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同封爵的旨意一同回到了卫府,自此京城中便有两个卫家。
父皇这一招明升暗贬真是成功,成了侯爵,有了婚配,宛若一条无形的铁链将他死死拴在了京城,再不能离开半步。就连象征着兵权的虎符也被一分为二,那一半白虎符被百里加急送往了北境,估摸着明日这个时辰林小将军便能收到了。
林念瑶侧头看向这位卫侯爷的脸色,他嘴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就连平日中那一双警惕疏离的眼睛中都流淌着一抹笑意。
可不知怎的,总觉得并不如表面这般欣喜。
“公主,卫国公府派人传了帖子,说是晚上请您和卫将军去共用晚膳。”珐彩说道。
林念瑶闻言点点头,将彩云召到身边嘱咐了几句话。
卫明一进门便看到这番场景,略微沉吟后说道:“公主不必忧虑,我父母为人和善,在他们面前还劳烦公主不要过于疏远我。”
林念瑶轻笑,算是应下了。
夕阳西下,国公府两扇厚重的大门打开,诸多下人在院内忙忙碌碌地收纳规整。
林念瑶同卫明下了马车,二人手挽着手踏进了府内,下人们见此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纷纷立正齐声说:“恭迎侯爷公主回府。”
管事嬷嬷走上前行了个礼说道:“侯爷公主快进去吧,外头风寒可莫要着凉了。”
林念瑶见这位嬷嬷穿衣装扮,与她大婚那日相似,虽说她当时隔着一层红纱,可衣摆处刺绣的花样瞧着倒是一样,她面色温和地笑了笑,任由卫明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内。
伯景侯和夫人早已恭候多时。伯景侯夫人一见二人进了屋内便亲切迎上来拉住林念瑶的手,说道:“公主殿下嫁给明儿真是受委屈了,他在边关待得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了粗人的习性。公主矜贵,如若明儿有待你不周的地方,定要来此我亲自主持家法让他好好长记性。”
林念瑶抚上她的手,抬眸直直望进伯景侯夫人眼中,她眼眶红红,真像是担心她受委屈的模样。
伯景侯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夫人拉着林念瑶的手走到饭桌前。
“好孩子,你就坐在这。”
林念瑶扫视一圈,轻声说道:“婆母,这怕是不合适。”
这位置是主位,想来只有当家者坐的。况且这是卫国公府,往下轮三个人也轮不到她来坐这个位置。
“好孩子没事的,你嫁给卫明,就算得上是我们卫家的功臣了。”
伯景侯见此揽过自家夫人的肩膀说道:“就一个座位而已,谁坐不是都一样吗?”
伯景侯夫人嗔他一眼,随后握着林念瑶的手将她带到了次主位上,紧接着自己走到主位上坐下了。
“那就和往常一样坐吧。”
林念瑶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看向卫明发现他丝毫不惊,心下不禁感叹原先京城中有谣言传这伯景侯疼妻子真是出了名的,今日看来所言非虚。
伯景侯指尖隔空点点卫明,“今日封爵的旨意下来了,真是好大的阵仗。从今往后,你就在好端端地留在京城吧。”
“有了夫人,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的,战场上的事该抛一抛了。”
卫明不卑不亢地回了句:“我不是您。”
林念瑶有些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伯景侯宽厚的大掌拍了拍桌子,林念瑶面前杯中的茶水因力道过大飞溅出几滴。
几人霎时陷入一片寂静,突然听到房门被轻叩两声。
伯景侯夫人清清嗓子,“进。”
府内下人陆续端着菜品上来,这句话在无声无息中翻了篇。
“瑶儿,前日你们大婚我派了沈妈妈过去照料,可当晚她就抹着眼泪回来了,说自己德不配位,配不上成为卫府的管事嬷嬷。”伯景侯夫人说道,“她可是有什么待人不周的地方吗?”
皇家大婚,虽说是皇帝派公主下嫁,可一切事宜皆是由宫中礼部操办,她们国公府到底没有权力参与这场婚礼。只好寻了民间办过诸多婚事的沈妈妈派着照料一番,也算是尽一番心意。
说是管事嬷嬷,不过是明面上的说法。
可不论怎样,自己派过去的人在当日就被赶了回来,这着实有些下面子了。
终于来了。
林念瑶放下筷子说道:“不知这位沈妈妈如今还在国公府吗?”
“这……”伯景侯夫人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沈妈妈说自己受了惊吓,需在府中好好休养一番。现下在府中配了个丫鬟照看着。”
林念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实属荒谬。
被她赶出府后还有脸回国公府修养吗?
