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被舔狼一见钟情后》 第1章 楼上望美人 云衢城,文曲茶楼。 小二胳膊夹着茶案靠在茶幡下张望吆喝,远处来了位清俊仙君,那仙君被人扶着,手里还拄了拐,头戴上戴着顶帷帽,视线正好落在茶楼的方向。 小厮兴奋搓手,迎了上去:“客官,喝杯暖茶歇歇脚啊?” 仙君进了茶楼,身边跟着一位毕恭毕敬的黑衣剑修,他凑在仙君耳边说了些什么,得到首肯后就退出了茶楼。小二从窗边探出脑袋,那黑衣剑修已然消失无踪。 果真是仙人!来无影去无踪! 仙君落座后,小二侯在一边听吩咐,目光和心思逐渐落在了这顶碍事的帷帽上。 这位仙君好生奇怪,进入室内了不摘帷帽、不脱披风。虽是冬日,他们茶楼的炭火烧得极旺,他跑堂一下午都跑出汗了,仙君竟然还穿得住加绒的披风? “一壶仙露茶,一碟琉璃果,谢谢。” 仙君声音也好听,样样都与众不同。 茶楼里小二见过不少仙人,目中无人的居多,颐指气使的也不少,如他这般温润有礼的倒是少见。 一时间更令人好奇帷帽下的模样了。 很快,傍晚的霞光消散,小二挑起橙红色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四盏灯笼连成“文”“曲”“茶”“楼”四字,忙完之后,小二又有了空闲。 他靠墙站着,目光扫视厅堂,茶客几乎都换了一轮,唯独这位仙君还留在原位。 应该是在等他家下属吧。 天色晚了,也不知是什么棘手的任务叫仙君等了这许久。 小二望着仙君的方向发呆,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帷帽下钻了出来,扬起前肢冲他龇牙。 什么老鼠耗子?! 小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只雪白的灵貂! 灵貂龇牙示威后扭身顺着仙君的肩膀跳到了桌上,鼠里鼠气地啃食那碟琉璃果。 好有趣的小东西! 小二望着灵貂发呆休息,突然,灵貂全身的银毛炸起,拱成“弓”状,叫声尖锐。 “没良心的畜生,竟然冲我龇牙了?”出声的这位是刚从二楼雅间下来的公子,佩剑上刻了“步”字铭文,应是剑修世家步家的子弟。 仙君何时得罪了这硬茬,双方竟像是有旧怨。 “雪条回来。” 灵貂扭身钻进了的袖子,仙君拢住衣袖点头致歉,仍是一副谦和的好脾气,“雪条应激了,无意打扰。” “雪条?什么破名字。果然主人穷,宠物的名字也会带着一股穷酸味。” 这位步家小少爷攻击性这么强的吗?小二听着争执声不免为仙君捏一把汗,当然他最怕的还是二人动起手来波及自己。 幸好仙君没有动手的意思,听凭对方语言相激,岿然不动,兀自饮了口茶。 “你说话!分明是你抢了我的东西,现在像是我在胡搅蛮缠!” 仙君扶额,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雪条与我有感情了不便奉还,改日必定送往步家一只木系上品灵貂幼崽,还给少爷。” “谁要你们家的东西!”退让示弱的话不知怎么地戳到了步小公子逆鳞,他猛一拍桌,一只桌腿直接裂成木渣。 “你要是送来一只雪貂,哥哥定知道我找你麻烦了!你这是在害我!我就要哥哥送的那只!”说罢步小公子竟然上手抢夺,拉住仙君的衣袖要往里探,仙君灵敏挣开,步步退让。 步小公子的招式仙君是全躲过了,但他们楼里的桌椅板凳茶杯茶盏可尽数遭了殃,小二声情并茂地哭喊着“住手!快住手!” 一边躲在柱子后面,伸着脖子继续看热闹。 “步西水!适可而止。” 慌乱的场面被一声凛冽呵止,这声音听着就像暴风雪滚过一般,一时间小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过一遍。 被喊大名的步西水羞愤于自己的停顿和畏惧,更加恼怒了,一时间竟拔出了剑。 “沈珩之!我跟你拼了!” *** *** 茶楼对面,新月酒楼,美轮美奂的五色琉璃盏点缀在屋檐外,屋脊上的瓦猫由灵石雕琢,月色下熠熠生辉,二楼雅间的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张神色恹恹的俊脸。 那人长手长脚身形高大,坐在窗棂边,如同黑色的巨蟒盘缩在四方盒子里,看着很是憋屈。他垂眸扫视街道,一眼就看到了茶楼里的争执。 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剑修拔剑冲着一位手持拐杖的修士又劈又砍,那修士步履滞涩似有腿疾,但即使这样,躲过剑修毫无章法的劈砍也是轻轻松松。 “少君!您的意见呢?” 袭峥收回目光,敷衍了一句:“我都行,没意见,就这样吧。” “别啊少君,您给我们提些建议吧?” “少君喜欢灵兽,今年百珍会我们增设灵兽.交易区如何,少君有看顺眼的尽管拿去?” 袭峥掀起眼皮扫了说话的老者一眼,兴致缺缺,“能有什么好东西?” 说到底天材地宝奇珍异兽都得高手寻来,袭家之中唯他是九阶,他要什么东西自取便是,旁人手里又会有什么得他青眼的好东西? 无聊。 这番故作大气的话不过是在讨好他,这种虚伪的嘴脸看着都一个样。 无聊至极。 还没有楼下小孩砍跛子的热闹有趣。 袭峥的目光又转向楼下,一边心腹下属黑镜也凑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请示道,“云衢城闹事者,无论对错双双丢出城去,属下这就将两人撵出城。” 袭峥的目光随着那顶帷帽荡来荡去,每当帷帽扬起都会露出那人容貌的一角,脖颈、下颌、唇角、耳垂……他盯了许久还没拼出全貌。 啧,这小孩底盘太飘,但凡基础扎实一些也不至于此叫这跛子这么轻松。 袭峥只觉得心痒痒,恨不得上手擒住人扯了遮挡一睹芳容。他也是倒霉,全程没动手就要被撵出城,也太不公正了些。 “回来!”袭峥叫住了黑镜,“把小孩扔出去,这个跛子留下。” “留下?”黑镜糊涂了。 闹事者双双扔出城是少君定下的规矩,他怎么还打自己脸呢? 再说,“留下”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说要单独扣下? 想到少君对世家子的厌恶,黑镜望了眼楼下人,文雅俊秀谦谦君子,正好踩在少君的雷点上,心中有了主意。 “属下明白,小的扔出去,大的扣押听候少君惩治。” 袭峥望向黑镜,瞪大眼睛有些震惊:“你疯了?那个跛子光躲了也没还手,扣他做什么?” 黑镜心想,您也知道这挺疯的,因为一刀切的规定,多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大冤种最后还要被我们扔出城去,您这会儿知道怜惜人了? 黑镜心累但黑镜不说,揣测不明白少君的意思索性直接问了,“您的留下是指?” “人在我们治下受惊了,随便补偿些什么东西吧,这还要我教你?” 听到这话黑镜瞳孔地震,他的视线往屋内一扫,见诸位掌事都是一副见鬼的样子,立刻收敛心神佯装淡定,“遵命。” 果然,不止我一人觉得少君反常,呵呵。 *** *** 黑镜下楼,一楼瞬间钻出四位巡逻侍卫跟在他身后,气势汹汹就出了酒楼,以他们的步幅,区区四步就到了案发地,黑镜弹出钢珠暗器就打掉了步西水的剑,将其吸入掌内。 “步家的剑修后继无人啊。”黑镜指背轻弹剑身,随即一抹无声的嗤笑。 步家以剑立世,后人竟被轻易夺了剑……果然我黑镜实力也是极强的。 哈哈哈! 黑镜小小地高兴了一会儿,面上板着张冷酷无情地扑克脸,“唰”投剑入鞘。 这一夺一还吓坏步西水了,他木愣愣站在原地,侍卫压着他往城外走都不敢挣扎。 待他缓过来忍不住扭头去瞧沈珩之。 云衢城的规矩闹事双方全都驱逐,看来丢脸的不会是他一个。 想到这步西水又高兴了。 “仙君受惊了,云衢城赠君薄礼,还请笑纳。” 沈珩之也听过云衢城一刀切的规矩,没想到在他这儿却不是这样? 侍卫打开礼盒,祥云纹锦盒里是一只嵌入上品火系灵石的暖手炉。 沈珩之挑眉,目光一顿。 暖手炉这种东西用银纹炭就已经很好了,一些爱炫富显摆的仙门世家用零碎的下品灵石作为燃料完全是铺张浪费,这种用上品灵石的人是怎么想的? 手炉里的发热核心还不是拼凑的边角料,是眼珠大的整块火系灵石。 “不公平!按照规矩不应该……唔唔唔……”黑镜一边送出礼物,一边默默掐诀,一个禁言咒就扔向步西水。 黑镜笑着解释道,“云衢城里我们少君就是最大的规矩,您说是吧。” 少君。 仙门世家的继承人多称为少主、少爷,敢称少君的只有金龙袭家。 袭家百代一直由红龙掌权,今日的这位少君是唯一一位承袭金龙的天才,据说年纪轻轻便是九品高手,前途不可限量。 家族昌盛是好啊,就连下属在外行走都意气风发。 人家愿意送,他拿着就是,不必横生波折,沈珩之取了手炉点头致谢。 了结一场闹剧,沈珩之松了口气,这才腾出手处理一些小事。他能察觉到一抹视线一直盯着他,徘徊已久。他本不欲理会,只是这视线追着他,未免也盯得太久了。 难道是熟人? 沈珩之停步回望,此时一阵强风刮过,他压住乱飞的帷帽,趁着视野清明望向视线来处。 窗口已经无人了。 真是怪哉。 *** *** 二楼雅间,袭峥突然从窗棂跳下的动作吓了众人一跳。 有暗器?刺客?敌袭? 众人噌地站起摆出迎战的架势,文弱的便缩到桌底暂避,良久,没有动静。 他们的少君贴墙站着,神游天外中。 神经病啊?! 动如脱兔,不愧是少君。 到底看到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众人对视一眼,自知他们只是经营云衢城的小小管事,不敢探听袭少君的事,只是默默拍干净衣角回原位坐下。 很快黑镜回来,察觉到雅间里诡异的气氛,不用问就知道自家少君又干了点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少君就是这样一个新奇的人,能读懂少君心意的也就只有我黑·唯一的心腹·镜了。 黑镜远远就扫见袭峥面有恼色,行至面前,他还未开口果然被一顿斥责—— “谁叫你送他东西了,以后这种闹事的统统轰走!” 黑镜:什么?一刻钟前您刚说要送的? 黑镜无语,但和少君争执是没用的。 他已经是成熟的心腹了,区区朝令夕改罢了,他不会与少君计较。 不过今天的少君确实反常了些,黑镜的视线仔细地将他从头扫到尾,发现他的耳根红了一片。 攻恋爱脑在受面前小学鸡,对受一见钟情。优点是真诚磊落、战力天花板,不是精明计谋那挂的。 受是美强惨,外表高冷的心机美人。 主要写感情线拉扯,逻辑圆上就行。 喜欢就收藏追更吧,爱你们[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楼上望美人 第2章 训虎 “明日再议!” 百珍会筹备会把袭峥听得昏头昏脑的,彻底失了兴趣。现已经入夜,雪又飘起了,黑镜道着,“天寒地冻,夜路难走。”等托词散了会,随袭少君一起返回府邸。 未至府邸黑镜便听见一声凄厉的虎啸,啸声中竟有惊人的压迫感,让人梦回幽森密林,头皮发麻。 “少君,您买灵兽了?”问完黑镜的脑子便转过弯来,少君的性子是看上什么直接到原产地、栖息地抓来,怎么会买? 那就只能是掌事们进献的了。 果然,府邸的练武场上放着一只贴满禁制符咒的铁笼,笼中是一头白虎。 就是它在叫唤。 “少君,黑正使!二位可算回了”袭老翁惨白张脸,缩头缩脑地往袭峥身后躲,二指颤抖地指着白虎铁笼开始告状,“昨日有好几位掌事来打过招呼,说今日要进献宝物,老朽一早就去仓库腾挪出位置,谁知道……进献的是这些家伙。” 袭老翁裹紧身上的茸袄伸头瞅了白虎一眼,又倏地缩回来,面色痛苦,“旁的好说,都是些灵宠、坐骑,老身已经妥善安置了,唯独这头白虎,凶戾残暴,靠近了就发威,老身实在没法动啊。” 袭老翁说着就感觉笼罩在他身边那束可靠的身影离远了,“唉!少君当心啊!” 黑镜抱剑站到一边,稳若泰山。他注意到,自从少君踏入府邸,这只白虎就再没叫唤了。 没了袭峥做“屏障”,袭老翁躲到了黑镜身后,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少君步步紧逼、再与白虎对峙的场景。 那白虎低下身去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袭少君身形健硕高大,平日只觉得少君像一堵伟岸的墙,但今日和笼中虎比起来虽然小巧秀珍,但气势和压迫感一点不输,甚至有压制的趋势。 见此袭老翁也站直了身子,没那么害怕了,默默和黑镜站成一排。 “这就对了。现在能在少君眼皮子底下伤人的东西还没出现呢,你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时候了。” 袭老翁不争气地抹一把眼泪,这烫手的山芋总算交到少君手里,他终于不用再担忧半夜睡着后被老虎撕了这件事。 远远瞧着袭少君与白虎周旋,也有了心思多打听些少君的喜好。 “今日掌事们送来的东西有名贵温顺的灵宠,一日千里的灵驹,还有白虎这般高阶的猛兽,不知何种更受少君青睐?” 黑镜却是反问,“他们从何处听说少君偏好灵兽?” “少君3岁走失,6岁回家,在此期间觉醒炎龙血脉在荒原中和灵兽为伍世人皆知。许是因为这段经历作此猜测。” 黑镜摇头,“与这没关系。今日一遭也就罢了,那些打算再进献灵兽的您去劝退吧,这一遭讨好不了我们少君,还会引得少君反感。” 袭老翁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少君见到白虎后确实未曾展颜。袭老翁又细细观察,少君先是围着笼子转了两圈,而后打开笼锁走了进去,拨开白虎厚重的皮毛这里摸摸那里探探 ——就像兽医在问诊。 少君在心疼这只白虎? “少君心慈仁爱,得此少君是我们袭家之幸啊!” 黑镜见他心生顿悟,连忙点头敷衍着。 袭老翁说的是对,但不全对。 少君喜欢猛兽,是喜欢你来我往地搏斗和危机带来的刺激,但他厌恶笼中之兽。 少君信奉胜者为王。败者的死活他是不爱管的,因为他从未败过,对败者的境遇自然不感兴趣,慈爱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不过这次少君为何要为这白虎诊治验伤呢? 黑镜上前去,正好被袭峥叫住。 “这是8阶天眼白虎,母的。” 黑镜默默点头,开始头脑风暴——为什么要强调白虎是母的?是母的就要救?公的是犯什么天条了吗? “你看屁丨股这块……” 哦哦,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黑镜从指缝中瞅见,那白虎的屁丨股下沾了一圈血,只是皮毛太厚了不明显,被少君拨开表面的毛发后就很明显了。 “这是……”难道有人虐猫……(不是)虐母老虎? “这头天眼白虎本是8阶,刚生产完跌落回7阶,这才让某些人有了下手的机会。” 原来如此! 趁母兽产仔的时候围猎向来为仙界不齿。不说那些虚的道理,就从可持续捕捞来说,在母兽产仔后抓捕母兽,很可能母兽挣扎鱼死网破,连带着孩子无母兽抚养照看,也跟着夭折,一死死一窝。 都按这种抓法,大陆上的灵兽都得灭绝,因此仙界早已明令禁止。 但盗猎生生不息实在难抓。 “喂点修复养气的灵草灵果,休养两日恢复实力后寻机会放走吧。” “是!”按少君的观念,天地万物本无主,寄存天地之间,他不必立刻据为己有,他想要直取便可。 只是这取的办法得光明磊落,少君最恨乘人之危的小人行径,这次送礼的可真是马屁拍马腿上了。 黑镜摇摇头,给白虎套上项圈,拉着他去治疗了。 *** *** 再说沈珩之这边,当天黑镜离开后,沈珩之很快就和侍从会合了两人寻了客栈歇脚。 阿池拆了买来的药包招呼小二送上热水供沈珩之药浴,自己低着头守在门入口的位置汇报今日的遭遇。 “您的腿疾医仙换了新方子,即使隆冬大雪,用药浴过后大人即可行动自如,三日一次即可。” 沈珩之撑着浴桶试着站起,伸了伸腿。 潺潺地水声从屏风后传来,蒸腾的热气将沈珩之白玉般的脸都染上粉意。 “是更好了,入水到现在只是片刻腿便不疼了,” “您别起身,至少泡满一刻钟。”氤氲的热气将整间屋子占满,阿池也跟着热了起来,将脸贴在木门门框上降温。 “医圣还提醒,您身上的寒毒不能再拖了。腿疾只是寒毒引发的病症之一,寒毒迟迟不除往后引发的病症会更多,不能再拖了。就算玉阳丹也只能暂时压制寒毒,无法根治的。” 沈珩之没回应,岔开话题:“玉阳丹的药引呢?城中买到了多少?” 说到此阿池激动起来,“炎曜石整个云衢城都没有卖的,掌柜们说要在百珍会前进献给袭少君,不对外出售。” “一家愿意出售的都没有吗?” 阿池摇头,话里充满歉疚:“是属下无能。” “与你何干?”沈珩之风轻云淡道,“听说今年的百珍会袭少君会亲临,袭家张扬霸道惯了,掌柜们巴结一些也在预料之中。” “可没有炎曜石做引……” 沈珩之轻笑,“不妨事,玉阳丹还有些剩余,撑过这个冬天就行。开春后寒毒便会受抑制,用到玉阳丹的时候就少了。” “委屈家主了。”阿池郁郁道。 见他还在计较,沈珩之轻笑,宽慰道:“万事循因果,未必如人愿。心宽才能路远,修行也是同样的道理。”说到此,沈珩之突然严肃了些,“近日总觉你周身气场有变,可是要渡劫了?” 沈珩之单手拂过长发蒸干水汽,寝衣外披着青绿色的外袍就走了出来,阿池当即低下头,回应道,“没有的事,还早呢。” “7段冲8段如同过鬼门关,若有突破之兆要尽快告知,回岛内闭关。” “我知道的。” 沈珩之扫了他一眼,垂眸思索片刻便定了明日的行程,“明日一早就回岛。” *** *** 第二日沈珩之和阿池确实走在了回程的路上,只是中途在一处仙山时暂时停落,既是休息也顺路看望一个老朋友。 沈珩之:“去年来时她刚刚怀崽,算着日子也该生了。” 阿池:“您说的是那头天眼白虎?” 沈珩之点头,“娜娜喜欢独据山头,我们青莲岛水系发达,山头却平了些,她小的时候还给面子窝着,成年后就在外浪也不回家了。” 阿池也面露期待,“娜娜的崽一定不孬。” 沈珩之寻着记忆去找娜娜去年的窝,远远就看见巨树截断、草木乱飞地战后现场。 阿池查看断口和地上的血迹,笃定道,“是猎血教的人。” “当下能与娜娜一战的修士屈指可数,此人不会寂寂无名,你能看出是谁吗?” 阿池摸索后,回禀道,“是‘锁链手’。经常在黑市接神血的悬赏,没想到现在还干盗猎的活了。” 神血世家屈指可数,他们的血液皆有神奇效用,是炼丹、炼器的顶级材料,是众人眼里的香饽饽,也是悬在神血世家头上的一柄剑。 沈珩之皱眉,压下心慌之感。 两人钻入巢穴中找到娜娜奄奄一息的幼崽,带上它们一起返程了。 铺垫第二次见面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训虎 第3章 男妲己 一路向南,入青莲岛后温度都上升了几度,刚进家门阿池便被沈珩之催着去洞府闭关。 “真不着急,我春日再闭关都来得及。”阿池笑嘻嘻地耍赖要走,却被沈珩之抓住了脉门。 探脉后,沈珩之当即变了脸色。 “丹田盈满外溢,渡劫必在十日之内!步池,你对我说谎了。”沈珩之扔了他的手,面色沉凝,却说不出更多斥责的话。 他当然知道阿池为何执着于春日闭关,春日后他的寒毒受压制,整个人能自如许多,阿池是想陪着他熬过冬日再闭关。 想到阿池即将闭关,在此时动怒实在不妥,沈珩之的怒容只持续了三秒,很快容色缓和,双目又柔和成一潭池水,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你先去洞府闭关,旁的事出关后再议。” 说罢转头就走了。 阿池远远地朝沈珩之躬身行礼,嘻嘻哈哈地伪装在沈珩之走后也全都卸下,面如寒霜,步履加快。 猎血教虎视眈眈,家主大人身中寒毒,少主又顽劣天真,他得尽快渡劫才是。 闭关之前,阿池在沈家多年的记忆翻滚着朝他涌来,刺得他眼眶发红。 十三年前,他在市井中流浪遇到了少爷,成了少爷的陪读。与其说陪读不如说是做少爷的弟弟,少爷待他和善亲近,许他同吃同睡,一同修炼。 好在他争气,于剑道一途颇具天分,私学中传授剑道的仙师都连连夸赞,“可惜我们沈家不善此道,若能拜得名师定是一番造化。” 他当时听着只觉得高兴,他被夸老师奖了。而少爷却听出了可惜。 少爷不想他有遗憾,取了私库的天材地宝做束脩,模仿老爷的笔迹写推荐信,再塞了他一张地图,地图的终点是终南山——剑圣隋长夜的隐居之处。 别时少爷如朝阳下的暖玉,玲珑剔透温柔明朗,学成归来时,少爷已经继任家主,病骨支离。 他一直记得少爷再见到他时的眼神, 坚韧之中难掩惶恐。 少爷问他,“阿池,我能守住青鸾神血吗?” 他说:“一定能。” 这句承诺他刻在了心里,一刻也未曾忘记。 *** *** 青莲岛,位于青莲湖中央,青莲湖乃玄离大陆最大的湖泊,宽广似海,沈家全盛时这青莲岛连同青莲湖的整个水域都是沈家的,岸边渔民也常以岛人自居,受沈家庇护。 相传青莲岛犹如仙境,难得一见的仙草异兽在青莲岛遍地都是,青莲岛的灵植灵兽都格外不同,单属单种,绝不与别处重样。 沈家人身负青鸾血脉,拥有沟通万兽和天然的亲和力。他们都喜欢往家里捡些稀奇的、难养的灵兽,久而久之青莲岛又被修仙界戏称为“灵兽园”,岛上珍稀灵兽满山跑,绝对令人大开眼界。 沈珩之安置完不听劝的阿池,这才腾出手来安置四只孱弱可怜的小白虎,他摸了好几个山头,最后选择了产仔不久的影豹作为四个崽子的妈妈。 一直忙活到傍晚,管家沈壁才气喘吁吁地从干草堆里找到沈珩之的踪影,“家主大人远归,未能及时迎接……” 沈壁圆滚滚的身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草堆站在沈珩之面前,气喘吁吁。 “一切可好,沈弘呢?可有认真修行?” 管家连连点头,“有的,少爷已于漱月潭闭关数日,定力惊人啊。” “哦?”沈珩之挑眉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府邸静悄悄,侄儿在作妖。说实话他不是很信沈弘能乖乖修炼。 沈珩之随手招来仙鸾载他往漱月潭去,钻过瀑布直入瀑布后的洞府,见到了一个打坐的背影。 这背影软趴趴地一戳就倒。 是个纸人替身! 破掉纸人障眼法,一片半湿地黄纸落入沈珩之手中,其上写道,“百珍会看热闹去咯!与崇山舅舅同行,勿念!” 竟是去了百珍会。 见了黄纸,沈珩之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了。娜娜被捉的山头离云衢城很近,锁链手很可能在这附近。 一想到沈弘在时空上可能与锁链手的位置重合,沈珩之就慌得不行。 哪怕沈弘和步崇山同行也不能让他放心多少。 不是神血世家的人是很难对“怀璧其罪”感同身受。 就算是神血世家的人,也很难理解他现在的惶恐不安。 因为他们不曾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至亲,不曾亲眼目睹亲人像畜生一般被人圈养放血,榨干最后一滴神血。 更让沈珩之害怕的是,沈弘对这一危险并没有切身的体会。 一时间,沈珩之有些后悔。 一味地劝说和约束是没用的,所有的流血牺牲都在他这结束了,他如愿将沈弘养成了阳光明朗的少年,一如年幼的自己。 他也知道人教人难教,事教人一次就会的道理。 但他也深深为此惶恐。 因为沈弘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怕事教一次人就没了。 沈珩之当机立断,去药房取来最后三粒玉阳丹,御剑往云衢城去了。 *** *** 早些时候,云衢城外,步西水被撵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结伴而来的步崇山和沈弘。 二人说说笑笑春游似的,唯独自己灰头土脸,找沈珩之麻烦不成,还被巡管针对丢了出来。 步西水越想越气,沈家都是黏人精,沈珩之勾得他□□日惦念嘘寒问暖,沈弘也喜欢围着哥哥转。哥哥和沈家人相处的时间怕比他这个正牌弟弟都长。 这合理吗? 绝不合理! 他不允许! 步西水收敛了神色,往脸上抹了点墙灰,哭着挤到了步崇山面前:“哥哥!我被赶出来了呜呜。” 步崇山扔去一记清洁术,淡淡道“闯了什么祸,直说吧。” 步西水只说与人起了争执,重点讲了巡管偏心的事。 “云衢城的规矩不是各打五十大板吗?偏偏只有我被扔了出来,那个藏头露尾的病秧子啥事没有,还得黑镜亲自送礼安抚?” “黑镜?是黑镜出面将你扔出来的?” 步西水怯怯点头。认人是世家子弟的基本常识,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步崇山皱眉,黑镜是袭少君身边的影卫,二人向来形影不离,黑镜的意思往往就是袭少君的态度。 “哥哥……怎么了吗?”见此,步西水也有点后怕。世家子弟都多少被家里叮嘱过,出门在外要不惹事不怕事,但如果对方是袭少君,那还是怕着点好。 传闻袭家少君脾气暴拳头硬,惹怒了他收尸都赶不上热乎的,切记远离!远离! 步崇山摇头,“袭家霸道但称得上磊落,你错过罚过,此时就翻篇了。不过你还是要稳重些,别再闯祸了。” 被批评了!步西水羞红了脸,而沈弘在旁边一个劲看他笑话。 想到这里步西水更气了。他和沈弘同龄,偏偏沈弘是哥哥的外甥是沈珩之的侄儿,哥哥只拿沈弘当晚辈,宽容又宠溺,远比对他温和。 二人起了争执,哥哥也都拉偏架,要他让着沈弘。 可凭什么?要仔细算他比沈弘还小两个月呢,为什么不是沈弘让着他? 步西水委屈,但他不说。 伪装一番后步西水和两人一起入城。 此趟来云衢城先是被沈珩之一顿教训,又被沈弘看了笑话,步西水心想,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男妲己!牛皮糖!统统闪开! *** *** 乌云消散,大雪初霁,百珍会千呼万唤始出来。 袭家在府邸内设长桌宴,宴请到会的各位仙家名士,其中就有步家的位置。步西水和沈弘分坐在步崇山两侧,三人入席。 长桌蜿蜒如龙,铺满鲛人织就的鲛绡桌布,其上摆放的白玉盏晶莹剔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玉露,正散发出袅袅异香。主位两侧,十二名身着月白鲛绡的侍女垂首而立,腕间银铃随着呼吸轻响,每走一步便有冰蓝色的灵蝶虚影自裙摆飞出,在席间翩跹起舞。 这等奢靡光鲜的场景是沈弘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美”。 热闹、恢宏、衣香鬓影,与安宁野趣的青莲岛完全不同。 沈弘第一次见,免不了东张西望。 不久席上收了声,原来是袭少君到了。 沈弘:“他就是袭家少君,袭峥?” 步崇山严肃地点点头,即使离得远远的也能感受到来自他周身气势的威压。 金龙血脉,大陆唯一的九境高手,果然名不虚传,有他在又可保袭家百年昌盛。见此情景,宾客们皆做此想。 但沈弘的想法与众人不同,他从袭峥身上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威胁。 他小时候喜欢在青莲岛里乱跑,经常糊里糊涂地惊动了高阶猛兽,被它们锁定气息后的那种如芒在背之感今日又重现了。 初次见面,袭少君“人形猛兽”的刻板印象已经种在了沈弘心里。 沈弘新奇地打量着袭府的一切,殊不知他也是旁人望眼欲穿的风景。 一双幽绿色的眸子锁定了他。 沈弘只觉得背后一凉,转头往后张望,身后是一个鱼池,池边攀谈交流的人不少,许是多虑了吧。 鱼池边的鹅卵路上,袭老翁忙着指挥侍者们搬运宾客的赠礼,待大部队走后,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管家先生,不知昨日的献礼少君可还喜欢?” 袭老翁一时对不上号,扫见廖倦兜帽下眼角的长疤后才想起来,是那个进献白虎的勇士! 虽然少君不喜,但得知对方连8阶猛兽都能捕来,袭老翁不敢怠慢,委婉地表达了疏远的意思。 “袭家少君见惯了奇珍异宝,这天眼白虎也入不了少君的眼,不知何物能得少君青睐?再珍贵些的只有世家的神血了。” 世人眼红神血,猎血人围杀神血世家的子弟猎得神血流入黑市,这是暗地里的交易,上不了台面,现在却被廖倦大大咧咧说出来,袭老翁听得头皮发麻。 一瞬间袭管家的面色几经变化,待他组织好语言要拒绝,对方又没了踪影。 真是愁煞人,神血世家的血是说猎来就能猎来的吗?他们袭家也是神血世家呢,难道还有人敢向袭家动手吗? 哪来的猛人说话做事如此唐突? 索性今日人多事杂,这种没头没脑的事很快就被管家抛之脑后。 没过一会儿,有两个少年过来找他问路,“劳驾一问,茅房在哪?” 袭老翁指了方向,“穿过石林花园就是了。” 那石林花园是由许多高大巨石组的风水景观,路径蜿蜒曲折由鹅卵石铺就,路不好认却是最近的道,袭老翁唤来侍者为两人带路,远远瞧着三人的身影在巨石之间穿梭。 一道轻风卷着竹叶扫过他的视野,袭老翁一阵恍惚,一、二、三、四……咦,石林里穿梭的人影怎么变成了……四个? 铺垫ing[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男妲己 第4章 哗乱 袭府 巨石林 廖倦蹲在一个半人高的巨石空腔中,面露喜色,对着手腕上的传音镯道,“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老子在百珍会拍卖场后台守仓库呢,上哪干去。”对面的声音懒洋洋地,语音间隙还透出了兽类粗犷的喘息声。 “百珍宴里有一只小青鸾落了单,我一个人就能给他弄出去,你想办法接应我出城就行。” “青鸾?飞行类坐骑是值钱,但也算不上大单吧。” 廖倦抬眸,视线锁定石林外两个起争执的少年,轻笑一声,目光里全是贪婪“不是青鸾鸟。” “你是说……青鸾神血?沈家人?” “淦!干!兄弟等我!” 传音断线,廖倦换了个视野更好的地方监视两位少年。 作为专业猎血人,他对神血世家的族谱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熟悉,青鸾沈家如今存活的人只剩家主沈珩之和老家主的嫡长孙沈弘。 沈珩之有一侍从,师从剑圣剑术一流,凡是外出侍从皆会跟随不好下手。沈弘鲜少在江湖上走动,据说日日被家主拘在家中和学宫,两点一线,也没什么机会。 黑市上的青鸾神血早就被抢购一空,价格越炒越高,对沈珩之个人的悬赏金更是霸榜黑市榜首五年,明眼人都知道沈家势弱,都想攒着劲咬下这口香饽饽。 可是沈珩之为人谨慎,他盯了好些年也没找到机会,没想到这次撞见了沈弘。 涉世未深的小崽子,最容易夭折了。 廖倦伪装成赏景的宾客在杜鹃林头靠坐着,远远盯着,只见两位少年的争执越发激烈,不过廖倦完全不在意他们在吵什么,只想等着二人分道扬镳之后对沈弘下手。 他等着等着……一眨眼,沈弘消失了? 什么情况? 天上掉下的馅饼变成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廖倦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茅房前只剩另一个少年,逃也似的回了席间。 廖倦心想:难道他被黄雀在后了?这个少年也想加害沈弘,被他先得手了? 淦!早知道听一下两个人在吵什么,他现在也能有点眉目。 *** *** 步西水和沈弘在吵些什么呢? 说来也好笑,步西水逮着哥哥离席的间隙引了沈弘出来,专门挑了隐蔽处与沈弘发难。 吵得也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你离我哥哥远一点,最好哥哥回来后你就说你要到别处玩,别缠着我们了。” 沈弘懵懵的,没明白步西水这态度理从何来,他这一路也没得罪他不是? “烦死了,你们沈家人都烦死了,听懂了吗?哥哥他心软才会照应你,但你不能总麻烦我哥啊?甩都甩不掉!” 突然被人身攻击,沈弘眨巴眼,情绪稳定,反而试图安抚破防的步西水,“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我可以离开,和崇山哥同行也是为了让小叔叔放心,没有和你抢哥哥的意思。” 步西水想起了沈珩之害他被扔出城的事,更火大。跟沈弘抢他好歹能分到五成哥哥,要是跟沈珩之抢那便是一成胜算都没有。 天杀的!合着就他一个外人,哥哥和沈弘、沈珩之才像一家人。 这合理吗? 绝不合理! 他不允许! 步西水不再掰扯,掏出一枚隐身符便印在了沈弘身上,“你说要离开的,现在谁也看不见你,你赶紧走,随便上哪玩去!” 气鼓鼓的话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了句,“百珍会结束后城门口见,如果要和我们顺路回家的话。” 说完步西水便跑没影了。 沈弘:还有这好事!他早就想自由自在地到处跑跑了! 在试验了隐身符的效用后,沈弘就溜出府去,自己找乐子了。 *** *** 沈珩之抵达云衢城外时,夜幕四合,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他却没心思欣赏,甚至连一直以来的冷静都把持不住。 一刻没见到沈弘,他一刻也不能冷静。 血脉牵绊显示沈弘就在城内,他得尽快将人找到,希望此行只是有惊无险。 沈珩之收剑停步,好消息是他能感觉沈弘在移动,离他越来越近了。 云衢城门内外都排了长队,有的客商想进去,有的想出来,他们不少都携带了箱笼板车,装些一般品相的商品,昂贵的珍品才放进纳戒里瞅准时机出手。 沈珩之停在城门外静候,按照血脉感应,沈弘此时就应该在出城的队伍里。 他们很快能相遇。 着急之间,沈珩之只取了佩剑和药瓶,未戴帷帽就这么出门了,如今长剑背在手后立于云衢城门口,一时间竟成了城门民众的焦点。 “那个绿衣仙君,是在等人吗?怎么不入城啊?” “他也太好看了吧?” “是谁家的公子,我竟从未见过。” “前面的赶紧挪挪,再不走我插队啊!” 一时间,入城的队伍产生偏移,特意从他身前绕了一绕,为了能多看几眼。 沈珩之屏蔽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雕塑一样望着城门口。 有胆大的修士、女仙与他搭话他也只是轻点头,不置一词。 “仙君额间凝有汗水,应该是长途奔袭至此,在此处等人。” “什么人舍得让他这般等待?” “瞧你说的,要是人来得及时哪还有你我一睹姿容的机会?” “哈哈哈。说得是啊。” 众人说笑议论之际,沈珩之动了,他拦下一辆刚出城的货车。 拉车的是上好的飞驹,车上只捆了一只木箱,拉车的有两人。 “箱中何物?” “与你何干?!” 双方打过照面只说了一个回合,磅礴地灵力以双方为中心炸开,如同平地起惊雷,引起城门哗乱。 “什么情况?!” “不知怎么地就开打了,好突然!” “快快!回禀少君,有人在云衢城闹事。” “双方都是7阶高手!我们根本拦不住!” *** *** 袭府,书房 袭峥被接二连三的事找上门来,烦躁不堪。 “少君!宴中有世家少爷走失,希望我们协助寻找,请您定夺!” “少君!城门有人作乱,双方都是7阶高手,请您派人支援!” “少君!……” “够了!”袭峥砸下一只镇纸,“小猫小狗走丢了都要报到我跟前,怎么,要我去找孩子吗?” 府中卫兵长、城防军哨兵、袭老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守在暗处的黑镜,原本倚在书房后花园的树上打盹,被镇纸砸落的巨响惊醒,化为一股黑烟从窗口缝隙中飘入屋内,开口就是劝诫,“少君息怒,且听他们说完。” 卫兵长:“启禀少君,若是寻常世家子也就罢了,此次走失的是青鸾沈家的少主,青鸾神血异常珍贵,若是在我们府中丢失……” 袭峥不耐地挥手,“去找吧,找到人了别白白交出去,晾着等他们求过来。” “是!” 城防军哨兵:“城门口有7阶高手打起来了……” 袭峥:“让他们滚远点打,恢复城门秩序就行。打死也不管我们的事,你要实在想管等他们分了胜负派个人收尸去。” “是!” 终于轮到他了,袭老翁气喘吁吁道;“是那头天眼白虎,方才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开始撞笼子,头都撞破了还不放弃,看着像是疯了。家中的驭兽师不敢靠近,只能来劳烦少君前往一观啊。” “这倒是正经事。” “不应该啊,我昨日盯着兽医治伤的,那头白虎只是皮外伤加体虚,意识清醒,不至于突然发癫。”黑镜也觉得诧异。三人一起往兽园去了 袭府极为宽广,兽园中树木繁盛,山石皆由城外灵山运来,精致得如同园林一般,只是此时兽园内,锁链的撞击声和虎啸纠缠在一起,格外渗人。 