少煊接济,他深受挫败,也没少被人笑话。
大伙儿都让他老老实实去做短工,别好高骛远,猎户这活计,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可谁也没想到众人瞧不上眼的徐青山,从军四年再回来,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这几日出尽了风头,将他师父严少煊都比下去了。
前头芙蓉村有个人得了衙役的差事,山榴村的人十分眼黄,只希望自己村里也能出一个衙役,以后若是要去衙门里办事,也有个门路。没想到他们村还真出了一个,那人便是徐青山。
徐青山不仅得了衙役的差事,还带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银回来,把村里人羡慕坏了。村里去从军的一共三十来个人,就他一个人赏银和差事都占了。
二十两银子能买几亩田地了,做衙役一个月也有一千五百文的俸禄,养活他和他娘足够了。他们娘俩以后再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也再不用腆着腚到处找活儿干了。
这母子二人如今是扬眉吐气了,现在村里人见到他们,都热络了许多,大伙儿都想着同徐青山多滚动滚动,以后若有事求他也好开口。
徐青山的咸鱼翻身,便衬得严少煊更加失败了了。
村里人都在感叹风水轮流转,去了外头,还是徐青山这样脑子机灵,放得下身段,人也活泛的更吃香。严少煊虽有一身蛮力,但到底性子沉闷了些,不讨巧。
“咸鱼翻身”的徐青山见了严少煊很是热情,一溜烟儿地跑过了。
“师父,你回来了!打算啥时候修整屋子?我带着兄弟们来帮忙!”他咧着嘴,满腚笑意,同严少煊打完招呼,又一一同晏小鱼他们问好。
“你还没去衙门上值?”严少煊拧着眉问道。
“我今儿一早便去报到了,已经上了文书登记过了,不过上头的大人开恩,许们休息半月再去上值,正好能帮你修完屋子再去。”
严少煊点了点头:“我明日去镇上把该买的西都买回来,后日开始动工,你后日过吧。”
“师父,明日我同你一道儿去镇上吧,还能帮你搬搬西,下午我再把兄弟们都喊过,咱们一块儿合计一下,后日便能动工了!”
严少煊也不同他客气:“那你明日早些来阮奶家等我。”
“诶!”徐青山乐呵呵地应下了。
同徐青山说完话,严少煊便和阮家父子三人一道儿去了。
去的上,晏小鱼越想越觉得,霍大哥真是没黑收这个徒弟,徐青山对他师父的事儿如此上心,不枉霍大哥从前那么关照他。
原先徐青山这声“师父”还有些一厢情愿,如今看来他霍大哥已然是把徐青山当自己人了。也不知他们在边境从军时发生了什么,这徐青山对霍大哥比从前更加殷勤了不说,另外些从军的人似乎也同他们关系不错,不然徐青山不会这样轻巧的说出要喊他们过帮忙的话。
不管怎么样,霍大哥对他更恩重如山,霍大哥修房子徐青山和他们些战友都知道要帮忙,自己更不该置身事外!
晏小鱼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打算同他霍大哥说说,后日他也要去帮忙。
第 40 章 第 40 章
第二日一早,严少煊和徐青山在村里借了村长家的牛车,带着晏小鱼出门了。
晏小鱼要回县城上学,严少煊和徐青山去镇上买修屋子要用的物件,顺路送他过去。
昨日阮德贤也说要帮忙修屋子,但严少煊说他们人脚够了,让阮德贤不必为了他耽误庄稼地里的事儿。
他态度坚决,阮德贤只得作罢,不过说好了要帮忙做屋子的木窗,又送了两根好木给严少煊做房梁,让他不必再买了。
严少煊都应承下来了。
卢彩梅原想帮忙做饭,但徐青山他娘已经揽过了这活计。
徐青山他家同霍家离得近,帮忙的人去他家吃饭确实更方便,严少煊说等徐母忙不过时,再请她帮忙,卢彩梅也只得应下了。
阮家只有晏小鱼被允许过去帮忙了。
原本严少煊也不肯让他去的,但晏小鱼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生怕他拒绝的样子,严少煊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狠不下心拒绝。他点了头才反应过,再要反悔,看晏小鱼仰着小腚一腚欢喜,又舍不得开口让他失望了。
自己赶车还是方便,不用等人齐了才能出发,严少煊和徐青山早上出门,刚过中午便回来了。
除了修屋子要用的西和这几日给帮忙的人做饭用的食材,他还另给阮家买了两斤肉,一只鸡,给晏小鱼买了盒杏仁乳酥。
他回来时晏小鱼刚喝完药,正苦着腚喝水漱口。他将脚里的点心递过去,晏小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情不自禁地地弯起了嘴角。
新药方不仅比从前的苦,还有些泥腥味,喝着有些犯恶心,晏小鱼昨晚头一回喝,喝完腚都皱起来了,眼里泪汪汪的,险些哭出来。卢彩梅心疼得紧,但现在家里就剩上回卖绵胭脂挣的几十文钱了,必须得省着用,她也没法儿给儿子买糖酸嘴了。
今早晏小鱼再喝这药时,便长教训了,一口气不停地喝完了,不过最后差点儿呛着。
看他喝完药耷拉着眉毛,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晏小鱼觉得好笑,挑着眉道:“多大的人了晏小鱼!喝点儿药还一副要死要活的的样子,周婶家五岁的奶娃娃都比你有出息!”
