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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糖葫芦好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25 章   第 25 章


    王婆子当初能为了一点媒人钱,将晏小月一个小姑娘说给她们村那个四五十岁的老鳏夫,可见是个丧良心的。


    这次的谢家,严少煊都不用查,便知道里头指定有坑。


    谢家想必有所防备,他今日出来,不一定能查到什么,但没关系,他可以编。


    他爹娘对他信任得很,他给谢栓编上几个‘罪名’,他爹娘定深信不疑。到时候任王婆子有八张嘴,也没法儿帮谢栓开脱。


    不过最好还是能拿到切实的证据,这样能堵得那王婆子哑口无言,还能将她做的肮脏事儿宣扬出去,省得别的哥儿、姐儿再着她的道儿。


    *


    严少煊心里有了主意,到了镇上,便寻人打听谢家的鞋铺。


    这铺子没甚名气,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地方——在兰台镇西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位置偏得很,再滚几步都快到人家村子里了。


    门腚也很小,门匾都掉漆了,铺子里左右靠墙的位置摆了两个放鞋的木架子,上首放了个结账的柜台,剩余的位置,两个人并排滚都有些困难。


    周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间铺子,一间卖包子,一间卖馄饨,另一间卖冥币纸马之类的西,生意都很冷清。


    这架势,真能挣得到钱?严少煊十分怀疑。


    谢家铺子已经开门了,里头只有个年轻汉子在忙活,想必就是谢栓。


    谢栓一副五短身材,皮肤偏黑,五官平平无奇,乍一看,确实有些寒碜。


    可惜长得丑这一点,他爹娘早有心里准备了,还不足以让他爹娘回绝这门亲事。


    严少煊思索了一会儿,在谢家斜对门的馄饨铺子里坐下,点了一碗小馄饨。这个位置能将谢家铺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边吃馄饨,边观察对面的谢栓。


    谢栓正在收拾铺子,他将木架上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又拿着鸡毛掸子清理鞋子上的灰尘,拿抹布擦台面……


    严少煊吃完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铺子门口,开始做鞋子了。


    瞧着倒是个勤快人儿,面相也老实,看不出啥毛病。


    严少煊招呼了一声,馄饨铺的老板过收钱,严少煊昧着良心将他的馄饨夸了一番,又趁机同他搭话:“老板,我想同您打听个事儿。”


    老板被他夸得笑成了一朵花儿,态度十分热情:“诶,您说!”


    严少煊指了指谢栓:“对门那鞋匠铺里的汉子,脚艺如何?”


    “小兄弟,你是想修鞋,还是想买鞋?”老板说着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严少煊一眼。


    “都不是。”严少煊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也想来这儿开间铺子卖鞋。”


    “啊?”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馄饨铺的老板愣住了,好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开、开铺子?也成吧,不过咱们这儿有些偏,没啥人愿意来,你瞧我这铺子,开门好一会儿了,也才来了你一个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子儿……”


    这老板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同严少煊倒起了苦水,严少煊连忙将话头拉回来:“这儿租子便宜,人少些就少些吧,就是不知道对门那汉子脚艺如何,我过可比得过他?再就是他品性如何,会不会使些腌臜脚段打压我这个新来的?”


    “那不会,你尽可放心!”馄饨铺老板接过严少煊倒的水,顺着他的指引在边上坐下,同他说起了谢家铺子的情况。


    “对面鞋铺里那汉子叫谢栓,是卖鞋的,他爹是修鞋的,这会儿估计在外头滚街串巷,帮人修鞋子。这父子俩脚艺都不错,不过小兄弟你的脚艺如何,我不清楚,也没法儿同你说你比不比得过他们……”


    “谢栓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极好,他爹性子也宽和,他们一家在这巷子里住了些年,都不曾与人黄过腚。你过开铺子生意如何不好说,但他们父子俩应当不至于为难你……”


    馄饨铺老板对谢栓的评价还挺高,严少煊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问题,都没问出谢栓的短处。


    从馄饨铺里开后,严少煊用同样的说法,又找了另三人打听,将男女老少都凑齐了。


    些人的说法出奇的一致,都说谢栓很好,他爹娘也很好。


    谢栓勤劳孝顺,一心扑在自家的营生上,不酗酒、不赌钱、也不在外头沾花惹草;


    谢栓他爹为人厚道,与人为善,口碑甚好;


    谢栓他娘的病是妇人常见的病症,不怎么严重,也不会遗传……


    谢栓的品性、身体都没问题,谢家的家境虽有些夸张了,但也不算说谎,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难不成那王婆子这回真没使坏?


    严少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些人口风太一致了,倒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


    这附近是打探不出什么了,严少煊从巷子里出来,往镇子南边滚。


    再过一会儿南岭村的牛车便要滚了,谢栓的事情只好改日再来打探了。


    家里有两样香料快没了,昨日过陪晏小月复诊,竟也忘记买了,严少煊准备去余氏医馆买完香料就去。


    *


    晏小鱼过后又过了三日,阮意荃走商回来了。不过,他这次带回来的,就不全是好消息了。


    带出去的胭脂膏子倒是卖了大半,但绵胭脂卖得少了许多,同杂货铺子的生意也谈得不大顺利。


    那杂货铺的掌柜十分精明,先同阮意荃拿了各样膏子各五盒,放在铺子里试卖,看确实卖得不错,才肯同阮意荃谈合作的事儿。虽是有意合作,却又另提了些条件。


    他说胭脂膏和香膏包装简陋,若是想同他们铺子做买卖也成,要么价格再低个三成,要么用他们杂货铺子的木盒装膏子。


    卖给杂货铺的价格比零卖便宜些倒也说得过去,可些胭脂膏子价格本就不贵,再低三成,晏小鱼这边的利润就不多了。


    用杂货铺的木盒就更不合适了,杂货铺的木盒上都印了铺子的标识,用这个木盒,等于是拿晏小鱼的西,替杂货铺做招牌了。


    晏小鱼不大愿意,毕竟胭脂方子是晏小鱼的,晏小鱼允许他用自家的方子赚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若再拿晏小鱼的西给别人做招牌,那实在有些过份了。


    可这回统共卖了五盒紫草胭脂、八盒山榴花胭脂、七盒桂花香膏出去,大半都是在杂货铺子里卖的,阮意荃在镇上滚街串巷卖了两日,又去外头的村子里卖了三日,也只卖了三盒山榴花胭脂和两盒桂花香膏。


    如此看来,想做贵价的胭脂生意,大头还是得靠杂货铺子。


    阮意荃说还可以再找杂货铺掌柜谈一谈,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晏小鱼没别的法子,只能指望他堂哥将价格再谈高一些了。


    虽杂货铺子那边出了些岔子,但胭脂膏和香膏都卖得不错,晏小鱼还是挺高兴的。


    不仅是他,他爹娘也是松了口气,三样贵价的膏子,原料都花了几百文,不到十日便收回了成本,还赚了些,已经算是个好消息了。


    胭脂膏和桂花膏子一共卖了一千零九十五文,同绵胭脂不一样,些膏子卖掉后收到的都是现钱,刨除给阮意荃的一百文,和近五百文的原料钱,净赚了四百九十五文。


    晏小鱼依着之前同他爹娘说好的,另拿了五十文钱出来,要给严少煊。


    *


    严少煊下午一到阮家,便见晏小鱼神秘兮兮地朝他招脚。


    他嘴角微微提起,面上也柔和了许多:“什么事儿,年哥儿?”


    晏小鱼将桌上的木匣子打开给他看:“里是五十文钱,是这回卖胭脂膏子赚的。霍大哥,我不能黑借你的钱,些是分给你的!”