闻见此声袭老翁又开始痛苦面具了。 “白虎的异常是何时开始的?”黑镜发问。 “就在刚刚,大约一刻钟吧。据驭兽师说它是突然开始撞笼子的,毫无征兆。” “怎么会毫无征兆呢……”黑镜喃喃自语,袭峥却道,“兽类的感知远比人灵敏,在人眼里无事发生,可在它看来未必如此。” “老身受教了。”袭老翁闻言连连点头,步子却是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兽园入口,“老身就在此恭候了。” 迈过石拱门,袭峥面色沉凝,杂乱的敲击声和嘶吼声里,他敏锐地捕捉到锁链断裂的声音。 白虎逃出铁笼了。 果然下一秒,一抹白色闪电从绿色的丛林中钻出,在借力的树干上留下深深的爪印。 黑镜手捏缚仙网就要出手抓捕,被袭峥拦住。 “它是清醒的,且看看他要去哪。”说罢袭峥就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 黑镜心想,现在正值百珍会,是云衢城的大事,此时放白虎出来捣乱惊扰了百姓怎么办?这不是给袭家打脸吗? 不过他想什么都没有用了,老板玩心一起是什么都听不进的。 黑镜认命地跟上,说实话他也有些好奇,这白虎原本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疯了呢? 下一章,见[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哗乱 第5章 英雄救美 云衢城外,九条锁链从廖倦身后舒展而开,宛若九头蛇,十分敏捷,锁链上有不少豁口,一看就经历过一场恶战。 廖倦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时刻监视沈珩之的动向,寻找战机。 沈珩之单剑指地负手而立,从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疲惫和虚弱,但他衣襟前全是强行催动灵力呕出的血,他取出药瓶,吃下了最后一粒玉阳丹。 他身后,沈弘双手被缚在身后无力地躺倒在地,只有脑袋能动,他看到沈珩之的小腿一直在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沈弘从未想到,第一次偷跑出门竟然是这个后果。 他乞求一般哭诉着,祈祷沈珩之不要管他自己先走,但没用。 他甚至发不出声。 他无比的后悔。 为什么要私自离家? 为什么非要凑热闹? 如果他所谓的自由要用小叔叔的命来偿,他宁可不要。 突然间,沈弘见沈珩之回头了,对视之间,他眼里的果决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沈珩之回头之际,廖倦发动攻击九条手臂粗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冲他砸来,沈珩之不欲躲闪,甚至没有转回去面对局势,而是催动手腕上的金蝉法器。 这是金蝉脱壳!换伤之法,局势还有变数! 沈弘心里萌发出一丝希望,却在金蝉的六足抱住他之后彻底崩塌。 为什么?! 为什么唯一的机会要用来保护他? 一时间热泪激涌而出,沈弘的视野一片模糊。 他奋力地眨眼要看清沈珩之的样子,迷蒙之间,他好像看到了一道白色闪电扑咬而来。 怎么有点像……娜娜? *** *** 一炷香前,袭峥跟着白虎一路奔袭,远远能感受到城外的动乱,是有人在战斗。 三秒前,他立在城头上,城外的风裹挟着血腥气飘入他鼻中,血液里混杂着菁纯的水系灵力,让他浑身一震。 如此浓郁纯粹的力量只会出自神血,如此说来,告到他跟前的三件事如今倒变成了一件。 “竟是青鸾沈家的二位。”黑镜一眼就认出了局中劣势的二人,方才沈家主催动金蝉法器似乎是要舍命保下小辈。 他这个性情中人最看不得亲人生离死别,黑镜出言忽悠,“少君若能救下青鸾沈家唯二的血脉,必有美名。” “生死有命,弱就得……”死 话还没说完,袭峥就朝着局中倒落的身影飞奔而去,刮起的风差点将黑镜掀下城楼。 黑镜深呼吸,劝导自己:不要和老板计较。 不是,他干啥去啊? 少君在书房里面吩咐了什么来着?又是“晾着人”又是“友情收尸”的,怎么真到干起来他又第一个上呢? 黑镜:你这样让我这个心腹下属如何跟得上节奏啊!啊啊啊! 袭峥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快就打脸的时候。 不过生死之际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因为一认出他,身体就比脑子先一步冲上去了。 他甚至比那只救主的白虎动作还快。 白虎扑咬将九头蛇按压在地,扬起漫天尘土。 袭峥扶住沈珩之摇摇欲坠的腰身,带着他出了风团,腾空之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他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腰。 落地之后,沈珩之迟迟未反应,袭峥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不敢低头看他。 珍宝美玉可放肆远观、品评,但一旦落入手心,人反而拘谨僵硬了,生怕损其一分神采。 他很轻,是青竹味的,十分好闻。 就是腰身太纤细了,握在手中盈盈一握,这样单薄的身体如何支撑长时间的战斗呢? 终于,忍不住好奇,袭峥低下头去,只见怀中人面如白纸眉头紧蹙,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来,吐了他一身。 袭峥探上沈珩之的颈脉,能感受到微弱的脉动。 是了,第一次见他就是跛着腿的,可见身体不太健康。 沈珩之撑着一口气,艰难回头,虚弱的气声和恨意从口中喊出,“杀了他!” 是在与我说话?袭峥顺着沈珩之的视线望去,锁链手从白虎嘴下脱身,正在逃跑。 袭峥手中凝出一道金红色的利爪向逃跑的廖倦抓去,一起奔向廖倦的还有疾奔的娜娜。 金龙爪实在凶猛,抢在娜娜之前叫廖倦咽了气。 娜娜:不是?你为啥抢我的活? 娜娜飞奔的猫步急刹,瞅见眼前碎成两段的猎物不知所措,它回头看向沈珩之,眨巴眼。 可沈珩之在见敌人咽气后,撑着的一口气彻底松了下来,虚软地落在袭峥怀里,袭峥见他站不住了,扶着他原地坐下,仍未离开。 娜娜:完了!争宠的来了! “嗷嗷嗷!”娜娜一阵咆哮,疯狂输出兽语说袭峥的坏话,向沈珩之告状:“主人!他把我关笼子里!就是他把我抓走的!” 沈珩之勉强打起精神,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意想不到的救命恩人。 袭峥,袭家少君,身负金龙之血天赋异禀,确实如传言一般强大。他缠斗许久的敌人在他手下只用一招就能彻底按死。 他周身的炎属性灵力波动十分强横,连带着胸膛和手臂都在发烫,隔着衣料从腰间透了过来。 有些烫人。 真奇怪,他与袭少君未曾相识,他飞驰来救又主动帮他杀仇人,也不知所图为何。 与沈珩之思虑的目光对视上,袭峥唰地转头,回避视线。 沈珩之:他作甚心虚了? “多谢少君救命之恩。” 二人僵持之时,黑镜和沈弘一同而来,沈弘先向袭峥行礼道谢,而后扑在沈珩之面前号啕大哭,“小叔叔,我错了!” 沈珩之抚摸着沈弘的发顶,缓解差点生离死别的心悸。 幸好赶上了,幸好还来得及。 幸好他及时发现了。 一切的一切只要晚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沈弘了。 黑镜站到袭峥身侧,望着眼前的一幕,人有点恍惚。 他霸道任性的老板现在正跪坐在地给沈珩之做人肉靠垫,抱着人不撒手。那个沈家的小辈哭得稀里哗啦,他也不驱赶。 放在平日,这种爱哭鬼不直接一脚一个踢飞出去了? 话说回来,这里是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少君待沈家人如此关怀,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两家以前都没什么交情的。 黑镜只敢想想,不敢干扰。毕竟少君任性惯了,旁人的目光和想法他是全然不在意的。 直到远远看见步家人往这边来,才出言提醒。 “少君,步家人过来了。” 沈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朝步崇山招手:“崇山哥,小叔叔受伤了,你快来!” 步崇山靠近后先是向袭峥道谢,而后极为顺手地从袭峥怀里抱走了沈珩之。 袭峥:??? 偏偏沈弘、步崇山、黑镜都觉得此事顺理成章,竟无一人有异议。 袭峥只能怒目而视,眼睁睁看着沈珩之被带走。他如果要强行阻止自然也行,但他就是没这么做。 奇怪,他为什么不阻拦呢? 待人走后,袭峥才发难:“谁准他们走了?” 黑镜对少君突如其来的戾气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是哪位不应该放走吗?” 袭峥张嘴半天,发现他竟连那人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黑镜立马领会少君的窘境,介绍了沈家人和步家人的名讳以及两家的关系:“剑岭步家和青鸾沈家是姻亲,让人带走很合理吧。” “姻亲就能截胡?人是我救的让他带走算怎么回事?” 黑镜内心震惊:他救了人,人就是他的了,什么强盗逻辑?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只能进一步解释:“除开姻亲,步家嫡长子步崇山和沈家家主是青梅竹马,日后大概率会结成道侣,人归他带走也很合理吧。” 说完黑镜小心观察少君的面色,发现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周身波动的炎属性灵力更暴躁了。 黑镜不语,只是一味在《少君观察笔记》上添上一笔,“强占有欲。” 沈家人和步家人走后,不止袭峥变得奇奇怪怪,就连娜娜也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嗷嗷”叫唤,似有不舍。 “看什么看,已经走远了。人家根本不记得你的救命之恩。”袭峥拍走身上的尘土,抓着白虎的脖颈蓬松的鬃毛,一顿抚摸。 “嗷嗷!”别拿我跟你比,主人是爱我的! “走吧,回家了。”袭峥拍了拍娜娜的脑袋,引着它回城,但娜娜倔强地站在原地,望着沈珩之离去的方向,嗷嗷叫唤,叫得人心都软了。 许是觉得同病相怜,许是不屑强行逼迫,袭峥冷哼一声,推了娜娜一把,“想走便走吧,不值钱的东西,魂都被勾走了。” 得了准许,娜娜四肢一迈冲天而起,往青莲岛的方向去了。 黑镜:嘶,怎么感觉这话像说少君自己呢? 上一秒:自生自灭、等着收尸 见到老婆:救人、杀敌,连虎虎的活儿都抢了。 驰名双标[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英雄救美 第6章 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龙门山,袭家主宅 月光洒在龙门山上,山峰在月光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宛如巨龙在夜色中沉睡,安静而祥和。点点繁星闪烁在天空,如同巨龙身上镶嵌的宝石,璀璨夺目。 “快!少君将归,封炎坛戒严。” “是!”“是!” 夜幕下龙门山栈道上,篝火燃起,从主宅直通后山。 万籁俱寂,初春的虫鸣鸟叫突然消失,只见蜿蜒排列的上百簇篝火一次燃爆翻滚,一个黑影“唰”地一下闪过,落入半山腰的寒潭中。 溅起的潭水浇到岸边,冲洗了岸边巨石,显出三个大字“封炎坛” 黑镜姗姗来迟,府中医仙已经在坛外三里处的竹林恭候多时。 “此行发生了什么,为何少君的炎疾提前了?” 黑镜一口闷下石桌上的茶水,摊开双手,迷惑极了,“无事发生,我也很纳闷。” “怎会无事发生?你好好想想?”医仙摇动手里的龟甲,闭眼默念咒语,而后扔了出去,心里有数了些,“异常未必是受袭之类的,少君血气方刚情窍未开……” “唉,你等等。你是说炎疾和**有关?” “我什么都没说,这不是在问你吗?” 黑镜扫了一眼这狡猾的小老头,回忆这段时间袭峥的异常,皆是在接触沈珩之后发生的,医仙的意思是……少君爱慕沈家主,因为动欲所以炎疾提前了? 少君爱慕沈家主吗? 黑镜在心里默默摇头,沈家主,天人之貌,待人温和,性格坚韧,为沈家延续数岁之寿,可以说智谋也是一等一的,更别说青鸾血脉,人人求之不得。 这么说来,常人爱慕沈家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是自家少君是寻常人的脑回路,他就信了。 可少君不是。 他的审美……说句刻薄的话,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偏爱粗犷直率的战曲,哪欣赏得来高山流水的雅乐? “黑正使,有眉目了吗?” 黑镜没说话,因为除了沈珩之,此行确实再无变数。 名侦探说过,排除其他可能,剩下唯一的解释就是真相。 他无凭无据还是不要乱排除,先拖一拖。 “你先将此事报备给家主,我去坛外为少主护法,也好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啊?我去回禀家主,不合适吧。”医仙讪笑着,有些心虚。 主家最厌恶含糊不清的论断,如今他没诊出确切缘由就去回禀,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但话又说回来,少君炎疾有变事关重大,不及时回禀若是主家怪罪下来更麻烦。 “那我去回禀家主,您去坛边护法?” “哦不不不!还是您去护法,我去传话。”比起阴晴不定的少君,家主大人还是明事理的,医仙用袖子擦干额边的汗水,心想,袭家是阔绰大方,但这钱可不是好赚的。 惹了他们是真会伤筋动骨,伤筋动骨啊! 龙门山,封炎坛。 黑镜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地从悬空桥上晃悠过来,桥两边点燃着篝火,地面上还有从火堆里燃爆掉出的沸石。 瞧着落石的量黑镜就能估计此次炎疾的程度。 他只能说四个字“来势汹汹”啊。 他上辈子只是个母单牛马,小时候眼里只有成绩,长大后眼里只有钱,只有死前跳江救回失足儿童时让他发现,他的心还是红的热的。 他上辈子活得太简单了,听个情歌别人哭得稀里哗啦,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战争、通缩、疫病、失业……有这么多难关阻拦面前,哪还有空爱来爱去呢? 把少君带入那群黏黏腻腻的人,黑镜就眼前一黑。 不会的不会的,少君是大陆万里挑一的天才,心性纯澈,是肩负大任的人,绝不会耽于儿女私情。 走过悬浮桥就进入封炎坛一里以内了,竹林间浓雾不散。 全是从潭水中蒸出的水汽。 “这次的可见度不太妙啊。” 正常来说封炎坛的阵法就足够压制少君的炎疾,寒潭的水不过是“冷却液”,以防万一。 这样少君有失控的迹象他们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黑镜轻车熟路地在近乎全盲的视野里行走,避过竹林、山石,顺利抵达封炎坛。 坛边静悄悄,只有他一人。 但他知道,如今的大雾,于袭家而言不亚于“烽火”,整个家族的心神都放在了这里。 *** *** 与此同时,寒潭底,秘法铸造的石室内高温不下。 热浪扭曲了视线,石壁上铭文闪烁,没刻到铭文的全都化作石浆流淌在地。 石室内十分空旷,除了遍布的铭文,就剩一张寒玉床。 床上的铭文密密麻麻,其中掺杂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碎了。 袭峥盘腿打坐,连成串的汗水从背肌上成股流下,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透了。 他呓语不断,整个人紧绷着,但神情却不像是痛苦。 反倒是有点……乐在其中。 倏地,他睁开了眼,往日棕黑色的眸子如今被浅金色的竖瞳挤占,狠厉、强势、志在必得,眸中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渴望。 袭峥惊醒过来,想到混沌的那个梦,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这样。 清醒过来后,只是回忆就觉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那人后颈处的吻痕和腰间的掌印还历历在目,连带着喘息和哭声回荡在脑海,久久不散。 洁白、柔软、纤细、高洁又无助。 如同一朵重瓣青莲,小心翼翼地绽开露出莲心,却被池里的一条恶龙抢了果实。 袭峥怒了,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是个畜生! 这种失控感让他陌生、刺激又厌恶。 全是炎疾!是炎疾让他失控如此的。 他全然没有亵渎之心,他都不敢看他的眼,怎会做出这种冒犯之举? 龙重欲好淫,一定是金龙之力影响了他的心性。 一定是的。 心情稍稍平复,又克制不住地回忆了两遍,直到他能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地回忆那人泪眼蒙眬的眸子,他才敢离开石室,浮上水面。 他并不打算立刻出水,至少得等到两颊的巴掌印消了再说吧? *** *** 翌日,天大晴,浓雾散去,驻守一夜黑镜浑身都被水雾浸染透了。 夜里他还处理了一件小事。 云衢城掌事连夜来信,步家求炎曜石,急用,叩遍了云衢城几乎所有商铺,把大家搅了个鸡犬不宁,说是要拿来救命的。 步家和袭家素无往来,一般来说,这等小事也不用惊动主宅,每个掌事自己做主就够了。 但有一位掌事道出了内情,这炎曜石应该是步家为姻亲沈家所求,当日城门外少君救人那幕已经传进了每个掌事耳朵里,少君待沈家家主不同,又是救人又是为他出手杀敌。 有这么层关系后,步家求药就不是小事了。 要是哪家掌事家里还有存货拿出来救救急,他们也不必惊动主宅。 巧就巧在,所有的炎曜石都在百珍会第一日进献给袭家了,掌事那儿也没余粮了。 只得派人连夜奔袭,请主家定夺。 事情报到黑镜这,黑镜当然是先同意了。 救人救急,拖来拖去反而拖成仇了。 炎曜石袭家多的是,少君心胸宽广,万不会与他计较这个。 只是……这却是试探少君心意的一步好棋。 日上三竿,封炎坛周围的气温恢复正常,料想少君就该出关。 黑镜机警地观察整个寒潭,在谭边对上了一双金灿灿的竖瞳。 说曹操曹操到,少君出关了?! 可为什么是金瞳? 黑镜眨巴眼要细看确认,那双眸子却变回了棕灰色。 难道是眼花了? 黑镜暂且记下,将新衣服递了出去,按例问候一番。 “少君此次闭关可还顺利?”往常闭关2个时辰就能发泄滞留的炎龙之力,这次整整在潭水下待了一夜,时间两倍有余,定是出了问题。 “顺利。”袭峥不予多言,整理好着装就快步离开。 一副很忙的样子。 黑镜:他忙什么?没什么可忙的啊? 黑镜快步跟上,提起了步家求炎曜石一事,只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统统拒了。” ……火气还是这么大?不然您回寒潭再泡泡,降了火再出来? 吐槽归吐槽,救人一事还是要尽力促成,黑镜解释道:“炎曜石应该是步家为沈家家主所求,据说沈家家主回去后便吐血不止,危在旦夕,等着这炎曜石救命呢,我们真要拒绝吗?” “他病了?”袭峥停了步子。 “是的,沈家家主素来体弱,又逢大战,如今想必命悬一线了。”沈家主什么情况黑镜自然不知,但为了促成救人之事黑镜自然要说得更急迫些,以他对少君的了解,他虽然不是什么热心肠,但一般能顺手救人一命他也不会拒绝。 “炎曜石给他拿去,再送去些对症难寻的仙草仙果……派府医去吧,顺便给他看看。若有棘手之处再禀我就是。” “啊?”黑镜懵了。 好消息:试探出少君的心意了,他99.9%看上了沈家主。 坏消息:他似乎画蛇添足了,沈家主也许没这么严重呢,他说命悬一线岂不是谎报军情?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黑镜连连点头,出了三步又被叫回。 “算了,这次帮完之后,他的事就按规矩办,不必再报于我。” “啊?” 什么叫按规矩办?咱家何时有过规矩,少君的心意就是规矩。 黑镜满头问号,那少君到底对沈家主是什么个心意呢? 不喜欢为何要派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救? 喜欢又为何再不探听他的消息了? 这是什么捉摸不定的量子叠加态? 薛定谔的喜欢? “听不明白?” “明白!”见少君黑了脸,黑镜也不多想了,就按字面意思去执行了。 至于少君到底什么意思,关他屁事。 反正这个恋爱也是他在谈,想怎么谈怎么谈呗。 啧,恋爱使人降智,此言不虚。 身体:爱他像他要他。 理智:失控达咩。 离老婆远时理智上线;老婆近在眼前——斯哈斯哈,黑的白的看在他眼里都是黄的[黄心][黄心][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第7章 告罪 初春,剑岭步家。 溪流解冻,万物复苏,家中婢子们匆匆忙忙打掉屋檐下嘀嗒落水的冰凌,远远有浓郁的苦药味传来,呛得他们屏住呼吸,待端药的侍从走了才大口呼吸。 “要人命了,这药苦得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吃下去。”入府不久的丫头吐着舌头连连抱怨,被年长的婢女捂住了嘴一顿教训。 “慎言!平日嘴巴松些姑姑姐姐们宠着你也就算了,西塘院的这位可不敢议论。” 丫头点头,做了个缝嘴的手势,又开口了,“院里住的是谁啊?” “青鸾沈家,听说过不?” “当然,沈家家主仙人之姿,我年幼时在青莲渡口住过一段时间,他可真是太好看了,容貌只是其一,最妙的是刚柔并济的风骨,令人见之难忘。”丫头说着说着捂脸笑了起来,娇羞极了。 “他现在就在西塘院,每日的苦药就是送与他的。”年长婢女戳住她的额头,叮嘱道,“你心生仰慕我们管不着,但切不可对旁人讲,步家和沈家的关系微妙,你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明白吗?” “微妙?”丫头疑惑,“两家是守望相助的姻亲,有何微妙的?” “不是叫你不问不说?” 年长的婢女扬起竹棍作势要敲她脑袋,丫头赶紧抱头蹲下连连点头。 两人玩闹着,远远听着婢子们的问候声,连忙收声,忙于手中的活,只敢在间隙里抬头张望。 来人是二少爷步西水,待人最是真诚,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只是自从归家后,二少爷愁眉不展茶饭不思,也不知在忧虑何事。 “二少爷午安。”“二少爷午安。” 廊下敲冰棱的婢女依次见礼,没过多久,二少爷又从廊道的东头走回西头,步履更焦灼了。 又是一阵问安,眼看这位主子走远了,婢女们才敢凑在一堆说话。 “二少爷和沈家少主情谊深厚,真是令人感动。” “是啊,每日都来探望,真是重情重义。” 婢女们的议论声逐渐远去,步西水匆匆往书房去,听府医说沈弘近日要醒,他得赶紧找哥哥坦白一切才行。 所有的事情在他听说沈弘失踪就开始后悔了。 本想着事后道个歉,往后他不再针对沈弘,此事就当恶作剧揭过了。 可谁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沈弘险些被猎血人带走,沈珩之为了救人昏迷不醒,至今府医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沈弘一直与他和哥哥同行,后面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他是嫉妒沈弘,嫉妒沈珩之,但从没想要他们的命啊。 青鸾神血,人人趋之若鹜的珍宝,沈家因为神血人脉凋零,他怎么就一时糊涂让沈弘落了单呢? 如今沈弘快醒了,他害他们至此,沈弘定会向哥哥告状。 如此,他还是尽早向哥哥坦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亲自坦白内心也会好受些。 书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为步西水开了门。 “大少爷正在与医修们商议方子,快结束了,二少爷进来等会儿吧。” 听到此处,步西水的良心又痛了一点。 他自然没有二话,乖乖坐在屏风后,听他们议事。 “这位病人实在棘手啊,伤、毒、病全都有,能熬到现在一直关照他身体的一定是位良医。” “这玉阳丹的方子我研究了五日,无论药草搭配、分量斟酌皆是量身定做,老夫甘拜下风。” “先生们说了许多,可有眉目了?这位病人何时能醒呢?” “这……”两位医修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最后达成一致给了话,“我们能做的就是为病人续上这玉阳丹,再治一治外伤。至于经脉破裂、气血亏空、还有体内的寒毒之症,恕我们无能,不敢乱治。” 最后他又补充道,“但你放心,病人已经性命无虞,他求生欲强,早晚会醒来,莫要太担心了。” 步崇山谢过医修,遣书童送走人,书房里顿时安静了,步西水这才慢吞吞走出来。 “兄长日安。” 步西水乖巧地站着,眉眼躲闪,待步崇山看过来后直接跪下了。 “这是何意?” “西水是来告罪的,请兄长责罚。” “你先起来,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步崇山没当回事。 沈珩之和沈弘已经牵扯了他九成精力,这段时间西水都在家待着,能惹出什么乱子呢? 就算有,念他自首,也就从轻发落吧。 步西水执意跪着,张嘴又难以启齿,磨磨蹭蹭半天一个字也没说。 步崇山收整好医嘱,这才将视线投向步西水,“为何不说话?” 自然是没脸说。 还怕说了被剥层皮。 步西水搓了把脸,垂头丧气地,双手撑在地上,眼睛紧紧盯着地板缝,闭眼开了口,“沈弘是我弄丢的,哥哥我错了,你罚我吧。” “什么意思?”步崇山思索道,“当日袭府的人说,未看到沈弘离府,之后又通知我们去城门接人。是你助沈弘神不知鬼不觉出府的?” 步西水点点头,后又摇头。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就算是沈弘自作主张怪不得别人,他顶多算个帮凶。 可现实是他将人诓了出去,还贴了隐身符叫他没法在人多的地方待着,逼着他离开。 “你说清楚。”望见步西水心虚愧疚的模样,步崇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这个弟弟惯会闯祸,从来分不清轻重,这次能让他主动交代问题,怕是已经自我折磨得不行了。 “我……是我逼着他走的,在他身上贴了隐身符,这样人多的地方他待不住自己就走了。” 步崇山听完整个人都懵了,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坦白之后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步西水终于不用自己担着这份罪责和愧疚,哇的一声哭出来:“因为你偏心!你总是偏心沈家人,你是沈珩之的道侣,是沈弘的哥哥!唯独不是我的哥哥!” “住口!休要胡说!”步崇山听到他说“道侣”时严词打断,“莫要乱议我与珩之的关系。” “你总是这样,我说他点什么你就急了?你何曾对我这样紧张过?”步西水越说越委屈,愤愤道,“难怪母亲说不能再与沈家结亲了,你胳膊肘外拐得没边了。” 听到此处,步崇山面色凝住,追问:“母亲与你说什么了?” 步西水觉得不妙,只是摇头没有再说,可步崇山仍不放过,“步家和沈家的关系,我和珩之的关系都轮不上你插手,母亲与你说什么了?你若不说我这就去见母亲。” “啊?”见哥哥如此重视,步西水心里也没了主意。 本以为哥哥知道他捉弄沈弘酿成大祸的事后会愤怒罚他,哪知哥哥更在意母亲对沈珩之的态度? 他追问的时候似乎还很紧张? 步西水怕自己又成了坏事的搅屎棍,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母亲当然与我说不着这些,跟你说的这些话都是我偷听到的。我全都告诉你,但你不能去母亲那卖我!” 在见步崇山点头后,步西水继续道:“那日父亲和母亲在花园里说话,我在土里挖蚯蚓,听到了沈珩之的名字……本来我没想偷听他的**的,但母亲之后又提到了你,我这才……” “说重点!” 步西水组织了一下语言,复述道,“大概意思是,父亲看认可沈珩之的青鸾血脉,但认为沈珩之不会乖乖做步家人,割舍不下沈家家业,你与他结道侣反而成了步家向沈家输血的机会。父亲不乐意,想让你离沈珩之远些。” “还有就是……”步西水的声音含糊了些,有点害羞,“沈珩之身体孱弱,未必会为我们家诞下有青鸾血脉的后代,母亲觉得他的身体扛不住生子丹的副作用。反正父亲母亲一拍即合坚决反对。” 步崇山听完,整个人如暴雨前的宁静,引而不发,他还问了一句,“你何时听他们说了这些,从没想过要告诉我吗?” 步西水摇头,眼神清澈:“父亲母亲有想法有什么用?要结道侣的是你,你若笃定了他,谁也无法阻挠。只是我觉得,沈珩之对你的心意不及你对他的万一。” “最后要是你们两个不成,也是因为他,而不是父亲母亲。我为何要告诉你,反而让你和父亲母亲生分?” 步崇山听完这番话沉默良久,最后摆手,淡淡道,“去思过崖面壁,沈弘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出来跟他道歉。” 步西水点头认罚。他对这个出发并无异议,甚至还觉得轻了。 临走前他回头望,窗边暖阳照拂在哥哥背后,他一个人独坐低头沉默,仿佛天地只剩下他一个,孤寂又低落。 为什么? 沈珩之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伤心? 步西水突然觉得,他根本不了解哥哥,两人相差的10岁里,哥哥的记忆大概都盛满了那个人,无人可比,无可取代。 哥哥面冷心热,遇上喜欢的是真的将人放在心尖上。 但沈珩之不同,到现在他也不觉得有谁真正走进了他心里。 当然,沈家的家业和沈弘除外。 竹马(步崇山)抵不过天降是有原因的,都近水楼台了还迟迟不成,关系自然是有问题的。[药丸][心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告罪 第8章 祸水 正午,飓风起,剑岭步家坐落在嶙峋怪石之间的险要之地,狂风刮过山坳发出“呜呜”地哭嚎,叫人胆战心惊。 只是这里的主人早就察觉此弊,设下防风阵,阵法开启自有气流四两拨千斤将还未成型的飓风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近日,后山剑冢又响起了呜咽的怪声。 “快去看看防风阵,别叫这声音打搅了夫人午睡。” 莲月点头,仔细关好厢房的门招来仙鹤外出,她先检查了防风阵,见运转良好,这才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是练剑场,这呜呜的声响是御剑破空的声音。 莲月从仙鹤背上跳下,站在场外大声呼喊,“大少爷,快停下!” 万剑归一回归步崇山的掌心。 “大少爷勤勉修行可也得看着些时间,或是去剑岭深处的修行地修行,这里离主宅太近会吵到夫人的。” “抱歉。”提到母亲,步崇山因练剑平复的心又再起波澜。 “少爷这话折煞奴婢了,您若有歉意不妨去鹤莲院看看夫人,夫人一定高兴。” “我……”步崇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他和沈珩之的事不能一直拖着。 莲月对步崇山的想法一无所知,还问起了步西水:“小少爷归府数日,还未给夫人请安,您可唤上小少爷一同前往。” “他不用了,他在思过崖,到期了有人放他出来。” “小少爷又闯祸了?”莲月惊呼却是没多问,兄长管教弟弟天经地义,还轮不到她来打听,莲月就当没听见,领着步崇山往鹤莲院去了。 鹤莲院,三面环山,一面邻水,水里养满了紫色的睡莲,池边刻了暖阵,四季如春,睡莲也长盛不衰。 步崇山的视线扫过池中,“母亲不是把睡莲都拔了,怎么又种回来了?” “奴婢也不知,可能是思念大小姐了。”说到敏感事莲月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不仅如此,奴婢的名字也从竹月改回莲月了呢。” 步崇山若有所思。 除开步西水偷听来的那些因素,横亘在他和沈珩之之间的还有一条性命——长姐的死。 步崇山心想,他不觉得父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铁石心肠捧高踩低,只是长姐的死确实是蒙在二人头上的阴影。 长姐小字紫莲,幼时便爱莲。 高山剑岭中只有稀薄的空气、单薄的雨水和苦寒的天气,这样的地方养活莲花根本不可能。 母亲溺爱长姐,为她开凿水塘、设下暖阵,又请了花匠学习养护之法,这才养出了一池紫色睡莲。 母亲时常说青莲岛风水好,就是满湖的莲花将长姐骗走的。 可好景不长,世人追捧青鸾神血,殊不知对于本人和亲属而言就是催命符,长姐和姐夫一同陨落在猎血人手里,尸骨无存。 母亲为此大病一场,父亲也悔不当初。 他们不愿再联姻,是不想他再出什么意外。 步崇山望着池中艳丽舒展的睡莲出神。 长姐死后母亲拔光了睡莲,现在又种了回去,是否代表她已经释怀了? “少爷?”莲月催促道,“夫人已经醒了,知道您来可高兴了,莫让夫人久等了。” 步崇山深呼吸,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跟着去了。 父母爱子护子,为家族做长远打算不想蹚沈家这浑水,他明白,但他对珩之亦是无法割舍。 这是他从小就爱慕的人。 见他灿如朝阳,见他万人追捧,又见他病骨支离支撑门楣,他如何狠得下心呢? 行至屋前,步崇山遣散了屋中婢女,郑重朝母亲行礼,“母亲,我有事与你商量。” *** *** 步家主母殷枝碧,铸剑大师殷乘之女,自小娇养,五谷不分、琴棋书画样样都沾,样样都拿不出手,唯独喜欢看少年练剑。 殷家的铸剑山庄往来才俊众多,但自从步岳来后,殷枝碧的目光只落于他一人,少年求得宝剑满意而归,浑然不觉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一见钟情是什么,步母再懂不过了。 好在两人情投意合门当户对,再匹配不过。 婚后也如胶似漆,很快有了女儿步清荷和儿子步崇山。 到此为止,步母的生活可以说一帆风顺,唯一一点小坎坷是步清荷嫁入沈家后就鲜少回门探望,步母想念女儿但又知道她很幸福,心情反复横跳但总归是开心的。 所有的开心在听闻女儿和女婿的遇难消息后戛然而止。 她没那么脆弱,女儿女婿去了还有外孙沈弘,她会好好看顾沈弘长大。 但她发现,沈家的灾祸只是开始,5年里沈家直系8人竟被杀得只剩沈珩之、沈弘二人。 下一个会是谁呢? 步母不敢想,她决不能失去她的小外孙。 她派了人去要将沈弘接回步家教养,步家人没意见,沈珩之也没意见,偏偏他孙儿倔,逮着机会就往沈家跑。 “我得回家,不然小叔叔一个人太孤单了。” 拗不过沈弘,步母提心吊胆地将人送回去了。那年沈弘8岁,沈珩之18岁,即将继任家主。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继任家主之后神神秘秘消失了1个月,砍了10名猎血人的人头作为继承仪式的祭礼。 此事之后步母才看清了沈珩之。 他和传言中温润清雅的名声毫不相关,他低调忍耐,为的就是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这样的人作为一家之主是可靠的,但由他来教养沈弘步母是不放心的。 