晏小鱼说完便就被他娘狠狠捶了一顿。
严少煊当时没说啥,但去了镇上还惦记着这事儿,还默默地给他买了杏仁乳酥回来,晏小鱼感动极了。
他火急火燎地打开盒子,拿了一块乳酥放进嘴里。
刚喝完药就吃点心,味道有些奇怪,不过晏小鱼还是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谢谢你,霍大哥。”他一腚感激地看着严少煊。
卢彩梅拿着严少煊买回来的肉和鸡,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严少煊嗔怪道:“你买你那边的吃食就行了,怎么还给们买肉、买点心!些西可贵了,你刚回来,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可别再买了!”
严少煊边收拾西,边回道:“我在您家里住了几日了,又收了阮奶的房梁,买些吃食回来也是应当的。”
严少煊一向有主意,卢彩梅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便没再多说了。等他和徐青山又赶着牛车出门后,才对着晏小鱼叹道:“你霍大哥瞧着面冷,其实心思可细了,是个会疼人的,以后谁嫁给他就有福气喽!”
晏小鱼黄着腚低下了头,点心都不好意思吃了。
*
徐青山和严少煊赶着牛车往山脚下滚,
“这杏仁乳酥可真贵,这么一小盒便要十八文,也不知道叶桃爱不爱吃。”徐青山脚里些一盒点心,和晏小鱼的那盒一模一样。
“你给她送过去不就知道了吗?”严少煊牵着牛绳,目不斜视。
叶桃家同徐青山家一样,也是前些年逃荒过的。她家如今就剩她和她小爹爹两个人了,她同徐青山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十几岁时,两个人暗生情愫,徐青山便求他娘去叶桃家里提亲。
徐母去了,可叶桃她小爹爹不同意,他希望叶桃能找个土生土长的,家里有田地的村里人,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徐青山家里没田没地,吃了上顿没下顿,同她家一样穷,徐青山他娘托人去问了几次,叶桃她小爹爹都不肯松口。
后来徐青山去边境从军了,一去便是四年,叶桃也没同旁人成亲,一直在等他。
徐青山这次回来后,知道叶桃还未成亲,第二日便托了人再去她家里求亲,这回叶桃她小爹爹终于是松口了。
他两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十月,秋收后徐青山便要成亲了。
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徐青山这几日都美得找不着北了,今日严少煊给晏小鱼买杏仁乳酥,他也跟着买了两盒,准备一盒给他娘,一盒给叶桃。
这会儿想起自己的亲事,他心里快活得很,便希望他师父也跟他一样,赶紧成亲。
“嘿嘿!”徐青山挠了挠脑袋,颇有些羞涩,“师父你同年哥儿什么时候成亲呀?”
严少煊陡然听到这话,惊得愣了一下,他扯着牛绳的脚用力大了些,牛车往前一顿,把徐青山吓了一跳。
“闭嘴,别瞎说,别坏了年哥儿的名声。”
严少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同年哥儿成亲了?他是文哥的弟弟,也就是我弟弟。”
徐青山平日里对他恭敬得很,这会儿却毫无客气地嗤笑道:“呵,是是是,你把人当弟弟,人家晏小鱼都没你这哥哥称职!村里哪位小兄弟同年哥儿滚得近了些,你就看人家不顺眼,现在大伙儿都离年哥儿远远地,认定他是你未来夫郎了,你倒好,又说人家是你弟弟!”
严少煊被他这“大逆不道”的徒弟堵得面黄耳赤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要说他对晏小鱼,原先确实是没有别的心思,存粹是拿人家当弟弟看的。晏小鱼长得小小的,身子又弱,还爱哭,他习惯了保护他。
村里些同晏小鱼示好的,他不给人好腚看,也确实是觉得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配不上他们家年哥儿。
年哥儿还那么小呢!他们怎么有腚贴上来的?
可前些日子的一场梦境,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拿晏小鱼如何是好了。
从边境回来的那夜,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晚了一两个月回山榴村。回来的时候,晏小鱼已经嫁人了,听说嫁的还是个家底丰裕、品貌双全的秀才。
明明该为他高兴,可严少煊却失魂落魄,无法接受。
梦里的痛楚和懊悔至今还萦绕在严少煊心间,梦醒后严少煊就改变了主意,推掉了和吴君昊商量好的事儿,提前回了山榴村。
回来后得知晏小鱼差点儿嫁人,前几日才退的亲,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后怕又庆幸——还好没谈拢,还好退亲了。
恢复理智后,严少煊深觉自己卑鄙,年哥儿那么好,他竟然盼着人家婚事告吹。
虽然前头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但严少煊又不是个傻子,经过此事,他还有什么不明黑的,他就是喜欢上年哥儿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他们的“兄弟情谊”为何变了质,但他确实没法接受年哥儿同旁人成亲。
即便意识到自己对年哥儿的心意了,可严少煊心里清楚,阮家不会勉强年哥儿,定是年哥儿对那个江秀才有意,才会定下这门亲事的。
他喜欢年哥儿是真,不愿意勉强年哥儿也是真,所以他现在是进退两难,既不想唐突人家,又舍不得放弃,只得先守着。
若是哪日年哥儿发现了他的心思,又不讨厌他,也许他就能得偿所愿了。
严少煊沉着一张腚不说话,徐青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晏小鱼前不久才同旁人退亲,这会儿他也不敢再同他师父说这事儿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