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她不听74
十一月中旬,北安开始供暖。
又到了出门穿羽绒服,在家穿短袖的季节,江惊岁也终于活了过来。
临近月底,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闻桐说,初雪这天要吃火锅庆祝。
正好是个周六,闻桐和汪子肖买了食材,一块来了连祈家里。
江惊岁把猫和狗都带了过来。
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连祈斜倚在玄关柜上,以一种离奇的眼神不住地打量着汪子肖。
汪子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新买的帽子,咽了咽口水问他:“不是,你看什么呢?”
连祈终于收起了打量的目光,不太能理解地点评一句:“你这造型,像东厂出来的。”
汪子肖:“……?”
我他妈有一句脏话不知该不该讲。
“东厂出来的?”江惊岁也是个实在人,看着汪子肖很实在地问道,“那不是太监吗?”
汪子肖表情麻了一下。
你知道就好了,干嘛还要说出来?
“我说怎么总觉得小王子这个造型眼熟呢。”旁边闻桐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到点子上了,原来是公公同款啊。”
“……”
汪子肖咬牙切齿地含泪摘下了自己斥巨资买的明星同款时尚帽子。
这时,大饼探头探脑地过来,伸出爪子扒拉两下帽子,然后将自己团成一个毛球,心安理得地窝到了帽子里。
汪子肖敢怒不敢言,怕挨上一套猫爪连环拳。
江惊岁看不过去地将它提溜起来:“你可不能往这里坐,这是新帽子。”
大饼打个滚儿的工夫,汪子肖的明星同款时尚小花帽上,就已经粘了一圈的猫毛。
猫被江惊岁放到沙发上。
大饼伸了伸懒腰,撒娇般地用前爪抱着江惊岁的手,江惊岁笑着逗它两下。
闻桐眼红得不行,恨不得过去将大饼撸上三百遍:“呜呜呜我也好想养猫啊,这也太可爱了吧!”
“你还是冷静点吧。”汪子肖拍了拍帽子上的猫毛,很有经验地道,“猫只能看别人养,可爱的猫都在别人家里,我每次想摸我家猫的时候,它都会嫌我太烦,邦邦给我两拳。”
“……”
谢谢你的劝告,好像冷静下来了呢。
餐桌上架起了鸳鸯锅,锅底咕嘟咕嘟地煮开之后,浓郁的火锅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调完火锅蘸料,闻桐去阳台薅了两把新鲜香菜,洗干净剪碎放进了蘸料碗里。
阳台上的香菜是江惊岁种的。
说是种,其实就是在楼下挖了点土,随便找了两个花盆,种子埋进去,就完事了。
而且还只有埋进去的当天,浇过一次水,其他时候都忘了它的存在。
但这两盆香菜,就是非常神奇地长大了。
长势还非常喜人,郁郁葱葱的模样。
闻桐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香菜叶子,非常不解:“我同桌不是说,香菜种子丢到土里就能活吗?为什么我按照她说的那样弄,我那种子到现在都没发芽?”
连祈从厨房里出来,将提着的大瓶可乐放到餐桌上,正好听见闻桐这句嘀咕,随口替她解了惑:“那是因为她的种子有我在照顾。”
香菜这玩意儿又不像苍耳一样,随便丢到哪儿都能活。
闻桐恍然大悟,决定回去就把那盆不发芽的香菜收拾出来:“我说呢,我那种子都埋土里俩月了,还没一点动静。”
“你种那东西干啥?”汪子肖去客厅里拿了杯子过来,边倒可乐边插了句嘴,“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去超市买啊,那样多方便了。”
“主要是看我那花盆闲着,想着种点好养活的东西。”
“那你应该种仙人掌。”
“有道理,改天我去我爷爷那里挖一棵。”
餐厅里的三人正说着话,厨房里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听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江惊岁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勺子,左手端着蛋糕,先关上了冰箱门,这才弯腰去捡。
蛋糕是上午做的,江惊岁参与了打发奶油的流程,还往里面加了黄油和蜂蜜。
出于对自己厨艺的怀疑,在把蛋糕端出去给闻桐他俩吃之前,江惊岁先尝了尝味道。
味道还可以。
就是可能蜂蜜加多了,吃着有点甜。
前面传来开门的动静,江惊岁寻声擡起头来,顺手把勺子放到流理台上,习惯性地朝连祈举了举蛋糕,示意他过来捏一颗蓝莓吃:“你也尝尝?”
她唇边粘着一点奶油,自己却毫无察觉。
看向他时还是那种惯有的、纯良温驯如同小动物般的眼神。
连祈眸光微不可见地一凝,然后不紧不慢地带上推拉门,神情自然地越过横在两人之间的蛋糕,欺身过去亲在她唇上。
江惊岁一顿,浓密的睫毛上下扑扇起来。
汪子肖正好要过来拿筷子,冷不防地瞧见这一幕,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杵在了门口。
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很认真地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原地消失比较好。
余光注意到某只正在持续发光的人形大灯泡,江惊岁不由得向后躲了一下,耳骨顿时染上了两分薄红:“……有人在看。”
她私底下跟连祈黏糊,倒没什么。
当着朋友的面,江惊岁还是很要脸面的。
但连祈好像不打算要。
他头也没回,只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朵,语气懒散浑不在意:“就让他看着,我看他好不好意思。”
汪子肖:“……?”