仇恨的力量能扭曲一个人,她不想冒这个险。 她再派人去接走沈弘,这次步家人没意见,沈珩之有意见了。 到这里她才与沈珩之不对付。 沈珩之拿了好些理由来搪塞她,总结一下就一句话——青鸾血脉要蕴养,成年前不宜离开青莲岛。 好笑呢,青鸾血脉怎么样还不是他沈珩之说了算? 步母说不过他,只得退让。 倘若事情到此为止,步母消气后也会顾念沈珩之的不易与他化解隔阂,只是此事之后又起了别的事端。 步母盖灭香烛打开木窗,午后暖阳洒进屋内,房间里亮堂堂的,她招呼步崇山坐下,瞅见他毫无表情的脸色,也跟着拉下脸来,不咸不淡道,“商量什么?你想好再提。” “母亲,阿弘这几日就会醒,他醒来我唤他来见见母亲,以免母亲担心。” “别了,让他躺着,我好手好脚的我去看他。”说起孙儿步母面色转好,手里冲茶的动作也温柔了许多。 “母亲,珩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久病难医,何时能醒未可知……” “知道了。”听到沈珩之没死,步母的良心也就稳住了,但他什么时候醒,她才不在意呢。 步母一眼扫去,看见步崇山低落揪心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算了,沈珩之还是早点醒吧,不然说不准这傻儿子要干出什么蠢事。 “沈家人就没派人来接?”步母挑眉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沈珩之在她家躺了有五天,他的侍卫也不上门来要人,很稀罕啊。 “好好的世家子不做甘愿给他为奴为婢,怎么这次主仆要分道扬镳了?” “母亲慎言。” 步母口中说的人正是步池,步家流落在外的旁支。 按理说这孩子不是步家家主生的,她这个做主母犯不着为难人,将人接进府好生照料才是。 步母确实要这么做,但好笑的是,人家宁可做沈珩之的跟班侍从,也不要步家子的身份。 沈珩之是什么金银珠宝吗?一个个见了他就走不动道? 不过步母也习惯了,步崇山偏爱他,沈弘依赖他,也不差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私生子要追随他。 可气人的是,沈珩之送步池那小子去终南山拜师去了。 如不是他半路杀出来,步西水就不会被挤下去。 他抢了我儿的名师!!! 真是气人! 沈珩之尚未和步家结亲都有如此影响力了,待他真要入府,以后步家还不知道姓什么呢。 “实话实说罢了,不想听憋着。”步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你且等着,过不了两天那个小崽子就要上门要人了。他要是来你就赶紧把人给他,省得他以为咱们是什么豺狼虎豹要害他主子呢。” “母亲不会的,阿池只是最笨不会说话……” 听步崇山三番两次维护沈珩之的人,步母“嘭”地一声把茶碗盖上,冷了脸,“你还会为步池开脱呢,步西水那个小傻子怎么不见你管束一二,你对你弟弟有对沈珩之一半上心,他就不至于成现在这个糊涂样。” “母亲我……”对弟弟们一视同仁,尤其是对步西水,爱之深责之切,那小子已经被他罚去思过崖了。 但步崇山没敢说,母亲定会曲解成,“为了沈珩之欺负自家亲弟弟。” “算了,不想跟你扯,你把我的婢女都赶出去就是为了跟我吵架?”母亲脸上写满了“不孝儿孙”的指责,步崇山心生退意。 要不等母亲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步崇山犹豫之时,屋外传话进来,“夫人,西塘院来消息,沈弘小少爷醒了。” “我乖孙醒了!”步母放下茶盏,喜上眉梢,拉着步崇山一起往屋外去,上一秒两人的那些不愉快立马消散。 “走走,快去看看你外甥。” 两人匆匆往西塘院跑,浑然不知门房处小厮面色惊恐跑得飞快。 得赶紧回禀夫人,沈家往他们这儿来要人了! 人物关系和故事逻辑还是要铺一铺[比心]。下一章沈宝就醒了,攻也出场啦,继续拉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祸水 第9章 催婚 剑岭步家西塘院。 竹林幽深,西水叮咚,清静安宁最适合修养。 就是位置偏了些、少了些人气。 院内两位客人都病着,服侍的仆从们也轻手轻脚不说话,西北风卷过,竹叶簌簌而下,扫洒庭院的仆从嘟囔一声“麻烦”,不情愿地拿起捞网打捞落于池塘的竹叶。 这西塘院本是客院,不怎么住人,他负责西塘院的扫洒每日过得可轻松了。 自从两位客人住进来,他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驴晚,照看庭院忙里忙外。 最可气的事,这两位病人都昏迷着,他这么勤勉全都做给瞎子看了。 但他又不能不打扫,这竹林掉叶子,风一吹一大把,他一个时辰不打扫院子就荒了,叫管事的看见他得吃挂落。 仆从一边捶腰一边慢腾腾地捞叶子,听见院门处“嘎吱”一声也没当回事。 问诊的、送药的、擦洗服侍的,院子里每天来好几波人,大家互不干扰安安静静地干着手里的活。 但是这次有些不同,他听见了“哒哒哒”的跑动声。 急个什么?客人都闭着眼呢,早一会儿迟一会儿有谁在意呢? 仆从慢悠悠地趴在池塘边埋头打捞竹叶,只见一道绛紫色的华裳飘过。 这衣服看起来质感和颜色都不对啊。 他抬头,原来那个跑着进屋的是夫人! 嘶! 大少爷也紧跟其后入了屋,不久屋内传来夫人的抽泣声,“我的孙儿可算醒了!” *** *** 西塘院,西厢房。 婢女将床帷收束好,将木窗支起缝隙遣散满屋的苦药味便退守在外屋,将里屋的空间留给这对差点生离死别的祖孙。 沈弘靠坐在床头昏昏欲睡,每当要闭眼又死撑着睁开,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小叔叔怎么样了。” 婢女奴仆无人敢答,只是去请夫人和大少爷。 沈弘焦心难安,掐着肉提神,终于等来了人。 “小叔叔呢?他醒了吗?伤得重吗?”见来探望的人里没有沈珩之他便猜到不好了,问着问着哭出声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贪玩非要去云衢城凑热闹,我呜呜呜……” 步母捧着沈弘巴掌大的小脸仔细端详、抹去眼泪,轻哄道,“没事的没事的,没有人怪你。乖孙儿醒来就好。” 沈弘连连摇头望向步崇山,一副不问到结果不罢休的架势 “已无性命之忧。” 闻言沈弘脸上有了笑意,这才有心思多说两句。 “那日多亏了袭家少君,否则小叔叔就凶多吉少了。” 步崇山:“说起来,那日之后袭家派人送来炎曜石和各种仙草灵药,还派了医师问诊……珩之何时与袭家有往来?” “啊?”沈弘大脑空空,傻傻地望着两人,“竟有此事?” “不重要,孙儿刚醒过来,不要想这些费心神的事,好好休息吧”步母不高兴地打断步崇山的问话,又宽慰了沈弘两句就拉着步崇山往外走,留沈弘一个人好好休息。 两人刚走到院中便撞见了气喘吁吁赶来的步西水。 步西水向母亲和兄长问安后马不停蹄地进了西厢房,进门就看见扶着床起身的沈弘。沈弘以为外祖母和舅舅又杀了个回马枪,慌乱之下摔在了地上。 “唉!你刚醒别起身。”步西水紧张地将人扶回床边坐下,小心翼翼打量沈弘的神情。 他看见自己后似乎没太反感,步西水心想,沈弘一向大方,许是没有责怪自己? 步西水深吸口气道了歉。 步西水起了个头,两人开始说些真心话,都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步西水怪自己心胸狭窄坐视不管后果,直言恨不得代沈弘受伤;步西水的悔过之词引发了沈弘的共鸣,沈弘直言是自己贪玩大意,将家中叮嘱不当回事,差点害死小叔叔,自己恨不得代沈珩之受伤。 步西水:嘶,我要代替你,你要代替他,四舍五入等于我要代替他,天杀的,怎么这么换算之后自己没有那么心甘情愿了呢? 步西水将这个想法摇出大脑,总之他和沈弘的悔过之情是相通的,二人抱头痛哭。 哭过后,沈弘终于想起步西水来之前的打算,他要去找小叔叔,要亲眼看见他还活着。 不然他良心难安。 屋外步母听见二人哭哭啼啼的没肯放心离开,再看,就发现步西水搀着沈弘出门来了。 “乖孙儿刚醒,要卧床休息,你们出来作甚?” 步母要去扶,被一阵风跑入院的小厮打断了动作, “夫人、少爷,有客到访。” 小厮见院里人员复杂,小声凑到耳边将沈家来人的消息告知了步崇山。 “来者是谁?” “步池,听说因为闭关突破8段这才来晚了。” 修士7段和8段是一条分水岭,迈入8段后算是真正有了用拳头说话的力量,无人敢小觑。步崇山看了眼母亲,决定自己单独去接人。 *** *** 片刻后步池到了,和步崇山一起进了西塘院。步崇山留步屋外,步西水只敢站在门槛外张望,一副心虚的样子,唯独步池马不停蹄地就奔东厢房去看望沈珩之。 “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崽子肯定要来抢人的,难为他忍了这么多天。”步母对步崇山道,“既然步池来了,人就交给他接走。” “珩之尚在病中,这样不妥。”步崇山默默说出自己的想法,又将步西水做的糊涂事告知了母亲。 果然,听了步西水做的蠢事,步母无心管沈家事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又蠢又坏的事他也能干得出来?脑子呢,老娘生他是落了脑子在肚子里吗?” “幸亏孙儿没事,珩之还有救,不然西水……唉。” 步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日幸亏有沈珩之在,不然孙儿没了,西水也会一辈子活在害死至亲的阴影里。 想到这里步母一阵后怕:“不行,不能让西水再这么浪荡任性了。拜师剑圣不成,自家私学又管不住他,我总得找个管得住他的地方送他去读书。不成器的东西是该好好摔打。” 步崇山点头称是。“我也有此意。世家中私学最有盛名就是袭家了,不过我们与袭家素无往来,他们私学似乎仅限自家人。” “什么只限自家人,剑圣此前也这么说,还不是被沈珩之钻了空子送步池去拜师了?拜师那会儿可还不知步池是咱家血脉。这事沈珩之筹谋得了,你怎么一开口泄气?”步母点了点步崇山的额头,长叹口气,“难怪步池对沈家忠心耿耿呢,你对西水尚且如此,沈珩之却愿为了非亲非故的步池争取出路。你呀……唉,说实话,你运筹帷幄的能力不及沈珩之。” “珩之聪慧真诚,我远不及他。” 步母和步崇山在庭院竹林下谈心,十步外东厢房内沈珩之仍在昏迷中,身边围了沈弘、步池、步西水为他牵动心神。 步母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 沈珩之的这些本事都是拿命换来的。 继任家主8年,她眼看着沈家越来越稳逐渐站住了脚,也眼看着沈珩之越发清减沉静,和她儿子一般大的年纪却承受了那么重的担子,有时候她也会心疼。 步母的心松动了。 “他将沈家看得极重,你未必有这个机会。丑话说在前面,不管结道侣后你如何偏帮他,明面上得是他进我步家,沈家主之位也得是我乖孙的,这是底线。” 步崇山片刻才反应过来步母话里的意思:“母亲是说,您同意了?” 步母点头看着乐呵呵的傻大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天我听袭家派人送了不少医药良品,还派人多次打探沈珩之的情况,你觉得为何?” 步崇山摇头,但他猜到了母亲的想法,“母亲多心了。如您所说珩之看重沈家,他不选我就更不会选袭家。袭家强势霸道,珩之避之不及才是。” 步母冷哼,“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五十步笑百步。” 步崇山:??? 晚些时候沈弘、步池拜别步家长辈,护送沈珩之回家休养了。 青莲岛本就是洞天福地,休养身体再好不过了,抵家两日沈珩之醒了。 第一件事就是向袭家送出谢礼。 其实道谢这事有两个方案,全看他想不想亲自去一趟袭家。 方案一,刚醒来就送重礼,推脱身体虚弱无法亲至,先以谢礼表明心意,待身体复原后再亲自道谢。至于什么时候身体复原不重要,拖上个三两月的袭家就该忘了这一遭了。 方案二,他亲自上门拜访。这种情况一般用于盟友姻亲之间互通有无,亲自上门重在报平安、谈合作。他和袭家素无交情,想来是没这个必要的。 沈家的谢礼出发,与此同时,袭峥迟来的叛逆期将袭家上下搅和地不得安宁。 说“搅和”有点主观了,黑镜五体投地趴在草地上瘫成一片,动弹不得。 远处训练场传来袭峥的呵斥声,“潜龙营的人呢?都趴下了?” 这几天少君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来训练场发泄精力,搞得营里怨气冲天的。 但要说少君做了什么坏事也不合适,他只是帮助家族同胞提升实力罢了,这是家主、诸位长老都乐见其成的事。 黑镜翻过身,仰躺着望着丛林树冠间隙之上的蓝天白云,心里琢磨出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少君为什么这样? 大概是因为家主在“逼婚”吧。 “黑正使您想想办法啊。” 面对兄弟们的求救,黑镜也无能为力,只得安慰他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们只是白天陪他发疯,我更苦,晚上还得‘顶风作案’。” 潜龙营的暗卫们不明所以,黑镜苦笑着,家主要给少君介绍对象不可能亲自来,自然是扔他一堆材料让他来“循循善诱”。 啧,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的职场环境开始恶劣起来了。 想跳槽了谁懂啊。 开始追妻,袭父助攻 1 袭父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搞笑男,哈哈哈。主打一个实力霸道,没什么弯弯肠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催婚 第10章 相看道侣 龙门山,袭家主宅 夜幕四合,潜龙营连夜更换训练场地,原因无他,再折腾下去这个山头就要被袭少君震平了。 袭家家主望着家里热火朝天的搬家现场,与医仙赞叹道,“吾儿武运昌隆,虎父无犬子啊。” 医仙捋过白色胡须,笑嘻嘻地恭维,“是家主引导有方,袭家得少君往后必定再上台阶!” 袭家主笑着点头,心中又生忧患:“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金龙之力强大吾儿的负担也大,这次吾儿的炎疾就提前了,不知医仙可有良策?” “少君是金火属性灵力,若要克制寻水木属性灵物即可镇压,此为下策;若寻水木之属性的高灵力者调和修行,此为中策。此二法日前就与家主禀告过。” 袭家主追问,“事关吾儿,自然是取得上策为好。那日医仙说要再斟酌斟酌,不知今日可有结果?” “额……算是。”医仙双手背后,一副“此事难办,我很勉强,但也不是没办法”的样子。 “还请先生速速道来,方法奏效另有厚礼。” 医仙忍住笑意推脱一番,而后故作神秘娓娓道来,“老夫算出此次少君炎疾提前,既是危机也是机遇,有望彻底摆脱炎疾困扰!” “哦?此话当真!” “少君炎疾加重或许与情窍已开有关,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家主不妨顺其自然,少君自会找到应对之法。” 袭家主咂摸着这段文绉绉的话,心想,就是叫他啥都不要管听天由命的意思呗? 就这破计策还忽悠我是“上策”呢? 这老东西不会在糊弄事吧? 我就是脾气太好了、待人太和善了,才会遇到这种拿我当大冤种的骗子。 袭家主挥手招呼人,下一刻两位影卫跳出来将医仙架了出去。 “医仙渴了,灌点吐真剂,记得下手温和些。” “是!” 送走医仙后,袭家主感叹,“要论族中肱骨,还得是黑镜。” “来人,多送些画像档案去,告诉黑镜无论如何今夜要劝着少君将档案看完。” “是!” *** *** 黑镜白天一直在“挨揍”,现下刚从疗愈泉里出来,衣服还没穿好家主的任务就递到了眼前。 传令的影卫留下一道“祝你平安”的眼神,留下档案就飞快逃离现场。 黑镜举着“尔康手”话都来不及问一句。 好好好,你们大小王别苗头,拿我在中间当夹心饼干是吧。 你们惹恼我了!就不怕我辞职不干了吗? 黑镜愤愤系上腰带,抄起资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毛茸茸地往少君寝屋去了。 今天是家主催婚相看的第三天。 俗话说事不过三,第一天黑镜拿着档案过来劝少君的理由是“孝顺”,第二天的理由是“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与其和家主闹矛盾不如看了了事。” 今天是第三天,怎么办,他好像在第二天就把第三天的路堵死了…… 黑镜在寝屋外磨磨蹭蹭原地打转,向候在门外的侍从打听少君的心情,他们都沉默不语连连摇头。 好吧,他就猜到是这样。 黑镜一边焦虑地啃手指一边翻看档案里的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引起少君兴趣的,引他看上一眼自己也好交差啊。 翻着翻着,真让黑镜找到机会! 这里竟然有青鸾沈家的资料。 是了,青鸾沈家也是以水木之灵见长的,沈家家主一身菁纯的水木灵气他现在还有印象。 这三天所有的档案都是按照灵力和水木属性两条规则筛选的,没道理不把沈家加里头。 拿捏住关窍,黑镜整理表情,清嗓后敲响了门:“少君,黑镜有事禀告。” “滚!” 好好好,现在他连发言权都没了是吧。 饱含躁郁的一声怒吼吓得门口的两位侍从都面色惨白抱头蹲下,他们捂住心口气息不畅,明显受到了灵力波及。 黑镜挥手放两人离开,兀自推开门。 “少君息怒,今日和前两日不同,您要不听听再赶人呢?” 屋内袭峥还未就寝,桌面上摞了一堆帖子,都是各大世家发来的邀约。 这家办了清谈会想请袭家列席啦,那家希望登门拜访商谈合作啦不一而足,少君手上拿着的帖子是御兽宗办的游园会,观赏奇珍异兽都是幌子,主要还是相看道侣的。 不过以少君的脑子怕是看不到这一层,应该只当是观赏奇兽了。 黑镜试探发问,“御兽宗的游园会奇珍异兽甚多,少君有意前往?” “不去。” 黑镜:“这是为何?” “能被御兽宗捕猎的能算什么奇珍。本君若要去,灵兽园还差不多。” 哦,灵兽园,青莲岛的别称,沈家的地盘。 黑镜内心狐疑:他不对劲。 不过这不重要,先让少君瞅一眼他手上的档案最重要。 黑镜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现在距百珍会城门之乱也有五六日了,也不知您救下的两位仙君是什么情况,是否安康。” 袭峥抬头,扫了黑镜一眼欲言又止而后低头翻阅请帖,装作没听见。 这巴掌大的帖子撑死了写下百余字,少君看了许久也不见他换下一本。 有戏! “您救下沈家人,这都过去五六日了也不见他们来道谢。” “不过也是,沈家能做主的就那两位,还都伤得挺重的,也不知醒来没有……” 袭峥:“说人话。” “哦,我就想说,如果您想知道我帮您打听。” 袭峥:“你说吧。” 果然! 少君的被动技能之一—打脸。 说“坐等收尸”其实是“救人”;说“不必告知”其实是“想听”。 黑镜:我悟了,奇怪的知识 1。 黑镜将沈家的档案抽到最上面递给袭峥,“沈家的家业底蕴、长期战略、短期计划、一年近况、主要人物都在这了。” 袭峥有点懵,黑镜总能给他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说法出来,并且实物和他的说法维持着货不对板又不至于上升到坑骗的差距。 知道有诈,但实在想看。 袭峥接过档案,“家业底蕴、长期战略、短期计划、一年近况”这些内容只是草草两句,马上映入眼帘的是沈珩之的画像。 袭峥匆匆扫过一眼就将卷轴盖上了,原因无他,昨日前日,这样的卷轴他被哄着看了几十卷。 今天还来? 不说昨天是最后一次了吗? 黑镜也不怂,明牌了:“少君不想看属下这就拿走。” 袭峥拉开卷轴打掉黑镜的手,默默看了起来。 “这上面说青鸾沈家只剩两人了?” “对。” “同为神血世家,为何他们族裔凋零至此?” 黑镜解释道,“这就见仁见智了,在我看来就一条,青鸾神血的利他属性远大于利己。就拿袭家举例,金龙之力加持下袭家人的体魄、灵力容量都远超常人,金火属性运用起来也更精纯,更别说觉醒血脉后化龙之体可移山填海。金龙之力加持下我们各个能打能抗,能保护自己。” “但沈家不同。青鸾神血主水木之灵,福泽万物而不争,又有诸多效用……” 袭峥:“说人话。” “哦,说白了,青鸾神血是个宝,一滴仙草升品,一滴灵兽痊愈,一滴法器成功率翻倍,而人服用亦可固本培元消除暗疾……但青鸾神血打架不太行,没啥大招,所以沈家人快死绝了。” “懂了。” 袭峥若有所思。 原来当日城外截杀不是偶然,也不是第一次,是青鸾沈家一直要面临的危机。 说完沈家,黑镜将话题转移到人身上,“沈珩之与沈家前几任家主不太一样……” 袭峥挑眉,视线在画像上流连,连连点头。 黑镜:我还啥都没说你点头做什么? 下一秒黑镜灵光一闪,取出记录石挑好角度将少君欣赏画像连连点头的模样拍下。 完工,可以交差了。 突然,袭峥皱眉,黑镜生怕被发现赶紧藏起石头,只见袭峥掰了掰手指头后道,“他瘦瘦小小一个人,竟然大我5岁,看不出来。” 黑镜:档案上重磅信息有这么多,少君只看到了年龄,好好好。 有这样的老板是我的福气。 黑镜开始划重点:“沈珩之18岁继任家主,继任后1个月内连杀猎血教10人为父兄报仇震慑歹意,如此智谋和魄力可见一斑。” “说人话。” “我怀疑此事另有内情。少君试想,1月内连杀10名仇人,沈珩之有这能耐为何早不发挥?为何无人目击他杀人,只在继任礼上看到了10颗脑袋?如此看来沈珩之的智谋和魄力是有的,但是实力不详。少君与他打过照面,您如何看?” “自然没我强。” 好的,黑镜假笑脸,果然白问。 “你刚才笑得像在骂人。”袭峥双眼一眯,面露不快。 “哪有的事。” 袭峥也不计较,收了沈珩之的卷轴,剩下的卷轴“金字塔”一个未动,原样奉还。 “拿走烧了。” “收到!” 黑镜走到半路又被叫住。 “那日的衣服也一并烧了。” 什么?那日是哪日? “就沾了血的那件。” 那件是哪件?这些天的对抗拉练,少君衣服没少沾兄弟们的血,要都烧了少君就没衣服了笑死。 “怎么还不懂,你不觉得沈珩之的血与我们的气息不同吗?就算洗干净了也还有味道赶紧烧了。” 水木之息清淡宜人,怎么少君还嫌弃上了? 黑镜不懂,只是一味地收到。 第二日黑镜就向家主交了差。 袭父看到记录石里的袭峥翘嘴的样子。 “此人是?” “青鸾沈家家主,沈珩之。” “沈家……家主。”袭父思索着,觉得有些棘手,但他们袭家字典里没有投降认输四字,“查一查,要详细资料。” “是,已经查过了。”说着黑镜就掏出厚厚一只卷轴呈递上去。 袭父接过卷轴面露满意,“袭家有黑镜,堪比半个幕僚团啊!” 黑镜但笑不语,区区察言观色的社畜本能罢了。 沈珩之此人,在云衢城少君反常赠礼又出尔反尔时,他就查过一次;在少君救人,还编出一套强盗逻辑指责他没将人留下时,他又查过一次。 昨天拍下记录石里的情景后,他去查了第三次。 这碗口粗的卷轴是三次调查的合集,并非一日之功。 他做的准备也不止于此。 家主要沈珩之的资料无非是将他纳入了联姻的备选,只是对方是沈家家主事情不太好办,也不知道家主要作何打算。 “御兽宗要办游园会,你和少君知晓?” 黑镜点头,想起昨日少君的反应,开始做家主的预期管理:“少君知晓但不准备赴会。” “得去。”袭父道,“他现在正是目中无人的年纪,总得多见见人,多挑一挑,不然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 黑镜心想,那肯定不是,他看到的就已经“兴起”三次了。 “可少君并没有要去的意思。” 袭父拍拍黑镜的肩笑道,“你劝劝他,有难处再与我说。” 黑镜:有两个不对付的顶头上司,这种难处谁懂啊! 铺垫一下,袭峥确认自己的心意中。 写的时候觉得袭峥x黑镜,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主仆也挺有意思哈哈哈。 当然他们是兄弟情[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相看道侣 第11章 口嫌体正直 御兽宗,林松崖。 春日,风和日丽,袭峥还是出现在了游园会上。 松林里,呦呦鹿鸣孔雀开屏,灵貂火狐在林间跑动,灵动又漂亮,林间还设有茶帐、棋盘,十分惬意,吸引了不少仙子、夫人来此一游,花草香、脂粉气久聚不散。 袭峥黑着张脸立于树冠上,浑身僵硬。 “怎么会这么多人!” “游园会又不是围猎,自然人多。”黑镜望着树下的帐篷心生向往,他想起来读书时和同学露营的快乐。 少君这种社恐i人是理解不了的。 啧。 “你说沈家人会来,人呢?” 自然是忽悠你的,不然怎么交差呢。 “许是弄错了,不过少君想知道的事情还是能打听清楚的。” 少君想知道什么?自然是沈家主的安危。 此事无需亲自相见,旁敲侧击亦能搞定。 见袭峥面色不快,黑镜解释:“少君息怒,黑镜怎敢蒙骗少君?沈家和御兽宗都擅长驭兽一道,平日常有来往。只是这次……兴许是伤病未愈,兴许是有了隔阂,就没来吧。您还记得救下沈家主的那日,对沈家出手的除了‘锁链手’,还有一位。” “我为什么要记这个?”袭峥叉腰,压制着燥郁,示意黑镜继续说。 “当日他们能将沈少主能被偷运出城,必须拿到百珍会的出货凭证,这个凭证是御兽宗的人为‘锁链手’提供的。” “怎么回事?”袭峥皱眉,自从知晓沈家境遇如履薄冰,他对围猎神血一事开始上心了,在此之前他万万想不到,身负神血血脉之人竟还能被欺负得险些灭族。 “此人是御兽宗的普通弟子,可能御兽宗也不知情吧。”黑镜又多说了一句,“现在人还在云衢城的地牢里关着,您可有指示?” “砍了!” 黑镜瞪大眼,“少君确定?” “算了,人扔给沈家吧。” 两人说罢从树冠上下来,落点刚好是入园处附近,御兽宗宗主曲云鹤正与宾客寒暄。 “曲宗主,别来无恙啊?” 黑镜抱拳向曲云鹤行礼。这是一个白发苍苍不修边幅的老头,厚重的长胡子被细绳绑着缀在身前,看着很是古怪。 世人说他最爱灵兽,对驻颜和修行毫无执念,一把年纪照顾灵兽仍亲力亲为,他又有蓄胡须的习惯,干活时难免碍事,因此就有了一条别致的胡须辫。 “袭少君!黑正使!”曲宗主热情迎了上来,他脚边原本趴着一只壮硕的银狼,在袭峥二人靠近后立刻起身,夹着尾巴远远跑开了。 “7阶银狼王……” “袭少君好眼力……”曲宗主还没夸完就被袭峥后半句话堵住了嘴—— “养得这么怂不容易。” 此话一出,曲宗主脸上的笑意就转到了黑镜脸上。 黑镜再与曲宗主寒暄两句就催着袭峥往园内去。 一路上袭峥没什么好脸色,周围人“称斤论两”的目光让他反感。 这里就不是他爱来的地。 即便他面如寒霜不说话,也被周围人群围住了脚。 呵,人就不如灵兽识趣,没看袭峥所到之地小鹿、灵狐都纷纷跑开了? 只有人还上赶着。 袭峥对身边人的顾盼视若无睹,因为他知道,但凡对上视线,对方就会开启滔滔不绝的废话。 他现在恨不得闭上眼。 袭峥抬头,望见树上抱住树枝发抖的灵貂,若有所思。 这灵貂怎么有点像初见那日,沈珩之肩上的那只。那日的争执起因似乎就是因为一只灵貂。 “少君也喜欢灵貂?” 碧波仙子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眸子,按住手中要往袖袍里蹿的紫貂,举起它向袭峥示好,“真巧,我也有一只。” “我们少君不喜这些脆弱的灵兽。”黑镜刚解释完,袭峥举起手伸向抱着枝丫上下起伏的灵貂幼崽,他通体纯白,只有眉心处有一条黑色的竖纹,看起来格外灵性。 那灵貂原本闭着眼四肢短爪紧紧抱着枝丫,在袭峥靠近后睁开了眼,眨巴眨巴可怜极了,枝丫左摇右晃地它怎么也不敢松了爪子。 袭峥没有动手将它抓下来,而是扶稳了晃动的枝条。 此举别说在场的女仙们,就连黑镜都不曾预料到。 黑镜:我的《少君观察日记》失效了? 待枝条稳住了小灵貂试探地松了爪子,而后一溜烟顺着袭峥的臂膀爬上了他的肩,依偎在脖颈处盘成个圈不动了。 一个小畜生少君都能温柔以待,容纳它盘桓在脖颈命门之处,哪有半点传闻中的蛮横暴戾? 比起以讹传讹的谣言,她更愿意眼见为实。 碧波仙子这么想着向前迈进了一步,想就着灵貂与他套近乎,“少君挑的这只皮毛纯白很是可爱,我们家阿紫都忍不住来看看,交个朋友。” 说着碧波仙子按着紫貂的脑袋硬生生往袭峥肩上凑,旁的仙君女仙们也闷头一顿好找,灵貂灵兔之类娇小可人的灵宠几乎人手一只。 这不太好吧,少君最厌恶溜须拍马故作亲昵的人。 你要有所求直说便是,能帮不能帮,想帮不想帮少君会立刻给准话,不必在这又是攀附关系又是说些云雾缭绕的话。 少君大脑上的褶子太少,理解不了这些弯弯绕绕。 黑镜生怕下一秒少君灵压外放,逼着这些仙君女仙们退避。 好在少君视若无睹,抓起灵貂幼崽的后脖颈扔到黑镜怀里,吩咐道:“拿着,日后送他。” 此话一出女仙们一刹失神,瞪圆了眸子,她是谁? 少君吩咐完大步一迈就走远了,黑镜反而成为了人群包围的目标。 碧波仙子鼓起勇气,向他打听:“敢问黑正使,少君口中的是何人?” 黑镜:还能是谁,从他跟少君做事起,少君就没有送礼的习惯。 少君怕是栽在了沈家家主身上打算一棵树吊死了。 现在想来他也是迟钝,没看出少君懵懂的心思,现在看来桩桩件件出乎他意料的事都与沈家主有关。 这股动心的慌乱感他似曾相识——活像他上铺对班花一见钟情的兄弟! 黑镜:破案了! 在众人的追问下黑镜打了一圈太极,什么实在话都没说就从人群中挤出来了,一溜小跑去追袭少君。 刚跑没一会儿就见着了人,他家少君在与人说话,那负手而立鼻孔对人的架势,怎么看怎么陌生。 这是为何? 少君一向随和,不会无故给人脸色看。 黑镜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那人腰间佩剑应该是名剑修。 来讨教的? 不太像,若是如此少君不会如此……亢奋。 黑镜走上前站到袭峥身后,认出了来人——步崇山。 那合理了,撬走了少君的心上人,少君可不得别别苗头。 两人一直在谈话,黑镜从中途加入,少君只听到了半截。 “那入袭家私学一事?” “按规矩来,黑镜,你说。” 啊?黑镜面上不显,心里却转了好几圈。 步崇山打听袭家私学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那是为谁? 步崇山有个嫡亲弟弟,在沈家还有个外甥,如果他是为了这个外甥求到少君这……难说少君事后知晓会不会又打脸质问他“为何不让人入学。” 毕竟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 黑镜脑子都转冒烟,此事不好办呐。 “黑镜?” “啊!是这样……”黑镜严肃认真道,“原则上袭家私学不对外开放,但也会默许一些远亲、家臣的子弟入学。” 步崇山:“此人非袭家亲眷、家臣子弟,有无办法可网开一面?” 那就要看少君的心情了。 毕竟少君的心意在规则之上。 黑镜的视线飘向少君,少君不看他,还是一副鼻孔瞧人的架势。 懂了。 黑镜委婉地拒绝了步崇山的请求,再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 事后,黑镜又问了少君一嘴,“若是步崇山这遭是为沈弘小公子询问的,您该如何?” 袭峥先是一愣,而后面上又有了火气,“与他何干,沈家的人自有沈家人来管,他凭什么来求我?” “若那位沈家主亲自来求呢?” 黑镜落后袭峥半步走在他身后迟迟不见回应,他侧头目光探寻过去,少君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都红了。 黑镜:……完蛋玩意。 *** *** 游园会此行试探少君心意的目的已经达到,袭峥要离开黑镜也得回袭家复命,只是问了一句少君的去处。 “父亲连这都要管?” “怎会,是黑镜想问的,也好知道少君何日归家,心里有底,少君不愿说也无妨的。” 袭峥冷哼一声,大概也猜到原因,扔下了句话:“去极地散心,下次炎疾前定会归家。” “好的,少君慢走。” “灵貂养在府里,先不必管。” “这是自然,须得您亲自送才有诚意。” 袭峥冷哼一声,燥郁、纠结和不满全夹带在话里:“送什么送,不送了!” “是是是。”黑镜也不与他争执,目送远去的身影,心里嘀咕,自家少君相思起来和他上铺的兄弟并无不同,时爱时恨,辗转反侧,一天一个心意。 梦回那段当兄弟“爱情保镖”“狗头军师”“情绪垃圾桶”的日子了。 这种时候要看他怎么做,听话要听音听语气,至于话里说的什么个意思是最不重要的。 脑子都填满相思了,智商都直线下滑了,由着边角料的脑子和智商组织出来的话能有什么准头? 下一章见面,英雄救美 1[黄心][黄心] 敢不敢明天突然多出10个收藏,吓我一跳?[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口嫌体正直 第12章 擦肩 极炎之地汤谷 东方极远之地,神兽金凤的栖息之地,高温蒸腾,据说核心之地扶桑神木更有千度高温,对于仙人而言都是生死考验。 本为人类的绝迹之地,今日偏偏热闹起来,屡有人声。 钱前:“赵发,你的消息准不准?炼器宗不会诓我们吧?” 赵发:“不会有错,消息我花大价钱买的。前日沈珩之去信询问了法器一事,言辞之中志在必得,这两日必会来汤谷寻金凤翎羽。” 孙富:“钱兄莫急,你想啊,我们此次来不仅有机会活捉沈珩之,还可趁他与金凤两败俱伤后捡漏神兽金凤,只要时机把握得好,两样宝贝都能手到擒来!” 赵发:“是啊,随便一样换成灵石都够哥三后半辈子用的了。” 钱前还是有些担心,疑虑道,“我还是觉得不妥,沈珩之刚脱险,不缩在青莲岛休养身体,为什么非要来汤谷走这遭,做个法器罢了,有什么可着急的?” 赵发:“自然是因为他那个侄儿。我们盯着沈家也有10几年了,从没见过沈珩之出手,他怕是没能觉醒青鸾血脉,如今家中只剩下那个侄儿,可不得造个保命法器加倍呵护着?” 孙富取出水囊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打断二人:“别乱说。沈珩之是个硬茬,继位那月连杀咱们10个兄弟,无论是不是他出手的都不容小觑。咱们这行拼的是你死我活,最忌轻敌。” 三兄弟收了声,在滚烫地沙地上行走,沙尘四起,前路不明后路脚印也很快被沙尘掩盖,格外孤寂。 若不是远远有根“胡萝卜”吊着他们,茫茫沙漠里他们早就泄劲了。 另一边,沈珩之全无这样狼狈之相,他身披避火罩坐在扶桑木上,水光氤氲在他周身为他蒙上一层清透的滤镜,温润的银光在他周身熠熠生辉。 若被人看见可得称奇了,不是日出扶桑吗?怎的皎皎明月也落于扶桑了? 那传闻中的金凤又在何处? 离得近了自然能看见,一只赤色长尾、毛茸茸的山雀立在沈珩之肩上,踮脚,亲昵地去蹭沈珩之的下颌。 传闻中展翅千米,象征光明和祥瑞的金凤在他面前竟成了摇尾装嫩的家雀。 “啾!啾啾!” “是,我知你孤单,可青莲岛主水木,你去了实在水土不服。我无法带你回家啊。” “啾!” “旁的地方?”沈珩之苦笑,“我得再努力一下才能找到适合你的落脚地。” “啾啾!” “想都别想,砍了扶桑神木带走踮脚是不可能的。扶桑神木沟通阴阳地脉,万不可有损失。” “啾!” “你多想了,我自然将你放在心上,绝不是临着要用翎羽了才来看你的……” 赤金跃上了沈珩之的发顶,蹦蹦跳跳地发泄着不满,还低头去啄他的黑发。 沈珩之听之任之纵容了它。 不一会儿赤金又觉得没意思,跳到他的另一边肩头,张嘴就叨他的大臂。 沈珩之闷哼一声,肩膀随之一抖,一股血腥气弥散开来,赤金嗅到了气味去了伪装,变回一人高的赤金凤凰模样,口吐人言,“为何有伤?” 赤金紧张地去叼他衣领却被避火罩的凉意惊退。 “小事。”沈珩之感觉只是伤口破损,问题不大,不愿提及。 赤金转头,将身后的尾羽清点一遍,挑了根最长最艳自己最珍爱的一根,埋头啃了起来。 很快翎羽就被它衔在嘴中。 “谢谢。”沈珩之双手接过,郑重地收入纳戒。 “这根尾羽太长太重了,我不喜欢,你别多想。”金凤骄傲地仰起头,眯起的眼偷偷去看他,眼睛湿润润的很是不舍。 “好。”沈珩之淡淡一笑,清凉缱绻的气息氤氲而来,盖过一直以来的闷热滚烫,金凤本能地仰头鸣叫,难掩畅快。 “青鸾之息果真舒畅。”金凤凑到沈珩之颈边大吸一口,然后轻柔地推了推他的脸颊,“走吧,青鸾神血与极炎之息相冲,有碍伤口愈合。” 告别后,金凤冲天而起,凤鸣一声震九霄,充沛的灵力层层震荡向外辐射,外围的沙尘暴停了,中间的火焰山也灭了。 金凤已经为沈珩之铺好出路了。 又是一阵短促的凤鸣,金凤催促沈珩之离开。 沈珩之取出早早备好的青莲子,放于冰玉食盒里,留在了扶桑木上。 而后便没了身影。 *** *** 另一边,袭峥才到汤谷外围。 他此行不为修行、历练,只为一次试验。 汤谷的炎息最为精纯,是火系灵力的鼻祖,他在此炎疾也能被克制一二。 他也想试一试,他体内的炎疾是否能以毒攻毒在汤谷靠自身的意志压制住。 他再也不想象上次那样失控了。 袭峥不由得想起了两周前他在封炎坛里被**控制的样子,内火唰地燃起。 在炎疾灼烧下自己就像失了魂一样,眼里、心里、脑子里都是他。 任他哭求、落泪、痛斥,无动于衷,禁锢人的力道甚至变本加厉。 如此强迫人,他与畜生何异? 袭峥醒来后记起那人落泪绝望的模样心都碎了。 他恨不得一巴掌呼死梦境中被**所控的自己。 袭峥藏好心思,滞空而行飞快地向汤谷腹地行进。 没过多久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汤谷的火炎之息为何这么淡薄? 炼丹炉前的火都比这个要旺好吧。 许是地火波动,有起有伏吧。 袭峥心想,到了火焰山就好了。 他会寻一处最烈的山头闭关,尝试压制炎疾。 袭峥耐着性子继续赶路,看到了金色沙丘和赤红山脉的交界处。 过了这条赤金线就是火焰山了。 袭峥降下高度,感受扑面而来的热烈之气,仍是不满意。 他来过汤谷好几次。这次火焰山的火灵力浓度不及前几次的一半。 火焰山要是不行,他就得继续深入腹地了,汤谷核心有扶桑神木,有金凤神鸟栖息于此,他要是去了恐怕得有一战。 麻烦。 他此行有正事要办,实在懒得动手。 袭峥正烦闷着,一道醒目的亮光突然反射进他眼里,刺得他闭目。 什么东西? 神识外放后,袭峥听到了叮铃哐啷的斗法声。 有人在火焰山打起来了。 呵,袭峥冷笑,今天是什么宜出行的黄道吉日,极地汤谷都是扎堆的人? 他本来是来闭关散心的,结果此地处处是人,还打起来了。 他散哪门子心? 袭峥心想,赶紧打,最好两败俱伤都死了,早死早清净。 袭峥向着汤谷腹地继续前进,他不愿沾染此事,前进时飞得高了些,眼不见心不烦。 又走出30里,感受到空气中浓郁的火炎之气,他满意地减速下降,于山体之间挑选顺眼的洞府闭关。 刹那间,寒毛直竖,背后一阵冲天的水木之息如同流星转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在极热之地的汤谷,如何能有这么浓郁的水木之息? 袭峥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沈珩之。 不会是他。在云衢城外他见过沈珩之出手,他水木灵力的强度不及方才爆发的一半。 当时是生死相搏沈珩之应该不会留手,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方才到底是何人的手笔,如此强盛? 罢了,关他屁事。 袭峥挑选好火灵力适宜的洞府坐下,灵气运转三周迟迟不能入定。 一炷香后,他认命地睁眼,气势汹汹地掉头往回去了。 他就是好奇,看一眼就走。 袭峥心想,他还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既然好奇就去看一眼,省得老惦记着日后走火入魔。 袭峥循着记忆摸回去,来到一处陡峭的峡谷。 两边石壁高耸,中间仅留两人并肩的宽度,最适合伏击。 走进夹缝中,通道口激荡的气流卷入他鼻腔,捎带来一股熟悉的水木淡香。 袭峥想起了他的那身染血了的衣服。 洗涤再多次,仍旧留着一股香气。 思绪闪过,袭峥立刻跑动起来,神识外放搜索气息。 神识脑图里,三里外,一只绿色的原点反馈了定位,那气息忽闪忽闪地,仿佛随时要消失。 袭峥有些心慌了,心里反复默念“不要是他!” 袭峥:因为不爱管闲事而屡次错过在老婆面前表现的机会,我悔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擦肩 第13章 乘人之危 火焰山,嶙峋峡谷,两面崖壁怪石嶙峋遮天蔽日,中间一条峡道供一人出入,晦暗闷热,生了毒瘴,难以通行。 还有毒草毒虫窝藏其中,不宜通过。 沈珩之是主动入内的。 他靠在石壁上仰头急促地呼吸,面色惨白唇色紫红,显然是中毒之相,最令人心惊的是他满头天青色的浅发。 那是蓝天和白云搅和均匀后的颜色,清浅、脆弱,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的。 喘息够了,积攒了些许力气,沈珩之取出伤药,宽衣解带,露出了背后的伤处。 那是半只青黑的掌印,原本直冲心脉而来,他及时避让才让掌击落在了肩头。 如此掌内寒气只是冻住了左臂的血脉,万一击中心脉,他就灵力全失任人宰割了。 沈珩之拔出匕首,对着后肩的掌印比画着,跃跃欲试。 眼下伏击他的三人被他瓮中捉鳖留下了两个,还有一个有御风之能叫他逃了。 虽然一挑三,二死一逃的战绩已经极好,但沈珩之的目的是全歼。 因为他动用了青鸾之力,这是他的底牌。 是8年前反杀10个猎血人的底牌。 根基不稳时虚实相生才是要义。 再强的人,被摸清能力秉性就有针对他战胜他的可能;但一个扑朔迷离战力不详的人却没人愿意做第一个试刀石。 因为得不偿失。 所以他的能力不能外传。 见过他出手的人必须死! 如今寒气从左肩向躯干侵染,他要追上去并有一战之力必须破了这寒气。 放血再佐以玉阳丹驱散寒气应当可行。 沈珩之咬牙,握住匕首向后肩刺去。 突然被一个强硬滚烫的力道握住了手腕。 何人?! 后刺的刀口瞬间向前扎去,只是移动了一点距离就被钢筋铁骨般的力道钳制住了。 手腕上的温度滚烫,令人心惊。 沈珩之倏地抬头,撞进了一对赤色的竖瞳。 兽? 一晃眼,又成了棕色的人类瞳孔,沈珩之认出来人 ——袭峥。 “你干什么?!” 沈珩还没质问,袭峥就劈头盖脸地向他发火。 什么意思? 这话不应该他来问吗? 今天汤谷真是热闹极了!来招惹他的前赴后继没完了! 沈珩之很快回神。 左手被封住血脉没法动弹,右手又被钳制住,如今衣衫不整又受制于人,沈珩之挣脱不开, 屈膝向他撞去,冷声呵斥,“放手!” 袭峥反应更快,反手将沈珩之的双手剪在背后,膝盖抵住了他的后腰,还夺了他的刀。 “唔” 沈珩之闷哼一声,激烈动作之下,左臂早些时候未痊愈的伤口彻底崩开,血很快透过月白色的法衣透了出来。 袭峥毫无准备猛吸一口,满肺的水木之息直冲天灵盖,如同吸入过量猫薄荷的猫咪,神思游离。 “阁下乘人之危,不羞耻吗?”武斗不行只能智取,沈珩之还惦记着逃跑的第三人,只想快快应付走袭峥好去杀人灭口。 挣扎之间沈珩之原本宽松的衣带彻底散开,原本挂在右肩的外裳也摇摇欲坠,滑落臂弯,幸好水蓝色的长发遮掩住了后背,却能感受到身后炙热的呼吸。 那人擒住了他,良久没有动作。 沈珩之敛眸,若有所思。 想抓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可不都是冲着青鸾神血来的。 尤其是那种……家族强大,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能拿捏他的登徒子。 片刻后,感觉到后腰和手腕的力道放松,沈珩之立刻挣脱了束缚,拇指划过纳戒,召出法衣从头到脚遮住自己。 而后沈珩之垂头整理衣衫,没有先开口。 他想等等,看那人有何可说的。 一时间,沉默蔓延。 袭峥一言不发,任由浅蓝的发丝从他手背扫过,冰冰凉凉的,最后藏于藏蓝色的兜帽下不见踪影。 任由沈珩之藏起了自己。 袭峥将心里翻涌的念头一口气打包压缩,为其包裹上层层“粉饰太平”的包装,藏入心底,面对沈珩之“你不羞耻”的质问,袭峥用平淡又强硬的语气挡了回去:“我无恶意。”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他说这话时仍不敢看沈珩之的眼睛。 所以,也没发现沈珩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少君说如何便是如何。” 沈珩之的声音很轻,虚弱的尾声被风声吹散,但话里的委屈示弱却是分明。 “我还有要事,少君自便。” 嶙峋峡谷只容一人通过,若是两人必会摩肩接踵有所接触。 袭峥不退他的路便难走了。 除非贴着他蹭过去。 沈珩之侧身,身影交错之际,他步子不稳竟向前栽倒。 几乎同时,他的腰被搂住,整个人被袭峥按在怀里。 兜帽滑落的瞬间,沈珩之仰头,从袭峥表情里望见了他真实的情绪 ——关切、焦躁,还有他最熟悉的贪婪。 那抹贪婪一闪而逝,再看他,仿佛一只可靠的守卫犬,一切接触只是想保护他,纯洁得不行。 袭家少君,原以为是目高于顶、光明磊落人物,没想到也是见色起意的东西。 只是,他与旁人还有些不同。 比起那些酒囊饭袋,他还……有点用。 感受到腰间越发收紧的力道,沈珩之忍住不适,放软身体,彻底躺倒在他怀里。 他有了计划。 如果真如他所猜,袭峥对他有别的念想,那杀人灭口劳心劳力的事说不定有人乐意代劳。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袭峥突然冲出来让他伤上加伤还拖住了他的脚步,他也不用出此下策了。 正当沈珩之要及时清醒,开口说话时,一个强硬的力道捏开他的下颌,塞进来一把丹药。 他猝不及防都咽下去了。 “你……喂我吃了什么?”沈珩之心里漏了一拍。 若是什么不干净的药,他就得任人宰割了。 一时间诸多猜测划过心头,沈珩之后悔拿自己做饵了。 “你醒了!”袭峥眉眼舒展,解释道,“是玄芝复元丹,一粒便可续命。” “还有呢?”沈珩之不知道他吃下了几粒,反正不止一粒。 “全都是,我身上带了3粒。” 沈珩之怔住了,这是能和鬼差抢时间的九品玄芝复元丹,沈家总共只剩3粒保管在药房里,他就这么全喂给他了? “药效不错。”袭峥轻轻拨开沈珩之脸颊上粘着的发丝,握住莲藕一般粉白色的细腕为他诊脉。他眼里干净极了全是救活人的喜悦。 “我无事。”沈珩之抽回了手,侧头靠在他肩前,藏住心虚。 温柔的呼吸打在颈侧,很快环住他的手变得僵硬,缠得他腰间发紧喘不过气。 他的力气真大,每次遇上他腰就要受罪,再演下去身上必定又多伤处。 沈珩之推开袭峥的怀抱挣扎着要离开。 这点小动作在双手被擒后被袭峥轻易镇压。 袭峥:“你要去哪?以你现在的状态,走出火焰山都困难。” 沈珩之低头靠坐在他怀里,袭峥比他高一个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孱弱又凶狠的声音,“伏击我的人逃了一个,他必须死。” “这有何难?”袭峥松开手,转而抬起沈珩之的下巴,迫着他仰起头来,对视之间承诺道,“你在此休息,我去取他性命便是。” “不敢劳烦少君,这是我的私事。” 袭峥望着他仰头时露出的一截玉粉色的脖颈,忍住触碰的冲动,声音逐渐变得低哑:“愿为你代劳。” 沈珩之眨眼,无辜又迷茫,“少君这是何意?” 对视片刻后,袭峥倏地松开沈珩之的下颌,喉头滚动干咽下口水。 “你且等着。”袭峥不再与沈珩之多待,转身便没了踪影。 人离去后,沈珩之双眼微眯,恢复了平日高冷狭长的狐狸眼。 袭、峥。 沈珩之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于他而言,权势地位、血脉资源、音容笑貌皆是筹码;利用一切筹码在风浪里稳住沈家这艘半沉的船,是他18岁后的责任。 8年如履薄冰,觊觎他颜色的人多了,盯着盼着沈家衰落后将他收入囊中的人数不胜数。 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伤不到他分毫,论计谋论修为甚至都不如他。 但袭峥不同。 沈珩之揉弄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面色凝重。 他很强。 强到如果他要践行歹念,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但一想到这把刀会如此轻易地,为了他指向别人。 沈珩之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自从百珍会伤见识到他的本事后,沈珩之就动了念头。 没想到重逢之日来的这么快。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一炷香后,沈珩之还未料理好伤势,远处袭峥提着一具四肢垂落的尸体往他这来了。 袭峥:“是他?” 沈珩之双指按上那人的颈脉,已经没有生机了。 “正是,少君又帮了我一次。”沈珩之双手交叠于额顶,欲拜谢,被袭峥拦住。 “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按理说袭峥又是喂他丹药、为他杀仇敌,表现是极好的,他不应再与他计较误伤之举,但……不让他起亏欠之心,又如何再驱使? 沈珩之将兜帽往后推,仰头露出一张苍白秾丽的脸,水盈盈的眸子望向袭峥,不经意地发问,话音微抖,似乎有些害怕:“汤谷乃极热之地,人族禁区,没想到能在此偶遇少君。” “你不信是偶遇?”袭峥瞬间察觉出沈珩之话里的意思。 “少君说是,自然就是。”沈珩之抿唇,回避争辩似乎很怕惹他不快,乖顺极了。 袭峥思索片刻,反问道:“你不想见到我?” “何出此言?”沈珩之垂头抱拳又是一礼,“少君两次相救,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定要报还。” 抱拳行礼时,沈珩之手臂伤口崩开溢出的大片血渍暴露在外。 这都是拜袭峥所赐。 如此,在沈珩之的视角里,袭峥心思不纯,故意跟踪他进入汤谷,又乘人之危令他伤上加伤,再扮作好人为他杀仇敌,白赚一个“救命之恩”,实在心机深重。 袭峥拼凑出沈珩之的视角心里觉得冤枉,但又无法替自己辩解,甚至还为沈珩之觉得委屈。 他明明怀疑自己居心叵测,却还是承了这份恩情。 即使不满,也只是隐晦表达,在他反问后又迅速退缩,生怕结怨。 袭峥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性子太软了,模样又漂亮得过分,这样真的不会受欺负吗? 还是说,他遇到过很多次,都忍下了? 想到这,袭峥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了起来。 沈珩之解下腰带上系着的清心佩,递交出去,“我观少君火炎之力外溢,体温偏高,可佩戴此清心佩缓解一二。” “不需要。”袭峥生硬地怼了回去。 他起歹念在先,又害人伤上加伤,现在还要收他的谢礼…… 如此欺负人,他与畜生何异? 沈珩之递出玉佩的手未收回,言语之中越发小心:“少君说的是,袭家珍宝无数区区青翡自然看不上眼。只是我当下身无长物,少君先拿着,待我归家后再筹备谢礼。” 袭峥:沈珩之是面团捏的吗?!凭什么看别人脸色? 袭峥不开口,沈珩之便保持拜谢的姿势不起身,他手臂上有伤,连带着玉佩都微微发抖。看起来更可怜了。 袭峥取了玉佩。 “既然少君同意了,那沈家便照办了,就此别过。”说罢沈珩之掐诀,缩地阵在脚下亮起,离开时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袭峥怔愣地望着阵法消失的残影,心里越发愧疚。 是他不好,此事之后沈珩之怕是会绕着他走了吧。 “啪” 袭峥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自己扇的。 沈:开钓!装饵料……下鱼钩…… 袭:跃出水面就是咬钩![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乘人之危 第14章 沈珩之不会对他过敏吧 七日后,青莲岛。 暮色浸染琉璃瓦时,池中的青莲忽绽。九朵青色色花苞次第舒展,金蕊吐纳间,将蒸腾的水雾染上清辉。 沈珩之浸在青玉池里,墨发如瀑铺展水面,发尾缠着的银丝坠子随水波轻晃,荡开层层涟漪。 此时他肩膀上的血洞已经愈合得只剩粉色的肉痂。 后背上的手印也消失无踪。 池边镶嵌的夜明珠次第亮起,倒映着他苍白如玉的面容。他低头看着双手手腕处的还未消红的印记,叹了口气。 也对,这出只是那人抓他时力气太大留下的印记,算不得伤。 如此,泡了七日他此行的伤势算是好全了。 他招手取来屏风上的两条冰蚕丝带,分别覆盖住手腕处的痕迹,随后缓缓起身,水珠顺着肌理滑落,在青玉池边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带着不染尘世的清冷与矜贵。 “阿池,来了吗?” 沈珩之在屏风内整理腰带,一道利落的黑影落在屏风外,垂头作揖,“家主大人,我在。” “别紧张,就是聊聊天。”沈珩之提步向寝房走去,步池取下落在屏风上的外袍,收在怀中跟了进去。 “突破8段后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步池在珠帘外止步,将外袍挂在衣架上整理好,再去煮水泡茶,一刻都闲不下来。 “怎会没感觉?8阶后灵力外放成形,法术施展会更加多样,灵海也比此前要充裕一倍。” “是这样。”步池端起茶水送入里间,里间内的地上铺了羊毛毯,房间四角长期放置小暖炉,持续供热。 步池挨个检查了暖炉,确认发热正常才放下。 “你最近有点奇怪。”沈珩之坐在窗边,视线黏在步池身上,“从我醒后就是如此,现在更是不理人了?” 沈珩之指向床对面的茶凳,示意他坐下。 步池在沈珩之身前停步,取来暖茶放于他手边,手背探上他的额头再握过他的手心,确认他体温正常便要走。 “你站住。”沈珩之温声软语的指令并未起效,他垂眸,声音冷淡下来,“名门世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8阶以后可晋升长老单开一脉,或从家中独立出去。你……” 步池停下了,半边脸都沉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家主大人要赶我走?” “自然不是。但我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侍卫。” 步池仍是背着身,袖袍下的手牢牢攥紧。 良久,汹涌的情绪经过他的喉咙,过滤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自嘲,“家主大人,我还不够听话?” 说罢,步池仰头将湿润的眼泪收回去,转身跪在了沈珩之床边,仰头看着他,“大人是怪我拒了看顾小少爷的差?” “阿弘实力尚浅,就算百珍会上的事长了教训,外出也有危险,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可我是您的侍卫,不是他的!”步池将心底话说了出来,“我的第一要务是保护您,不是其他人。” “我无事,只要有一口气在青玉池就能救我。” “所以您对自己的要求是……活着就行吗?”步池气愤道,“青玉池是有强大的治愈之力,可代价是寿数,您分毫不吝惜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啊?” 沈珩之垂眸,目光如水,整个人格外沉静,丝毫没有因为步池的激动而有所波澜。 他一切决断的出发点是沈家,而步池的出发点却是他,两人之间一直存在分歧,沈珩之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办法。 沈珩之扶额,愁绪上涌,激起胸肺里残存的寒意,捂唇闷咳两声。 他去取桌头的茶水,那盏热茶却先递到了他嘴边。 “我错了,家主莫要忧虑了。”步池见沈珩之接过茶,手心空握轻抚他的后背,还取来了手炉放在他手边。 情急之下步池坐在了床沿,两人腿并着腿,像儿时一样亲密。 沈珩之放了茶盏,坐回原位,侧头看向一脸紧张的步池,心里一阵恍惚。 时间过得太快了,原本被他俯视的小朋友,现在竟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8年家主,如履薄冰,如果没有步池,他才真是孤家寡人了。 忆起往昔,沈珩之疲倦地闭上了眼,他缓缓偏头,靠在了步池肩膀上。 那是一段光回忆就令人窒息疲倦的日子。 步池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其实自己没有什么宏大目标,只是不想过往的8年重演。 至少待沈家交到阿弘手上的时候,他不用如履薄冰,枕戈待旦。 “家主大人莫要再想了,都是阿池的错,我再也不提了。” 感受到沈珩之的脆弱和低落,步池恨不得将方才的质问统统吞回去。 对错有何要紧?家主已经很难了,他为何要咄咄逼人呢? “阿池……对不起。”沈珩之喃喃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沈家的根基远比我的性命重要,这是底线,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除非我不是我了。” “我明白。” “你还有什么疑虑今天全说出来吧,我不想我们之间都有隔阂了。” 步池不语,只是一味地隔空取来薄毯盖在沈珩之的膝头,“寒疾最先影响膝盖,即便春日也要记得保暖才是。” 沈珩之枕肩闭眼,淡淡道,“今日不说,改日再与我有分歧……阿池,你了解我的性格。” 沈珩之睁开眼,与步池对视,二人呼吸相闻,明明挨得极近,可沈珩之清冷疏远的目光还是让人觉得陌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不会给一个人第二次拒绝我的机会。因为我承受不了失败。” 步池这会儿已经被逼到角落,要么现在说实话,要么将话憋在心里憋一辈子,从始至终步池都没考虑离开沈珩之。 步池咬咬牙,开了口。 “家主是否溺爱少主,过分薄待了自己?少主天真过头,如不是他贸然落单就不会有百珍会上的大难,还将您牵扯其中。” “家兄家姐庇护我长大,我自然也有义务庇护阿弘,将他和这些危险隔离开,这是沈家的家训。我爱护他,一如我爱护你,家风如此,此事怪不到阿弘头上。不过你说得对,阿弘天真过头了,是该出门摔打摔打的年纪了。” 步池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日后我贴身随侍您,希望家主不要将我调给少主,自己独自冒险。” 沈珩之皱眉。 步池再三提出不想跟着阿弘,他也很难办。 他不能完全不顾步池的想法。 可一时半会他上哪给沈弘找个8阶高手的护卫呢? 沈弘年纪大了该外出历练见见世面,身边必须要高手护卫他才放心。 如此想着,沈珩之喉咙又开始发痒了。 “这样吧,昭告修仙界,沈家公开招募高手护卫。你不愿跟着阿弘,替我找一个能担此重任的人来可好?在此之前,还请费心看护一二。” 步池自然满口答应,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矛盾化解后,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之中。 步池为沈珩之打理房间、衣物、配饰甘之如饴,收整玉佩时发现缺了一枚。 “大人,清心佩不在了?” 沈珩之躺在床上,想起了汤谷之行,据实以告,“在袭峥那,没丢。” “为何?此去汤谷也遇上他了?”步池觉得这个地点说偶遇有点牵强。 “嗯。” “我会多多关注袭家动向。传闻袭峥霸道蛮横,家主与他保持距离不要被他伤了去。” 沈珩之轻“嗯”了一声,待步池离去后,他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招惹袭峥,确实是一步险棋。 他好用,却有将他拆吃入腹的能力。 利用它,就是在与虎谋皮。这和他一贯的保守策略完全不同。 沈珩之心想,日后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再接触的好。 *** *** 龙门山,袭家主宅。 一道闪亮的流星划过天幕,“噗通”一声炮弹一样砸落在封炎坛中,冰寒的潭水雾气升腾“滋啦”外冒,逐渐向竹林逸散。 很快一声吆喝传入主屋,惊醒浅眠的袭家主“家主大人!少君归,直接往封炎坛去了。” 这是今年第二次炎疾发作,与上次间隔还不到一月! “黑正使已经守在坛边。” 袭家主心里想起了医仙的两个“方子”——水木灵物,或者以水木灵力双修。 先用灵物过渡一下,人也要尽快去找了。 “来人,开库房,随我去取些东西。” “是!” 另一边,袭峥双目赤红,又进入了梦境。 这一次他尚且保住三分清明,梦境中他坐于莲叶之上,周身全是淡青色的莲花。 他还能嗅到莲香。 袭峥正襟危坐,抱守心神压制妄念。 比起上次的帷帐,这次的梦里的环境要好太多了。 袭峥心想,这次他绝不会失控。 嗅着清新的莲香,袭峥心绪逐渐平和。 “咚” 宁静之中,一瞬投石入水的杂音响起。 袭峥未睁眼,不受外物干扰。 “咚咚”投石声越来越近,最后竟正中额头砸到了他! 老子忍你,你还喘上了? 袭峥愤而睁眼,眼前莲叶上趴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的泡在水里,明眸善睐,美得雌雄莫辨,就像这青莲成了精一般。 微微上钩的凤眼好奇地望着他,并无恶意。 虽然他手里还握着两颗未抛出的石子。 “你是谁?”第一眼,袭峥并未认出人,“我没见过你,你怎么进入我的梦境?” 少年摇头,眉眼含笑,“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何在我家的青莲湖里?瞧你气息不稳,是走火入魔了?” “去,你才走火入魔了。”袭峥又将眼睛闭了起来,梦境里的妖精都是假象,调息才是正经事。 “你是谁,为何在我家中?”少年泡在水中撑头打量他,他眉眼锋利如刀削,眼尾微微上挑,小麦色的肌肤下青筋隐现,昭示着蛰伏的力量,此等利落威严的样貌别具英气。 少年没因袭峥的冷遇离开,他双手撑在荷叶边缘上了岸,试探地按上他小臂上鼓起的青筋。少年的力道就像挠痒痒,阻碍不了袭峥分毫,在他的纵容下,少年越发胆大,他向前爬了两步跪坐在袭峥面前捏上了他的脸颊。 “啧,脸真硬,可能是脸皮厚吧。”少年几次烦扰都得手了,这次袭峥睁眼将他抓了个正着,长臂一捞一夹,将人挟制在身前。 “疼疼疼!你放开,我喘不过气了。”少年拍打他的小臂,泥鳅一样钻来钻去,袭峥好不容易理顺的气息又乱了。 绝不是他对一个小孩起了坏心思,而是他从少年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如他那件沾血的外裳。 袭峥放松了手里的力道,疑问道:“沈珩之?” “你认得我?那还不放开手,都是误会、误会!” 袭峥没放人,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个活蹦乱跳阳光灿烂的少年是沈珩之。 他掰过少年的正脸仔细端详,那双凤眼确实与他长大后如出一辙。 只是沈珩之看他的目光都太冷了,而少年的眼睛总带着好奇,打量他时总是睁得大大的。 “你真是沈珩之?” “如假包换呢,哥哥。” 少年无辜地眨眼,一声哥哥听得袭峥心花怒放。 他收了架在少年脖颈上的手,还往后挪挪,将半片莲叶的空间分了出去。 少年也给面子往前挪了挪,双手也不闲着,挠上了脖颈。 方才袭峥长臂一夹,少年半边脖子都红了。少年忍不住去抓,更红了。 “这么严重?” 袭峥想起了汤谷那日,他只是抓了一会儿沈珩之的手腕就红了。 这么不抗揍,他还没使劲儿呢? 沈珩之挥挥手,没放在心上,“不妨事,我容易过敏,可能你衣袖上粘了什么东西吧。” 不对,袭峥想到汤谷时沈珩之手腕上的痕迹,他当时是赤手去抓的。 “你都对什么过敏?” 沈珩之抿唇,不说。 “告诉我,下次我检查清楚了再来找你玩?” 沈珩之还是满脸防备,“你都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袭峥!” 沈珩之眨眼,“你姓袭,是金龙袭家的哥哥?” “对。” “可……我从没见过你?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我家里?” “自然是……来求人办事。”旁人上袭家兜了好大圈子最后都逃不过“求人办事”四字,这个理由说出来袭峥还是有内心支撑的。 “啊,你有病吗?” “什么?”袭峥确定沈珩之没在骂他,那关切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即便再说些什么狠话也让人觉得毛茸茸的,怒不起来。 “他们都是来求医的,你也有病吗?”沈珩之将袭峥从头到脚扫过一遍,默默下了诊断,“我懂了,你走火入魔了。”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袭峥没在意,回到了之前的问题,“现在可以说你对什么过敏了。” “好多呢,海龟、鲤鱼、水蛇……还有鳄鱼。” 袭峥不语,只是一味地分析,据祖父说龙族和鳄鱼是远亲来着。 四舍五入,沈珩之不会对他过敏吧。 袭峥被这个可能吓到了,他紧张地擦了擦手汗,浅浅握住了沈珩之的四指,片刻后松开。 手没红。 虚惊一场。 谢天谢地,他的龙族血脉够纯,龙和鳄鱼的血脉隔得够远。 “我观你面色潮红,双目布满红血丝,耳廓泛红,应该是火系灵力糟了反噬,我可以帮你舒服一点。”少年伸掌,莲叶外的池水卷成溪流汇聚在他手心,再融入木系灵力凝成一团团蓝绿交融的水球,绕着袭峥转动。 “凝神运气,你应该会好受些。” 袭峥没有照做,视线落在少年天真无邪的脸上,不舍挪开。 少年时的沈珩之竟然是这样乐于助人、天真可爱的人。 “你照做呀?这个法子很费灵力的,我坚持不了多久。” “谢谢你。”一直以来炎疾他都是独自煎熬过来的,他从没想过有人能帮他。 即使此法无用,少年出现在他身边就是莫大的支持了。 袭峥运气调息,操控自身灵力和体内顽固的炎气斗智斗勇围追堵截,全然没有往日如堕地狱般的炙烤之苦。 最后他竟然睡着了。 沈珩之少年版x袭峥,年龄差逆转,活泼善良美少年受x黑皮魁梧英气攻,这么看也好磕啊。 比较适合走青梅竹马那一挂。想看的话留言,梦境里安排,嘿嘿[坏笑] 宝宝们点个收藏叭,我也不想总说这个,但文这么凉我会感冒的[药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沈珩之不会对他过敏吧 第15章 引狼入室 第二日,袭峥神清气爽地从潭水中上岸,蒸干浑身水汽,穿戴好衣服后步履带风,心情极好。 “看来这次闭关很顺利?” 袭峥点头,“自然。我已经找到化解炎疾的法子了。” “哦?”黑镜眼前一亮,敏锐地捕捉到袭峥方才挂上腰间的玉佩。 玉佩上刻的是莲花纹,与袭家的龙纹大相径庭。 “是因为这枚玉佩?” 袭峥得意地点头,“此次闭关全无烈火焚身的煎熬,与平日修炼无异,我的法力还更纯粹了。”袭峥指尖燃起一缕火团,原本火团底部积攒的黑焰此次却淡了些许。 “何处得来的,我都没听过?” 袭峥满脸笑意,将清心佩攥在手心不舍放开,“这你就不用管了。” 黑镜:这么小气,看都不让看了? 不过难不倒他,世家玉佩都是有固定制式的,莲花纹立刻让他想到了青莲岛。 再加上少君的好心情……谁给他的玉佩**不离十了。 黑镜试探道,“是我说错了,沈家主是个懂知恩图报的,送礼都送少君心坎上了。” 袭峥瞳孔地震,“你如何知晓的?” 黑镜微微一笑,现在他确定了。 “既然这玉佩有用,不如问沈家讨要百八十个,少君之疾有备无患。” 袭峥慢了步子惊讶地看向黑镜,没想到这种霸道蛮横的话会从黑镜口中说出来。 “我们也不白拿,您可还记得步家曾为沈珩之上门求药?” 袭峥点头。 “药房管事留了一份药方,方子上的药材珍稀,不过对袭家而言不是问题,我们用药材跟他换。这样沈珩之有了续命药,您的炎疾也有了保障,是互惠互利的交易。” 平心而论,黑镜的主意很好。 若想公事公办,这就是一桩绝好的生意。 但袭峥还在犹豫。 “有何不妥吗?” 自然是没有。袭峥皱眉,只是心神全被水天一色的碧湖和枝繁叶茂的青莲占据。 他未曾到过青莲岛,只是在梦里,置身于水木之气中,他从未如此畅快、清凉。 他的炎疾被纾解,是清心佩的缘故,还是青莲岛?或者是趴在荷叶边说要帮他的少年? 比起一次的交易,他更想亲自去一趟青莲岛,寻找答案。 思忖片刻,袭峥道,“此事我亲自处理,你不必操心了。” *** *** 主屋,书房。 袭父桌案上的画像乱糟糟堆成一片,见黑镜赶来,关心道,“你怎么来了,吾儿出关了?可还好?” “一切都好。”黑镜说了沈珩之赠清心佩,抵消炎疾之苦的事,“少君属意沈珩之,心意坚定。” “你的意思是……现在去沈家将人绑来?”袭父默默思忖着战术,一副撸起袖子就是干的架势。 “啊?”黑镜惊了。 世人说袭家是一窝子土匪真不无道理。他的意思明明是劝家主不要往少君身边塞人,何时说了要去逼人就范? “家主三思啊,强扭的瓜不甜,少君还会与家主心生嫌隙得不偿失。” “放屁,吾儿会为了外人与我生分?我这都是为他筹算。沈珩之是沈家家主,颇为倔强,不将人掳来吾儿就只能干看着。” 这话也没错。黑镜想起少君相思嘴硬的模样,纯粹一纯爱战士,哪舍得逼迫别人半点? 那人不乐意他能先把门给焊死。 咳咳,但是文明人,还是不能干出这种事情。 “你认真的?”袭父从黑镜面上看到了一丝凝重。 黑镜点头,“千真万确,要对沈珩之下手也是少君亲自去,我们千万离得远远的。” 袭父皱眉,犹豫片刻挥手让步了,“行,就先顺了那小子的意思。” “如此甚好。”得到满意的答复,黑镜退下。 书房里商讨送人的计划还在继续。 “家主大人,黑正使方才不是不建议送人吗?” “屁,我只答应了不强扭甜瓜,可没说不送人。” 袭父挑得血压都高了,下令道,“属臣家族中爱慕吾儿者甚多,从自愿的人里挑一个修为最高的去吧。” 入夜,袭峥带潜龙营修炼,移平了一座山头后满意回院子,引来清凉的井水冲洗浮灰和热汗。 过热的体温在水雾中下降,袭峥取下清心佩贴在额头,心中的燥热和热浪很快平复。 清心佩,果然是好东西。 就是气味不太好,和他身上的香太像了,嗅着嗅着就容易上头。 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袭峥愉快地推开寝房,本应该烛台、茶室、床榻、屏风一目了然,只是今日,床榻上多了几层帷帐,帷帐上印出一个人起伏的人影。 袭峥上扬的嘴角瞬间拉平。 “何人?滚出来!” “少……少君?”甜腻的嗓音从帷帐后传来,她瑟缩了一下,仍不肯动。 “父亲与家主大人商议妥了,将小女……嗷!” 妩媚的声音被近在眼前倒地的烛火硬生生打断,火团粘上帷帐,唰地一下上移,暖黄色的薄锦顷刻化为乌有。 “你”大爷!少女偏过头,藏起面容,重新夹起嗓子,“少君息怒,若哪不合您意您说,我都改。” “你滚下来,还是我丢你出去?”袭峥 少女还想撒娇,突然被拎住后衣领,前襟勒住了嗓子,“咳咳咳,属下错了,饶命,呜呜。” 原来少女正常说话时是雌雄莫辨的中低音。 她是潜龙营的人。 “找黑镜领罚去。”说着袭峥就要将人往屋外丢,少女连忙抱住床柱子说起正经事,“少君误会,正是黑正使派我守在此处,您且听我说完。” 袭峥打量一眼盘在床柱上颇为灵巧的魏妍,决定姑且听一听。 大概是因为她和黑镜一样,都给他一种在可靠和荒唐之中反复横跳的诡异感。 什么样的将帅带出什么样的兵,此情此景顿时合理了起来。 “说。”袭峥松了手。 魏妍像只考拉一样滑下柱子,跳下床正经站好,回禀道,“家主大人与金玉楼的楼主商议,遣了娄家水木灵力的女子侍奉少主,黑正使察觉了端倪,命我提早一步来收拾寝房。” “为何你还在?” “这个……”魏妍挠头,“娄家姑娘扬了我一把脱力散,药性方才才散了大半,我中途等着等着……睡着了。” 袭峥深吸口气,刚才这丫头力道可一点不小,人也皮实,比沈珩之可强了不少。 啧,怎么又想到他了。 袭峥的目光从皱巴巴的床面上倏地溜远。 “行了走吧。”袭峥挥手放人,魏妍却还有话说。 “黑正使还令我带话,说是沈家能治您的炎疾,此事万不可外传,会为沈家招来祸事,请您低调行事。” *** *** 青莲岛,芙蕖渡。 祈福用的青布幡随风翻卷,幡上鱼跃龙门的底纹在翻滚之中仿佛活了起来,栩栩如生。 渡口的青石台阶上,往来的仙凡皆在腰间系着蒲草编织的平安结,每只结上都缠着一缕青莲岛上采来的月魄兰,据说能避水鬼、消灾厄。岸边停泊着十余艘乌篷船,船头挂着铜铃,随着水波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平静安宁的晨市被一声吆喝打断,“前往青莲岛的有吗?要开船了!” 最近往来青莲岛的仙人多了起来,三教九流都有,全是因为沈家的“招贤榜”。 艄公吆喝完三声,待最后一位仙君上船,他便戴上斗笠推杆启程。 乌篷船上坐了三位仙君,一位是穿金戴银圆润可亲的富家少爷,一位是抱琴独坐一袭软绸水袖打扮格外清凉的浓艳女修。 艄公心想,这两位看着都不像是来揭招贤榜的,唯独最后一位,虽然样貌平平,但那强壮伟岸的体格、生人莫近的架势,完美符合艄公心里侍卫的刻板印象。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那青年上船后全程黑脸,吓人得很。方才青年上船时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把空气都排挤干净了一般,他得猛地喘气才不至于憋闷。 船舱中富家少爷和女修都离他远远的,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人怕是不符合沈家一贯的风格。 艄公想起了前些年芙蕖庙会时,沈家主亲临坐诊,布施草药的情形。 芙蕖庙前排起了长队,他就在其中,隔着若隐若现的帷帽有幸见过他一面。 像美玉、像珍珠、像天上的月亮,他此生见过最美最美的物件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更别说沈家主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了。 他大概是苍天有眼降临凡间的星星,是天上才有的人物。 这样的人身边跟一个壮硕高大生人勿近的黑脸侍卫,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有种牛嚼牡丹的感觉。 两炷香后,船靠岸,艄公活动着酸胀的臂膀,心中纳闷。 这趟船他只运了三人,怎么比往常满载时还累呢? 在黑脸青年下船后船明显上浮,艄公心中震惊:这还是人吗?一头老黄牛也就这个重量了吧? 亏了,早知道得收他运畜生的船资! 另一边,总管家沈壁坐在竹亭中打着哈欠,望眼欲穿。 这招贤榜一出,呼声还是很高的。 陆续有人揭榜而来,但数量有余,质量远远不足。 来者大概有三种意图:一是冲着家主的美人盛名来的登徒子,企图以揭榜为由见家主一面,这种歹人都被池公子教训一顿扔出岛了;第二种是趁机看热闹的散修,他们都有些真才实学,阵法、符咒、蛊师、驭兽师,修什么的都有,但他们登岛意不在应招,只想与池公子交手一番,顺便领略一下青莲岛的美景佳肴。 遇到前两种人就已经叫人心情不畅了,这第三种人才是最诛心的。 他们是名门世家派来的信使,送的都是请家主过府一叙、花前月下的请帖。 心思昭然若揭。 一月来,这些帖子源源不断,扔到柴房都够烧上几日了。 现在应招的人少了许多,只有零零碎碎两三人,但仍修为尚浅。 也是,8阶高手在世家宗门里都是独当一面的存在,有谁想不开来沈家做侍卫呢? 池公子是念着家主的恩情才追随至今,旁人若无这份情谊作底,金山银山怕也是不乐意的。 时至今日,沈壁觉得,招人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沈管事,岛外来人啦!” 绑着双丫髻的女童笑呵呵跑来竹亭报信,沈壁端来竹亭石桌上的青莲米糕给女童,朝码头去了。 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得尽人事。 接人的路上迎面遇上的三人。沈壁扫过眼就知道三人大概是个什么心思,那穿金戴银的公子是来游览的,红袖女仙抱琴而来有种讨教琴艺争奇斗艳的意思……这二人就不必往池公子面前带了。 沈壁看到为首青年时,眼中一亮。 这健壮的体格、利落的打扮、步步紧逼的威压,至少修为也在7阶。 妙哉妙哉! 他是目前最有望当选的修士了! 沈壁想与他寒暄两句探探情况,哪知青年扫了他一眼就径直越过他往前走了。 鹰隼一般的眼神叫他在对视之时浑身僵硬,缓过气后人就已经走远。 未免也太凶了些? 他不像是来应招,倒像是来找事的? 该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追妻第一步,打入府邸,贴身守护。[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引狼入室 第16章 容貌极盛 沈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年的举动。 青莲岛小径纵横交错,水系四通八达,初次登岛的人若无引路者很容易迷路。 这青年走在他前面,步步笃定地往沈府的方向去了。 就好像岛上的熟客一般。 真是怪哉。 沈壁按下疑问,令其他下人招待两人,自己小跑着跟上青年的步子,开始打探。 “阁下年纪轻轻灵息如此强势,一定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不知如何称呼啊?” “郑溪。” 此人正是袭峥,化名郑溪隐藏容貌前来沈府应征护卫。 这是黑镜提醒后他想出的完备之策。 他的名声不太好,每次携黑镜出行,所到之处主家莫不惊慌,逃之夭夭的都不在少数。汤谷一别沈珩之已经对他心存畏惧,此时他再不请自来岂不又叫他受惊? 于是第一时间,袭峥否定了光明正大踏入沈府的计划。 他偷偷把事情查清即可,能不惊动沈珩之就不惊动。 如此,夜探沈府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青莲岛与他们龙门山大不相同。龙门山只有一条上山路,而青莲岛跟个迷宫似的,水道沼泽石小径弯弯绕绕互相勾连,岛上还住着一些凡人,打渔耕种,乱七八糟的。 他绕了两天才找到沈府。 然后就被透明的结界挡在门外了。 …… 结界还算结实,但并不是坚不可摧,他调动金炎龙息烧上半刻即可打破。 可真要这么做他还不如等白天光明正大入沈府呢。 当晚袭峥在沈府门外蹲了半宿,抓来一只拱他的小刺猬,一根根薅掉它的尖刺。 “烧,不烧……烧,不烧……”他本想叫小刺猬替他拿个主意,谁知他还没拔两根,小刺猬就惊叫着脱落了一身的尖刺,趁他不备蹿了出去。 留他一地长刺。 变故突发前握在手里的长刺对应的选择是“烧”。 袭峥僵硬片刻,扔了手里的刺,淡淡道,“不算。改日再来。” 这改日一改就叫袭峥听到了沈府招募护卫的消息,机不可失,他找来易容丹,换了身利落朴素的劲装就来登岛了。 “郑仙君英姿不凡,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祖上是否与沈家有旧啊?” “散修,祖上并无交集。” “仙君修为强盛,即便是散修江湖上也会有几个叫得出的名号吧?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我隐居,不曾有名号。” “仙君既已隐居,又为何要来府上应征呢?” “……”三句话问得袭峥说不出话来。 “或许,仙君是仰慕我家家主,前来投效?” “对。”袭峥连连点头。 “不知您在何处见过我家家主,好叫我报备一声,莫浪费了仙君一番赤诚之心。” 要说实话吗?云衢城、汤谷,这两地沈珩之都曾遭遇危机,提出来怕是不好。 袭峥想到了梦中莲花池边的碧波亭,便拿来用了。 沈壁面有异色。 家主少时总爱嬉水,岛上有好多莲池,专门划了一片离院落近的专供他嬉水,旁人不得靠近,也未曾听说家主在此接待过客人。 此人如何知晓的? *** *** 沈府书房。 风浦推开房门,一缕混合着墨香与莲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先向案几处望去,家主大人并不在座位上,视线穿过珠帘定睛一看,果然,他在博物架前。 博物架上陈列不少好东西:碧麟鹿角冠、鬼蛛紫丝囊、鲲鹏羽翼扇、赤练狐尾鞭……全都是家主小时候从灵兽手中换来原料后自己做的。 唯独家主手中拿着的那张狐狸面具,是父亲沈望亲自为他做的。 家主又在想念逝去的父兄了 这张狐狸面具,白绒为底,红毛为点缀,面具下缀了一面轻纱,面具额头处绘了一抹莲花图腾,美丽又鲜活,与少时的家主格外相称。 拿到狐狸面具时家主才十三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拿到漂亮面具就出岛玩,万隆法会上一袭剑舞美不胜收,事后红白狐狸面具极受追捧,传到了乐坊花楼里,留用至今。 家主还因此受了责罚。当时沈望大人是这么说的:“珩之容貌极盛,偏你又爱漂亮玩意,红衣香包,玉莲剑穗无不精致,叫人怎么忍住不起心动念?” 风浦当时就跪下了,他与主人一起偷跑出府的,家主大人动怒了他只得跪下磕头,主人当时并不服气,与家主吵了起来:“起心动念又如何?我不怕他们。” 风浦还记得这一场吵架的结果,看起来是老家主让步了,但事实是,这只狐狸面具主人再没戴过第二次,即使喜欢得不得了也只是在博物架前看看。 不止如此,主人的衣着发饰也越发简朴低调,白的、青的、绿的,全是常见的样式;再不久后,他出门必备品中多了一顶帷帽。 想到此处,风浦只觉得手中的请帖沉甸甸的。 当日因一句“起心动念又如何”飞出的箭矢,现在重重插在了主人心上,为沈家本就不稳的局势雪上加霜。 “风浦?”风浦进门后许久没动静,沈珩之坐回桌案后喊了他一声,“东西拿来吧,我现在就看。” 风浦来到书桌前,先递出一本最要紧的,再分门别类将新请柬归于桌面整理好的类目下。 “是金玉楼东家的帖子,他们想谈一笔生意,希望能见您一面。” “金玉楼的东家?”沈珩之挑眉,翻开请帖细看,落款的印章和平日生意往来用的掌柜印信不同,带着特殊的灵力波动。 在印章上附着灵力波动是名门世家常用的防伪手法之一,重要文书中必会叠加灵力波动。 沈珩之的指尖擦过印章,隐隐感受到金石敲击之声,气势逼人。 这样的强势的气息在商贾之中并不多见。 “金玉楼的东家什么背景?” 风浦摇头,“小的也才知道金玉楼背后竟然有东家,我还以为是娄家人直接掌权的。” 沈珩之将请帖压在小臂下,显然是有所意动。 “对了,今日是阿弘少爷外出的日子,步家人已经到岛上了,这会儿该是与阿弘少爷见上了。” 浮岳秘境三日后开启,秘境规则只限5阶级修为以下的修士参加,属于小秘境危险度不高,正适合沈弘历练。 此行步西水也会去,步家派了护卫压制修为一起入内,沈弘和他们一起去还算有个照应。 不过沈弘出门前他还有事叮嘱。 沈珩之取出抽屉里的柚木匣子,里面是能抵挡9阶攻击的防御法器,是用汤谷金凤神鸟的翎羽所造的灵器,吩咐风浦带给沈弘,便不再多管。 一个时辰后,风浦神色匆匆再进书房,指节上停落一只纸鹤,它慢慢沿着折痕散开,铺成一张白纸。 “家主大人,风迹来信。” 沈珩之凝聚灵力单手拂过白纸,纸面逐渐展露墨迹。 纸上只是三言两语,沈珩之见了却神色凝重。 “叫他退回来,不用再探了。” 百珍会狙杀和汤谷围杀早叫他心中起疑。 沈弘只是临时起意去百珍会,猎血教的人来得太及时了,还能偷偷将人运出城,其中就有御兽宗的人相帮;他的汤谷之行只有炼器宗的人知道,出了汤谷就遭到围杀,两件事放在一起就能发现,猎血教的爪牙已经深入各大宗门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调查猎血教。他们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组织,目标也分成了三六九等。神血为上品,灵兽为中,灵宝为下。 灵兽和灵宝分别对应着御兽宗和炼器宗的需求,这两大宗门的弟子与猎血教来往密切也情有可原。 可如此一来他的敌人就越发难对付了。 风浦提醒道:“家主大人,金玉楼此行我们还去吗?” 调查的结果并不理想,在有眉目之前是否按兵不动? 可用之人,可借力的落点都太少了,且让他缓缓。 沈珩之压下金玉楼的请柬,暂且不提,转而想起护卫招募的事。 “再说吧,先去演武场。” 初春,天地回暖桃花盛开,今日天朗气清,但风还有些大,风浦取了薄披风给沈珩之系上,随他一同往演武场去。 现在是正午,在往演武场去的路上,风浦抬袖擦了擦额间的薄汗,“今天中午还怪热的,天气是彻底回暖了,家主大人的身体也能更自在些。” 气温是升高了。 越靠近演武场越高。 沈珩之脱下披风递给风浦,加快了步伐。 青莲岛置身于宽广的水域,四季温差都不大,而且今日又起风了,要将一片区域的气温抬升绝不容易。 看来今日府上来了个高手。 *** *** 演武场上,劲风激荡。 步池剑法凌厉,快如闪电,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带着一股沉凝的杀伐之气。面前之人气势沉凝,步履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之感,绝非普通散修,却又刻意压制着什么,令人心生疑虑。 难道他是名门世家里派来的探子? 总之,得逼着他使出真本事,再从术法招式的痕迹里锁定身份。 他虽然很想早日招来护卫好专心守护家主,但也不容许藏头露尾别有用心之人进入沈府。 袭峥随手捡了演武场上的一对玄铁护腕做挡,在步池如潮的攻势下左支右绌,显得颇为狼狈。他刻意收敛了气息,将力量压制在比步池略逊一筹的水平,只防不攻,只使些粗浅的江湖把式,似乎只想勉强过关,不欲过分张扬。 几个回合下来,他肩头、手臂已被步池的剑风划破几道口子,渗出点点血迹。 “就这点本事,也想护卫少主?”步池冷喝一声,剑光暴涨,一式长虹剑直刺袭峥心口,逼得他踉跄后退,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演武场边的回廊下,悄然多了一道身影。 一袭素雅青衣,身形清瘦挺拔,正是家主沈珩之。他不知何时到来,静立于廊柱阴影处,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清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平静地投向场中激斗的二人。 阳光穿过廊檐,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更衬得他姿容绝世,恍若谪仙。 袭峥的余光在捕捉到那道身影的瞬间,呼吸猛地一窒! 见面啦~[比心][比心] 宝宝们,敢不敢 收藏 营养液 评论吓死我[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容貌极盛 第17章 你怎么这么脆弱? 是他! 几乎是本能反应,袭峥眼底掠过一丝炽烈的赤金色,体内被强行压制的金龙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了一丝缝隙。 “锵——!” 面对步池志在必得的一剑,袭峥伸手,隔空从武器库中吸来一把长刀,那把长刀木质的刀柄咯吱作响,刀面还有锈蚀的斑纹和好几处豁口。 在袭峥手中却如生了灵识的神兵一般爆发出嗡鸣。 他不再闪避,手腕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悍然翻转,长刀带着一股巨力,由下至上反撩而出!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速度和力量! 刀锋精准无比地撞上步池的剑尖! 步池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从剑身传来,虎口剧震,长剑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引以为傲的敏捷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蹬蹬蹬! 步池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力量,与刚才判若两人! 而袭峥,一击震退步池后,并未追击。 他持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方才刻意伪装的狼狈一扫而空。 他的目光,越过惊疑不定的步池,直直地锁定了廊下的沈珩之。 在他眨眼之后,炽热、专注,带着占有欲的眼神,迅速降温,消失无踪。 快得袭峥自己都未发现异样。 沈珩之微微蹙眉。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廊柱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 步池压下翻涌的气血,质问道,“你还藏了一手?!” 袭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发现沈珩之观战后,那点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不能算藏,一开始不想你输得太惨。” 步池听着更怒了,若不是他前半场藏拙,他不会误判实力,差点被人打掉手中的剑。 “家主大人,此人心术不正!前半场藏拙,后半场突袭,才叫他赢了去。” 步池咬牙咽不下这口气。他选出守护少主的护卫后便可专心护卫家主,在他的立场,他是很希望有个马马虎虎的护卫能通过选拔的。 可陆陆续续选了一个月,一个差不多的都没有,全是差很远,他放水放海都不行的那种。 好不容易今日来了个强的。 没想到是个会耍心眼的。 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入府绝对不行。 袭峥见步池抹黑他,也不服气,朝沈珩之道,“若不服可再战,我赢十场不在话下。” 沈珩之未看全整场比试,不好偏颇,问了步池的意思。 “他要战,我奉陪!” 如此,两人便在沈珩之的见证下比试了第二场。 两人斗法时,沈壁过来沈珩之耳边,说了袭峥与家主有旧之事。 “碧波亭……我确实未在此地见过客?不过,或许有曾来拜访的宾客误入亭中,看见了我也说不定。” 沈珩之打量袭峥的体格、面容、行事作风分析道,“此人应该年纪偏小,或许祖上与沈家有旧,曾随长辈一同前来,我才没印象?” “我问过,他说祖上无旧,他说他是散修我便问其名号,他又说隐居没有名号,来此只为报效家主,小人追问他何地见过家主,他便说出了碧波亭。” 沈壁补充道,“我观其有搪塞之意,言辞左支右绌对应不上,恐怕别有用心” “他叫什么名字?” “郑溪。” 是个陌生的名字。 沈珩之一边颔首一边关注着战局,此次动手郑溪的攻击密不透风,几乎将步池压着打,刚开始步池还有条有理地应对,时间久了便乱了阵脚,如此下去受伤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胜负已分,不必叫步池受伤。 “停手吧。” 沈珩之命令出时,双方正蓄力轰击对方,袭峥收放自如及时遣散了灵力,步池这边急火攻心用了十二分力,已经覆水难收,沈珩之察觉异样,惊呼一声。 “躲开!” 只是片刻袭峥左臂袖袍下龙鳞浮起,金炎之力重新汇集掌心,他没准备闪躲,直到看到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跃出游廊奔他而来。 袭峥慌了。 他来做甚? 哪有主子救护卫的道理?简直闻所未闻! 他本打算以金炎之力抵消对方的灵力,但按沈珩之的速度,此时冲过来正好挡在他出手的方向。 未加思索,袭峥散了掌心的灵力,环抱住奔来的人,转身将他按进怀里,背后金黄色的龙鳞浮现,挡下致命一击。 袭峥闷哼一声,仔细捂住他的耳,将他护得更紧了。 舍身救主的这一幕,无论是忧心忡忡的沈壁,还是心存芥蒂的步池,还是府中偷看的侍从丫鬟,都将其看在眼里。 “可曾受伤?” 袭峥用袖口抹掉嘴角的溢血,在身上蹭干净手才捧起沈珩之的脸,观察他的状态。 8阶修士的全力一击即便由他抵消九成,于沈珩之的体魄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沈珩之是玻璃做的,多次接触下来这一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沈珩之摇头,摇到一半就停住了,晕晕乎乎地往下倒。 他本来就被冲击地余威震得发晕。 袭峥捏住沈珩之的下颌定住他的脑袋,“别动,会更晕。” “我……还好。”沈珩之淡淡道歉,“得罪了,我的下属好胜心切,并不是蓄意攻击,还请仙君莫要计较。” 那趟汤谷之行得到的金凤翎够做四件防御法器,他随身带着两个,这才敢冲上来挡。 是他叫停比试的时机不对,要是因此将人打死了,沈家于情于理都难逃罪责。 不过他完全没想到此人会护着他。 更没想到此人竟是袭峥。 袭家的金炎之力他见过一次,那股纯澈炙热的灵力波动无法作伪,在袭峥硬抗攻击调动金炎之力后他就发现了。 此人不是什么散修隐士郑溪,而是袭家少君袭峥。 他为何要混入沈家? 那边失控后步池的心随着沈珩之的安危上蹿下跳,灵力爆发完他飞奔过来,就听见沈珩之低声下气替他道歉的样子。 “不是蓄意?谁知道呢?”袭峥确认沈珩之安好,满腹的火气全撒在了步池身上。 “今日是我之过,你想怎样?”步池原本的心虚在见到这一幕之后被扔得远远的,这个粗鄙之人一点不懂边界感,几乎将家主大人嵌到他怀里,缠在腰上的手也迟迟不放开,还用脏手去碰他的脸。 他就说此人心术不正,绝留不得。 步池看不下去,按住袭峥的手臂,逼他放开钳制下颌的手:“休要逼迫家主,你打回来就是,我不还手。” 袭峥不松手,步池也不退让,一时间两人开始角力,袭峥的手晃动起来,沈珩之只觉得视野和脑浆子在一起转,晕得他连连作呕。 见状,袭峥立刻松开手,掌心外翻一掌击出,将步池打入莲池。 水花“轰”的一声极为响亮,听到动静的侍从丫鬟纷纷跑来,小心翼翼地藏身,观察局势。 竟然败落了! 步池公子一直是家主的左膀右臂,此人伤了步池公子还挟持了家主,这可如何是好? 袭峥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在场之人也就步池能给他添点麻烦,现在人去了半条命落在水里暂时出不来,便再无外物需要他分神。 “你怎么这么脆弱?”他见沈珩之实在难受红了眼眶,慌乱地在他后背抚拍,直到沈珩之的气息稍微平和才停手。 “你,莫要再伤他。”沈珩之求情道,“是我叫停比试的时机不对,他控不住灵力这才误伤了你,你也将他击落水了,算是扯平了,好吗?” 打了这一掌出气后,袭峥本就不欲计较。 甚至在步池出手干扰,害沈珩之难受之前,他都没将步池放在眼里。 本打算轻轻放过了。 袭峥冷笑一声,但现在沈珩之还在为他求情,他心中另有一道无名火,心里已经不计较步池之事,但仍在嘴硬:“我不答应,你要如何?” 沈珩之垂眸,默默推开他,面色冷然,“所以,仙君这趟登岛是要与我沈家结仇了?” “沈家主好偏颇,我方才也算救了你,你只为你的下属开脱,就不关心我伤筋动骨没?” 沈珩之强颜欢笑,心生悔意。 是啊,要早知道郑溪是袭峥他绝不会救,还要退远些,左右谁也打不过他。 但现在不是戳穿身份的时候,怕他逼急了耍横,只得更耐心与他商量,“是我之过,还请仙君暂时在青莲岛落脚疗伤。” “行,很好。” 随后,沈珩之一边命人下水救人,一边领着袭峥往客院里去了。 *** *** 是夜,青莲院,卧房。 床前的青纱帐在风中摇摆,卧房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防贼的莲音铃叮当作响却不见床.上人苏醒。 沈珩之蹙眉,惶惶不安地呓语着,双目紧闭。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梦里发生了今日演武场上一模一样的情景,袭峥正质问他“我不答应,你要如何?” 不过这次,他给出了另外的回答。 “不知沈家何处得罪了袭少君,少君在外与我为难也就罢了,今日掩盖身份进府,沈府上下全不知情,断无谋害之意,还请少君莫要计较。”沈珩之跪坐在地,低声下气不受控地说出了这些话。 不知为何,袭峥没有解气的意思,眸里的火光更暗了,隐有怒意。 “你为他,跪我。”袭峥支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沈珩之身前,一只手扣上了他的肩膀,“为什么?”袭峥闷笑一声,“还以为你要求我,没想还是为他开脱。” 他似乎更怒了,精纯的火灵力不受控地外溢,那道赤金色的灵力凝炼精纯肉眼可见,飘在空中炙烤着空气,只是片刻就将自己烤得口舌干燥,唇瓣干枯。 沈珩之仔细观察,发现袭峥眼底发红,似有走火入魔之兆。 神血的效用和副作用向来是每家秘而不传的事,金龙之力霸道刚强,有些后遗症实属正常。沈珩之小心翼翼地观察袭峥的变化,突然滚烫的灵力如一张大手包裹住了他的脖子,逐渐收紧,逼着他抬头。 沈:呼吸 袭:勾引我 作者:刺激[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你怎么这么脆弱? 第18章 求我,就张嘴 他动怒了,为什么?因为他维护自己的下属吗? 护短是人之常情,他何至于此。 沈珩之的脖颈瞬间被烫红了,他喘息着仰头,几近窒息。 面对暴躁失控、可以一只手将自己捏死的袭峥,沈珩之开始害怕了,“求……” 压迫气管的力道继续加重,他再也说不出话,即便是求饶都做不到。此时袭峥的双眼已被赤金的竖瞳挤占。 可怕。 沈珩之心想,世人评价袭峥蛮横暴躁、阴晴不定,他只信了五分。这五分在几次救命之恩后更是淡化成了一分。 无论他是何初心,几次救他却是事实。即便理智上怀疑他是另有所图,是贪慕容貌,但他总会放松心防。 但现在,所有的担忧漫过此前的好感,反复叩问他:沈珩之,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呢? 凭什么觉得他为你起心动念是好事? 贪狼对白羊也起心动念,可动的是食欲。 神思游荡间,脖子上的大掌动了,抓着沈珩之贴近袭峥,直到呼吸相闻而后陡然松开。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手按在了他的后颈,压住了他的头。 他要干什么? 沈珩之惊慌地睁大眼扭身想跑,却被牢牢揽住了腰,动弹不得。 “求我,就张嘴。” 沈珩之惊呼出声,一记滚烫的吻贴了上来,纠缠不休,挤占了他的所有气息。 青莲院卧房内。 床前的青纱帐在风中摇摆,卧房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沈珩之躺在床上,泪珠顺着眼角落入青丝。 他脖颈上绕着一只赤金色的项圈,近看,那是一只“龙头搭龙尾”的火圈,龙头、龙鳞龙爪等细节栩栩如生,虽只有小拇指粗但极为逼真。 小龙依恋地缠在沈珩之脖颈上,不停蹭他,龙身越收越紧,浑然不知被他缠着有多难受。 龙首紧闭双眼缓缓上扬,游过下颌,像是嗅着气味的狸猫不停寻找,最后擦过双唇,拱拱脑袋安逸地在唇角趴下。 两边的龙须愉悦地扬起又落下,龙尾惬意地扫过脖颈“啪啪”甩到颈窝处,对新的栖息地十分满意。 然而,对于沈珩之,噩梦还在继续。 急切地亲吻从唇瓣一路滑到颈侧,他的衣襟渐渐在推搡中松开,双手被剪在身后动弹不得,麦色的大掌握住了他的肩头,暗的暗,浅的浅。 他乞求、威胁、示弱的话都说尽了,那人全然不听,像只狼狗一般只知道啃咬、舔舐,紧紧地扣住到嘴的猎物,要将他拆吃入腹。 明知是梦,沈珩之也无比绝望。 他想起了少时父亲的劝告:父亲劝他低调,他却说“起心动念如何,我不怕他们。” 现在想来此处梦境便是个警告,再与袭峥纠缠下去,这个梦迟早会成真。 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很久之后,沈珩之意识迷离,脱力地伏在袭峥肩头,只听他说,“我并无强迫之意,你不要怕我。” 呵,这人面兽心的东西竟还有脸这么说? *** *** 第二日,沈珩之一早便上山照看岛上的灵兽了,直到日落夜幕再临才从后山出来。 风蒲焦急地等在青莲院门口,见沈珩之回来,连忙上前,“家主大人,那新来的护卫好不懂礼,今日找了您五回,现在更是赖在您院中,说您不来他便不走了。” 沈珩之顿住步子,只觉得脖颈之间空落落的毫无安全感,下意识拉拢的领口。 “我今晚去青玉池休息。” 昨晚的噩梦太真实,沈珩之一点也不想与袭峥见面,生怕噩梦成真。 “青玉池?听起来是个好地方。”袭峥推门将风蒲撞到一边,兀自揽上沈珩之的肩,缓缓道,“早听闻沈家青玉池滋养神魂,是修行疗伤的宝地。不如我们……” 沈珩之推开袭峥的长臂,仓促后退,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强压惊恐,“仙君说的是,今夜青玉池便让于你疗伤,风蒲,送送吧。” 袭峥不经意间被推开老远,视线将沈珩之上下扫视三遍,迟疑道,“家主反应如此大,莫非在下得罪过你?” 沈珩之摇头。 “那为何避之不及?” 沈珩之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回避之意就连风蒲都能察觉异样,对袭峥更加提防:“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家主大人谦让于你已是大恩,哪容你挑三拣四?” 袭峥还没说话,沈珩之便出言将风蒲支使走了。 袭峥此人阴晴不定,虽然他此前认为袭峥不屑于对弱者发难,但梦境一事实在蹊跷,谁说得准呢? 步池已经得罪了他,叫他有理由赖在府上,可别再让他抓到什么把柄秋后算账了。 沈珩之屏退了旁人,推开院门,请袭峥入内。 “仙君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你知道我找过你啊,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袭峥垂眼目光扫过他与沈珩之之间间隔的三米距离,打趣道,“你今日倒是奇怪,避我如蛇蝎,仿佛离得近了能被我一口吃掉似的。” 沈珩之站在庭院中与他叙话,并不打算进入房间。 “仙君勿怪,吾行事一向谨慎,否则也无法全头全尾活到今日了。” 说话间沈珩之下巴微抬注视着袭峥的眼睛,意有所指,“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有人要饮我血,有人要吃我肉,我总得活得小心些。” “家主英明,确实该如此。”袭峥听了此话不怒反笑,言语激昂,“家主放心,得郑某护佑后,此种疑虑均可迎刃而解。” …… “家主不信我?” 沈珩之垂眸不言,袭峥步步上前隔着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注视着他眼底的青黑,道:“今晚我为家主大人守夜,你尽可安眠。” 我脑子有病了才会叫你守夜。 这不是给机会监守自盗吗? 但棘手的是,偌大的青莲岛,竟无一人是袭峥的对手。 沈珩之望着他,心头莫名地烦躁。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强,所以他想怎样就怎样;沈家势弱,所以即便他贵为家主也得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哪怕他要将自己生吞了,在撕破脸前他也必须笑脸相迎。 这样步步紧逼叫他措手不及的,袭峥是第一个。 沈珩之低头遮掩心思,再开口时又是一张温和带笑的脸,“我自然信你。” “算了。”几乎是同时,袭峥摆手淡淡道,“你不愿直说便是,哪有家主迁就护卫的道理。” 沈珩之抬眼望向他。 “你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你。”袭峥扭头看向远处,语气还算平和,“但你不要对我说谎。” 沈珩之怔愣,能说出这句话,他真的和梦境中是同一人吗? 君子论迹不论心,更何况是梦境? 他是否冤枉了袭少君? “抱歉。” 沈珩之轻柔的呓语惹来袭峥的不解。 “你有何错?” 沈珩之摇头,这对清亮直率的黑瞳和梦中那对压抑淫.欲饥渴的金瞳完全不同。 也许这就是他“阴晴不定”的由来,他的本心还算真诚。 沈珩之好奇发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好说话吗?” “好说话?”袭峥嗤笑一声,“家主大人,从未有人这么说我。” 沈珩之思忖片刻,又道:“我喜欢情绪稳定的护卫。” “这有些难,我尽量。”袭峥据实以告,“不过家主大人温柔宽和,何人舍得与你生气?” 沈珩之:“有的。” 袭峥想到了初见时小孩砍跛子的一幕,补充道,“那也必定是旁人的错。” 沈珩之摇头,忍不住多说了些:“旁人如何对我与我是否有错并无关系。” “为何?”袭峥一贯信奉“强者生弱者死”,他的信条套在沈珩之身上却消失不见了,偏偏他还没发现,理所应当地问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天道自然吧。”自然之法就是强者生存,老鹰吃兔子,谁对谁错呢? 天命罢了。 *** *** 第二日,寅时刚过,天边才透出一丝蟹壳青的微光,沈府内院还沉浸在静谧之中。袭峥却已如同最忠诚的石像,笔直地伫立在沈珩之卧房外的廊檐下。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护卫玄衣,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绷紧的肩线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风浦端着温水、毛巾,打着哈欠走到门前时,差点一头撞上这尊“门神”。 “哎哟!郑护卫你、你这也太早了吧?”风浦吓了一跳,看清是袭峥后,才拍着胸口顺气。 袭峥目光锐利地扫过风浦手中的托盘,他二话不说,将托盘抢来的,稳稳端到了自己手中。 这种我想要我得到、不容置疑的气势叫风浦愣了神。 就生抢啊? “以后,贴身侍奉的活我来。”袭峥声音低沉,带着护卫特有的冷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紧闭的房门。 风浦一脸懵,“郑护卫,大人的卧房旁人是不许进的。”他仰头望着高了他一个头的壮硕人影,咬牙拦在门前。 强闯家主大人卧房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个干的人,风浦自然不会给他机会。 “我离家主远远的,不就只能是外人?不贴身侍奉如何成为‘自己人’呢?” 这话听得风浦目瞪口呆,他怎么堂而皇之诡辩出这种话?他就没有一点边界感吗? “何事争执。” 屋内亮了灯,房内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和一声极轻的、带着晨起慵懒的叹息。 “吱呀”一声门从内打开。 沈珩之披着一件素白的丝质寝衣,墨发未束,如瀑般散落在肩头,带着一丝初醒的朦胧。他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倦意,肌肤在熹微的晨光下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色。 他微微眯着眼,似乎有些不适应门外过于明亮的光线,那副毫无防备、慵懒随性的模样,与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仙君判若两人。 沈:保持距离。 