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她不听75
十二月又下过两场雪。
每到年末,时间总会过得格外快。
冬至那天,许芸提前打了电话来,让江惊岁和连祈过去,跟他们一块包水饺。
周六下午,游樟照常要值班,许芸出去买菜了。
游皓没精打采地趴在收银台上,一边看店,一边复习功课。
过完元旦就是考试周了,游皓又开始临时抱佛脚,试图用半个月的时间,把一学期的知识强行装进脑子里。
江惊岁倚靠在收银台上,边嗑瓜子边提醒他:“弟弟,你书拿倒了。”
游皓的课本在他胳膊肘下压着,他手里举着一面镜子,正在照自己额头上的“犄角”,完全不关心自己放反了的书。
上下左右地照半天之后,他有些烦躁地抱怨起来:“好烦啊,为什么我突然长了个痘?”
江惊岁寻声瞧他一眼:“没关系,过了青春期这几年就好了。”
游皓有点无语,咬着重音喊她:“姐姐,我已经过青春期了,我都快到更年期了。”
连祈挑了下眉梢:“没听过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
所以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顶一辈子这个“犄角”呗?
游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犄角”,不出意料地疼得嘶了一声,索性把镜子反扣到桌子上,眼不见为净。
他去货物架上拿了一盒车厘子过来,边吃边翻开了书。
江惊岁看他洗都没洗,忍不住说道:“你吃这个之前都不用盐水泡一下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游皓继续一口一个。
“但这里面有虫子啊。”
游皓咀嚼的动作停顿住了,捏着一颗车厘子擡头:“……啊?”
“果虫,车厘子和樱桃里面都有,所以吃之前得泡一下,会泡出来很多白花花的小虫子。”
“……”
游皓嘴里的那颗车厘子还没咽下去,被江惊岁说得头皮发麻。
“我都吃好几个了,我、的、姐、姐。”他终于憋出来一句。
“吃了也没事,果虫它属于蛋白质。”江惊岁语言苍白地安慰他。
但游皓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不想相信事实地再度开口:“姐姐,你确定里面真的有虫子吗?”
“不信你自己看咯。”江惊岁朝他手里捏着的那颗大车厘子擡了擡下巴。
然后游皓就看到了车厘子里,钻出来的半截虫子。
游皓的脸成功绿了。
看到一只虫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看到半只。
另外半只还在自己嘴里。
游皓慌忙地抽了张纸巾,低头把嘴里的车厘子吐了出来,脸色都又青又绿的。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游皓就莫名憔悴了一圈。
连祈饶有兴致地端详他片刻,然后撇头跟江惊岁说:“诶,岁岁,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种男人的破碎感?”
“……”
游皓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
哥,看热闹可以,禁止发弹幕。
下午四点多,许芸买了菜回来。
她先去厨房和好了面,外面的小桌子也支了起来,江惊岁又搬来了板凳。
水饺馅子已经调好了。
两种馅,三鲜和羊肉的。
许芸在厨房忙活晚上的菜,包水饺的活儿就留给了江惊岁他们三个,游皓负责擀饺子皮,连祈和江惊岁负责包饺子,分工明确。
“姐,你包的饺子好丑啊,感觉像个面团。”游皓不说话会死的毛病又犯了。
但很快就被江惊岁治好了。
江惊岁温和亲切地劝告他:“如果你不想我把这张饺子皮糊你脸上,你最好少说话。”
游皓立刻识趣地转移话题:“哥,你刚才说什么?”