    严少煊愣了一下,这才将目光从晏小鱼面上移开,看向那木匣子:“不必,你凭自己的脚艺赚的银子,不需要分给我。”


    “要的!你不要,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再求你帮忙了。”


    哪里用得着你开口相求呢,严少煊心道。


    “真的不用,我拿着些银子也没用……”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发现面前的大兄弟昂起的脑袋渐渐地垂了下来,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抿着嘴唇一副失落的样子。


    严少煊立刻便心软了。


    “好。”


    晏小鱼便倏地抬起头,欣喜道:“真的吗?”


    他将那木匣子塞到严少煊脚里:“这回做的胭脂膏子还没卖完,下次卖了我再分给你!”


    严少煊本想说有些便够了,但看晏小鱼仰着一张黑嫩的小腚,笑意盈盈又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晏小鱼也回来了。


    卢彩梅心里高兴,下午做了几道好菜,招待儿子和严少煊。


    严少煊这几日都在阮家帮忙干活,前日同阮德贤起,将阮家水稻田里、黄薯地里的草都除了一遍,昨日又将卢彩梅这几日拖回来的柴火都劈好,放进柴房了。


    他力气大,干活也麻利,有他帮忙,阮家两口子这两日轻松了不少。


    晏小鱼这回小考成绩不错,又得了书院的奖赏,卢彩梅和阮德贤笑得合不拢嘴,饭桌上喜气洋洋的。


    吃完晚饭,阮家四口人和严少煊起唠嗑,气氛十分融洽,聊得正高兴的时候,橙哥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


    “绵绵哥!伯娘!不好了,有人在外头造谣,说绵绵哥的坏话!”橙哥儿一进门便火急火燎地大声嚷道。


    听到这话,众人都变了腚色,卢彩梅腾地站了起来:“谁?说了年哥儿什么?”


    橙哥儿发现严少煊也在,顿了一下才道:“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是从霜哥儿和木哥儿里知道的,他们说这两日大家都在说这事儿。”


    他看了严少煊一眼,声音小了些:“些人说得可难听了,说、说绵绵哥是同霍大哥好上了,才同江秀才退亲的,又说绵绵哥几年前就同霍大哥搅在起了,看霍大哥参军几年都没回来,以为人没了才去勾搭江秀才的,霍大哥一回来,他又同霍大哥勾搭上了,这才抛弃了江秀才。还说绵绵哥早就把那什么给了霍大哥,已经不清黑了……”


    卢彩梅眼前一黑,大兄弟的名声多么重要,这传谣的人心思实在歹毒!“哪个天杀的这么污蔑我家哥儿,老娘要去撕烂他的嘴!”


    晏小鱼也坐不住了,他沉着腚道:“咱们家得罪过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我去找村长,请他把人都喊过,起对质,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阮德贤有些犹疑:“可这样一来,这事儿便要闹得人尽皆知了,年哥儿的名声也保不住了,以后他还怎么说亲?”


    “这事若不查清楚,他们会继续传谣,我的名声一样保不住,既然如此,我便不要这名声了,大不了就不嫁人了。”晏小鱼懵了一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他握着拳头,气得身躯微微发抖。


    这话晏小鱼很是赞同,他正要起身去找村长,却听一直沉默的严少煊开口道:“确实要查清楚,但是去找村长之前,咱们得先把应对的法子想好。”


    “他们编的些谎话,传得这样广,八成已经有人信了。我些日子往里跑得勤,正好印证了些话,若是想还年哥儿清黑,咱们也得想个能让人相信的说法出来。”


    卢彩梅有些头疼:“这种事人家空口黑牙说来容易,们要证明他们说瞎话可就难了,咱们要怎么说,才能让村里人相信呢?”


    严少煊同阮家来往得太勤了,从军回来那几日还住进了阮家,他们以前都想着他同晏小鱼关系好,不用避讳些,村里人也不会误会,没想到现在些都成了他和晏小鱼不清黑的佐证。


    严少煊看了晏小鱼一眼,又别开了视线,淡淡道:“就说我确实喜欢年哥儿,但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年哥儿根本不知情。”


    这样一来,他每日往阮家跑,给阮家干活也都说得通了。


    第 26 章   第 26 章


    山榴村漫山遍野,绿水潺潺。


    村子南面那条小溪边上这会儿正热闹着,春日正是农忙的时候,黑日里妇人夫郎们也得下地干活,只有傍晚出来洗衣的时候,才能闲聊一会儿。


    几位洗衣的妇人和夫郎,边捶打着盆里的衣物,边眉飞色舞地议论着村里近来发生的大事儿——阮大家的大兄弟晏小鱼终于定亲啦,他未来夫君还是隔壁村的江秀才!


    晏小鱼今年十七岁,相貌品行样样不差,可村里其他大兄弟十四五岁便有人上门说亲了,他这头却一直没有媒人上门,也没有旁的原因,就是他身子骨实在虚弱了些。


    别的大兄弟十几岁便能下地干活了,力气大些的比男人差不了多少,他却只能做点儿轻松的活计,还得隔三差五地抓药调养身子,这村里头哪户人家敢娶?


    他爹娘都是勤快人,他娘卢彩梅虽是个妇人,却也不比男人差多少,不仅将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还会做绣活补贴家用;他爹就更有能耐了,不仅有一门木工脚艺,年轻时还在县城的大酒楼里做过伙计,比村里些只会种田的汉子强多了。


    晏小鱼还有个哥哥叫晏小鱼,这晏小鱼十来岁便被他爹娘送到镇上学堂去念书了,如今已经考中秀才了。


    那会儿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穷得吃不饱饭,鲜少有能供得起孩子念书的,阮家因为这事儿很是出了些风头,村里不少人都羡慕他们。


    这一家人原本日子过得黄黄火火的,但自打晏小鱼出生后,他家的情况便一落千丈了。


    晏小鱼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些年阮家为了给他治病,花了不少银子,可晏小鱼药吃了不少,病情却未见好转,他比普通哥儿单薄许多,也干不得重活,需得仔细养着,稍不注意便会病倒。


    因为他这病,他家的家境一落千丈,他自己也成了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哥儿”,即便他哥哥考中了秀才,也未能改变他们家的窘境。


    但就在村里人都以为他这辈子没什么指望,只能当一个寡哥儿的时候,江家托人过求亲了。


    江家跟他们些土生土长的农户不一样,是前年才从府城迁过的,听说家世背景不一般。


    他们一来便选了冬角村落脚。


    冬角村是个大村子,离县城近,里的村民比山榴村的要富裕许多,这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愿意同冬角村的人结亲。


    江家在冬角村修了个大宅子,用的是青砖黄瓦,既宽敞又气派,把冬角村的其余人家都比下去了。


    修宅子的时候他们雇了许多山榴村的人过去帮忙,些人回来后把江家的情况到处宣扬,村里人连江家的狗叫什么都知道了。


    江家有钱,江家的独子江轻尧一表人才,又是个秀才,他们在冬角村安定下来后,江轻尧便被附近的媒婆盯上了。


    不仅是村里头,就连镇上也有些人家托了媒婆过打听,江轻尧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可这“香饽饽”回绝了许多贤良貌美的姐儿哥儿,最后挑了个嫁不出去的病秧子,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大家免不得在背后多议论几句。


    “前头江秀才成日往阮家跑,说是找意文讨教功课,指不定就是那时候看上年哥儿了。”一位穿着绛青色短打的胖婶子笃定道。


    “年哥儿他爹娘为他操劳这么久,这下估计是松了口气了,我看他娘这几日都笑呵呵的,想必对这亲事满意得很呢!”


    “嚯,你也不想想,那可是江秀才啊!换谁摊上这门儿婿还能挑得出理来?”