袭:我冤啊![害怕] 梦境可做if线,有想看的留评,番外出~[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求我,就张嘴 第19章 莲池落水 门口从内往外吹来一阵暖风,现下已是春日,沈珩之的卧房仍点了暖炉。 袭峥端着托盘的手心出汗了。眼睛像是被钉在了沈珩之身上,大脑一片空白,嘴巴也笨笨的,叫风浦抢先告了一状。 “罢了,他想进来就进来吧。”沈珩之听完事由,遣走风浦兀自进了门。 经过一晚的思索,他也想通了,袭峥伪装护卫进入沈府福祸不由他控制,顺其自然吧。 从家族飘摇之际活到现在,他经历过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了。 比起继任家主时枕戈待旦,现在的境况已经好太多了。 他得知足才是。 “郑护卫来得真早。”沈珩之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轻松,打破了沉默。 袭峥从未伺候过人,将面盆和毛巾放在桌上便打量起四周陈设,在沈珩之过来后默默退到角落。 洗漱完后,沈珩之睁开眼,望向水盆中的倒影,将袭峥红着耳根假装自在的模样收入眼底。 难怪不说话,原来害羞了? 鬼使神差地,沈珩之闭上眼,仰起湿漉漉的脸,出声道,“帮我擦脸。” 片刻后,一个轻柔的力道如同羽毛一般扫过他的额顶、脸颊、耳后、脖颈,再下滑到领口不动了。 沈珩之睁眼,发现他耳后的红霞已经染到了耳朵尖。 “风蒲说你想贴身侍奉,但我见你不太乐意?” 袭峥后头滚动,干咽一口空气,额头浮起细密的汗珠,“家主看错了,在下乐意之至。” *** *** 书房,辰时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沈珩之便进了书房处理族务。袭峥作为“贴身护卫”,自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间。书房内,气氛并不轻松。几位管事一顿诉苦,“苦”的来源或直接或间接都与金玉楼有关。 “……家主,不是老奴无能,实在是这个月来,几家卖灵石原石铺子的生意被‘金玉楼’挤兑得厉害!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人,他们频频在我们铺子附近开店,卖的品种都差还是青莲岛盛产的水木系灵石,同样的货色价格压得比我们低一成!这……这根本是恶意竞争啊!”一位年长的管事捶胸顿足。 “是啊家主,金玉楼势头太猛了,专挑我们的核心生意下手。再这样下去,恐怕……”另一名管事也忧心忡忡。 “金玉楼……”沈珩之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我大概猜到问题在哪,诸位莫急。” 金玉楼的邀约函发来有一个月了,他迟迟未给回复,今天这遭倒是叫他看清了,是敌非友,金玉楼这是逼着他找上门去。 “俗世经营我不太懂,他们家底很厚吗?经得起这样的亏本买卖?” “回禀家主,金玉楼行事作风本就霸道,他们背后定有仙门大族撑腰,只是这些属下就不懂了”管事沉声道。 沈珩之点头。金玉楼是近几年冒出来的新贵,双方又一直相安无事,他也没留意过,此次是对方第一次发难,这才有些措手不及。 “此事我解决,诸位掌事按兵不动即可,议下一项。” 袭峥站在门口牢牢记住了“金玉楼”三字。 他只觉得耳熟,像是有人与他提过。 思索了片刻后决定放弃,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沈珩之头上动土,待他得空后修书一封发给黑镜。 转眼日头就到了正午,风蒲步履匆匆候在了书房外,沈珩之出门后便散了袭峥的差事命风蒲随侍。 “那我呢?”袭峥有些不满,他什么干不了,还争不过一个小厮了。 看见沈珩之为难的样子,袭峥不再多言,默默走掉了。 “奇怪,他早上还咄咄逼人,现在不知怎的转了性?家主莫要轻信他,早上他可蛮横了。” “慎言。” “您护着他?”风蒲诧异,嘴巴一扁又有些委屈,“您待步池公子都没有这般维护。” 听到这个名字,沈珩之步履一停,转道向剑岭院去,一番慰问得知步池还要休养些时候,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讲义气,但在他把这尊大佛送走前,谁都别触袭峥的霉头。 他对比梦境和这几日袭峥的表现,心里有了大概的安全准则:第一,赤金竖瞳是危险信号遇此情景走为上计;第二,千万不要当着袭峥的面维护别人,他不维护沈府的人是不可能的,最保险的就是他和袭峥单独相处,不要有第三人。 如此,可暂保平安。 走一步看一步吧,一直紧绷的弦最有可能在细处断掉,张弛有度才能将脚下的路多走几步,不至于中道崩殂。 *** *** 袭峥登岛三日,除了纠缠沈珩之外,还不忘挤出边角料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毕竟他一开始登岛是为了找出炎疾被克制的原因。 一是青莲岛水木灵气浓郁;二是清心佩助攻得到,可抵消苦痛;三是沈珩之有某种功法能助他驱散金炎之力的秽念。 登岛第一日他睡得格外踏实便觉得是青莲岛风水好,若能借机久住克服炎疾只是时间问题;但第二日,他入睡前便觉躁郁,与在岛外一般无二,但将清心佩放在枕边后他也能安然入睡;于是他便觉得,有功效的是清心佩。 那就按黑镜的意思,交换百八十个清心佩,有备无患。 直到第三日,他坐在床沿坐立难安,清心佩的安抚都已失效,袭峥决定推门往梦境中的地方去。 兴许那里有更多答案。 夜色如幕,袭峥玄衣夜行,如入无人之境。 登岛三日,整个岛都被他逛遍了,他找到梦中的“碧波亭”确定了水域,脚尖点在荷叶上耐心寻找当时沈珩之趴着的那片荷叶。 那片荷叶和寻常荷叶不同,是面贴着水面伸展的“大圆盘”,圆盘边缘打着卷,卷上还有刺,叶脉中是金色汁液,似是莲中王者。 想来他的身体好转与这王莲有关。 摸索了一刻,袭峥拨动半人高的荷叶丛,察觉了莲池的异样。 白日里这荷叶也有这么高吗? 这里荷叶太高太茂密了,叶下乘凉都毫不夸张。 他记得别处的莲池没有这样,那日他将人打下水,那池子里的莲花还是小片小片的,最大的叶片不过双臂环抱的大小,远不如今晚的惊人。 果然,沈家的莲池有秘密。 袭峥觉得他摸到了头绪。 袭峥朝着叶片茂密的地方去,不知不觉就出了岛,很快顺着莲渠摸入湖中,顿时水面开阔起来。 虽然与梦境中不是一片水域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继续前行。 逐渐地,他眼前出现了一片莲瓣,花瓣尖是青莲常见的青色,花瓣底部透着淡淡的水红。 寻常莲花都是水粉色,但青莲岛的品种不同,常见的都是青色,不过有的偏天青色,有的偏草青色,他还没见过透着粉的。 袭峥拨开遮挡视线叶柄,前路突然豁然开朗。 万顷碧波之中,一叶小小的扁舟随意地横斜着,被层层叠叠盛放的青莲花温柔地簇拥着。青莲花太密集,他隔得远,只看到了舟上的一抹粉意。 袭峥锁定目标就过去了。 小舟之上,沈珩之慵懒地躺着。他竟换上了一身水粉色的轻绸衣衫。柔和的粉色,与他清冷的气质形成奇妙的碰撞,非但不显俗媚,反而衬得他肌肤胜雪,如同误入凡尘的桃花仙。粉色的纱袖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淡色的、微微勾起的浅色的唇。 他怀里,随意地抱着一捧含苞待放的并蒂莲,花苞娇嫩欲滴接近赤红色,浓墨重彩艳丽无双,与他水粉的衣衫交相辉映,一只手自舟边垂落,手掌和腕骨都浸在清澈的湖水中。月光透过荷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仿佛莲花成精一般,与天地景色融为一体,美得活色生香。 拨开伞盖大的荷叶,视野陡然开阔,袭峥就看到了这绝美的一幕。 鬼使神差地,他踩到了荷叶曲面上柔滑的水珠,脚步一滑落偏了。 只听“噗通”巨响。 他落水了! 水花四溅! 袭峥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结结实实地砸进了碧绿的池水里!巨大的水花不仅瞬间浇透了他自己,更是兜头盖脸地溅了小舟上抱着莲花的美人一身! 水珠顺着沈珩之水粉色的轻绸滚落,沈珩之惊醒。 “谁?” 扫见咕嘟嘟的水泡,沈珩之如游鱼一般丝滑入水追了过去,水域越往深处越开阔,袭峥逃跑的方向渐渐地空旷起来,一段距离后,能瞧见一片巨大的圆叶。 是和梦中一样的荷叶!袭峥权衡之下顺势上岸,片刻之后便被钻出水面的沈珩之拽住衣角。 “你是何人!” 此情此景竟和梦境的场景惊人吻合。 袭峥转过身来,反手一个力道拽沈珩之上岸,“是我。” 说罢袭峥挥出一道热风蒸干了自己和沈珩之身上的水汽。 沈珩之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袭峥方才“落水狗”一般的狼狈情状忍俊不禁:“你这是,半夜睡不着来荷塘泡澡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堂堂袭家少君竟然失足落水了?落水时还溅了他一身,真是稀奇。 袭峥双手叉腰仰头无言,见沈珩之美目忽闪侧头望向他,清咳两声随便扯了一句,“花海迷了眼,不足为奇。” 说话间袭峥目光飘逸就是不肯看沈珩之,喉头滚动,耳尖跟着红透了。 “只是看花?” 袭峥看向远方僵硬点头。 “我这小舟借你了,阁下接着看吧,明日若有多余的力气,随我外出办事如何?” “乐意之至。” 沈珩之点头,提步踏上荷叶就要回岸。 沈珩之走了,袭峥哪真要看什么风景,他紧跟其后,扶住沈珩之的腰,带他落于舟上。 而后如摩西分海,荷花荷叶分出一条水道,轻舟快行,片刻抵岸。 “家主大人好好休息,明日见。” 莲海夜舟图,某恋爱脑已投降。 袭:疯狂心动[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莲池落水 第20章 安抚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金玉楼在金乌城的西面,金乌城也算修仙者汇聚的几座大城之一,热闹繁华,好多商号的总部都设置于此,是当之无愧的销金窟,无论仙凡,只比富贵。 沈珩之此行来意便是解决金玉楼一事。 入城后时间已晚,沈珩之并未直接登门,而是选择在离金玉楼不远的一处清雅客栈落脚。 沈家行事向来稳妥,没有夜里到访的规矩。 “大人稍等,我先上楼检查一番。” 沈珩之在大堂落座,点了茶水歇脚,袭峥模仿黑镜随他外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跟着小二上楼去,检查房间和陈设是否一应俱全。 客栈二楼的上房内,烛火摇曳。小二走后,烛火忽地一闪,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夜枭轻啄般的三声叩响。 袭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无声地推开后窗,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来人一身紧身夜行衣,面上覆着半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此刻却写满焦灼的眼睛——正是袭峥最信任的心腹,黑镜。 “少君!”黑镜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迫,“您怎么在此?” 他扫了一眼袭峥身上那身普通的护卫常服,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日前少君要他敲打金玉堂他就心有疑虑,这一查,金玉楼打压沈家产业的事一清二楚,少君此时前来绝对来者不善。 本来这也没什么,金玉楼四舍五入也算自家产业,令他们停手此事也就算了。 他跑了一趟金玉楼见了娄家的主事人。 娄守成却说,此事是袭家主的意思,还将请帖的事全盘托出。 “我们也是先礼后兵,但请帖寄出月余,沈家都没反应,家主又要见到人,我们不得已才在生意上动了点手脚。不然搭进去这么多银子的赔本买卖我也不会干啊?” 好家伙,本以为是跑一趟一句话的事,现在却变成了大小王别苗头,沈珩之夹在中间浑然不知,倒是他这个知情人备受煎熬。 黑镜想着,最坏的情况就是袭峥杀来金玉楼撞见袭父,两人在此打上一架。 想到这黑镜就痛苦面具,若真如此,少君的情路还没开始就要一键切入地狱模式了。 他这几日都在派人盯住城门防着少君,没想到先被他找到的人是沈珩之。他想来客栈里碰碰运气,果然,碰上了袭峥。 袭峥见他摸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盘问:“金玉楼查清了?” 黑镜点头,又艰难地摇头。 “无妨,我随沈珩之去一趟,亲自解决。” “不不不。”黑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应激了,“何必劳烦少君出手?金玉楼是袭家的附属产业,我已经点拨过了,必不会为难沈家主。” “只是不为难?”袭峥听到是自家的产业,心里很不舒服。他的心上人是碎玉掺粉团捏的,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他压着脾气不敢招惹,他们却轻而易举在沈珩之头上动土。 真是好不公平。 别到时候被发现这层关系了,沈珩之误又以为自己在给他下套,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他上哪喊冤去? “当然不只如此,金玉楼必会与沈家交好,让利三分。” “我缺他那点破钱?”袭峥又道,“稍后我亲自拟个单子,那上面的东西才拿得出手。” “好好好。”黑镜自是满口答应,少君这是看不上金玉楼的东西,要亲自准备礼物安抚沈家主。 恋爱脑!败家玩意! 但不管怎样,别单枪匹马杀进金玉楼就行。 “你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你有事防着我呢?”袭峥挑眉,视线将黑镜从头扫到脚 黑镜心头一凛,眼轱辘转着心里编着瞎话。 “行了别想了。”袭峥打断他,语气嫌弃,“我不会冲动,杀进金玉楼抓人打一顿这种事不会发生。” 闻言黑镜眼睛都亮了。 按照《少君观察手册》里的记录推断,少君99%要杀进金玉楼找人出气,怎么这次忍住了? 黑镜顺着二楼窗户的缝隙扫见了在一楼大堂休息的沈珩之,心下了然。 “怕不是沈珩之不允吧?” “无事就滚吧。” 楼下大堂,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个油滑轻浮的年轻男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夜色,飘上楼来: “这不是沈仙君吗?你还真来了?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华绝代啊!仙君下榻此处,怎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小人得志的声音黑镜能听见,袭峥也一定能。 黑镜无语望天,完犊子!好不容易将人哄好,谁知道会杀出这么一个**熏心的蠢货。 罢了罢了,好言难劝该死鬼,娄振山约束不了儿子,少不得少君替他管教。 决定隐身后,黑镜迅速逃离现场。 一时间二楼上房内烛火被劲风刮灭,人影皆空。 *** *** 客栈一楼大堂,角落处。 沈珩之帷帽未摘兀自饮茶,他刚坐下不久,一个穿着锦缎华服、手持描金折扇、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便带着两个护卫,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正是娄文杰。 “沈仙君,幸会幸会!”娄文杰故作潇洒地摇着扇子,眼神却像黏腻的蛇信,隔着帷帽在沈珩之清冷的容颜和纤细的身形上肆无忌惮地舔舐,“仙君下榻此处,怎不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沈珩之端坐不动,甚至没有抬眼看娄文杰。他修长的手指捧着茶盏,杯中清茶微漾。 “娄公子。”沈珩之开口,声音如同寒泉击石,打断了娄文杰滔滔不绝的奉承,“夜深人静,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安歇为好。”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娄文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被虚假的热情掩盖:“仙君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见到仙君,实在情难自禁……”他一边说着,一边竟得寸进尺地想要在沈珩之旁边的空位坐下。 就在他的屁股即将挨到板凳的一刹那—— 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如同实质般袭来!带着冰寒刺骨的杀意! “滚开!” 一声低沉压抑的怒喝在娄文杰耳边炸响! 娄文杰甚至没看清来人,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几步开外的地上,摔得七荤八素,附庸风雅的雪梅折扇也脱手飞出老远。 那两个护卫惊怒交加,刚想拔刀,却对上一双在昏暗烛光下、燃烧着骇人金芒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暴戾和杀意,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瞬间让他们浑身血液冻结,僵在原地! 袭峥如同煞神般挡在沈珩之身前,高大的身影将沈珩之完全护在身后。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玄色的常服下肌肉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将眼前一切撕碎的冲动。 大堂里瞬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食客和伙计都吓得噤若寒蝉。 沈珩之依旧端坐着,指尖的陶杯甚至没有晃动一下。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挡在自己身前、那宽阔紧绷的背影上。那背影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像一张拉满的弓。 沈珩之的眼底,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的涟漪,悄然漾开。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莫要惊扰了其他客人。” 袭峥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头,此人出言不逊,他竟能容忍? 眼中的金芒在接触到沈珩之平静目光的刹那,袭峥眼里的暴戾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丝后怕和浓烈的保护欲。 他看着沈珩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哑声应道: “……是,家主。” 他默默退后半步,却依旧如同最忠诚的磐石,牢牢守在沈珩之身侧,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爬起的娄文杰和那两个瑟瑟发抖的护卫,无声地警告。 娄文杰捂着剧痛的肩膀,对上袭峥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暂时偃旗息鼓,仓皇逃离了客栈,连那把心爱的描金扇子都忘了捡。 大堂里依旧一片寂静。 沈珩之放下茶杯,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掌柜的,”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劳烦,再添一壶热茶。”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 而站在他身侧的袭峥,看着沈珩之平静无波的侧脸,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心中翻腾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惜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无妨,日后有他在,沈珩之再也不用忍受这些挑衅。 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活着。 热茶上桌,沈珩之倒了一杯,推至袭峥面前,哄他,“冷静些,怎么跟一点就炸的炮仗一样?” “我没有。”袭峥矢口否认。 “将人打飞了,还说没有?” “是他无礼在先!” “即便他心思不纯,也有好多法子解决此事,偏偏你选了最蛮横的一种。” 袭峥并不认同沈珩之的话,默默咽下异议。 让他为了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与沈珩之争吵,他配吗? 【金玉楼】√ 沈:真是个凶宝宝,气着了还要亲自哄。 袭:宽和绵软的受气包,还得我来撑腰。 两人行事准则差异很大,都觉得自己在宠对方,迁就对方。 看起来甜甜的,其实这段关系脆弱的不堪一击。(对,我在打预防针[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安抚 第21章 逼迫 金玉楼高耸入云,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刺目的光晕。沈珩之一袭素雅青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无损那份清冷如玉的仪态。 他步履从容,踏入这奢靡之地,身后半步,跟着身形高大、气势迫人,扮做护卫的袭峥。 刚进主楼,一道黏腻阴冷的视线便缠了上来。 娄家公子娄文杰斜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目光贪婪地扫过沈珩之纤细的脖颈,一路黏在他身上。 那渴望的视线仿佛见他的每一秒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秒。 “沈家主,请随我来,家主在‘幻楼’恭候大驾。”楼内管事上前,恭敬地邀请沈珩之入内。 而后眼风一扫,两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立刻横跨一步,恰好挡在袭峥面前,意图不言而喻。 沈珩之脚步微顿,尚未开口,袭峥已不耐地冷哼一声,看也未看那管事与护卫,抬脚就要跟上。 “放肆!”管事厉喝,“幻楼乃楼主静修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 “闲杂人等?”袭峥浓眉一挑,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沈珩之轻轻按了下他的手臂,低声道:“稍安勿躁。” 管事面露难色:“楼主有令,只请沈家主一人。” 沈珩之不再多言,只对袭峥递去一个“不要惹事”的眼神,便随着管事入内。 待门扉合拢,娄文杰正好“散步”到了袭峥身后。 袭峥看着沈珩之消失的方向,面沉如水,并未理会旁边娄玉成投来的、充满恶意的嗤笑。 “真是一条好狗,明明气得要咬人了,他扯一扯狗链你就真不龇牙了,可真是一条好狗。”袭峥任由娄文杰的目光上下打量,但在他说出“狗”的时候攥紧了拳头。 娄文杰当即后退半步,见袭峥克制住了,冷哼一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样子更贱了,目光里竟还透出两分怜悯和骄傲: “小兄弟修为不错,怎么想着给沈美人看家护院了?” 在自家地盘,院子里外都是自己人,娄文杰吊儿郎当幸灾乐祸的本性全然暴露,怀着嫉妒和恶意戳穿了袭峥的心思, “你是看上他了吧?” 袭峥敛眸,心中反复默念沈珩之离开前说的“不要惹事”压下心火。 “正常,特别正常,人之常情!”娄文杰合拢折扇,对着空气指点江山,“他脾气温和,血脉高贵,容貌绝顶,但有一点你不知道,他惯会算计,是绝不肯吃亏的主。你没有任何权势背景就注定得不到他。” 这番话袭峥完全不信。 论权势背景,谁还能越过袭家少君?可沈珩之不依旧避他如蛇蝎? “他也就敢对我这种二世祖甩甩脸色,换了强势的名门世家,他早就笑脸相迎贴上去了。” “放屁。”袭峥打断了他,挥出的拳头贴着娄文杰的脸擦过,砸穿了门柱子。 “急了你急了!”娄文杰弯腰大笑,“别等了,你主子出不来了,我父亲要与他说一门绝好的亲事,他怕是马上要成为别人的禁脔了。” 娄文杰见他翻脸,自己扭曲的心情神奇地稍微好转了一些,取出纳戒里的佳酿,猛饮一口。 一口下去人就有些醉了。 “看不上步崇山,瞧不起我娄文杰,什么驯兽宗、清风派的名门也都入不了他的眼,到头来只能被强送给小魔头做炉鼎,真是……” “你说什么?”袭峥一把提起娄文杰的衣领,见他神思迷离也不再问,反手一道罩风打在幻楼门上。 问有什么用,将人带出来就完了。 他做事何时畏首畏尾过? “呵,蠢货,这可是幻楼!”娄文杰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闯入者,永困不出!你就乖乖在外面等着,看你那美人儿在别人身下……嗯?”他话未说完,只见袭峥身形一晃,竟如一道狂暴的金色闪电,无视那两名护卫的惊呼阻拦,瞬间撞碎了幻楼入口那看似普通、实则布满禁制的木门!木屑纷飞,禁制光芒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 “不知死活!”娄文杰脸色微变,随即又镇定下来。幻楼的凶险他最清楚,这莽夫进去也是送死。他不再关注,转身走向幻楼内的“安全屋”,等父亲和沈珩之将事谈妥,他便要彻底做与沈珩之个了断了。 沈珩之若真成了那人的枕边人,他就真没有半点机会了。 *** *** 幻楼之内,虚实相生,娄父娄振山在一间布置雅致的茶室接待沈珩之,态度竟是难得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家主远道而来,辛苦了。”娄振山亲自斟茶,寒暄许久就是不入正题,在沈珩之的催促下才透露意图:“听闻沈家近况,娄某深表同情。不知沈家主此来,是否有意与我娄家……结秦晋之好?” 沈珩之杯中的茶饮了一半,搁置下,被突然抛来的问题问懵了。 这就是娄家要与他谈的生意? 娄家父子一个门外刁难,一个门内示好,这唱的是哪一出? 娄文杰是对他屡次纠缠,莫非这娄振山是什么感天动地好父亲,要为他儿子向他说亲? 荒唐。 沈珩之放下茶杯,语气疏离:“娄楼主好意沈某心领。只是沈家微末,不敢高攀。若无他事,沈某告辞。” 眼看沈珩之起身欲走,娄振山急忙挽留:“沈家主留步!”他脸上堆起笑容,“实不相瞒,今日约见,非为娄家。我这也有一门天大的好亲事要告知沈家主!若非对方‘好’得我金玉楼毫无还手之力,娄某也拉不下这老脸来牵线搭桥。” 沈珩之脚步一顿,眉间尽是不悦。 如果是联姻之事确实没什么可谈的。 沈珩之神色淡淡,婉拒了。 娄振山没将沈珩之的态度看在眼中,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与敬畏:“当今修仙界,最鼎盛的那一家,那位小少君属意于您,沈家主心中想必已有答案?” 最鼎盛?沈珩之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金眸炽烈、行事霸道的身影。但他立刻否定了。 袭峥? 不可能。若袭家真有此意,以那人的性子,根本不会假手娄家来传话。 而且他人都挤进沈府与他朝夕相处了,为何还要来这一遭? 沈珩之冷笑一声,清越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袭家行事向来蛮横直白,若真有此意,我青莲岛此刻怕已被踏为平地,何须娄楼主在此故弄玄虚?” 沈珩之说完,自己都微微一怔。 是了,袭峥那个搅事精,可不就是扮做护卫差点把他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若非他应对得当,那噩梦怕已成真。 娄振山被沈珩之直白的话语噎住,脸上有些挂不住:“沈家主说得对,袭家确实不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动权,“但我此番言辞绝无虚假,今日之事确实受袭家所托。百珍会上袭少君英雄救美的事迹我也听说了,您敢说与袭家全无瓜葛?” 沈珩之心中疑窦更深。单听娄振山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要不是袭峥现在正跟着他在金玉楼中,他就要信了。 见沈珩之仍不为所动,娄振山冷了脸:“此事虽然有背娄某良心,但与您而言并非坏事,有了袭家做靠山沈家主也算有了倚仗。” “我不愿你能怎样?”沈珩之心中冷笑。 几天前,袭峥亲自与他说,“无需做不愿的事。” 今日这些走狗倒是都冲了上来,要强摁他的头。 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 沈珩之叩问自己的直觉,心中的天平明显往袭峥倾倒。 退一万步讲,万一袭峥真是这种表面许他尊重和自由,背地里又令人逼迫他的豺狼……那他也有应对之法。 “沈家主考虑好了?”娄振山没将沈珩之的威胁放在眼中,一只带崽的病猫,曾经是虎又怎样,在袭家面前完全不够看。 果不其然,沈珩之没敢拒绝,只是应了一句:“袭家有何想法叫他们亲自来说,告辞。” 沈珩之起身推门走,娄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阻拦。 幻楼中层层陷阱处处迷宫,不知情者根本找不到出路。 起初约见在幻楼里就没想过放沈珩之离开。 最坏的情况也是立着进门,横着出去而已。 *** *** 幻楼之内,空间诡谲。沈珩之踏入了一个动态迷宫——由无数推拉障子门构成的、无限延伸的和室回廊。脚下是光洁的榻榻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竹木清香与旧纸的气息。一扇扇素雅的障子门紧密排列,形成看似无尽的“墙”与通路。拉开一扇门,后面可能是一个小小的茶室,也可能又是一条布满障子门的狭长回廊,空间在这里折叠、错位。 沈珩之步履无声,停在又一扇障子门前。他指尖轻触门框上细腻的木纹,感受着其上流转的微弱灵力。每一次拉动门扉的轻响,都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孱弱的身影在纸门投下的光影中移动,沉静而专注。 而在回廊的深处,另一种声音正粗暴地撕裂这份静谧。 “哗啦——!轰!!” 是障子门被暴力扯下、连同门框一起被砸碎焚毁的巨响!袭峥如同一头闯入精致瓷器店的暴龙。他根本懒得去分辨哪扇门是“真”的通道。所到之处,金龙虚影咆哮,炽烈的金焰直接喷涌而出! 翻脸倒计时。 好消息:袭狗狗啃上天鹅肉了。 坏消息:马上要成流浪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逼迫 第22章 纵容陌生的亲昵 “呼——!” 赤金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吞噬一扇又一扇脆弱的纸木障子门!、木质的门框在烈焰中噼啪作响,断裂燃烧!整个空间弥漫着焦糊味,浓烟与热浪翻腾。 每一次焚毁,都让这片依托幻术存在的空间剧烈震颤。 幻楼出口,一间单向琉璃构筑的隐秘安全屋内,娄文杰收到了父亲的传音,“活捉沈珩之,送去袭家!” 娄文杰面前是一面玉子棋盘,一只白子朝着黑子的方向匀速移动,用不了多久沈珩之就能找到他这里。 娄文杰阴沉地望着盘中局势,眉头紧蹙。 白子是沈珩之,白子动了代表父亲的谈判失败了。 沈珩之竟连袭家都敢拒绝。 面对这一结果一边娄文杰心中升起快感爽感,一边更加嫉恨他了。 昨日他才知,为了一举拿下沈珩之,父亲足足布局一月,袭家的命令就是圣旨,父亲不敢违抗分毫,他也不敢忤逆父亲给家里惹事。 但偏偏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独木难支的人,他拒了。 不愧是他茶饭不思肖想了好几年的人,他总会令人惊喜;娄文杰心中怅然,但无论如何,他必须站在娄家这边,今日沈珩之出不了幻楼的门。 而今日之后他对沈珩之的所有**都沦为妄念烟消云散。 良久,娄文杰起身,抚平袍上的褶皱,抠出棋盘下的巴掌大的圆盘握在手心。 一面幻影棋盘在娄文杰面前展开,代表沈珩之的白子赫然在目。 娄文杰点击一处与沈珩之“通气”的“门”,然后将安全屋和门之间连线划过。 娄文杰面前,障子门往两边推开,出现了一条狭长通道。 他提步过去。 而沈珩之比他先一步抵达会面的房间。 浓烈的甜腻果酒香气扑面而来。房间中央,竟是一个嵌入地板的、翻滚着红色酒液的温泉汤池。数名仅着轻薄透肉纱衣的舞姬,正随着靡靡之音扭动腰肢,雪白的肌肤在酒气氤氲和自房梁上垂落的暖黄色纱帐中若隐若现。 清甜的酒气混着脂粉花香在室内一阵搅合,嗅上一口酥软到心底,叫人沉溺,不舍离去。 沈珩之戴上一面银丝口罩捂住口鼻,酒池汤泉在房间中央,而出口在对面,他只需贴着侧墙越过这些舞姬和纱帐,推门出去就行。 沈珩之步入房间就被一臂之外的舞姬盯住了。 “好俊俏的郎君。”舞姬的水袖灵动如蛇向他卷来,沈珩之扭身避过,转而惊动了另一个舞姬。 很快所有的舞姬都从微醺的状态“醒来”,有人捧着碗从酒池汤泉中舀起一捧酒,娇笑着劝他,“郎君饮酒,与妾身玩儿呀?” 舞姬们越发集中,沈珩之打掉酒碗,酒水滴落舞姬香肩,竟然烧出一个个大洞,很快舞姬瘫软在地成了一张画帛。 找到软肋,沈珩之如法炮制,舞姬们害怕地四处闪避,此时娄文杰推门而入,将舞姬都护在身后,还搂着最近一人的腰,掐了一把。 “沈大家主欺负弱女子,风度何在啊?” 沈珩之哪管娄文杰演的是哪出,朝着出口奔去,毫不迟疑。 娄文杰自以为风流倜傥,没曾想沈珩之一个眼神都懒得理他,他调动虚拟棋盘,身后的障子门“嘭”地关闭,而后隐入墙中,消失无踪。 “你在操控幻楼?” 娄文杰摊手劝他:“省省力气吧,既入幻楼,家主大人便闯不出去了,不如同我下酒池汤泉促膝长谈,也好为我二人的相识做个了断。” 对上他欲求不满又强行克制的懦弱样,沈珩之冷哼一声,“我入池,你敢吗?” 娄文杰面色阴沉,推开怀里的舞娘,缓缓退后藏在了众舞娘之后,“不与你做口舌之争。” 下一秒,舞娘们再次拦路,漫天暖黄色的纱帐无风自动,缠住了沈珩之的双腿狠狠收紧。 一息后剑光交错,纱帐全被斩断。 沈珩之出剑极快,剑身挑起酒池里液体击向舞姬眉心,舞姬转而瘫软在地化作画帛。 待解决完最后一个舞姬,斩断最后一丈纱帐,遍地狼藉。 房间内只剩他和娄文杰二人。 “门在哪?”一个利落的剑花,沈珩之负剑而立随时准备出手。 “你找找看?”娄文杰摇动折扇丝毫不慌。 “我不会问第二次,你再不说,便将命留在此处了。” “你走不了的,沈珩之。”娄文杰不为所动。 一点寒芒瞬息逼近,沈珩之拔剑直冲他咽喉,锐利的剑芒停在了喉结外一寸。 “吓死我了。”