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金玉楼在金乌城的西面,金乌城也算修仙者汇聚的几座大城之一,热闹繁华,好多商号的总部都设置于此,是当之无愧的销金窟,无论仙凡,只比富贵。
沈珩之此行来意便是解决金玉楼一事。
入城后时间已晚,沈珩之并未直接登门,而是选择在离金玉楼不远的一处清雅客栈落脚。
沈家行事向来稳妥,没有夜里到访的规矩。
“大人稍等,我先上楼检查一番。”
沈珩之在大堂落座,点了茶水歇脚,袭峥模仿黑镜随他外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跟着小二上楼去,检查房间和陈设是否一应俱全。
客栈二楼的上房内,烛火摇曳。小二走后,烛火忽地一闪,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夜枭轻啄般的三声叩响。
袭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无声地推开后窗,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来人一身紧身夜行衣,面上覆着半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此刻却写满焦灼的眼睛——正是袭峥最信任的心腹,黑镜。
“少君!”黑镜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迫,“您怎么在此?”
他扫了一眼袭峥身上那身普通的护卫常服,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日前少君要他敲打金玉堂他就心有疑虑,这一查,金玉楼打压沈家产业的事一清二楚,少君此时前来绝对来者不善。
本来这也没什么,金玉楼四舍五入也算自家产业,令他们停手此事也就算了。
他跑了一趟金玉楼见了娄家的主事人。
娄守成却说,此事是袭家主的意思,还将请帖的事全盘托出。
“我们也是先礼后兵,但请帖寄出月余,沈家都没反应,家主又要见到人,我们不得已才在生意上动了点手脚。不然搭进去这么多银子的赔本买卖我也不会干啊?”
好家伙,本以为是跑一趟一句话的事,现在却变成了大小王别苗头,沈珩之夹在中间浑然不知,倒是他这个知情人备受煎熬。
黑镜想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袭峥杀来金玉楼撞见袭父,两人在此打上一架。
想到这黑镜就痛苦面具,若真如此,少君的情路还没开始就要一键切入地狱模式了。
他这几日都在派人盯住城门防着少君,没想到先被他找到的人是沈珩之。他想来客栈里碰碰运气,果然,碰上了袭峥。
袭峥见他摸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盘问:“金玉楼查清了?”
黑镜点头,又艰难地摇头。
“无妨,我随沈珩之去一趟,亲自解决。”
“不不不。”黑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了,“何必劳烦少君出手?金玉楼是袭家的附属产业,我已经点拨过了,必不会为难沈家主。”
“只是不为难?”袭峥听到是自家的产业,心里很不舒服。他的心上人是碎玉掺粉团捏的,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他压着脾气不敢招惹,他们却轻而易举在沈珩之头上动土。
真是好不公平。
别到时候被发现这层关系了,沈珩之误又以为自己在给他下套,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他上哪喊冤去?
“当然不只如此,金玉楼必会与沈家交好,让利三分。”
“我缺他那点破钱?”袭峥又道,“稍后我亲自拟个单子,那上面的东西才拿得出手。”
“好好好。”黑镜自是满口答应,少君这是看不上金玉楼的东西,要亲自准备礼物安抚沈家主。
恋爱脑!败家玩意!
但不管怎样,别单枪匹马杀进金玉楼就行。
“你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你有事防着我呢?”袭峥挑眉,视线将黑镜从头扫到脚
黑镜心头一凛,眼轱辘转着心里编着瞎话。
“行了别想了。”袭峥打断他,语气嫌弃,“我不会冲动,杀进金玉楼抓人打一顿这种事不会发生。”
闻言黑镜眼睛都亮了。
按照《少君观察手册》里的记录推断,少君99%要杀进金玉楼找人出气,怎么这次忍住了?
黑镜顺着二楼窗户的缝隙扫见了在一楼大堂休息的沈珩之,心下了然。
“怕不是沈珩之不允吧?”