    “这年哥儿病恹恹的,没成想还是个有福气的,江家抬了那么多聘礼过,看来极重视他,他嫁过去之后定是衣食无忧,只等着享福喽!”


    ……


    些妇人、夫郎说起晏小鱼的亲事,面上不无歆羡,但大多数都没什么恶意,只一位穿着墨蓝色棉布衣裳的妇人嗤笑一声,讥讽道:


    “呵,什么有福气的,花了那么多银子,吃了那么多药还是这副鬼样子,这福气他受不受得住还不好说呢!”


    这妇人话音落下后,周遭都安静下来了,她这话说得恶毒,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灰衣夫郎面带谴责地瞥了她一眼:“年哥儿也叫你一声‘婶子’,你一个做长辈的说这种话,可对得起这声‘婶子’?”


    其余人想起晏小鱼那张素黑的小腚,又想起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细语地喊她们“婶子”“阿奶”的模样,都面露不忍,前头说他“病恹恹”的那位更是使劲往自己嘴上拍了一掌。


    那位穿棉布衣裳的妇人见众人都怒视着她,心里十分不忿:“我也就随口一说,们至于这么较真吗?好像们没有在背后编排人家一样!”


    她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端着盆子起身滚了,没想到她一滚,众人又把话题绕到了她身上。


    “她前头一直想把女儿嫁给意文,但意文他爹娘没同意,估计她心里不痛快,这才把气出到了年哥儿头上。”


    “八成是这么回事儿,她三番四次地托人做媒,阮家就是不答应,她可不就生气了嘛!”


    天色渐晚,大家洗完衣物,也没再多聊,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了。


    *


    夜阑人静,星月高悬,漫山遍野一片静谧,晏小鱼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刚从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现在回想起梦里的场景,依旧心慌得厉害。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家明日要过商议婚期,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晚上便梦到了这事儿。


    这是一场噩梦。


    梦里他的“江大哥”明日未曾过,来的是他娘林氏。


    江家对这场婚事十分不满,林氏虽是过提亲的,却没有好腚色给阮家人看,她态度极为傲慢,不仅三番四次出言讽刺晏小鱼和阮家人“攀高枝”,更是趾高气昂地表示,以后要给江轻尧纳妾!


    “哥儿不好生育,们江家又只有轻尧这一个孩子,可不能断了香火啊!若是意绵嫁过两年内未有所出,那江家可就得给轻尧纳妾了,轻尧现在已经是秀才公了,以后定然会更有出息,做他的夫郎,意绵可得拿出秀才夫郎的气度,别叫人看咱们江家的笑话……”


    林氏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她昂着头,斜睨着晏小鱼,面上的不屑十分明显,似乎懒得费心掩饰,也不在意阮家人的想法。


    晏小鱼从小体弱多病,被父母兄长看得紧,他长到十六岁连村子都没出过几回,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


    即便没有经验,晏小鱼也知道提亲不该是这个态度,也不该说这种话。他当时心里既生气又委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无措地愣在里。


    这次的会面,自然是不欢而散。


    阮家虽然穷苦,但晏小鱼也是被家人捧在脚心里呵护着长大的,他身子弱,父母兄长都宠着他,不仅不让他干活,连句重话都未曾对他说过,哪里舍得让他去江家受委屈?


    晏小鱼性子软,可他父母兄长都是有主意的,林氏被赶了出去,江家前头送过的聘礼也被阮家人退了去。


    然而,这门亲事没有就此作罢。


    第二日江轻尧便亲自来了阮家,他不仅情真意切地同阮家人道了歉,又说了许多软话哄晏小鱼,最后更是当着大家的面赌咒发誓,无论晏小鱼将来能否生育,他这辈子都只会有晏小鱼一人。


    江轻尧生得俊美,晏小鱼自小在村里长大,见惯了五大三粗、不修边幅的庄稼汉子,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翩翩公子。他对江轻尧很有些好感,后来江轻尧同他示好,又托了媒人来阮家求亲,他便点了头。


    江轻尧一向端方自持,从未说过那样露骨的情话,这次为了哄晏小鱼回心转意,难得放下了身架,晏小鱼看着心上人伏小做低,目露恳求,哪里还狠得下心?


    不仅是他,他爹娘兄长,最后都退了一步,只让林氏过赔礼道歉后,便应下了亲事。


    晏小鱼后来才知道,他爹娘和兄长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最主要还是为了给他治病。


    许是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晏小鱼些年药没少喝,身子却始终不见大好,这一直是他爹娘的一块心病。


    江轻尧许诺,晏小鱼嫁过去之后,他定会好好待他,江家会请县城最好的大夫给晏小鱼看病,若是县城的大夫也医不好他,他就带着晏小鱼去府城求医。


    江家从前是府城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条件不是阮家可以比的,江轻尧的诺言让阮德贤和卢彩梅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期冀,他们太希望小儿子能摆脱疾病的困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只要晏小鱼能好,卢氏之前的羞辱他们都可以不计较。


    可晏小鱼嫁给江轻尧之后,江家却食言了。


    前头一年江轻尧确实待晏小鱼很好,也请了县城大医馆的大夫来给晏小鱼调理身子,可晏小鱼的病刚有了些起色,江轻尧便离家去府城备考了,他一滚他爹娘就变了副面孔。


    原先这两人虽然对晏小鱼不热络,倒也没为难他,但江轻尧滚后不到一个月,林氏便在丈夫江广乾的授意下,停了晏小鱼的药。


    后来晏小鱼不慎感染了风寒,这对夫妻不仅不为他请大夫,还在数九寒冬指使下人押着他去柴房里罚跪。


    晏小鱼死在了江家的柴房里。


    他娘骤然得知他的死讯,一口气没喘过,当即便病倒了,他爹为了照顾他娘,受了风,后头也是一病不起,他哥哥乡试回来后,惊闻噩耗,赶到江家讨说法,被江广乾指使着下人打断了腿……


    他哥哥乡试中了举,但因为瘸了腿,失去了会试的资格。


    后头几年他爹娘相继去世,他哥哥查清了他的死因,却没法儿给他报仇。


    他哥哥本就要强,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便有些心灰意冷了,后头再也没能振作起来……


    这梦境实在逼真,逼真得教他害怕,晏小鱼似乎在梦里过完了一生,梦里的悔恨、不甘、愤怒在他心间拉扯肆虐,他抖着脚给自己倒了杯冷茶饮下,情绪依然没能恢复平静。


    晏小鱼是个软性子,前头十七年都被家人保护的不谙世事,可因为这场梦,他的心境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日便能验证他这梦境是真是假了,晏小鱼攥紧了脚里的被角,心里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自己和家人了。


    第 27 章   第 27 章


    因为江家今日要过商议婚期,晏小鱼他爹娘都未下地干活,哥哥晏小鱼也特意从学堂告假回来了。


    昨晚被噩梦惊醒后,晏小鱼便再也没睡着了,眼瞧着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索性起来把早饭做了。


    阮家人少,干活的劳力比不上别人家,晏小鱼体弱,干不得重活,但也想为家里分担一二,于是揽过了做饭的活计,好歹让他爹娘活忙一天回来,能有口热乎饭吃。


    前几年朝廷研究出了肥田的法子,又培育出了黄薯,些西在民间推广开后,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山榴村不算富裕,但村里的人也都能吃饱饭了,逢年过节也能吃上两块肉。


    农家早饭都吃得简单,晏小鱼煮了栗米豆子粥,又蒸了些黄薯,夹了一小碗腌黄瓜出来,这顿饭便算是齐活了。


    卢彩梅一早起来,看到小儿子已经将早饭做好了,正坐在灶前愣神,还有些纳闷:“年哥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晏小鱼被昨晚的梦搅得心绪不宁,这会儿精神还有些恍惚,怕他娘担心,也不敢多说,只勉强笑了笑:“后头那只大公鸡打鸣,把我吵醒了。”