娄文杰双指弹开沈珩之的剑,合拢折扇,落在剑身之上向前滑动,步步向沈珩之靠近。 沈珩之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今天怎么这么凶,真是冲我命来的?”说话间折扇前端落于握剑的虎口处,沿着腕骨、小臂、大臂、肩膀,上划至颈侧,娄文杰已经来到沈珩之一臂之内。 折扇停住,转而挑起沈珩之的下巴,一个巧劲打下了银丝面具。 “美人、祸水,往后落入那人手里,你还敢这样提剑就杀?” 沈珩之浑身发抖,这次定身仿佛有千万个力道从四面八方将他按住,他使出全力只感觉禁锢松动,但就差一口气,总是未能挣脱。 豆大的汗珠从颈侧划过,融入衣襟中。 “没用的,不到8阶无法摆脱幻楼的强制锁定。据我所知,沈家主继位以来就卡在7阶巅峰,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是不是四处勾人去了,荒废了修行?” 沈珩之垂眸对这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目光轻飘飘扫过娄文杰,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这一时刻,沈珩之和袭峥瞧人的眼神惊人的重合。 沈珩之周身骤然爆发出刺目青光!磅礴、神圣的气息冲霄而起!他的黑发,瞬间褪为近乎透明的浅青! 池中巨量红色果酒猛地掀起一道粘稠的酒浪,如同血瀑,狠狠浇在娄文杰头上!将他淋得透湿,甜腻的酒液顺着扭曲的脸颊流下,浸透里衣,狼狈不堪。 “好好好!美酒!美人!正合我意!” 娄文杰怒气上头,拽住沈珩之往酒池中拖去,一只手狠狠扼住沈珩之脆弱的脖颈,用尽全力将他按向腥红的酒液!“沈珩之!你总是用这种看垃圾的神情看我,凭什么!凭什么!” “你又高贵”到哪去?质问声戛然而止。 远超认知的恐怖灵力——八阶中期,轰然爆发! 沈珩之在水中睁眼,眸如寒冰神祇。意念一动! “呃啊——!”扼住他脖颈的娄文杰狂笑凝固,化为极致恐惧与痛苦!全身骨骼经脉内脏在无形伟力下瞬间碾碎!他如同烂泥般瘫软,跪到在酒池边。 沈珩之自池中站起,无情地将他的尸体推开,浅青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水珠滑落。召出崭新的兜帽遮住发色。 颈上浅红的指印在暖玉般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吼——!!!” 突然,震彻空间的暴戾龙吼炸响!热浪席卷,赤金色的火焰如同怒海狂涛,从回廊方向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一切化为飞灰! 沈珩之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向后一跃! “噗通!”他再次落入那沸腾的红色酒池中!灼热蒸汽几乎将他灼伤。 剧变之下,沈珩之为避高温藏身酒池,憋气沉入池中。 “吧嗒、吧嗒。”寂静宽阔的空间里回荡着脚步声,戛然而止。 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探入滚烫的酒液,扣住沈珩之的手腕,将他狠狠从池中拖拽而出,掼在已被火焰烤得滚烫的石板地上! “呃!”后背剧痛。 灼热的身躯带着毁灭气息压近,将他死死困在滚烫的池壁与滚烫的胸膛之间。狂暴的龙威如重山压顶。另一只滚烫的大手重重按在他肩头,将他钉死。 兜帽滑落,露出湿透的浅青发丝和因痛楚蹙眉的惊世容颜。 失控的金龙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沈珩之冰冷的颈侧,混沌暴戾与混乱占有在金色竖瞳中疯狂交织。 沈珩之见到了噩梦中那对赤金色的竖瞳。 狂躁、暴戾、目空一切。 袭峥埋头,鼻尖碰上了他的耳郭。 嘶哑如地狱的低吼,在沈珩之耳边响起:“找……到……你……了……” *** *** 从娄振山的茶室出来沈珩之心里就压着问题要问袭峥,没想到二人再见面竟然成了这样。 “少君?少君认得出我吗?” 沈珩之轻声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毫无意义的气声和低吼。 沈珩之没有妄动,逐渐的,袭峥滚烫的脸颊贴上了他的颈侧,烫得他偏头去躲,却被贴得更紧了。 一丝痛楚从他肩上传来,沈珩之冷哼一声,浑身一抖,按在他肩头的力道又重了两分,舔舐啃咬的动作却放轻了些。 见识过噩梦中更失控的袭峥,沈珩之此刻出人意料的冷静。 被迫纵容着陌生的亲昵,甚至还……放空了一会儿。 一天下他来真的累了……好想休息。 语气透着疲倦,轻声哄道:“少君醒醒,我们得赶紧离开。” 袭峥的动作顿住片刻,而后坐起身,一只不分轻重的手从肩头摸过往锁骨边去,最后停在脖颈侧的指印上。 “谁?” 沈珩之拉拢衣襟去遮,却被扣住手腕按在胸前。 “小事罢了。”沈珩之难为情极了,本就松散的衣襟在袭峥的拨弄下更开了,他仿佛一点不知羞耻,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 “不要说谎。” 沈珩之眼尾微红,目光闪躲。心想,我说什么慌了?我就是害羞!害羞了! 片刻后,理智回笼,沈珩之后知后觉发现: ——袭峥恢复理智了! 他刚能听懂人话呀! 但眼睛依旧是赤金竖瞳,野兽一般。 “你,放开我行吗?” 袭峥无动于衷,这会儿装听不懂了。 沈珩之挣动手腕,很快就被腕间收紧的力道镇压。 狗东西! 他到底醒没醒? “放手!” “你还想压到多久?” “少君!醒一醒!” 沈珩之的“劝导”越来越敷衍,最后甚至带了几分恼怒和宣泄。 不是沈珩之脆弱矫情,袭峥真的很重,金炎之力逸散在他周身,很烫。 沈珩之只觉得胸闷气短,视野也逐渐变得模糊,只能攒着最后的力气乞求。 “饶过我吧,我……咳咳” 突然喉头的痒意扩散,一发不可收拾沈珩之抑制不住的发抖,背部绷直,满口溢血,惊咳出声。 他差点忘了,为了瞬杀脱身,他强行调动了青鸾之力! 药!药!药! 沈珩之双颊咳出了红晕,眼角湿润,他急切地挣动,乞求着对上袭峥的竖瞳,一个“药”字都没说出口,又呛出一口鲜血。 袭峥连忙将沈珩之抱起靠在自己胸膛上,掏出了熟悉的瓷瓶。 和汤谷那次一样的九品玄芝复元丹。 他倒出了一把就往沈珩之嘴里塞。 沈珩之抿嘴摇头,扣住他的手腕,唇瓣凑到他掌心上抿下了一粒。 兀自咽下。 “一粒就够了。” 说罢沈珩之便晕了过去。 袭峥:! 划重点:袭峥不知道袭父对沈的盘算。黑镜说的也是善待沈的意思。 袭峥最多为自己的失控感到歉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纵容陌生的亲昵 第23章 樊笼囚鸟 火烧幻楼、娄文杰殒命这么大的事,袭峥和沈珩之亲昵时全然没人打扰自然有异样。 全被黑镜拦下了。 “这个时候靠近少君就是找死,你们要去我绝不拦着。” 一句话就拦住了蠢蠢欲动的娄家人。 黑镜联系潜龙营摇人之后,启动避火罩一头迈入了火光浓烟之中,金炎还在焚烧幻景,黑镜朝着热源去,远远就看见了少君弓起的背。 他埋头在干什么呢? 待烟尘散开,黑镜立刻认出了被少君压在身下的人。 沈沈沈……! 这不是少君的…… 嘶! 黑镜捂住眼睛,要等这波非礼勿视的情景过去,没想少君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边能自如地回答沈家主的问题,一边又强迫与他亲热。 真是狗啊,不想听的是一句不听。 直到沈家主旧疾复发他才不装了。 黑镜对沈珩之的资料烂熟于心,身上正好带了一些玉阳丹的备用药,本来要给少君做人情的,现下正好用上! 黑镜兴冲冲地上前献药,却见少君面色煞白。 抱起沈珩之就化作金光没了踪影。 喂喂喂? 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有了老婆忘了兄弟吧。 呵,男人。 *** *** 龙门山,袭府。 一道金光穿透龙门山的护山大阵“轰”的一声砸在地上,袭峥将沈珩之安置在自己院里,再抓来府医,好巧不巧抓来的正好是曾被袭父灌过吐真剂的医仙。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继续在袭府当差,第一天复工就被袭峥提着后领抓走了。 医仙:吾命休矣。 半天后,袭府从兵荒马乱中恢复过来,书房内,袭父、袭峥、医仙围坐一起商讨病情。 袭父第一个问题便是,“他可合适?” 合适什么?医仙瞬间领会了意思。袭父一直没打消双修化解炎疾的主意。 医仙思索片刻,喟叹道:“这位小仙君先天的水木之灵格外纯粹,确实是上上之选。” 袭父满意点头。 “但是……小仙君体弱、寒毒深入骨髓,身上还有好几处旧伤,实在是没命与少君双修啊。” 袭峥一开始听得迷糊愣登地,听到最后才意识到两人在说什么。 有病吧?沈珩之奄奄一息还昏迷着,他们两个却在想双修的事! 岂有此理!? 其实这是袭家惯常的做法,换作别人袭峥也会无动于衷,但换了沈珩之,他的良知和同情心瞬间爆棚。 “我只想救他,治好他,旁的都不重要。”袭峥郑重地望向袭父,摆明态度后给了医仙一个眼神,“如何救?” 医仙夹在袭父和袭峥中间,被两个人盯着,冷汗狂流。 为什么为什么,他刚鼓起勇气重返岗位就叫他遇上天崩开局??? 上天弃我! “呃,这,这自然是能救的。”医仙咽下口水,嘴皮哆嗦着说了些丹药针法调理的专业事,而后被袭父打断,“说重点。” 医仙怯怯地望向袭峥,见他不说话,就跳过治疗方案说起了后续保养的事,“最棘手的是寒毒,小仙君一直在吃药压制,但并未解毒,反而将寒毒越压越深。他这般情况中毒时间应该很多年了。如今寒毒入骨,他会极度畏寒,甚至在冬日或严寒的环境下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怎么治?”袭峥面色沉凝,少有的严肃。畏寒和腿脚麻木的症状都对上了,原来都是寒毒的原因。 “治自然是能治的,只怕小仙君本人不会配合。” “何出此言?” “少君能注意到,小仙君的皮肤都很新,新得像长出来的一样。很容易留下痕迹,对吧。”袭峥点头。 “这是因为水木灵气的刺激。小仙君应该常用药浴的手段刺激身体机能恢复伤势,但此法折损寿命,如果不是性命之忧,一般不用的。小仙君却经常使用,这么下去别说寒毒,他能将自己生生耗死。” “这简单”袭峥听明白了,“不让他受伤不就行了。” 袭父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搁平常这种找死的人他一般都会说:“早死早收尸。” 但无妨,袭峥此言正合他心意:“吾儿说的是,将人扣留在袭府诊治即可,龙门山保他安全。” 先将人留在府中,至于其他的事还怕找不到机会? 医仙紧张地捋他的山羊胡子,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心思活跃。 家主的意思是先救人再逼着小仙君做炉鼎,少君的意思是救人解毒,完全治好小仙君,不求回报。 至少两人的意思里有交集,就是先将人扣留在府中治疗。 “属下明白,这就去研究解毒方案。” 医仙匆匆离席,偌大的书房里只剩袭父、袭峥二人。 气氛越发紧张。 袭父撇嘴,清嗓后率先开口,上来就是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架势: “吾儿喜欢沈家主,为父便作主将留下,有何不可?” 此举虽然不厚道,但能解决问题啊! 袭父不自在地敲了敲茶杯壁,端着高高在上的家主架子。 “沈珩之在府中的这段时间您不要接触他。” 袭峥严肃道,“他的事情全都归我管,治疗方案也好,是去是留也好,你别插手。” 昏了头的崽子,叼回来个病猫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袭父不满却未多说什么,他这个人一向是不服就干,多说无益。 “父亲,这次我会将人看牢的,您有别的想法也没用。”袭峥撂下这句话,步履从容地走了。良久,袭父回味着儿子信誓旦旦、干劲满满的样子,牙都酸了。 “逆子,这会儿倒是长大了,敢向他爹亮爪子了。” *** *** 龙门山,松林院。 半个山门的杂役全聚集在此,热火朝天地挖土造池子、引水架渠、种花种草、添置家具。 寝房外设下三层阵法,隔音、聚灵、防人,除了有印信的,谁也进不去。 寝房内,魏妍趴在寝房床脚的小榻上睡眼惺忪。 她堂堂潜龙营的暗卫,已经连干三天的护工活了。 偏偏少君说了,此事不能假手于人,只能在潜龙营里找,别人他都不安心。 有什么可不安心的。 魏妍接下命令的时候还有点小情绪,但在见到沈珩之后,坏情绪不翼而飞。 上岗第一日,黄昏将近,魏妍掌灯入内,隔着纱帘扫见了那人的样貌,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会有这么俊美的仙君呢? 她上一次看到这么美的东西还是夜里绽开的昙花,她直直盯着那朵花瞧一个时辰,盯到花谢了才回神。 他陷在厚重的锦被之中,像一捧即将融化的新雪。那张清绝出尘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只余下一点极淡的粉,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灰的阴影,随着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极其缓慢地、细微地颤动着,如同濒死的蝶翼。 整个人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虚弱,仿佛生命力正从他单薄的身躯里丝丝缕缕地流逝。他安静得过分,连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沉寂而凝滞。 据说他是少君带回来的,刚入府时身上都是受欺负的痕迹可怜极了。 每天灵丹圣药不知吃了多少也不见醒。 问过医仙,说大概就是这几日了。 魏妍收拾好小榻,按医嘱每个时辰用竹吸管给小仙君喂水,再检查他的脉搏、体温,一切正常后推门离开寝房。 魏妍取出黑正使给的图纸比对庭院的样子,按照工期计划水渠和莲塘应该挖好了,今日便是引水种莲的日子。 抬眼后,魏妍惊了:这还是袭峥那个充斥着兵戈之气、蛮横粗犷的院落吗? 眼前的一切,分明是一幅精心绘就的江南水墨,温柔地铺展在日光之下。 前几日全是木工瓦匠将庭院弄得乱糟糟的,今天全然变了模样。 水脉蜿蜒,青莲初绽;棋亭临水,茶烟袅袅;竹影婆娑,风雅点缀…… 这就对了。 魏妍心想,这样的地方才能蕴养出房内毓秀的人儿。 他们少君是真将人放在心上了。 魏妍出门后,沈珩之颤颤睁开了眼。 这些时间他不全是昏睡的,总是努力保持清醒探听虚实,这才将自己的处境了解了大概。 房间外设置三道阵法,没有印信的人无法出入。 这是变相将他困在府邸了。 沈珩之皱眉,拇指抚上微微发痒的脖颈,心中郁郁。 袭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金玉楼那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脑子乱糟糟的,只是凭着良心盲目信任袭峥。 但从结果看,金玉楼那日,袭峥是唯一的受益者。 这些天沈珩之一直在分析,金玉楼逼婚一事让娄家赔了儿子又折损幻楼,而他沈珩之杀了娄家独子,和娄家结下大仇,两败俱伤。 反而是袭峥,能扯着“救人”的名头堂而皇之接他入府,既达成囚禁的目的,又杀鸡儆猴给他看——如若违逆,沈家便是下一个娄家。 袭峥只需要演一出戏,就能叫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府邸达成这一切。 比起直接逼迫,这招实在高明许多。 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 沈珩之茫然之中想起了娄振山说的“炉鼎”,胃里一阵翻涌,连连作呕。 “嘭!” 房门突然被撞开,沈珩之捂嘴,眼尾憋得通红惊慌抬头,望见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唔。” 一阵热流涌上咽喉,沈珩之疏于压制,呕出大口血来。 温热混着药味的鲜血从指缝流下,滴落在那人麦色的手背上。 袭(痛殴作者):我冤枉! 作者摸摸狗头:没办法,沈美人是手心,你是手背呀。[坏笑] 马上进入美人驯狗篇[比心] 宝宝们点个收藏叭,日更到现在人已经很虚弱了……[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樊笼囚鸟 第24章 药食不进,神仙难救 袭峥很快便冲到了沈珩之塌前,呛出的血还未落在锦被上,反而被他接了个正着。 来得太快了吧?! 即便他方才就在门外,出现的速度也算惊人了。 这一觉察让沈珩之整个人由内而外凉透了。 难道他一直在看着他? “珩之?你好还吗?”袭峥将沈珩之揽入怀中,见他埋着头没了动静,极其自然地抬起他的下巴,叫他看着他。 然后用手抹掉了他下巴上的血污。 “叫医仙过来!立刻!” “是!” 魏妍奉令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意识到这一点,沈珩之浑身都不舒服。 他的身体更僵硬了,胸闷气短,后颈连着被袭峥手臂蹭到的耳垂,一片通红。 沈珩之当即推开了他,痛苦地捂住胸口。 “你,离远些。” 袭峥知道沈珩之身体状况复杂,立刻从床上起身,乖乖站到了床尾。 气息稍微调顺后,沈珩之还担心诛杀娄文杰一事,询问道:“金玉楼那边,我可会有麻烦?” “无碍,他们不敢动你。娄文杰明知……还要对你下手,死了才干净。” 他没说完的话该是“明知我看上了你”吧? 金玉楼的事他果然是知情的。 方才他竟然还想为袭峥开脱,“万一他不知晓金玉楼的布置,是自己误会了呢?” 他何时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 难怪会成笼中鸟。 真是废物! 沈珩之攥紧了前襟,心情又坏了几分。 “我许久不归,家中……” “我已经派黑镜报信了,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不必操心。” “我已经好多了,回府休养即可。”说着沈珩之掀开锦被便要下床,被袭峥按住了肩膀。 “不可,你那种透支寿命的修养方法以后别再用了,我已经找了医仙商讨病情,在我这养伤解毒后再谈离开。” 听听,说得多好听。 不只要治伤,还要扣留他在府上解毒。 他的寒毒是8阶毒、冰双系修士自爆后种下的,恢复周期极其漫长,三年五载都说不好。 他却说“解毒后再谈离开。” 越想,沈珩之的太阳穴鼓鼓地疼,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黑藻般的长发沾黏在颈侧叫他瞧着越发可怜了。 “我累了,想休息。” 袭峥惶然无措,站在原地,不知沈珩之醒来后为何待他如此疏离。 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是他失控时做了唐突的事? 袭峥虽然觉得委屈,但见沈珩之实在难受,还是离开了房间。 他守在门口,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护卫,一言不发地站岗。 庭院中,莲花水草种了一半的花匠加快了手脚。 夭寿了!少君这是要亲自监工? 院子里到底住进了什么样的宝贝人物,值得他如此珍重? *** *** 花匠木工日夜赶工,在沈珩之醒来第二日就完成活计,功成身退。 还因为沈珩之苏醒的大喜事,得了少君额外的赏赐。 袭家大方,名不虚传。 但有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比如说医仙。 沈珩之不醒,袭峥几乎天天派人追问原因。 本以为沈珩之醒了,他就能解放了。 没想到,他的命更苦了。 医仙站在袭峥书房的案几前,汗流浃背。 “他昏迷时还喂得进药,没道理醒来后喝什么吐什么,方子不能再调整吗?” 医仙苦口婆心地解释,“少君大人,方子我已经改了十遍,但良药苦口再怎么改也好喝不了,小人也无能为力啊。” “吐的原因找不到?” “小人已经一一试过,绝对不是方子的问题。胃是情绪器官,或许是沈仙君不愿配合呢?” “不可能!珩之性情柔和,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见袭峥强硬怼了回来,医仙更绝望了。 他这么委婉地提示袭少君都接受不了,叫他如何说实话? ——沈仙君分明是厌恶少君,要与少君作对,这才绝食拒药的。 医仙回想那日,袭少君将人带入府后,沈仙君的模样。气息微弱,脖颈上染了指印,衣领下斑驳的痕迹更叫他不忍细看。 无论是谁,被暴打欺辱一番后还能对施暴者有好脸色? 袭少君怕不是在做梦? 可偏偏这事轮不到他一个医修来戳穿。 医仙无语望天。 沈仙君苏醒后已经过了半个月,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越发虚弱。 可偏偏他看起来万事配合,即使吐,一日三餐早晚汤药他都会吃下去,吐得再狼狈,也没有丝毫怨言,只叫人看着可怜。 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医仙绞尽脑汁提出了新想法,“许是卧床久了抑郁成疾?不妨命人带沈仙君四处走走,散散心?” 袭峥摆手赶人,转身去了寝房。 *** *** 站在寝房门外,袭峥徘徊了一炷香也没下决定。 他有感觉,沈珩之在回避他。 甚至,有些怕他。 袭峥咬牙,还是推开了门。 “少君?” 听到动静魏妍就来门口迎接,忧心忡忡地汇报沈珩之的近况:“仙君还未休息,汤药和饭食刚吐完,难受得很。” 魏妍日日瞧着沈珩之自虐似的喝药用饭,再吐个精光,早就于心不忍了,“少君可想到法子了?沈仙君这两日越发清减了……” 袭峥遣退了人,拨开珠帘站到窗边,脚步越发轻盈,连呼吸都克制了。 暖黄纱帘后,是一个微微起伏的背影,黑色的长发在素白的软枕上铺开,将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珩之?” 背影微微一颤,没有回应。 袭峥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十多天除了刚醒来时的寥寥几句,往后沈珩之都没理他,明明醒着,明明能听见,但总不理人。 他又不忍心强迫人开口,久而久之就拖到了现在。 袭峥拨开纱帘,大马金刀地在床边坐下,干燥温热的手抚上沈珩之的肩头,当即感受到他的抗拒。 “你到底怎么了?” 还是不说话。 这么下去不行。 袭峥不明白沈珩之在抵触什么,但这么下去沈珩之的身体会扛不住的,便是逼迫也得让他开口。 袭峥掰过沈珩之的肩头,隔着被子搂住腰将沈珩之一把捞起,带入怀里,扶着他靠在自己胸前,再强迫他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语气里三分急切三分强势,咄咄逼人:“你对我有何不满?” 沈珩之的眼睛有些水肿,弱弱的神采全无,被他诘问后瞳孔张大,似乎受到了惊吓,“不敢,少君救我,感激不尽,何来不满?” “你有。”袭峥肯定道。 沈珩一副不想起争执的态度,顺着他:“少君说有便是有。” “真是娇气。”袭峥发现他触碰过的下颌多了两枚指印,心里更窝火了。 奇了怪了,袭家的药和饭食他吐个精光,碰他一下也不行…… 沈珩之还能对他过敏不成? 想到此处,袭峥和梦里一样握住了沈珩之的手,片刻后松开。 红了! 真是活见鬼? 是他和袭家的水土害得沈珩之食药不下咽? 袭峥更着急了:“你饭食吃不下,药也喝不下,为何不找我?” “醒来第一日我便说了,要回家休养。少君不允还要我说什么?” “离开不行,其他都听你的。” “即便留下会逼死我,也不放我回去?” “谁在逼你?!”袭峥厉声反驳,心中的焦虑叫他吼出来,暴躁的脾气暴露片刻就被强压下,“我并无恶意,只想救你。” 沈珩之抬眼,认真道:“我不需要谁拯救,我死不了。” 袭峥不语,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人。 宁愿撑着半口气活着,也不愿自己救他。 “没得商量,身体痊愈前别想离府。其他条件可以提。” 袭峥强势的回答沈珩之并未置喙,只是默默偏头,良久,叹了口气:“那让阿池入府照顾我。” “我会命人带风蒲入府。” 撂下这话,两人不欢而散。 袭峥走后,沈珩之哪还有一点绵软阴郁之样。 袭峥离开片刻后魏妍进屋,沈珩之召她过来,细细嘱咐:“少君答应我带风蒲入府来照顾我,劳烦你告知风蒲,我或许要留在袭府长住,让他收拾仔细些,多带些东西。” “是我照顾不周了?”魏妍有些低落,“仙君有缺的想要的东西只管与我说,府内有的一定奉上,府内没有的少君也会想办法,何须劳烦您从家中取?” 又是反问。 沈珩之敛目不语。 在袭府没有人会顺从他的想法。 他提一个要求,他们能追问他十个问题。 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满足他。 “魏姑娘传达即可。” “可我们府中什么都有……” “少君有吩咐过禁止我与府外联络吗?” “您想多了,少君诚心待您,院子都为您重新翻修了,您病情好转后就能出门走走……” 沈珩之听着话题逐渐被她扯远,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直接躺下,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天杀的。 袭府的人都一个样,蛮横霸道。 每个人都拿自己当规矩,上到主子,下到下属都颇有主见。 每个人都想做他的主。 沈珩之心想,纵使他没病,入府待几日也会被气出病来。 魏妍见沈珩之一言不发地躺下,识相地闭了嘴。 “仙君生气了?” “仙君莫恼我,少君见了会罚我的。” “仙君的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良久,沈珩之不说话,魏妍吹了灯,退到床尾的小榻上,转头就呼呼大睡。 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暴躁小狗&倔强美人 沈美人少年时也是说一不二的犟脾气,不过早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咳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药食不进,神仙难救 第25章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龙门山,松林院。 风蒲扫见院里的流水和莲塘和无处不在的流萤灯,心里的不安稍微缓解。 一路上魏妍姑娘与他说了许多袭少君的好话,现在终于见到了所谓的“上心”。 确实不错,只是……风蒲心里不合时宜地飘过一句“东施效颦”。 他们大概不知道,家主大人的领地意识很强,规矩多、从来说一不二。 不是他首肯的,他们再怎么精心翻修也是白干。 家主大人只会觉得陌生。 房门外,魏妍敲门通传,房内没有回应。 “稍候。少君还在房内。” 现在夜色已深,袭少君为何还在家主房中?! 寝房里,袭峥端着温热苦涩的汤药,看着沈珩之乖顺地饮下,手顺着脊背为他顺气。 沈珩之饮完后将碗塞到他手里,往床内缩了一寸,和他拉开距离。 袭峥眼里有些失落,但仍是克制着脾气:“你睡吧,我看着你。” 沈珩之摇头,神色淡淡地应付道:“不敢,少君回吧。” 袭峥只觉得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难受极了。他想要沈珩之给他一些好脸色,偏又舍不得勉强他。 但他冷冰冰的自己又难受。 真是折磨。 他试过不见沈珩之,将他晾一晾,偏偏他一点也忍不住,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到他。 “难受吗?想吐吗?”袭铮观察沈珩之的扑克脸看不出一点端倪。 沈珩之乖顺极了,软软回话,“我会忍的。” 话还未完,沈珩之身躯一抖,捂住了嘴身子往床边伸去。 只是这次他位置靠里了,一时到不了边,撞进袭峥怀里将药全吐了。 全吐袭峥身上,床榻一点没脏。 沈珩之被半环抱着,吐了个昏天黑地 。而后虚脱地靠在袭峥的肩头,一双杏眼又红又肿,泪眼蒙蒙。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袭峥心疼地拨开黏在颈侧的发丝,哄着他,“明日家中办戏珠大会,很热闹,我带你去瞧瞧?” 沈珩之敛眸,目光清醒,话里却带着病气和倦意:“据说戏珠大会是袭家内部的盛会,我以何身份参加?” “自然是我的……朋友。” 沈珩之抬头眨眨眼神情困惑,“你把我当朋友?” 袭峥迟疑,又加上了一句,“唯一的朋友,非你不可的朋友。” 沈珩之轻笑一声并不作评,继续赶人。 “真困了?”浅浅表露心意并不被沈珩之接受,袭峥有些焦躁,搂在他肩头的手逐渐失了力道。 “风蒲就在门外候着,也明日再见?” “今日!”沈珩之冷清的面具碎了,急切道,“让我今日见吧。” 袭峥的脸阴下来,果然,沈珩之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人,这份冷淡只是针对他的。 “让我今日见吧?”沈珩之凑近了些,呼吸打在袭峥颈侧,下巴贴到了他的肩膀。 袭峥唰的站起,大步出了门,很快门后传来风蒲呜咽的声音,“家主大人,风蒲来晚了,呜呜。” 风蒲进门,穿过珠帘进入内室,见到了他家主人。 沈珩之陷在柔软得几乎将他吞噬的锦被堆里。暖黄灯光透过带绣纹的轻纱,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未能增添一丝暖意。 房间里的苦药味久未消散。 他闭着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青影,随着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轻轻颤动。唇角还留有浅褐色的药渍 风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榻上形容枯槁的主人,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忍着哽咽,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软巾拭去沈珩之唇边的药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家主大人……”风蒲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您……清减太多了。” 沈珩之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掀开眼帘目光清明,并没有重病之人迷茫痛苦的样子。 “哭什么,死不了。” 风蒲心中一痛,他不敢犹豫,连忙低声禀报最重要的消息:“家主,步池少爷……失踪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珩之的反应,并无多少意外或惊怒。 “我们按照惯例动用了魂针。”风蒲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魂针最后的指引……指向了袭家内部。步池少爷他……恐怕被困在袭家某处了。” 空气凝固了片刻。风蒲紧张地看着沈珩之。 良久,沈珩之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这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反应,让风蒲心头一凉。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风蒲所知不多,但有一点却是清楚——袭家超然的地位和蛮横霸道的行事风格。 他们说袭家少君救家主大人出金玉楼养伤,为何过了十多天了家主大人还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有什么地方比得上青玉池疗伤快? 他们分明是囚禁! 沈珩之:“那个……东西……都带了?” 风蒲立刻会意,心头一紧,连忙点头。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探,这才从贴身的内袋中,极其小心地取出一枚通体温润、毫无灵力波动的莲花佩。这玉佩看似寻常饰品,实则内蕴乾坤,是一件极为高明的空间法器。 “都按您的吩咐,在里面了。”风蒲的声音低如蚊蚋,将玉佩轻轻放在沈珩之枕边,“万全之备。” 沈珩之的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它的存在,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 他重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做好长留的准备。”他字字清晰,敲打在风蒲耳中:“谨言慎行,不要与袭家人起冲突。有事与我说就好。” 风蒲的心猛地一沉。 长留?在这龙潭虎穴的袭家? “家主大人……”风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安和困惑,他忍不住追问,“我们……为何一定要在袭家长留啊?”他实在想不通,以家主的智计和骄傲,怎会甘愿长久困于此处? 沈珩之闭着眼,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像是自嘲,“是……能不能,不是……为何要。”他顿了顿,“罢了,过几日你就知晓了。” 说完这句,他便歇下。 风蒲看着家主苍白脆弱的面容,心中翻江倒海。 他不敢再问,只能小心翼翼地替沈珩之掖好被角,守在榻边。 *** *** 第二日,袭家演武场,旌旗猎猎,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戏珠”大会正如火如荼。 这并非风雅游戏,而是袭家检验子弟武力、磨砺血性的传统。 ——禁用法术,单拼体魄。 场地中央,一颗由万年玄铁铸就、足有磨盘大小的沉重“龙珠”,正被数名彪悍子弟疯狂争抢。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激起碎石烟尘,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与淡淡的血腥气,粗犷而暴烈。 袭家的演武场占了整座山头,除了平地,还要沼泽、溪流、森林地貌,一声哨响,龙珠飞天而起,两队黑白人马便追着去了。 袭峥也不例外。 观众席设在依山傍水的长廊下,观战弟子们分桌而坐,盯着浮光镜里拇指大的“龙珠”议论纷纷。 “这还怎么比,少君亲自下场,比牲口还猛的人谁刚得动啊?!” “咳咳,说什么呢?” 头顶冒出一阵冷声,少年抬头,打了个激灵。 糟糕,背地里说少君坏话被黑正使听见了! “那叫孔武有力,仪表堂堂懂吗?”黑镜停步,立于主桌侧,引出了身后的人,扶着沈珩之的手坐下。 他裹着一件宽大的素色云纹厚披风,那厚重的布料几乎将他单薄的身形完全包裹,只余下一点苍白的下颌线条和那双搁在膝上、被衣袖半掩的、骨节分明得有些嶙峋的手。