“嗯?”连祈随口应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他以前也没怎么包过饺子,手艺只能说比江惊岁强点,但也强不到哪去。
许芸倒是完全不介意这些奇形怪状的水饺。
她把江惊岁和连祈叫过来,主要是想着一家人过节,要热热闹闹地吃顿饭。
至于包的到底怎么样,那都无所谓。
反正能吃就行了。
“你刚才说什么元旦演出?”游皓也在继续干活,擀出来的饺子皮大的大,小的小,厚薄不一。
同样手艺不精的样子。
“我说我表弟,幼儿园里的元旦晚会。”连祈半分钟之前接到了学校家长群里的消息,蔺宇航的老师发的。
说元旦那天,园里要举办元旦晚会,希望各位家长和孩子一起积极参与。
“家长也要表演节目?”游皓很震惊地问。
幼儿园毕业太久,他已经跟不上现在的幼儿园活动了。
“嗯,说是孩子表演一个节目,家长也要表演一个节目。”连祈潦草地扫了眼班级通知。
每次都这样。
上次六一儿童节,园里举办学生运动会,也要家长积极参与。
那次是蔺毅去的。
回来之后,腰就给闪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这种晚会,到底是在为难小孩,还是在为难家长啊?”游皓不由得发出感叹来。
论起惨来,还是他们这一代人惨。
小时候就被家长要求“来,给大姑大姨们背首唐诗”,结果长大了还是没逃脱当众当猴表演的命运。
江惊岁注意到了连祈投过来的视线,当即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你别看我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
于是连祈又看向游皓。
游皓也摊手:“哥,不瞒你说,我还不如我姐呢。我要是上去唱歌的话,容易给小朋友造成心理阴影。”
连祈唱歌倒是还可以,但他不想上台。
单纯地,不想上台。
对着一教室的家长和小孩,连祈想想都觉得这气氛很奇怪。
“不然请外援吧。”江惊岁出了个主意。
“请谁?”
“小王子啊。”
汪子肖最爱凑热闹了,哪里人多他往哪钻,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展示自己才艺的机会。
连祈在手机上给汪子肖发了个消息过去,问他能不能来。
汪子肖不愧是社牛,连细节都没问,很痛快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连祈:【我先提前问一句,你会什么才艺?】
汪子肖:【我会唱京剧啊。】
连祈:【?】
连祈:【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汪子肖:【最近刚学的,感觉学得不错。】
连祈对这话很是怀疑。
他总觉得汪子肖是自我感觉良好。
汪子肖:【要不我先给你唱一段?】
连祈:【你唱。】
隔了两分钟,汪子肖发了一段二十秒的语音过来。
连祈没拿耳机,直接用扬声器点开了。
听完这段京剧之后,正在包水饺的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江惊岁最先开口:“小王子唱得这是什么呀?”
连祈:“京剧。”
江惊岁:“?”
不是,能不能别侮辱京剧?
但汪子肖自我感觉良好:【你觉得怎么样?】
连祈:【这很难评。】
连祈:【隔行如隔山,我祝你成功。】
江惊岁瞧见他的回复,连忙擡起胳膊肘碰他一下:“别这样说呀,你不是想让小王子过来当外援吗?你这样打击他,万一他不想来了呢?”
连祈又把上两句话撤回了,很配合地换成了另一句:【挺好的,感觉你未来可期。】
于是,未来可期的小王子在连祈的无脑吹捧之下,欢天喜地地接下了元旦晚会的任务。
-
元旦那天,连祈先去花店接了航航过来。
吃完午饭再去学校。
百家汇商场里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江惊岁提前预约好了位置。
车开到商场附近,航航说想上厕所,连祈扫了眼对面的停车场,没有空位,先靠边停了车,让江惊岁和航航下了车。
他去找地方停车,江惊岁先带航航进了商场。
商场二楼的拐角处就是卫生间。
江惊岁接过航航的水壶,弯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在门口等你。”
航航点了点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等了大约五分钟,迟迟不见航航出来。
江惊岁先是看了眼手表,然后又往洗手间的门口瞧。
连祈还没上来。
男洗手间,她又不能进去
担心小朋友别再出什么事,江惊岁往四周看了一圈,正好一个年轻男人从她面前经过,她连忙伸手拦了一下,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弟弟在洗手间里一直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帮我进去看一下吗?”