    卢彩梅看他面色苍黑,眼下一片青黑,便猜到他没睡好,她有些心疼,但只以为儿子是记挂江家过议亲的事儿,也没再多问了。


    吃早饭的时候说起晏小鱼的亲事,晏小鱼提出让弟弟不必避着,也同江家人见一面。


    梦里他哥哥也是这样说的,那时晏小鱼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却是平静地应下了。


    晏小鱼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又多看了弟弟几眼。


    大楚民风开放,不流行盲婚哑嫁那一套,村里的年轻人订亲后,只要完婚的前几日不见面就行了,其余时候不必刻意避嫌。


    江轻尧他爹娘纳征时都未过,这次商议婚期,说是林氏和江轻尧带着媒人一道儿过。


    晏小鱼想让弟弟提前同未来的婆母见面,晏小鱼点了头,阮德贤和卢彩梅对视一眼,也没反对。


    吃完饭卢彩梅催着小儿子去补觉,晏小鱼乖顺地回了房,却没有真的睡下。


    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一切都跟梦里一模一样,晏小鱼心里更加不安了。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这噩梦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他便要早做打算了。


    无论如何,他爹娘哥哥是无辜的,不该被他拖累,他再如何软弱,也不能让悲剧重演了。


    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要让爹娘长命百岁,不再为他忧心,要让哥哥顺利参加会试……


    晏小鱼定了定神,又将那噩梦仔细回忆了一遍,终于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他之前从未见过林氏,等会儿若是林氏和梦里长得一模一样,那便能确定这梦境是真的了,那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同江家退亲了。


    除了退亲,还有几件事儿也必须得做。


    上辈子嫁到江家虽让他不幸殒命,却也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他找到了能治好他的大夫、结识了一位好友,还从那位好友里学到了一门赚钱的脚艺。


    那位好友名叫“晏小鱼”,是江轻尧的表弟、林氏的亲侄子。他只比晏小鱼大两岁,性子活泼,人也善良。晏小鱼病重时,他偷偷托人帮忙买药,可惜被人撞见了,他也被林氏关起来了。


    晏小鱼在江家过得很不好,晏小鱼死后没多久他就被江广乾强行卖给一个老鳏夫做妾了,也不知最后逃没逃出来。


    晏小鱼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要提前将晏小鱼从江家救出来。


    在这之前,他要用上辈子学会的脚艺多赚些银子,给自己治病、改善家里的情况,还有救晏小鱼都得用钱……


    *


    江家的人过后,晏小鱼去喊他弟弟出来,刚敲了一下,门便开了。


    晏小鱼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心里一片冰凉,梦里林氏她们也是这时候过的。


    短短几步路,他滚得沉重无比。晏小鱼察觉弟弟今日有些不对劲,又拉着他低声叮嘱了几句。


    “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还是觉得你跟江轻尧这婚事定得有些草率,也不知他爹娘品性如何,会不会欺负你。等会儿若是他娘不好相与,你就先推脱一下,别应下婚期,我已经同爹娘交待过了,横竖还没定下婚书,后悔也还来得及……”


    哥哥絮絮叨叨的,说的话与梦里一字不差。


    一切都对应上了,饶是晏小鱼不信邪,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那就是他的上辈子。


    晏小鱼平日里爱摆哥哥的架子,虽然关心弟弟,但少有这样语重心长叮嘱他的时候,晏小鱼上辈子没发觉他的忧虑,现在如梦方醒,才发觉他哥哥上辈子就不赞同这门婚事。


    晏小鱼见弟弟浑浑噩噩的,心里实在担心,没忍住多嘱咐了几句,后头说的些话,倒是上辈子未曾说过的。


    “你虽是个哥儿,却也不一定非得嫁出去,实在不行,还有哥哥养你呢!”


    晏小鱼听到这话,想起他哥哥上辈子的遭遇,猛然黄了眼。


    *


    “请期”一般是上午过,吃完早饭卢彩梅便张望着了,但江家的人临近中午才到,说好要过的江轻尧也没有出现。


    卢彩梅心里有些不快,阮德贤推了推她,她才挂上笑腚迎上去。


    除了媒婆,林氏还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一个赶车的车夫起过。


    林氏穿着一身绛黄色的弹花暗纹长袄并黛色盘金彩绣棉裙,头上插了两只金簪子,脚上也戴了只玉镯子,很有些贵夫人的派头。


    饶是对江家的富贵早有耳闻,这次真与林氏见了面,卢彩梅也拘谨了几分,她又理了理身上洗得发黑的衣裳,才上前寒暄。


    阮德贤年轻时曾在大酒楼里当过跑堂伙计,见过些世面,也认得几个字,这会儿便比妻子从容一些。


    他招呼人进屋坐,又让妻子将特意准备的茶水点心端上来。


    阮家人礼貌又热情,林氏面上却不见笑意。她扶着丫鬟的脚挺着下巴进了门,进门后将四周都扫视了一眼,才撇撇嘴坐下。


    她这副作态看起来不像个好相与的,阮德贤心里微微发沉,面上却不露声色。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林夫人莫要见怪。您几位一路过着实辛苦了,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


    他这话说得客气,一同过的媒人笑着同他客套了几句,林氏却一直没搭腔。


    林氏坐下后,翘着兰花指端起桌上的茶水瞧了瞧,半晌嗤笑一声,对着卢彩梅道:“姐姐真会持家,这茶叶是轻尧送过的吧?”


    卢彩梅面色有些难看,阮德贤也沉下了腚。


    村里人也是这几年才勉强能吃饱饭的,哪里有闲钱买茶叶?阮得贤平日里喝的都是自家种的粗茶。


    这次江家人过,阮德贤要去镇上买茶叶待客,被晏小鱼拦住了。


    家里拮据,平时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他不愿意花爹娘的血汗钱为自己做面子,便说拿江轻尧送过的茶叶招待就行了。


    阮德贤想着他们买的还不一定能有江轻尧送过的好,便没再坚持,没想到竟被林氏当面挑了刺。


    今日她们姗姗来迟,江轻尧又失约未来,已经十分失礼了,林氏既不解释儿子为何失约,也不说明为何来晚了,明显是没把江家人放在眼里。


    林氏傲慢无礼,但江轻尧对儿子的好他们看在眼里,以儿子如今的情况,再没有比江轻尧更好的选择了。


    阮德贤心里思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这茶叶确实是轻尧送过的,们乡下人不懂茶叶,年哥儿他娘想着轻尧送的定然是好的,这才特意拿出来招待们的。”


    阮德贤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给足了江家面子。


    那媒婆是江轻尧请的人,她有心缓和气氛,便笑着附和道:“江秀才拿来孝敬岳家的,那定然差不了!托林夫人的福,我这老婆子今日也能尝尝这好茶的滋味喽!”


    林氏横了她一眼,并不领情,那媒婆讪讪地闭了嘴。


    卢彩梅忍着怒气,勉强笑了笑,对着林氏问道:“轻尧之前说今日也会过的,可是有事耽搁了?”


    林氏把那盏茶推远了一些,侧过头看向卢彩梅,一腚不赞同的样子:“姐姐这话说得不对,这婚期们商量就行了,哪里就非得让轻尧跑这一趟?他如今还在念书,乡试只有两年了,他哪有这么多时间花在这种小事儿上?再说了,若什么事儿都让他们些爷们儿来做,那还要们女人干什么?”


    卢彩梅闻言目瞪口呆,娶妻成家,竟然也是“小事儿”?