“传她。”
伯景侯夫人对身后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速速去传。
卫明见此也停筷看向林念瑶,他实属这位公主殿下不知今天这是演的什么戏码,怎的不提前知会他一声。
“你们放开我,我还有病在身!”这位沈妈妈被人拖拽上来,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你们知不知道等我养好病我以后可是要去做卫侯爷卫府的管事嬷嬷的!你们胆敢对我如此不敬,脑袋还要不要了?!”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卫明有些诧异,这位妇人他从未见过,更别说是卫府的管事嬷嬷了。
沈妈妈被拖到几人面前,抬起头,鬓发在被拖行的途中垂了一绺下来,可面色红润,想必是在国公府得了不少利。
“你说你是如何德不配位的?”林念瑶身姿挺拔,垂眸看向这位嬷嬷,仿佛正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你把那日情形你所作所为一一说来。”
沈妈妈看见林念瑶那一瞬好像疯了,她疯狂地哭喊着:“主家,主家您要救我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说罢,膝行四五步抱住伯景侯夫人的脚踝,“公主……公主殿下要杀我!”
卫明微微蹙眉,他同林念瑶坐在一侧,偏头只能看见林念瑶的侧脸,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念瑶肤白如雪、乌发如墨,仿佛天边圣女下凡观摩人间疾苦,实属不像是能动手杀人的样子。
“这位沈妈妈我从未见过,可她张口闭口便是卫府的管事嬷嬷,由此可见莫不是中了邪。”
伯景侯夫人略微沉思后说道:“明儿你言之有理,既如此便给沈妈妈一些银两,给个郎中治过后打发出去罢。总不好说我们国公府什么人都留着。”
沈妈妈有些茫然,这怎么和她想得不一样,在她看来,这位主家总会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怎的直接将她打发出去了?
现下看来,她只能自救了。
“奴婢……奴婢没说谎!”她索性站起来,双手放在胸前展开比划了一下道,“公主殿下可是有这么长的剑!那剑柄处金灿灿的,还有宝石点缀,差一点就要刺穿老奴的胸口啊!”
说罢,她跪倒在地,全然不顾自身形象,拽住伯景侯夫人的裙角继续哭泣。
卫明听到这话不禁眯了眯眼,这把剑他也看到过,大婚之夜便被林念瑶倚在床边,可他还是不相信林念瑶会做出拔剑差点伤人的举动。
伯景侯夫人闻言,抬眸看向林念瑶,“确有此事吗瑶儿?”
林念瑶轻轻点头,缓缓踱步到沈妈妈身后说道:“你直说其一,为何不说其二?”
“你是谁安插进卫府的呢?”
沈妈妈浑身一颤,像是听到匪夷所思的话,慢慢回头,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您在说什么?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怎么能空口白牙地说老奴是被人安插进卫府的呢?”
“你在京中当媒婆、上门去各个主家教他们结婚时的规矩。”林念瑶俯下身,将她额角垂下的白发绕到耳后,“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想抱住卫府不放呢?”
“你先是凭借着好名声来卫国公府做笔快单,你便依伯景侯府夫人的意思来了卫府。可是为什么你的眼睛黏在了我的金丝婚服上呢?你也不像是贪财之人。城西李财主家二儿子强抢民女,你可是为了搏个好名声宁愿推了这单。”
“怎的现下为了金银,连我剑上的宝石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你拒绝了这单,李财主亲自上门想让你再考虑考虑,恰逢你上街采买,你的女儿开了门,被李财主看上了想抢过去做妾,起初你想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金钱换女儿,可是这位李财主财大气粗,看不上你这三瓜俩枣。你便动了歪心思,想用卫国公府的下人或者说卫府的管事嬷嬷的身份吓退他?”
“我觉得这个身份怕是不够吧,应当是有人同你说你只要成功留在卫府,那么这个人便能帮你保住你的女儿。所以你才留在卫国公府,等着这阵风头过了再回到卫府,可惜你没料到伯景侯夫人竟对你的事如此挂怀,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沈妈妈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常年写婚矩带着薄茧的手狠狠抓住裙摆,转身跪向林念瑶,面露乞求之意,“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求您饶奴家女儿一命吧,奴愿意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换我女儿平安活着。我想我写了一辈子婚矩,最后一次写婚矩应当是为我女儿!可我不想让她同一个我这般岁数的人办礼啊公主殿下!”
“这位沈妈妈真是太惨了,”伯景侯夫人早在一旁红了眼眶,“夫君,咱们救救她吧。”
伯景侯拍拍她的手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公主殿下发现的,咱们也应当按公主殿下的处置才是。”
卫明向前微微俯身说道:“是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