那我走???
-
吃完火锅,汪子肖又说想吃烧烤,软磨硬泡地拖着连祈下楼去买羊排了。
出门之前,连祈问江惊岁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块给她带回来。
江惊岁说鱿鱼须。
连祈顺便问闻桐一句:“那你呢。”
闻桐简直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也要鱿鱼须。”
然后撇过头来,十分惆怅地跟江惊岁感叹:“同桌你看到没,当初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是在沾你的光。现在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在沾你的光,不然我就是那个无人在意的路人甲。”
江惊岁被她的话逗笑了:“那要不然你也去找个男朋友?”
“不行吧。”闻桐托着下巴,很有经验地道,“恋爱这种东西,还是看别人谈的好,自己去谈那就很没意思了。”
说着,她又惆怅地叹了口气:“哎,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青梅竹马呢?”
江惊岁:“小王子不是?”
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从高中到大学,又到现在,数来都快十年了。
四舍五入的话,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他?”闻桐直接用一个白眼来表明自己的态度,“那还是算了吧,有这种竹马哥哥,那还不如没有呢。”
“怎么?”
“我想要的是那种即便你不在,他也能坚贞不渝地喜欢你的竹马,而不是那种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你的竹马。”
顿了顿,她又不无吐槽地补充:“就小王子那性格,别说我离开六七年了,我离开六七个月,他都不记得我是哪号人了。”
江惊岁只笑眼弯弯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吐槽完小王子,闻桐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冷不丁地说:“其实每次我看到你俩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恋爱脑好像长出来了,但是要我真的去谈吧,我又不想。”
江惊岁很能理解她:“你是不是被前男友和相亲男给伤到了?
“是吧。”闻桐点头,“所以现在有点近乡情怯。”
江惊岁没能抓住重点:“诶,这成语是这样用的吗?”
“别管它,这不是重点。”闻桐用一句话把她的重点拉了回来,“我感觉他们都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搞得我现在都分不清什么才是爱。”
“他对我好,是爱吗?他为我花钱,是爱吗?他送我礼物,是爱吗?这只是一种单纯地追求人的手段,还是因为喜欢我?”
江惊岁认真地想了想,隔了会儿才回答道:“能感受到的,那就是爱吧。”
闻桐更困惑了:“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感受到的爱呢?”
“日常生活中的点滴?”江惊岁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普通人的生活里,哪有那么多证明爱意的大起大落事件。那种车来了,他把你推开的剧情,只存在于电视剧里。”
她说:“大部分人的爱意,应该就藏在最平凡的月升日落中吧。”
私奔,逃亡,末路,听着确实浪漫。
但普通人的生活里,其实没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又不是在上演爱情电影。
江惊岁觉得她最能直观感受到的爱意,大概就是连祈去超市,回来时给她买了奶酪包。
他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就简单的一句:“看到超市里有卖这个的了,感觉你应该会喜欢吃。”
这大概就是最平凡、又最赤诚坦荡的爱意吧。
她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
她想的是她能够抓住的东西。
-
凌晨一点,电影终于放映到尾声。
连祈困得已经不想说话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着,气压很低。
每次汪子肖和闻桐过来蹭饭,他就得被迫跟着熬夜。
闻桐先拎了包要走,汪子肖还在沙发上坐着,在跟江惊岁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连祈困得不耐烦了,开门之后擡手敲了敲门板,示意汪子肖可以滚了:“走吧,兄弟,熬夜容易秃头,你不想带着假发上班吧?”
嘶,这人说话怎么每次都一针见血?
简直就是哪痛就往哪戳。
汪子肖瞪他一眼,终于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了。
送走汪子肖和闻桐,江惊岁也困了,她今天起得很早,七点钟就爬起来做蛋糕了。
餐桌上还有盘子没收拾完,江惊岁实在不想动,想着明天再说吧。
连祈让她先去睡觉,他去收拾。
洗完澡,吹干头发,江惊岁先钻进被窝,习惯性地在睡前刷了下微信。
看见游皓发了条朋友圈。
又是一箱泡面,附带着元旦的旅游计划表。
这离元旦还有一个月呢,提前就吃上泡面了?
江惊岁点开他的计划表看了眼。
三十一号下午五点,坐公交去火车站,十个小时的硬座到洛阳。
在洛阳玩一天,晚上继续坐车凌晨五点到西安,第三天再坐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回学校。
江惊岁震惊得无以复加。
现在大学生的身体素质这么强吗?