“无事就滚吧。”
楼下大堂,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个油滑轻浮的年轻男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夜色,飘上楼来:
“这不是沈仙君吗?你还真来了?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啊!仙君下榻此处,怎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小人得志的声音黑镜能听见,袭峥也一定能。
黑镜无语望天,完犊子!好不容易将人哄好,谁知道会杀出这么一个**熏心的蠢货。
罢了罢了,好言难劝该死鬼,娄振山约束不了儿子,少不得少君替他管教。
决定隐身后,黑镜迅速逃离现场。
一时间二楼上房内烛火被劲风刮灭,人影皆空。
*** ***
客栈一楼大堂,角落处。
沈珩之帷帽未摘兀自饮茶,他刚坐下不久,一个穿着锦缎华服、手持描金折扇、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便带着两个护卫,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正是娄文杰。
“沈仙君,幸会幸会!”娄文杰故作潇洒地摇着扇子,眼神却像黏腻的蛇信,隔着帷帽在沈珩之清冷的容颜和纤细的身形上肆无忌惮地舔舐,“仙君下榻此处,怎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沈珩之端坐不动,甚至没有抬眼看娄文杰。他修长的手指捧着茶盏,杯中清茶微漾。
“娄公子。”沈珩之开口,声音如同寒泉击石,打断了娄文杰滔滔不绝的奉承,“夜深人静,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安歇为好。”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娄文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被虚假的热情掩盖:“仙君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见到仙君,实在情难自禁……”他一边说着,一边竟得寸进尺地想要在沈珩之旁边的空位坐下。
就在他的屁股即将挨到板凳的一刹那——
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如同实质般袭来!带着冰寒刺骨的杀意!
“滚开!”
一声低沉压抑的怒喝在娄文杰耳边炸响!
娄文杰甚至没看清来人,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几步开外的地上,摔得七荤八素,附庸风雅的雪梅折扇也脱手飞出老远。
那两个护卫惊怒交加,刚想拔刀,却对上一双在昏暗烛光下、燃烧着骇人金芒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暴戾和杀意,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瞬间让他们浑身血液冻结,僵在原地!
袭峥如同煞神般挡在沈珩之身前,高大的身影将沈珩之完全护在身后。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玄色的常服下肌肉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将眼前一切撕碎的冲动。
大堂里瞬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食客和伙计都吓得噤若寒蝉。
沈珩之依旧端坐着,指尖的陶杯甚至没有晃动一下。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挡在自己身前、那宽阔紧绷的背影上。那背影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像一张拉满的弓。
沈珩之的眼底,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的涟漪,悄然漾开。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
袭峥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头,此人出言不逊,他竟能容忍?
眼中的金芒在接触到沈珩之平静目光的刹那,袭峥眼里的暴戾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丝后怕和浓烈的保护欲。
他看着沈珩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哑声应道:
“……是,家主。”
他默默退后半步,却依旧如同最忠诚的磐石,牢牢守在沈珩之身侧,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爬起的娄文杰和那两个瑟瑟发抖的护卫,无声地警告。
娄文杰捂着剧痛的肩膀,对上袭峥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暂时偃旗息鼓,仓皇逃离了客栈,连那把心爱的描金扇子都忘了捡。
大堂里依旧一片寂静。
沈珩之放下茶杯,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掌柜的,”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劳烦,再添一壶热茶。”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
而站在他身侧的袭峥,看着沈珩之平静无波的侧脸,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心中翻腾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惜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无妨,日后有他在,沈珩之再也不用忍受这些挑衅。
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活着。
热茶上桌,沈珩之倒了一杯,推至袭峥面前,哄他,“冷静些,怎么跟一点就炸的炮仗一样?”
“我没有。”袭峥矢口否认。
“将人打飞了,还说没有?”
“是他无礼在先!”
“即便他心思不纯,也有好多法子解决此事,偏偏你选了最蛮横的一种。”
袭峥并不认同沈珩之的话,默默咽下异议。
让他为了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与沈珩之争吵,他配吗?
【金玉楼】√
沈:真是个凶宝宝,气着了还要亲自哄。
袭:宽和绵软的受气包,还得我来撑腰。
两人行事准则差异很大,都觉得自己在宠对方,迁就对方。
看起来甜甜的,其实这段关系脆弱的不堪一击。(对,我在打预防针[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