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从内往外吹来一阵暖风,现下已是春日,沈珩之的卧房仍点了暖炉。
袭峥端着托盘的手心出汗了。眼睛像是被钉在了沈珩之身上,大脑一片空白,嘴巴也笨笨的,叫风浦抢先告了一状。
“罢了,他想进来就进来吧。”沈珩之听完事由,遣走风浦兀自进了门。
经过一晚的思索,他也想通了,袭峥伪装护卫进入沈府福祸不由他控制,顺其自然吧。
从家族飘摇之际活到现在,他经历过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了。
比起继任家主时枕戈待旦,现在的境况已经好太多了。
他得知足才是。
“郑护卫来得真早。”沈珩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轻松,打破了沉默。
袭峥从未伺候过人,将面盆和毛巾放在桌上便打量起四周陈设,在沈珩之过来后默默退到角落。
洗漱完后,沈珩之睁开眼,望向水盆中的倒影,将袭峥红着耳根假装自在的模样收入眼底。
难怪不说话,原来害羞了?
鬼使神差地,沈珩之闭上眼,仰起湿漉漉的脸,出声道,“帮我擦脸。”
片刻后,一个轻柔的力道如同羽毛一般扫过他的额顶、脸颊、耳后、脖颈,再下滑到领口不动了。
沈珩之睁眼,发现他耳后的红霞已经染到了耳朵尖。
“风蒲说你想贴身侍奉,但我见你不太乐意?”
袭峥后头滚动,干咽一口空气,额头浮起细密的汗珠,“家主看错了,在下乐意之至。”
*** ***
书房,辰时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沈珩之便进了书房处理族务。袭峥作为“贴身护卫”,自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间。书房内,气氛并不轻松。几位管事一顿诉苦,“苦”的来源或直接或间接都与金玉楼有关。
“……家主,不是老奴无能,实在是这个月来,几家卖灵石原石铺子的生意被‘金玉楼’挤兑得厉害!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人,他们频频在我们铺子附近开店,卖的品种都差还是青莲岛盛产的水木系灵石,同样的货色价格压得比我们低一成!这……这根本是恶意竞争啊!”一位年长的管事捶胸顿足。
“是啊家主,金玉楼势头太猛了,专挑我们的核心生意下手。再这样下去,恐怕……”另一名管事也忧心忡忡。
“金玉楼……”沈珩之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我大概猜到问题在哪,诸位莫急。”
金玉楼的邀约函发来有一个月了,他迟迟未给回复,今天这遭倒是叫他看清了,是敌非友,金玉楼这是逼着他找上门去。
“俗世经营我不太懂,他们家底很厚吗?经得起这样的亏本买卖?”
“回禀家主,金玉楼行事作风本就霸道,他们背后定有仙门大族撑腰,只是这些属下就不懂了”管事沉声道。
沈珩之点头。金玉楼是近几年冒出来的新贵,双方又一直相安无事,他也没留意过,此次是对方第一次发难,这才有些措手不及。
“此事我解决,诸位掌事按兵不动即可,议下一项。”
袭峥站在门口牢牢记住了“金玉楼”三字。
他只觉得耳熟,像是有人与他提过。
思索了片刻后决定放弃,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沈珩之头上动土,待他得空后修书一封发给黑镜。
转眼日头就到了正午,风蒲步履匆匆候在了书房外,沈珩之出门后便散了袭峥的差事命风蒲随侍。
“那我呢?”袭峥有些不满,他什么干不了,还争不过一个小厮了。
看见沈珩之为难的样子,袭峥不再多言,默默走掉了。
“奇怪,他早上还咄咄逼人,现在不知怎的转了性?家主莫要轻信他,早上他可蛮横了。”
“慎言。”
“您护着他?”风蒲诧异,嘴巴一扁又有些委屈,“您待步池公子都没有这般维护。”
听到这个名字,沈珩之步履一停,转道向剑岭院去,一番慰问得知步池还要休养些时候,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讲义气,但在他把这尊大佛送走前,谁都别触袭峥的霉头。
他对比梦境和这几日袭峥的表现,心里有了大概的安全准则:第一,赤金竖瞳是危险信号遇此情景走为上计;第二,千万不要当着袭峥的面维护别人,他不维护沈府的人是不可能的,最保险的就是他和袭峥单独相处,不要有第三人。
如此,可暂保平安。
走一步看一步吧,一直紧绷的弦最有可能在细处断掉,张弛有度才能将脚下的路多走几步,不至于中道崩殂。
*** ***
袭峥登岛三日,除了纠缠沈珩之外,还不忘挤出边角料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毕竟他一开始登岛是为了找出炎疾被克制的原因。
一是青莲岛水木灵气浓郁;二是清心佩助攻得到,可抵消苦痛;三是沈珩之有某种功法能助他驱散金炎之力的秽念。
登岛第一日他睡得格外踏实便觉得是青莲岛风水好,若能借机久住克服炎疾只是时间问题;但第二日,他入睡前便觉躁郁,与在岛外一般无二,但将清心佩放在枕边后他也能安然入睡;于是他便觉得,有功效的是清心佩。
那就按黑镜的意思,交换百八十个清心佩,有备无患。
直到第三日,他坐在床沿坐立难安,清心佩的安抚都已失效,袭峥决定推门往梦境中的地方去。
兴许那里有更多答案。
夜色如幕,袭峥玄衣夜行,如入无人之境。
登岛三日,整个岛都被他逛遍了,他找到梦中的“碧波亭”确定了水域,脚尖点在荷叶上耐心寻找当时沈珩之趴着的那片荷叶。
那片荷叶和寻常荷叶不同,是面贴着水面伸展的“大圆盘”,圆盘边缘打着卷,卷上还有刺,叶脉中是金色汁液,似是莲中王者。
想来他的身体好转与这王莲有关。
摸索了一刻,袭峥拨动半人高的荷叶丛,察觉了莲池的异样。
白日里这荷叶也有这么高吗?