男人倒是挺好说话,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江惊岁又比划一下:“四五岁,大概这么高,穿着件黑外套。”
男人很快将小朋友带了出来。
江惊岁正要道谢,身后忽然传来连祈的声音:“——陈青寅?”
陈青寅神情一顿,寻声擡眼望了过去,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又低头看了眼蔺宇航,饶有兴致地问:“这你儿子啊?”
“……”他哪来这么大的儿子?连祈说话简洁,“不是,我表弟。”
卫生间里的洗手台都是按成年人的身高来设计的,航航个子矮,踮脚也够不到洗手台,在里面就耽误了点时间。
还是陈青寅把他抱起来,让他洗了个手。
航航把手上的水珠蹭到衣服上,仰脸奶声奶气地道谢:“谢谢叔叔。”
……谢谢什么?
连祈没好气捏航航的脸:“喊哥哥。”
这是他大学同学。
结果航航这一开口,就平白无故地给他降了辈分。
陈青寅笑得有点吊儿郎当的:“没事,喊叔叔就行。”
想得倒挺好。
连祈懒得再搭理他。
在四楼吃过午饭,下午两点钟,连祈送蔺宇航去幼儿园。
幼儿园门口已经扯上了庆祝元旦的彩旗。
两个老师在门口迎接,着装正式的家长领着孩子往里面走。
他们在门口停了会儿,等汪子肖这个外援过来。
快放寒假了,幼儿园门口有不少补习班的老师在打广告,连祈刚往那一站,手里就被塞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招生老师口若悬河:“幼升小,孩子成长的关键阶段,优思教育,为您助力孩子每一个梦想,让孩子赢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用不着。”连祈径直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擡手随意地一拍航航的头,说,“他这里不太好。”
招生办老师:“——啊?”
没听明白?
连祈说得更直白了些:“他是个傻子。”
“……”
蔺宇航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忍辱负重地做了个龇牙傻乐的表情出来。
招生办老师有点凌乱地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讷讷地停止了推销。
汪子肖来晚了两分钟,说准备演出服装去了。
连祈为他的敬业精神毫无感情地鼓了个掌,然后和他一块往幼儿园里面走。
“江惊岁没来啊?”汪子肖问。
“没,她有点事。”
“那一会儿我上台表演的时候,你记得拍下来,发给她看啊。”汪子肖想得很周到,“免得她再觉得遗憾。”
“……”
连祈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到底是谁给汪子肖的这个自信啊,会让他觉得别人看不到他的演出,这会是一种遗憾?
“不用了吧?”连祈不太委婉地说,“我觉得她也不是很想看。”
“那是你觉得,是你在想当然。”汪子肖振振有词,“你又不是江惊岁,你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呢?万一她想看呢。”
“……”
行行行,知道了。
与此同时,江惊岁到了江南壹号小区门口。
是江文宪喊她过来的。
她平时很少来这边,跟江文宪的联系也不多,基本上就是每个月例行公事地打个电话,然后就没有再多的接触了。
江惊岁大概能猜到他是因为什么事,叫她过来的。
江帆七岁了,要上小学。
去年因为生病住院,已经推迟一年入学了,最迟到今年九月份,也要上一年级了。
江文宪想卖掉蓝山苑的房子,在育才小学附近买学区房。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谁都没有动筷子。
江惊岁从江南壹号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地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
车轮碾过,雪花很快融化成水,看不出原本洁白的模样。
江惊岁停在路口的红绿灯前,身侧的行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只有她望着远处晦暗的天,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
雪花轻飘飘地压在她的肩上,明明没什么重量,却好似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连吹过的风,都是那般沉重。
长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
路灯的光笼罩下来。
江惊岁仰头长久地注视着悬铃木枝头的积雪,浅色的眼珠里是比雪更凉的情绪。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两下。
露在外面的手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江惊岁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骨,慢半拍地低头去摸手机。
是连祈发过来的消息。
两条语音。
依旧是那种轻软懒倦的语调。
“江惊岁,怎么还不回家?”
“你的水煮鱼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