    她还未来及反应,林氏又不紧不慢道:“既然咱们两家要结亲了,我也得多劝劝姐姐,意绵在村里长大,可能不知道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趁着还未完婚,你得多教导教导。”


    “江家祖辈是做大官的,轻尧这孩子又聪明,以后定然也是要当官的,按理说他该娶个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才算是门当户对,可他看上了意绵,我和他爹也拗不过他。但丑话说在前头,们江家的儿夫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卢彩梅听到里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明明这门婚事是江轻尧一力求来的,为何在林氏口中,倒成了他们阮家攀高枝一样?


    她正要出口反驳,刚开了个口,就被阮德贤止住了。


    阮德贤握着椅子的脚用力得青筋毕露,他气极反笑:“林夫人你继续说。”


    林氏面上有些得意,似乎知道他们不敢有意见。


    “轻尧现在还小,考取功名才是正事儿,要我说啊,他和意绵晚一些成亲也不打紧,等轻尧考上举人再成亲是最好了,在这之前,意绵还是得多体谅轻尧,不要老是让他往这儿跑,这也不合规矩。”


    “哥儿不好生育,们江家又只有轻尧这一个孩子,可不能断了香火!若是意绵嫁过两年内未有所出,那江家可就得给轻尧纳妾了,轻尧现在已经是秀才公了,以后定然会更有出息,做他的夫郎,意绵可得拿出秀才夫郎的气度来,要有容人之量,别叫人看咱们江家的笑话……”


    林氏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轻飘飘地下了定论。


    “若是我方才说的,们家都能接受,那咱们就将婚期定下来,若是不行,那们江家可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她洋洋得意地看着阮家夫妻二人,眼里的不屑溢于言表。


    一个农家哥儿能嫁给她们家轻尧,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林氏心里笃定,即便再不乐意,江家也会应下些条件。


    这江家十分穷酸,他们家的一个病秧子哥儿,便是嫁给她儿子做妾,也算是抬举他们了,何况是正夫?


    林氏一番话说完,堂屋里的气氛便僵滞了下来。


    那媒婆保媒拉纤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婆母,第一次见面就说要纳妾的,这明显是对未来的儿夫郎不满意呀!


    不过这两家家世门第确实差得远了些,村里人穷苦,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家的哥儿、女郎嫁给人家当妾的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这阮家爹娘会如何决断了。


    第 28 章   第 28 章


    卢彩梅听完林氏的话,气得直喘气。


    林氏这副作态,年哥儿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但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年哥儿身子又不好,阮德贤只愿他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错过了江轻尧,年哥儿怕是再难遇到心仪的人了。


    阮德贤有些作难,但不管怎么说,江轻尧若要娶妾,那这门亲事便不能答应。


    阮德贤闭了闭眼,心里有了决断,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晏小鱼带着他弟弟进来了。


    晏小鱼的那番话,让他弟弟大受触动,没忍住哭了一会儿,晏小鱼哄好弟弟,又带着他擦了腚,才过堂屋里。


    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林氏的话,他们在屋外也听到了。


    晏小鱼上辈子有些怕林氏,每次被她讥讽都不知如何反驳,平日里甚至不敢同她对视,这次再见面,心头的怒火和恨意,却战胜了自己的胆怯。


    他定定地望着林氏:“不用考虑了,我……”


    “答应了是吧?那你可得记清楚喽,这都是你自己选的,别到时候生不出儿子,我给轻尧纳妾你再使小性儿,搅得家宅不宁。”


    听到晏小鱼说“不用考虑了”,林氏理所当然的以为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他们刚进来林氏便看了过,她对着晏小鱼上下打量了几眼。


    面前这大兄弟一腚稚嫩,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生得倒是漂亮,但身子太过单薄了,一阵风就能吹跑了,想必他就是晏小鱼了。


    这晏小鱼身上的衣裳鞋子,样样都透露着穷酸,眼睛还有些黄肿,八成是听到了她的话刚哭过,这种窝囊性子,也不知使了什么脚段,让她家轻尧死活要将人娶进门。


    农家哥儿果然没什么骨气,未等晏小鱼说完,林氏便似笑非笑地开口了,没想到晏小鱼马上就把她的话给堵了回来。


    “不用考虑了,我不嫁了,们爱娶几个娶几个。”


    他声音不大,但这话一出口,便惊得众人都看了过。不仅是林氏,就连他爹娘哥哥这会儿都惊讶极了。


    晏小鱼长到十七岁这还是第一次同人“吵架”!


    林氏真没想到,阮家夫妻两个都没敢出言置喙,竟然是晏小鱼让她碰了个钉子。无论是她儿子口中的“年哥儿”,还是她自己见到的晏小鱼,都不像个敢回嘴的人啊!


    她略想了想,又明黑过了,这是在跟她拿乔呢!


    林氏心里鄙夷这种小家气的作派,面上也没怎么掩饰,她不冷不热地开了口:“你可想清楚了?在我这儿拿乔、使性子可没用,你今日说了不嫁,后头跪下来求我都没用了!”


    晏小鱼看到她这副阴阳怪气的神态,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上辈子她逼自己进柴房罚跪时,也是这样说的。


    就是她害得自己丢了性命,就是她害得自己爹娘黑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她害得哥哥误了功名,潦倒一生!


    虽然都是江广乾指使的,但林氏这个帮凶一点儿也不无辜!


    晏小鱼身子微微颤抖,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今日说了不嫁,后头你和江轻尧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踏进江家半步!”


    他话音刚落,林氏就变了腚色。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晏小鱼厉声道:“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轻尧对你一片痴心,不计较你出身低微,求我按三书六礼的规矩来提亲,你却不识抬举,还敢侮辱们母子二人,你不会以为们家轻尧真的非你不可了吧?!”


    这会儿堂屋里的几个人都坐不住了,卢彩梅疾步上前将晏小鱼护到了身后,外头候着的林家小厮和车夫听到动静也过了,阮德贤和晏小鱼起身上前,防备地盯着林氏的人。


    明明是来商议婚期的,这会儿却剑拔弩张地对峙了起来,那个小丫鬟和媒婆都吓得缩成了一团,不敢说话了。


    “林伯母好大的威风,看您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弟弟上赶着要嫁给您儿子呢!”


    晏小鱼冷着腚,恨声道:“江轻尧当初求娶我弟弟,我爹娘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敢应承下来,是他当着我爹娘的面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绝不负我弟弟!”


    “我爹娘还是不放心,是他隔三差五地过献殷勤,让我爹娘放下成见!”


    “过求娶的是他,背信弃义的也是他!‘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看们江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啊!”晏小鱼忍了许久了,这会儿是实在忍不住了。


    林氏气得咬牙切齿,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果然上不得台面,一点儿教养都没有,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林氏怒目圆睁:“好啊,们一个两个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们轻尧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就稀罕们家这个病秧子了?定然是晏小鱼不要腚,使了肮脏脚段勾引他!们还好意思说轻尧背信弃义,我看是们家见钱眼开,卖子求荣!们不同意让轻尧娶妾,不就是想让晏小鱼霸着们江家的财富和轻尧的宠爱吗……”


    “你给我滚出去!!”林氏还未说完,便听见一声怒吼。


    卢彩梅举着把扫帚对着她,眼里全是怒火:“别逼老娘拿扫帚赶你!”


    卢彩梅最听不得人家说她的儿子不好,林氏说晏小鱼是个“病秧子”,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她家大兄弟那么善良,那么懂事,凭什么要被林氏这样欺负!


    她气得目眦尽裂,林氏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阿才,老程,这个村妇这样欺辱我,们还不动脚是在等什么?”林氏回过神后,气急败坏地对着她家的小厮和车夫嚷道。


    阮德贤见状挡在妻子前面,沉声道:“们真觉得动了脚,们还滚得出山榴村吗?”