极限运动都没这么拼吧。
江惊岁看着那么长时间的车程都头疼,她点开聊天对话框,给游皓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游皓还没睡,接着就是一个问号扣过来:【?】
游皓:【姐,你给我钱干嘛?】
江惊岁:【你元旦不是要出去玩?】
游皓:【对,但我有钱,我已经在节省了,你不用再给我了。】
江惊岁不可思议地问:【吃一个月的泡面节省?】
游皓:【对啊,可以省两千呢。】
江惊岁都要叹气了,语重心长地点着屏幕键盘:【弟弟,你能不能吃点好的?你不是要练你那肱二头肌吗?天天啃方便面,你那肱二头肌什么时候能练出来?】
游皓:【我寒假再练!】
游皓非常乐观:【而且我吃得已经够好啦,泡面里还加了两根火腿肠呢。】
江惊岁:“。”
还挺好养活。
江惊岁再度叹气:【你拿着钱,出去玩坐火车就坐火车吧,饭还是要吃的吧?以后我还指望你帮我干活儿呢。你这天天啃泡面的,我还能指望上你吗?】
游皓想了想,把钱收了:【那行!我从明天开始,一日三餐,顿顿不落,每天下课就去学校健身房里疯狂举铁,寒假过去给你搬东西。】
“说着困了要睡觉,在还玩手机呢?”
去洗澡之前,连祈就见江惊岁抱着手机在打字。
他这都从浴室出来了,她手机还没放下。
“这不是看到游皓发的朋友圈了吗?就跟他聊了两句,”江惊岁退出来微信,顺便熄了屏,把手机放床头柜上,“他说元旦要出去玩。”
“他要去哪。”
“说是先去洛阳,再去西安。”
“元旦也就三天假吧?”连祈诧异,“去这么远,还两个地方,来得及?”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出去玩,主打的就是一个折腾。”
确实是够折腾的。
连祈也是很佩服这位弟弟的这个旺盛的活力。
但凡分一点给江惊岁,她也不会一放假都窝在家里睡大觉了。
江惊岁扯了扯被子,又说:“我看他又开始吃泡面攒钱了,刚给他转了五千。”
“五千够么?”连祈说,“节假日机票和酒店都挺贵了吧?”
上次他们去宜安,酒店就直接涨到了一千五。
“够吧。”江惊岁缩进被窝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说,“他又不住酒店,也不坐飞机的。”
“那他怎么去?”
“坐火车硬座。”江惊岁揉了揉眼皮,示意连祈关灯睡觉,“我看他那计划表,来回路程加起来,差不多得坐一天半的火车吧。”
“……”连祈又问,“那睡觉呢,总不能睡大街吧?”
“睡车上。”江惊岁应对如流地答,“他买的都是夜里的火车票。”
“……”
似曾相识的情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弟弟上次出去旅游,也是这样安排的。
看来这位弟弟,以后可能是打算去当特种兵。
关了灯,江惊岁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一下。
江惊岁没管。
明天再看吧,困了。
估计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事就给她打电话了。
连祈从身后抱住她:“岁岁——”
江惊岁抢先截住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你爱我了,今天就不用再说了,你爱我就让我睡觉。”
连祈的手在她腰间捏了下:“你听腻了啊?”
“不是。”江惊岁被他闹得有点痒,抓着他的手腕转过身来,困到说话都有点含混,“我就是困了,想睡觉。”
每天都会听到这么一句,她也知道连祈要说什么了。
江惊岁之前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不擅长去直白地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但实际上,连祈有在认真表达,会很直白地跟她说我爱你。
江惊岁自己都不太能做到这一点,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好意思说。
“那你睡。”他的手松散地搭在她腰间,不再闹她了,隔着薄薄的睡衣,皮肤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
江惊岁又睁开眼睛,呼吸扑在他下颌上:“连祈。”
“嗯?”
“你怎么想起来每天都跟我说一遍的?”
江惊岁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他每晚的这句表白。
隔了一会儿,江惊岁才听到他说:“因为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没跟你说这句话。”
他说得不清楚,但江惊岁听懂了。
他是在说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江惊岁怔了怔,她没想到他会一直记着这事。
明明,这事跟他没关系。
是她自己的问题。
江惊岁咬了咬唇,忽然仰起下巴很轻地亲他一下,小声地说:“我也爱你。”
连祈安静了下,环着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嗓音轻而低地开口:“江惊岁,再说一遍。”
“我爱你。”
他笑了:“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这个。”
江惊岁不是那种喜欢说这些的人。
江惊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妥协似的说:“你要是喜欢听的话,我也可以每天说给你听。”
“你不是不喜欢说这些?”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习惯,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好像能克服一下。”
“那你再多克服一下。”连祈思考一下,又提了个要求,“每天一遍不够,三遍吧,早中晚饭之前。”
“……”
这怎么跟定时打卡一样?
江惊岁有点哭笑不得:“你就不会听腻吗?”
“不会啊,我还想设置成手机铃声,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行。”江惊岁面无表情地将这个想法扼杀在了萌芽状态,“这事你想想就行了,不许付诸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