这里荷叶太高太茂密了,叶下乘凉都毫不夸张。
他记得别处的莲池没有这样,那日他将人打下水,那池子里的莲花还是小片小片的,最大的叶片不过双臂环抱的大小,远不如今晚的惊人。
果然,沈家的莲池有秘密。
袭峥觉得他摸到了头绪。
袭峥朝着叶片茂密的地方去,不知不觉就出了岛,很快顺着莲渠摸入湖中,顿时水面开阔起来。
虽然与梦境中不是一片水域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继续前行。
逐渐地,他眼前出现了一片莲瓣,花瓣尖是青莲常见的青色,花瓣底部透着淡淡的水红。
寻常莲花都是水粉色,但青莲岛的品种不同,常见的都是青色,不过有的偏天青色,有的偏草青色,他还没见过透着粉的。
袭峥拨开遮挡视线叶柄,前路突然豁然开朗。
万顷碧波之中,一叶小小的扁舟随意地横斜着,被层层叠叠盛放的青莲花温柔地簇拥着。青莲花太密集,他隔得远,只看到了舟上的一抹粉意。
袭峥锁定目标就过去了。
小舟之上,沈珩之慵懒地躺着。他竟换上了一身水粉色的轻绸衣衫。柔和的粉色,与他清冷的气质形成奇妙的碰撞,非但不显俗媚,反而衬得他肌肤胜雪,如同误入凡尘的桃花仙。粉色的纱袖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淡色的、微微勾起的浅色的唇。
他怀里,随意地抱着一捧含苞待放的并蒂莲,花苞娇嫩欲滴接近赤红色,浓墨重彩艳丽无双,与他水粉的衣衫交相辉映,一只手自舟边垂落,手掌和腕骨都浸在清澈的湖水中。月光透过荷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仿佛莲花成精一般,与天地景色融为一体,美得活色生香。
拨开伞盖大的荷叶,视野陡然开阔,袭峥就看到了这绝美的一幕。
鬼使神差地,他踩到了荷叶曲面上柔滑的水珠,脚步一滑落偏了。
只听“噗通”巨响。
他落水了!
水花四溅!
袭峥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结结实实地砸进了碧绿的池水里!巨大的水花不仅瞬间浇透了他自己,更是兜头盖脸地溅了小舟上抱着莲花的美人一身!
水珠顺着沈珩之水粉色的轻绸滚落,沈珩之惊醒。
“谁?”
扫见咕嘟嘟的水泡,沈珩之如游鱼一般丝滑入水追了过去,水域越往深处越开阔,袭峥逃跑的方向渐渐地空旷起来,一段距离后,能瞧见一片巨大的圆叶。
是和梦中一样的荷叶!袭峥权衡之下顺势上岸,片刻之后便被钻出水面的沈珩之拽住衣角。
“你是何人!”
此情此景竟和梦境的场景惊人吻合。
袭峥转过身来,反手一个力道拽沈珩之上岸,“是我。”
说罢袭峥挥出一道热风蒸干了自己和沈珩之身上的水汽。
沈珩之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袭峥方才“落水狗”一般的狼狈情状忍俊不禁:“你这是,半夜睡不着来荷塘泡澡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堂堂袭家少君竟然失足落水了?落水时还溅了他一身,真是稀奇。
袭峥双手叉腰仰头无言,见沈珩之美目忽闪侧头望向他,清咳两声随便扯了一句,“花海迷了眼,不足为奇。”
说话间袭峥目光飘逸就是不肯看沈珩之,喉头滚动,耳尖跟着红透了。
“只是看花?”
袭峥看向远方僵硬点头。
“我这小舟借你了,阁下接着看吧,明日若有多余的力气,随我外出办事如何?”
“乐意之至。”
沈珩之点头,提步踏上荷叶就要回岸。
沈珩之走了,袭峥哪真要看什么风景,他紧跟其后,扶住沈珩之的腰,带他落于舟上。
而后如摩西分海,荷花荷叶分出一条水道,轻舟快行,片刻抵岸。
“家主大人好好休息,明日见。”
莲海夜舟图,某恋爱脑已投降。
袭:疯狂心动[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莲池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