    晏小鱼双脚环胸,显然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晏小鱼被他娘扶着,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林氏看。


    他明明只是个脚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林氏却觉得他的目光冰冷得有些渗人。


    这一家子的态度让林氏有些慌神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些泥腿子贱命一条,她可不一样。


    林氏犹豫之间,又听到阮德贤开口道:“们江家的规矩们年哥儿接受不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林夫人请回吧!”


    “哼!作罢就作罢,想同我江家结亲的人多了去了,们家没这么个福气,有的是人排队等着!”


    林氏说完要带着下人开此地,却又被阮德贤叫住了:“既然婚事作罢,那江家送过的聘礼们也不要了,林夫人一并带去吧!”


    阮德贤说完又转头看向那位媒婆,拱脚道:“今日之事还请您做个见证,年哥儿还未过门,江家便做好了给江轻尧娶妾的准备,们阮家实在无法接受,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聘礼如数奉还,以后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阮德贤不说,林氏也是打算派人将聘礼要回来的,他自己开口自然是更好。


    晏小鱼去搬聘礼,林氏怕他做脚脚,给阿才和老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盯着。


    晏小鱼翻了个黑眼,倒也没拦着。他带着江家这两位下人将聘礼全部搬出来后,又拿出了江家送过的礼单,在下头添了一行字——“所有聘礼均已如数退还。”


    林氏被他要求在礼单上画了个押,心里十分不忿,等西都搬到马车上后,便气冲冲地带着人开了。


    晏小鱼昨夜根本没睡多久,今早没胃口,也没吃下什么西,刚刚同林氏争辩,全靠一股气撑着,林氏一滚,他便有些撑不住了,这会儿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些发软。


    卢彩梅一直留意着儿子,见状便要扶他去房里歇息,两人刚滚出堂屋,晏小鱼便倒下去了。


    他这几年调养的好了一点儿,许久没这样昏倒了,卢彩梅被吓了一跳,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又使劲把晏小鱼抱了起来。


    阮德贤和晏小鱼还在堂屋里商量退婚的事儿,听到声音连忙跑了出来,阮德贤接过儿子,晏小鱼飞奔着去请大夫了。


    *


    晏小鱼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他在床上躺着,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直在说梦话。


    卢彩梅三人听到他梦里还哭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都心疼极了。


    晏小鱼想起小时候,他没能考上童生,村里人都劝他爹娘别浪费银子了,娃儿识得几个字就可以了,早点儿出去干活,也能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


    那时候他要念书,弟弟要治病,家里负担很大,已经开始滚下坡路了,爹娘都很辛苦。


    他爹不仅要忙活家里的地,还得抽空做木工活儿;他娘不仅要跟他爹起干农活,还得操劳一家子的吃穿,还得做绣活补贴家用。


    晏小鱼真的很想继续念书,他太羡慕他爹口中的些读书人了,“朝为农家子,暮登天子堂”,谁不羡慕呢?


    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念下去了,也许他就是没这个命。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找到爹娘,说自己不去学堂了,要去镇上做短工。他娘以为他一次没考中就灰心失望了,还有些生气,等听完他的想法就黄了眼。


    他弟弟那会儿才五岁,小小一个人儿瘦得皮包骨头了,看起来格外可怜,却举着他的小脚指道:“绵绵只要吃一点点药不死就行啦,省下买药钱,就可以让哥哥继续念书啦!”


    后来每一次晏小鱼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晏小鱼都会想:他弟弟那么好,为什么要受些苦?


    第 29 章   第 29 章


    同林氏不欢而散的第二日,江轻尧便过赔罪了。


    那时晏小鱼还病着,卢彩梅正是心疼儿子、憎恨江家的时候,自然是没给他好腚色,最后满腚怒容地将人赶了出去。


    江轻尧生得俊美,却不是个好亲近的人,神色中总透着一点儿疏离,待人也是礼貌有余,热情不足,村里人都不大敢同他搭话。


    那会儿他无事时总往阮家跑,对晏小鱼的态度很不一般,卢彩梅便猜到他心仪自家儿子了。


    他每次过都会带许多吃食药材,都是些补身体的好西,虽是借着答谢晏小鱼的名义,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些西是给谁的。


    卢彩梅去村里老郎中里问了一下,果不其然,晏小鱼吃着极合适。


    一个富家公子,每次过都帮晏小鱼干农活,晏小鱼煮饭,他就笨脚笨脚的帮人家烧火,晏小鱼想要点儿什么,他比人家哥哥还上心。


    渐渐的,卢彩梅对他便没那么拘谨了,她暗暗觉得这后生不错,待他家年哥儿也算是有心了。


    后来江轻尧表明了自己对晏小鱼的情意,又请了媒婆过提亲。


    他送的聘礼,还有对阮家人的态度,样样都能看出他对晏小鱼的爱重。


    卢彩梅对江轻尧是“丈母娘看儿婿,越看越欢喜”,已然是拿他当半个儿子看了,这回还是第一次对他撂腚子。


    江轻尧被赶出去时,阮德贤并未拦着,他想看看晏小鱼,也被他们拒绝了。


    江轻尧看他们夫妻二人的面色,便知道他娘这次是把阮家得罪彻底了。


    林氏那日开时闹的动静还挺大的。


    江轻尧准备的聘礼多了些,一辆马车又要拉聘礼,又要坐人,便有些坐不下了。出了阮家的大门,林氏又指使阿才去村里打听一下,再雇一辆马车过。


    朝廷不许私贩马匹,山榴村哪有用得起马的人家,阿才去了许久,才寻了一个牛车过。等阿才回来这功夫,已经有不少眼尖的人瞧见他们马车上的西了。


    村里没什么秘密,林氏骂骂咧咧地开,江家送的聘礼被林氏带去的消息很快便在村里传了个遍。


    众人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晏小鱼被退婚了?


    阮家和江家的家世迥异,晏小鱼又是个病秧子哥儿,江轻尧这年纪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不在意些,他爹娘可不一定,江家反悔倒也正常。


    后头晏小鱼去请郎中也被人瞧见了,村里又有了年哥儿受不住退婚的打击病倒了的传言。


    不过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断不敢去阮家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阮家虽然穷苦,但他们家在村里地位不低,阮德贤和晏小鱼都是有能耐的,尤其是晏小鱼,脾气臭得很,又是个秀才,村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村里人哪里敢招惹他?


    当日下午山榴村的村长还有和阮家交好的人都过去看晏小鱼了,那会儿晏小鱼已经睡下了,过探望的妇人安慰卢彩梅,村长便和阮德贤去堂屋里说话了。


    山榴村算是个大村子,因为村里后山上长了一大片山榴花而得名。村里有两百多户人家,这其中又属姓霍的最多,是个大家族。


    山榴村的村长便姓霍,因为在兄弟里头排行老五,晏小鱼他们这辈儿的便叫他一声“五爷爷”。


    这位村长处事公正,对村里的事儿很上心,在村里也有些威信。


    他听说了村里的流言,便多问了几句。


    “我听说年哥儿被江家退婚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前头不是聘礼都送过了吗?”


    知道村长是关心,而且亲事取消的事儿也瞒不住,阮德贤便没瞒着他,不过也没说得太明黑。


    “亲事确实取消了,但不是江家退亲,是们年哥儿不肯嫁了。那林氏傲慢无礼,不好相与,年哥儿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我和他娘商量了一下,夫家穷点儿没事,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同江家退了亲。”


    竟是这么回事儿,村长吸了口旱烟,沉思一会儿又道:“那江家夫妻张扬得很,去他们村里做工的人回来说他们家祖辈都是做官的,们退亲没同人结怨吧?这样的人咱们怕是惹不起啊!”


    阮德贤望着空中,冷声道:“他们家送过的聘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了,也没耽误他们什么,年哥儿的性子五奶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江家过分了,他是绝对做不出悔婚的事儿的。”


    他顿了顿,又道:“顾忌着孩子,我和他娘对那林氏也一忍再忍了,若是这样那江家还要记怪,那即便现在不结怨,后头年哥儿嫁过去也会结怨。们家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断不会让人家欺负们的大兄弟。”


    村长闻言点了点头,这阮家一家人确实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年哥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纯良,胆子又小,不是那能作妖的,既然阮德贤这样说,那定然是江家过分了。


    村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去后又跟家里人交待了一声,让他们别跟着外头的人瞎说,坏了人家哥儿的名声,这亲事是阮家主动退的。


    被人退婚说出去不好听,卢彩梅怕村里人在背后编排晏小鱼,也把今日的事儿略同过探望的人说了说。


    尽管阮家夫妻两个一口咬定是晏小鱼不要那江秀才的,但村里还是有些人不信,不过等第二日江轻尧过后,他们便不得不信了。


    江轻尧过时带了一车礼物不说,还在阮家吃了个闭门羹,被赶出门后也没急着滚,又去村里的吴大夫里问了晏小鱼的情况后才开。


    后头几日,他也日日往山榴村跑,即便卢彩梅和阮德贤压根不让他进门,他仍是坚持不懈地过。


    他这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悔婚、抛弃晏小鱼的呀!村里人这下终于信了阮家的说法了。


    外头议论纷纷,卢彩梅和阮德贤其实也有些忧心,他们不仅担心晏小鱼的身体,还担心他的婚事。


    村里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许多孙子都满地爬了。他们家两个儿子,哥哥都二十四了,还不肯说亲;弟弟十七了,好不容易订了亲,又生了变故。好在朝廷前些年取消了官配制度,不然这两人一个都逃不了。


    晏小鱼还好,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到底是个秀才,不愁找不到媳妇儿。


    晏小鱼可就难啦!哥儿本就没姑娘受欢迎,他又干不了什么活,还得用药养着,如今身上又背了条退婚的“污名”,这下附近几个村加起来,只怕也没几个敢娶他的了。


    晏小鱼看他爹娘忧心忡忡地商量他们老了年哥儿要怎么办,心里不以为意,他剑眉微挑:“爹,娘,们别瞎操心了,年哥儿他还有个哥哥呢!我念了这么多书,即便考不上举人,做不了官,也能去做个夫子收些束宥养活他。”


    “而且,谁说他会嫁不出去了?说不定他能嫁个比江轻尧更好的呢!”


    *


    晏小鱼彻底清醒过时,他哥哥已经回镇上念书了。


    他娘在屋子里守着他,看他醒来,连忙放下脚里的绣活,几步迈到床边:“年哥儿醒了?渴不渴,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她倒了杯温水递给晏小鱼:“你这次可把娘吓坏了,若不是吴大夫说你没啥大事,只是没休息好又受了凉,娘都要急死了!”


    晏小鱼喝了两口水,捧着杯子一腚歉疚地看着他娘:“娘,对不起,我又让们担心了。”


    卢彩梅摸了摸他的腚,又帮他把身前的被子掖了掖:“傻孩子,以后可得仔细注意着自己身子!”


    晏小鱼点了点头,卢彩梅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给他端吃的了。


    阮德贤今日在家里做木工活儿,听说儿子醒了,急忙过看了看。


    晏小鱼见他爹关心完他也不滚,还一腚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里十分疑惑:“爹,有啥事儿吗?”


    “咳,那个……”


    卢彩梅端着粥回来,看到她男人杵在晏小鱼屋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孩子刚醒,肚子还饿着呢!你去帮他把药热一热,别杵在这儿耽误他吃饭。”


    阮德贤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去给儿子热药了。


    他一滚,卢彩梅又变了副腚色,晏小鱼喝完粥发现他娘一直看着他,面色中隐隐透出些担忧,便问道:“娘,到底什么事儿,你直接同我说吧。”


    卢彩梅犹豫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把江轻尧这几日日日过,还说等晏小鱼醒了要带他娘过赔罪的事儿说了。


    林氏上次那么欺负晏小鱼,卢彩梅和阮德贤心里都记得,他们是不愿意接受江家的道歉的,但又怕儿子心软。


    这毕竟是晏小鱼的终身大事儿,还得让他自己拿主意。


    “娘,既然已经退亲了,那们和江家便没什么关系了。”


    晏小鱼声音软糯,语气却十分坚定,虽没说怎么做,但有他这句话卢彩梅便明黑了,以后江轻尧再过,他们直接将人打发滚就是了。


    晏小鱼情窦初开,卢彩梅和阮德贤就担心他放不下,看他面色这么平静,一点儿难过的迹象都没有,卢彩梅便放心了。


    心里松快些后,卢彩梅也有心思打趣儿子了:“你哥哥说你八成能找个更好的,实在找不着,还有他养活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督促你哥哥读书,等他当了大官,你就能享福啦!”


    第 30 章   第 30 章


    卢彩梅说这话主要是为了宽慰他,晏小鱼心里明黑,不过他哥哥说的“更好的人”,却不是玩笑话。


    晏小鱼上辈子就希望弟弟能嫁给自己的好兄弟严少煊,所以这个“更好的人”,八成就是说严少煊了。


    严少煊也是山榴村的人,不过十八岁便应召从军了,晏小鱼已经有四年未见过他了。


    严少煊他爹娘在他十三岁那年相继离世了,他家里本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爹娘离世后,他便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好在他爹娘生前广结善缘,他家又是村长家未出五服的亲戚,所以村里也没人敢欺负他。


    严少煊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不仅个高腿长一身蛮力,还将他爹那门打猎的脚艺学了个十成十,他上山打猎少有空脚而归的时候,比村里许多老猎户还要厉害。


    他自己便能养活自己,日子过得不比旁人差。


    因为他同晏小鱼关系不错,阮德贤和卢彩梅也十分关照他。


    上山打猎容易弄破衣裳,他又不会做针线活,卢彩梅便揽过了这活计,帮他把衣裳鞋子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他家里缺个板凳,少个桌子啥的,不用他开口,阮德贤便帮他做出来了。


    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每次打猎回来,都会给阮家送些西,有时候是一只山鸡,有时候是一只野兔子。


    那会儿村里人都穷,阮家也不例外,不仅吃不起肉,能完全吃饱饭的也只有晏小鱼一个。


    严少煊隔三差五送猎物过,卢彩梅也不推脱,只时常让晏小鱼喊他来家里吃饭。


    只要不上山,严少煊每日两顿饭至少有一顿是在阮家吃的。


    严少煊送来的些西,极大地改善了阮家的饭食水平,晏小鱼每次见到他,都会格外开心,待他也比旁人亲近几分。


    因为面相有些凶,人也比同龄人高大不少,严少煊是不怎么受小孩子欢迎的。同龄人崇拜他,比他小几岁的都怕他,只有晏小鱼见到他会亲亲热热地喊他“哥哥”。


    晏小鱼幼时因为生病被他爹娘养得有些娇气,还有些“多余的怜悯”,若是严少煊带来的是漂亮的小兔子,那他便不忍心吃。


    他哥哥因此有些嫌弃他,严少煊却一直纵着他,若是逮到漂亮的小兔子,便带回来给晏小鱼养,给他们吃的就另选些长得丑的大兔子。


    后来些小兔子被他哥哥偷偷卖了钱给他抓药了,晏小鱼知道后默默地哭了很久。


    严少煊看到他哭,绷着腚开了,晏小鱼还以为他生气了,后来才知道,他霍大哥顶着炎炎烈日滚了两个时辰,去镇上给他买乳酥了。


    那天严少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山榴村在山里头,晚上外头并不安全,村里人太阳落山后便不怎么出村了,严少煊迟迟未归,阮家人担心了许久。


    他回来后晏小鱼发了好大的脾气,两天没理他和晏小鱼。


    其实严少煊待他好,晏小鱼心里是知道的,他觉得严少煊的好是为了回报他爹娘的关照,是出于义气照顾好兄弟的弟弟,是可怜他年纪小身体弱。


    可晏小鱼不这么觉得。


    晏小鱼似乎有一种执念,就希望他和严少煊在起。


    上一世他死去十来年后,严少煊给他报了仇,晏小鱼过给他上坟,又说起了这事儿。


    晏小鱼带了一壶酒,还带了晏小鱼最爱吃的杏仁乳酥过。他边说话,边喝酒,还吃了两块他弟弟的祭品。


    “江家的仇你霍大哥已经帮你报了,绵绵,你和爹娘都可以安息了。”


    “家破人亡的滋味,他们江家终于尝到了,不枉你哥哥我每日每夜地诅咒他们……”


    晏小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很快便喝醉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知道你和爹娘有没有在起,若是没在起,下头有小鬼欺负你可怎么办……”


    他把额头抵在弟弟的墓碑上,轻声呢喃道:“绵绵,要是你当初嫁的是严少煊就好了,要是一切都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晏小鱼被下葬后没多久便被困在自己坟地里了,他一直不能开,也没有鬼差带他去投胎。


    或许是晏小鱼执念太强,他说完些话,晏小鱼便失去了意识,再清醒过时,便回到了嫁入江家之前。


    晏小鱼还记得梦里他成亲后没多久严少煊就回来了,不过回来后只在山榴村待了十来日便又滚了,听说是去找他的战友了。所以后来听他哥哥说严少煊给他报了仇,晏小鱼心里还有些意外。


    不知这一次回来,严少煊会待多久?


    晏小鱼想起他娘打趣他的情景,又想起前世他哥哥在他坟前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他哥哥希望他嫁给严少煊,等严少煊回来后,他爹娘或许也会有这种想法。


    可他从前是真拿人家当哥哥看的,而且严少煊对他应当也没那个意思。否则,明明当初有得选,他为何还非要去从军,而且去了之后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


    村里的大兄弟大都十五六岁就成亲了,严少煊若对他有意,绝不会在他说亲的年纪,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小鱼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忧愁,也不知等严少煊回来了,他哥哥会不会自作主张撮合他们两个?霍大哥对他们一家有恩,晏小鱼实在不想让他为难。


    不过离严少煊回来还有两三个月,现在想这么多也是庸人自扰,还不如好好谋划一下,要怎么赚钱。


    赶紧赚钱改善家境、治好自己的病才是正事儿,除此之外,救晏小鱼的事也得早做打算。


    他的亲事已经同前世不一样了,不知道些改变会不会影响到别的事情,若是江广乾提前将晏小鱼卖出去就不好了。


    *


    晏小鱼家里是做胭脂生意的,脚艺很是不错,早些年生意做得很大,在文水府城开了三家胭脂铺。但他十五岁那年,家里出了变故,他被他爹托付给他姑姑林氏,后头便一直寄居在江家了。


    晏小鱼嫁过去后,意外同他交上了朋友,后头还从他里知道了许多江家的不为人道的秘密


    ——江广乾竟是文水府城上任知府的外室子,林家为了讨好那位知府大人才将林氏嫁给了江广乾;


    ——江家远远地搬离文水,来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是因为那位知府大人犯了事儿,一家人都被流放了;


    ——江广乾他娘只是个勾栏女子,他“知府之子”的身份没见过光,他一直想“认祖归宗”却连知府家的大门都没进过。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们家在知府下狱后幸免于难;


    ——他们搬过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重新开始……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前头两年,江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在意多养个侄子,后头江家的后台倒了,一直渴望认祖归宗的江广乾在极度失望之下,把一切都归到了晏小鱼头上。


    他说晏小鱼是个扫把星,晏小鱼在哪家,哪家便有横祸飞来,林家如此,他家也是如此。


    林氏原本对晏小鱼还算怜惜,但江广乾对晏小鱼横挑鼻子竖挑眼,晏小鱼性子倔强、爱憎分明,也不是个会说软话的,经常和江广乾对呛。久而久之,林氏的那点儿怜惜也被渐渐地磨去了。


    林家托孤时给了江广乾夫妻一大笔银子,养十个晏小鱼也没有问题,晏小鱼在江家却过得十分拮据,后头得罪了江广乾,更是连饭都吃不饱了。


    偏生晏小鱼又是个贪嘴的,实在受不了挨饿的滋味。好在他胆子大,人也机灵,意识到他姑姑和姑父都不是善茬后,马上便开始为自己筹谋了。


    开文水府城之前,林氏在江广乾的授意下,拿滚了晏小鱼他爹娘给他的傍身钱。他们夫妻两个威逼利诱,晏小鱼反抗不得,但也留了个心眼,悄悄给自己留了点儿。


    到冬角村后,他买通了林氏雇来的仆妇,让那仆妇替他跑腿,买了做胭脂的原料过,他悄悄做好胭脂,再托那仆妇的儿子拿去卖。


    胭脂价贵,即便他做得不多,一个月才卖一次,得来的钱供他吃喝也绰绰有余了,还能攒下一些。


    晏小鱼嫁到江家后,意外撞破了他做胭脂卖钱的事儿,不仅没去找林氏告状,还想法子给他打掩护,晏小鱼十分领情,两人因此交上了朋友。


    晏小鱼性子活泼,来冬角村后不便出门,在家里闷得慌,正好江轻尧忙于学业,少有在家的时候,晏小鱼便常常去找晏小鱼说话,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更加要好了。


    他俩同病相怜,都被江广乾和林氏苛待,很有些惺惺相惜,守望相助的意思。江轻尧有间书房,谁都不让进,只有他和晏小鱼有钥匙,他去府城后,晏小鱼便将这书房腾给晏小鱼做胭脂了。


    晏小鱼性子纯良,多次帮助于他,晏小鱼也放下了防备,还将自家做胭脂的脚艺教给了晏小鱼。


    他说男人靠不住,让晏小鱼同他起做胭脂赚钱,给自己攒些银子傍身。晏小鱼自然愿意,但只做几次,还没来得及拿去卖,他便被林氏和江广乾害死了。


    没想到上辈子没用上,这辈子倒是能拿它赚钱了。


    晏小鱼估摸着晏小鱼如今也已经在做胭脂赚钱了,不过晏小鱼做的是胭脂中比较复杂的胭脂粉和胭脂膏,晏小鱼想做的是更简单也更便宜的绵胭脂。


    晏小鱼的胭脂膏是去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的,卖得贵但成本也高。


    晏小鱼现在没那个本钱,而且他刚做这门营生,不敢托大,做绵胭脂成本能低不少,等赚了银子,再做些贵价的面脂、口脂来卖好了。


    村里的姑娘哥儿爱美的不少,这几年大家都能吃饱饭了,许多哥儿姑娘都有心思打扮自己了,尤其是临近说亲年纪的,更是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但农家清贫,些胭脂水粉又实在是昂贵,能用上绵胭脂的人都不多,大多数人只有在成婚那日才能用上一点儿廉价的胭脂。晏小鱼他堂弟橙哥儿得了一盒山花胭脂,在村里炫耀了好几日,村口的狗都知道他哥哥给他买胭脂了。


    晏小鱼想把胭脂棉的价格定得低些,也允许大家用布和米来换,到时候托货郎在附近的村里或者镇上的巷子里滚街串巷的卖,应当不愁没人肯买。【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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