兜帽被拉得很低,阴影深深地笼罩着他的面容,仿佛要将自己与这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然而,那刻意垂落的阴影,非但未能掩去他的存在感,反而如同画师精心勾勒的留白,更衬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又清绝的美。 周遭是剽悍健硕、气息灼热的袭家子弟。他们或站或坐,吵吵嚷嚷分外鲜活。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或长或短地,落在那孤零零的素色身影上。 目光复杂。 少君从金玉楼掳来了一个美人,此事动静太大,人尽皆知。 快半月了,只有潜龙营的魏妍近身侍奉过,他们从魏妍那打听,听来了一堆虚无缥缈的词: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珠玉蒙尘、高岭之花…… 这都什么跟什么,太抽象了。 但却把他们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他到底长什么样? 只是一个擦肩,袭川望见兜帽遮掩下的半张脸,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久未见阳光,却丝毫不损其惊人的美感。 细腻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为这份冷冽增添了一抹脆弱的意味。他的唇瓣颜色浅淡,看上去并不健康。 为什么?在袭家受苛待了? “你就是少君带回来的人?”袭川想到就问了,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位美人是袭少君养在院内的人,他贸然搭话实属不妥。 悔意涌上心头,袭川看见前桌端坐的人摘下兜帽,侧身回过头来,面带笑意地与他四目相对,问道:“是在和我说话吗?” 袭川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地木愣住了。 帮手来了,众所周知,沈美人这是要搞事情。[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第26章 驯狗 “沈仙君,林间风大,还是不要取下兜帽吧。” 黑镜向左方挪移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为沈珩之拉起兜帽,而后递来一只火灵石续航的暖手香炉递给沈珩之。 “少君嘱托我带上的。” 沈珩之伸手接过,听凭摆布,乖顺极了。 四周的空气为之一静。 黑镜此言此行十分明显——少君将人看得很牢,容不得别人接触。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不知怎的,浮光镜里的比赛不再牵动人心,他们反而更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少君大动干戈修渠种花将自己的院子改得面目全非,每日仙草仙露流水一样往药房送,明明该是看重他的。 这位仙君虽无不快,但瞧着反叫人心疼。 “抱歉,我来晚了,比赛开始很久了吧,”沈珩之轻咳两声,细弱的声音被林间的风吹散了。 黑镜附耳去听,扫了一眼浮光镜中的进展,“快到中场,少君很快就归。” 浮光镜是九宫格拼凑的大幕,每片镜子有双臂那么长,放映出场内的细节,九面镜子中有四面都在跟随袭峥。 龙珠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四面八方的人缠上来,第一个被他拿球砸倒,第二个被他一脚踢开,而后他扭身擒住了第三人四两拨千斤提着他撞向第四人,而后将两人一起推下小坡。 如此第一个球才停住滚动,重新落回他手里。 “少君的体魄真令人羡慕。”沈珩之淡淡笑道。 黑镜跪坐他身后,附和点头,又劝慰道“您无须担忧病体,少君偏爱您,定会为您治好身体,拔除顽疾。” 沈珩之默默斟茶没有说话。 随着赛况进展,观众席上的目光再次回到浮光镜子,四周的议论声重新嗡嗡作响。 “这还比什么?有少君坐镇黑队,白队能进球才怪?” “此时言弃为时尚早,少君强悍却只有一人,” “往年少君也没少参赛,不曾叫对面挂零蛋啊?今天怎的……火气这么大?” 此言一出,席上又静了片刻。 大家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一战自然不同,美人观战,少君自然有几分力出几分力。 至于白队的脸面,他才不管呢。 毫无意外,此局黑队大获全胜。 胜负判下后,袭峥不见踪影,几个呼吸后,一道金光落在了长廊尽头。 正是袭峥。 “见过少君。”“见过少君”…… 袭峥穿过长廊径直走向主位,沈珩之望见周围人起身行礼,扶着案几缓缓起身,袭峥当即扶住了他,请他坐下。 这是自沈珩之醒来之后第一次笑着与袭峥说话,温和无害的模样叫袭峥都不敢相信。 还真叫医仙说对了,出门散散心果真对病情有帮助? “少君英勇,无人能及。”沈珩之淡淡勾唇,苍白纤细的手,提起温着的白瓷茶壶。缓慢倾倒,碧绿茶汤注入茶杯,七分满。 双手奉茶,微微压低下巴,恭敬又温顺。 这与昨天塞他药碗还吐了他一身苦药的沈珩之简直判若两人! 袭峥瞳孔放大,怔愣片刻,难忍笑意。 简直受宠若惊! 袭峥接了茶,沈珩之双手奉来的茶在他手里像玩具似的,他仰头灌下,还没尝着味就一滴不剩了。 袭峥砸吧嘴回味时,沈珩之见此道,“少君可要再饮?” “哪劳你来伺候?”袭峥径直提壶畅饮,心情晴朗极了。 雀跃的心情明明白白贴在了脸上,看得黑镜直摇头。 他家少君也就这点出息了。 片刻后,风蒲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奉上了松软的毛巾。 真好笑,一道清洁术就解决的事儿为何要用毛巾?况且他们少君也不是讲究人,每天往河里游一道就算清洁了,上岸水汽瞬间蒸干,他怕连毛巾都没见过。 黑镜的心情与袭家大多数人一样,只觉得沈珩之太讲究,与他们这群泥巴里打滚的糙汉格格不入。 不过难怪呢,美人是香的。 他在廊道上待了一刻,四周便溢满了淡淡的莲香,让人仿佛置身江南莲池,清凉舒爽。 沈珩之取来毛巾,跪立在桌案前,仰头唤他,“少君靠近些。” 袭峥上前,弯腰垂头,就像被无形的锁链套住脖子的巨狼,跪服在主人身前,低下了头。 无比听话。 毛巾覆面,夹带着清凉冷冽的水汽和消散疲乏的木系灵力,袭峥只是享受了一会儿,握住沈珩之的细腕,制止了他。 “莫要动灵力。” “无妨。”沈珩之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 缱绻温情,叫袭峥完全沉溺。 这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温馨的氛围冷不丁从远处插来了一句话,叫正午骄阳下的廊道里瞬间阴凉了下来,“你是哪家送入府的仙奴?生得好模样,我怎么不曾见过?” 空气凝滞了片刻。 “放肆!”袭峥眉间蹙起不怒自威,“这位是……” 沈珩之立马截断了袭峥的话,“在下不是仙奴,只是普通散修,承蒙少君搭救留在府上养病,叨扰了。” 袭巍的目光从头扫到脚,抬起下巴,眼里的轻蔑丝毫不掩藏,“还以为是哪家不入流的世家塞进门的魅主奴才,狐狸般的手段。”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主人!”风蒲闻言跳起来,扬着手里的盛毛巾的托盘就要砸人,被沈珩之的眼神制止。 下一秒,袭巍就飞了出去,砸在两道外的石砖地上,落下一个大坑。 袭峥出手了! 袭峥还要追过去揍人,沈珩之连忙拽住了他,摇头安抚:“无事,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 沈珩之被袭峥摆手的动作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袭峥只得作罢,扶住沈珩之的腰,盯住袭巍,压抑着暴怒:“此事没完。” 而后袭峥直接扯下身上的“1号牌”扔给黑镜,“下半场你去。” 撂下话抱起沈珩之便离开了。 *** *** 袭府,松林院。 沈珩之坐在槐树底下的秋千上,望着秋千底下的莲池发呆。 阴郁落寞的模样,瞧起来便像在暗自伤神。 堂堂沈家家主,留在袭府中竟被认作仙奴,还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 天知道入府这么多天来沈珩之只给了他一次笑脸,竟然被人误会成这样? 袭峥暴躁地踹上槐树,树杈松动,沈珩之险些从秋千上被抖落。 抓住绳索才稳住身体。 “你还气成这样?”沈珩之停下秋千,袭峥眼巴巴往他身边挤,长臂伸展,隔着一掌的距离环护着他。 “为何要隐瞒身份?”袭峥不解。 “有什么差别吗?攀附袭家的人源源不断,我是无名小卒,还是沈家家主,在他们眼里都一个样。” “不是!”袭峥有些焦躁。 他们之间从来是他乞求着他,何来攀附? “如何不是?”沈珩之释然一笑,“我靠少君才保得性命,如今又承蒙庇护救治,怕是比那些硬塞来的仙奴幸运多了。” “你说什么呢?”袭峥的心开始乱了,他没想到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气氛就闹了这一出,叫沈珩之误解了他的意思。 一时间袭峥真想抓了袭巍来磕头认错。 袭峥吼得沈珩之退后了半步,抿唇,更加弱势:“我不说就是了。” 袭峥心里更是懊悔。 我吼他作甚! 我怎么总是控制不了脾气! 炎疾炎疾压制不了,脾气脾气控制不住,真是废物! 袭峥自我唾弃一番,心里越发愧疚。 正在此时,沈珩之另起了话题,“说起来我许久不见阿池了,他也不曾来探病,我还挺不适应的。” 袭峥抬头,顺着沈珩之的话,宽慰道:“这有何难,我找他来见你便是。” 沈珩之犹豫道,“算了,在府上叨扰已经叫我心中难安,再劳烦你我怕其他人更要不满。” “你不要老想别人。”袭峥握住沈珩之纤细冰凉的手,认真锁定他的视线,“你想要什么都能与我说。” “真的?”沈珩之目光盈盈,有所触动。 “自然。” 沈珩之沈伸臂环住了袭峥的腰,侧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掩下眸中的精光。 沈珩之想到了儿时父亲教他的驯兽法。 “野兽难驯也好驯,掌握他的喜好便可驯服。尤其是被**驱使的野兽,此法最是好用。” 那是沈珩之第一次接触驯兽,听得可认真了。 “野兽和人的区别在于灵智。灵智一开便有自我约束,灵智会改变生灵的行为,压制他们的本性。而野兽不同,他们只遵循原始**,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十分简单。要想驯服他们,只需要给出明确的反馈就行。” 当他们做了对的事情给出奖励,当他们做错了给予惩罚。 简单粗暴,屡试不爽。 此法的用处极广,无论多凶恶的野兽,掌握其习性喜好,便可控制于股掌之间。 为我驱使。 但这是沈珩之第一次将它用来“驯人”。 袭峥带他出门,带步池来见他,满足他的要求,他便待他亲昵;若是不允,也要叫他知道自己的脾气。 曾经的奢望变成现实,就如饮鸩止渴。 任凭妄念发酵,越发欲壑难填。 到时候再看,到底谁将谁困于樊笼。 “我还有一事,要求少君。”沈珩之仰头,小鹿眼眨了眨,竟叫人看出了一丝依赖。 “何事?” “房间外的三重结界都撤了吧,我不习惯。” 袭峥话音一顿,反问了句:“哪里不习惯?” 沈珩之望着他,欲言又止。 袭峥也不退让,等着他解释。 良久,沈珩之松了手,将人推开,闷头往寝房去了。 “嘭”的一声关门,将袭峥阻隔在门外。 袭峥:???怎么突然翻脸了? 袭:爱人如养花,小心翼翼。 沈:制人如驯狗,收放自如。 横批:各忙各的。 袭狗还不知道如何爱人,只会在沈美人的雷区上蹦迪。[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驯狗 第27章 诀别 最终,寝房外的三重结界还是取消了。 正午松林院里,沈珩之仰躺在莲花包围的小舟上,懒洋洋地休息。 风蒲等在水榭中,看着炉火,静静守候。 而袭峥则搬到了一里外的林间小筑,和黑镜挤在一起凑合住着。 原因无他,这里是离松林院最近的房子,攀上树冠便可探听松林院的情况。 “我服了。”黑镜忙完潜龙营的日常操练,回小筑休息,仰头便看见袭峥待在树上。 偏偏他凌晨出门时,袭峥已经在那猫着了。 他是不是一天天的没事干啊! 黑镜回想了一下上一世身边的富二代朋友,心中有了答案。 确实,他们没什么正经事要干。像少君这种不滥情,专心致志追老婆的已经算上进。 “少君若是惦念沈家主就去看看他吧。”黑镜劝道。 “谁惦念、惦念谁?”袭峥冷哼一声,不满被戳中了心思。 “你不觉得沈珩之这两天太乖了?”袭峥三句话离不开他,“之前喝药跟要命一样困难,现在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你说,之前他不会……” 袭峥没说下去,他主观上抗拒这个可能。 “无论如何沈家主愿意配合治疗了,这都是好事。” 袭峥点头,接着问起步池。 “步池公子下午便到,少君无需操心。” 黑镜暴汗,没敢说人现在袭家密室关着。 他被派去青莲岛传消息,上岸后便和步池交手了,好在他带了帮手,带走步池这个刺头后青莲岛其余人都很安分,无人置喙。 他这才将步池带回袭家看管。 方才他已经与步池说过利害关系,他要告状只会让沈珩之的处境更加艰难。 好不容易沈珩之的病情好转,没人愿意这时候叫他操心吧。 “对了,我回来路上望见大长老气急败坏地往家主书房去,下人还抬着副担架,担架上似乎是袭巍少爷?” 黑镜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这一遭是您的手笔?” 担架上的人脑袋被包成了猪头,要不是认出大长老,他也不敢认那是袭巍少爷。 袭峥冷哼一声默认了。 十里之外,书房的门被“嘭”地推开,紧接着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哭嚎,“三弟!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袭父笔尖一抖,“宁静致远”的“远”字拉开了长长的一撇。顿下笔,见怪不怪了。 “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我们就别干预了吧?”袭父打着圆场,“此事我听下人说了,还叫了府医来问,峥儿下手还是有轻重的,这些伤养一养都能回来。” “什么叫养一养都能回来?我儿白挨少君一顿揍呗?为了旁的事也就罢了,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散修,凭什么?!” 大长老的八字胡子气得打卷,“吃我袭家的用我袭家的,还引得兄弟阋墙,这等祸害还要留在府中过年吗?” 大长老扯出了沈珩之,袭父的怒火也上来了。 这些日子袭峥的做派他全看在眼中,忍了好些时候,遇上“同病相怜”的也忍不住发牢骚。 “你还能上我这告状,我上哪讲理去?”袭父摔笔,动静颇大吓得担架上的袭巍抖三抖。 “那逆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威胁我了,真是翅膀硬不服管了!” 大长老嘴巴没来得及闭上就被塞到了一口“大瓜”。 “总之,我答应了不插手他院里的事,此事你要出气我便将袭峥叫来受罚,但迁怒到那个人,我也帮不了你。” 袭父这一顿输出气喘吁吁,将大长老打发走了。 人走后他再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笔尖落于纸面,又是“宁静致远”四个字。 字字中正平和,恼怒激愤全然不见。 他见过沈珩之的模样,神血世家养出来到嫡系,风骨绰约淡雅宽和,如何也与仙奴扯不上关系。 袭巍这小子这么骂人不是眼瞎就是藏着挑拨的心思。 不入流的很。 片刻后,袭父将“宁静致远”的行楷揉吧揉吧投入废料桶,酣畅淋漓地挥舞笔墨,力透纸背落下“痛快”二字。 婉若游龙,畅快飘逸。 如此二字才算得上“字如其人”。 *** *** 袭府,松林院。 不,在更换牌匾之后已经改名为“青莲院”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翠竹,在临水茶亭投下细碎的光斑。水声潺潺,新荷初展。沈珩之裹着素色薄毯,半倚在软榻上,脸色是久病的苍白,但神情却刻意舒展。他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棋,并未落子,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在欣赏景致。 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袭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他侧身让开,一位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挺之气的青年——步池,紧随其后步入小院。 步池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亭中的沈珩之,脚步不由得加快。 “家主!”步池的声音带着激动,在亭前数步站定,依礼躬身,动作标准流畅,但微颤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心绪。 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探针,迅速扫过沈珩之全身,除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外并无不妥。 他垂下眼睑,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锁在眼底。 不知道家主许了袭家什么,他才能被放出,总之他不能为家主添乱。 袭峥抱臂斜倚在亭柱旁,看似随意地扫视着水面,实则余光牢牢锁定着二人。 他下颌线微绷,周身气息沉凝了几分,但并未有任何失礼或威胁的举动,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维持着一种克制的距离感。 沈珩之目光扫向袭峥,温声软语地,说出口的却是软钉子:“少君,我的药快好了。” “风蒲会送。”袭峥不为所动。 沈珩之投了棋子笑意有所收敛,“风蒲一早出府了。” 袭峥的眼眸微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支走他说悄悄话呢。 “好。” 应声后,袭峥动作干脆利落,转头走了。 “家主大人,您与袭少君……” 沈珩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下说。” 步池依言坐下,而沈珩之已经在棋盘上落子了。 沈珩之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叫步池说不出旁的煽风点火的话。 家主是局中人,他都没慌。 是不是意味着,局面还在掌握? “这庭院,荷塘棋亭,皆是他的布置。袭少君待我,算得上……客气。” 他目光扫过莲池,意有所指。 “他与那些登徒子有何区别?”步池不快,忧色犹存。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袭峥和旁人不一样,他若打定主意留下沈珩之,他们便走不得。 他有这个自信,所以敢放任两人单独说话,愿意让出一部分自由。 看着大气,实际上与那些强取豪夺的人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这都不重要了”沈珩之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眼下,确有一事,非你不可。” 步池立刻挺直脊背,神色肃然。 沈珩之从袖中取出一个薄如蝉翼、折叠精巧的素色信笺,其上流转着青色的灵力印记。他将信笺递出:“此信,需你亲自送往终南山,送给你的师父。” 步池师从剑圣隋长夜,出师下山后与师门联系的不多,只是每年会寄去年礼。沈家事忙他已经好久未曾回师门,况且他也未听闻家主与师父有什么交情。 这封信来的确实突然。 沈珩之眼神锐利,“必须亲手交到!不可拆阅,不可遗失。” 步池双手接过信笺,感觉手中之物重于千钧。 “定不辱命。” 步池收好信笺,棋局继续。 没下几手,苦涩的汤药味远远飘了过来。 药是袭峥亲自端来的,“噔”地一声放于沈珩之手边。 “温度正好。” 沈珩之憋一口气灌下药,随后,袭峥伸出手掌,掌心上是一块饴糖。 手几乎贴到了沈珩之的下巴。 沈珩之扶住他的手腕,低头衔走了糖。 袭峥见此,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 就像得到了奖励的狼狗,不停地摇尾巴。 “家主大人,我输了。” 步池松开紧握的拳头,棋局还不明朗便投子认输。 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没准家主会在袭峥的逼迫下做出什么亲昵的事。 他留在这只会是家主的累赘。 “家主保重!”步池起身,深深一揖。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珩之,步伐沉稳而迅速地向外走去。 就在步池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月洞门外的回廊转角,沈珩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步池!” 步池猛地顿住脚步,心中闪过一丝细微的不安。 只见沈珩之不知何时已强撑着站起了身,薄毯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他扶着亭柱,身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脆弱。在距离步池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胸口因这小小的动作而微微起伏。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袭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沉地望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压抑的疑惑。 沈珩之看着步池,那强装的从容和笃定似乎被阳光穿透,眼底复杂的情绪翻涌,叫人看不明白。 沈珩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个克制的动作。 在袭峥深沉的目光和步池带着一丝困惑的注视下,沈珩之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极其克制地、短暂地拥抱了步池一下。 那拥抱很轻,一触即分。 “一切小心。” 沈珩之的声音低沉,只有步池能听见。 步池微微一怔。 这个拥抱有些意外,细微的不安被这沉甸甸的信任取代。 他用力点头,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沈珩之站在原地,目送着步池的背影彻底消失,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袭峥放下茶具,走到他身边,心头酸涩再次翻涌。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伸出手臂,虚虚地护在沈珩之身侧。 沈珩之没有看他,也没有拒绝他的扶持,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任由袭峥半扶半引着,缓慢地走回亭中坐下。 “阿池走了,你陪我下一局吧?” 步池已上路,棋局已落子,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局我一定会赢。” 布局ing,有人猜到沈美人要干什么吗?猜到有红包哦~~[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诀别 第28章 狗东西 夜幕降临,风蒲匆匆归来。 “都打听清楚了,两日后浮岳秘境关闭,所有入内历练的修士会同一登出,少主和西水少爷也会在。” 沈珩之颔首,在棋盘上又落一子。 “家主打听这个,是在想如何安置少主?” 沈珩之扫了他一眼,“吧嗒”继续落子,没有说话。 “您不必忧心,袭少君于少主有救命之恩,即便被带入袭家,少主也不会任性的。”当然,前提是家主大人一切安好。 “不说沈弘,我单问你,你日后想去哪?” 风蒲惊讶地指向自己,“小人是大人的侍从,自然大人在哪我在哪。” “除了我呢?” 风蒲停下了手里泡茶的动作,茶盏一连碰倒了好几个,如同做错事地孩子僵硬在原地:“大人,我做错什么了?还是袭家人改了主意不想留我了?” “都不是。” 沈珩之将他召来,“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反问我,清楚吗?” 风蒲当即到沈珩之身边跪下,一个劲儿地憋眼泪,迷茫又委屈。 沈珩之叹了口气,安抚他,“抱歉,我的情绪不是很好,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风蒲连连摇头,“家主不易,风蒲晓得的。” “除了我身边,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跟随的人?” 风蒲眨巴眼,而后摇头,“您带风蒲回青莲岛后,风蒲就没想过去其他地方。您如果需要,风蒲去哪、侍奉谁都行。只要……只要管饭,不饿肚子。” “真是出息。”沈珩之笑骂一声曲指弹他一个脑瓜崩儿,“我青莲岛也算鱼米之乡,怎就抹不去挨饿的怕劲儿?” 风蒲憨憨地揉着脑袋,见沈珩之笑了,自己也松了口气。 “咚咚” 两下响亮地拍门声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咚咚”又是两声,越发急促了。 “谁啊?”大晚上这样敲门,太失礼了。 风蒲起身去开门被沈珩之拦下。 “我去。” 沈珩之的院子才撤结界没多久,能堂而皇之入夜来访的能有谁。 沈珩之开门,果然是袭峥。 “少君?”月光静谧,沈珩之披着外袍长发散落,月光的浸润下流淌着一种近乎流动的墨色光泽,衬得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侧脸愈发莹白如玉。 袭峥:“还没睡?” 沈珩之摇头,似是风大,他拉紧了浅蓝的外袍。 “跟我去个地方?” 袭峥伸出了手,停在两人之间。 沈珩之的视线在他面上逡巡,直觉他今晚的状态有些异样。 可注视他的眼睛,黑棕色的瞳孔能清晰印照出自己的模样,并无异常。 “风蒲,我出门一趟,你先休息吧。” 沈珩之刚说完就被一个力道拉着向前。 门扉摇晃,而主人不见踪影。 *** *** 袭峥喘息着,灼热的大手猛地抓住沈珩之冰凉的手腕,那滚烫的触感让沈珩之浑身一颤。 “跟我来!” 袭峥的声音压抑着急切,不容分说地拉着沈珩之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沈珩之从未踏足过的、掩映在重重阵法之后的殿宇——清池居。 这阵法精妙,如不是袭峥带他进来,他还不知山腰上除了松林院还有别的屋舍。 殿门轰然洞开,一股温润潮湿、夹杂着浓郁清苦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方巨大的白玉浴池!池壁光洁如镜,池内碧波荡漾,水汽氤氲,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雾气在池面上流淌。 四壁镶嵌着柔和的明珠,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朦胧而静谧。 “泡,对你好。”袭峥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猛地松开沈珩之的手,背过身去,高大的身躯绷紧如弓。 “少君破费了。”此处比他的青玉池还要华贵,沈珩之有些苦恼。 为了他这个外人费时费力,天材地宝流水一样供给着,现在对他有多好,到时图穷匕见时就有多惨烈。 他不是很想承这份情。 “我……”沈珩之要推脱,此时殿内只剩下他自己。 袭峥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罢了,按照他的计划,最多一月就能脱困。后续计划要顺利他还得尽快恢复力量,这药浴都调制好了,他不用也浪费了。 沈珩之褪下最后一层衣物,赤足踏入温热的池水中。那恰到好处的温度包裹住他冰凉的四肢百骸,精纯的药力顺着毛孔丝丝缕缕渗入,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一丝。他闭上眼,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靠在光滑的玉壁上,汲取着这难得的滋养。 温润的水灵力和治愈的木灵力将他层层包裹,他本想闭目养神,渐渐地神思飘远没了杂念。 就在他最困倦的时候,一道灼热如同烙铁般的身躯,带着狂暴的气息,猛地贴了上来! 滚烫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瞬间死死箍住了沈珩之纤细的腰肢! 沈珩之惊骇地睁眼,浑身瞬间僵硬! 他不是走了吗? 袭峥将沈珩之牢牢禁锢在自己滚烫的胸膛和冰冷的玉壁之间,灼热的呼吸喷在沈珩之敏感的颈侧和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和占有欲。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舌如同标记领地般,粗暴地啃噬着沈珩之肩颈处脆弱的肌肤。 片刻后,淡淡的腥气在浴池内逸散。 他怎么跟只狼狗似的,阴晴不定,不知为何凑过来缠着你,也不知什么时候你踩了红线,就猛咬你一口。 沈珩之缓缓将双手举出水面,目光如水,镇定又沉稳。 就像他儿时第一次进后山遇到凶兽时的那样。 “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 袭峥盯住他一开一合的红唇,缓缓凑近,被沈珩之用手轻轻捂住了嘴。 “不能咬我。”沈珩之的另一只手抹过血迹斑斑的肩头,蹭下淡粉色的血,“你也不希望我流血,对吗。” 空旷的浴池内回荡着沈珩之平静轻柔的声音,一切都变得格外平和,袭峥也平静下来,乖乖听他的话。 “放开我,你先上岸?”沈珩之哄着他,去推腰上的手。 腰间缠绕的力道慢慢松动,沈珩之很有耐心,不催也不躲,只等他自己离开。 “呜!”袭峥发出一声痛苦而迷茫的低吼! 下一秒沈珩之被掐住脖子按进水中。 “咕嘟咕嘟。” 朦胧中,他又被一个力道托举着送到了岸边。 “走!” 浴池的雾气更浓了,沈珩之的视线被遮挡,只能在浓雾中看到蚕丝一般游走的赤金火焰。 他取了外袍和腰带简单束上,一道清冽、空灵的青色光芒从他掌心溢出,旋转纠缠不断汇聚、膨胀,青蓝色的涓流不断凝实,初具青鸾雏形。 “去,唤醒他。” 青鸾扑棱着翅膀,飞蛾扑火一般钻进通红的云雾里,“嘭!”地一声炸开。 星星点点的青蓝光雾倾泻而出,笼罩着袭峥,将浴池内的热浪涤荡一空。 袭峥自浴池中站了起来,一双赤红的金瞳剧烈地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在狂暴的兽性和理智之间挣扎。 最终回归正常。 “清醒了?” 沈珩之立于池边,神情淡漠地俯视着他,仿佛方才险些溺死在池中的人不是他一般,“殿外有人,应该是等你的,要我唤他进来吗?” 袭峥从对岸翻身脱离浴池,蒸干浑身水汽,匆匆往门口去,“我走,你……把衣服穿好。” 沈珩之面色冷淡,盯着袭峥走后才松下口气。 望着一地狼藉,暗骂了一句: “狗东西!” *** *** “咔吱” 清池居门开,黑镜停下徘徊的脚步,严阵以待。 “少君?” “让医仙过来,带上外伤药。” 黑镜见袭峥的双眸是正常的,周身气息尚且平稳便知他已经清醒了。 黑镜心里纳闷,他是被金炎之力的暴动吸引过来的,又不敢贸然闯入清池居,没想到没过多久少君就全身而退了? “沈家主也在里面?”黑镜知道这句话是白问的,不然少君叫医仙来作甚,“他还好吗?” 黑镜遭到了白眼。 也是,都叫医仙带伤药了,能好到哪去。 袭峥一路领着黑镜往闭关的封炎坛去,本是匆匆前往,路走一半反而不着急了。 “炎疾退了。” 竹林中,袭峥调出金炎,火焰底部的暗黑清浅了不少,已经是正常的暗金色,他没有必要去坛底闭关。 “这么快?”黑镜惊讶,往常至少要半天才能压制,“是因为沈家主在?” 袭峥抬眼警告了一句,“不许多嘴,尤其不能告诉父亲。” “是是是。”黑镜点头,“家主要是知道沈珩之用处这么大,说不定明日你们结道侣的帖子就出现在各门各派了。” 袭峥仍旧愁眉不展,完全没有找到摆脱炎疾办法的开心。 “我觉得炎疾有些不一样了。今日的失控太突然了,我送他去清池居时还清醒着,送到人后就离开了,但再清醒的时候人又回到了室内,他已经……” “哦哦,沈家主怎么样不用细说。”黑镜捂住耳朵,心中默念“非礼勿听”大脑飞速运转,“也就是说,这次炎疾在毫无征兆的时候控制了你?” 黑镜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少君,说实话,你不会仗着自己有病欺负沈家主吧?你敢说方才做的事你从未想过?” 袭峥:“你才有病!” 袭狗再吃两口糖就要变成流浪狗了[药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狗东西 第29章 快乐小狗限定版 天光微熹,潜龙营巨大的演武场已是尘嚣弥漫,呼喝震天。 粗粝的沙地上,数十名袭家最精锐的年轻子弟正挥汗如雨。 沉重的石锁被反复举起砸落,精钢长□□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拳脚相撞的闷响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与灼热血脉之力的味道,原始而暴烈。 在这片充满力量与雄性荷尔蒙的喧嚣中心,袭峥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汗珠,如同抹了油的雕塑。 他在与其他人过招。 就在这充满阳刚之气的氛围中,一道格格不入的素色身影,悄然出现在训练场的入口处。 沈珩之披着一件简单的素色外袍,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他仿佛感觉不到场中灼热的气息和喧嚣,步履从容而安静,如同涉水而来的白鹤,径直穿过训练场边缘。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正在挥汗如雨的袭家子弟,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惊愕地追随着那道清绝的身影。 汗水、尘土、粗粝的呼喝……这一切仿佛都在他周身无形的屏障前消弭。 他太干净,太纤细,与这力量为尊的炼狱场格格不入。 窃窃私语如同涟漪般扩散开。 “是少君养的美人?” “嘘!莫要这么称呼,上次袭巍出言不逊险些被少君打死。” “他可真好看,比玉器还剔透,难怪少君舍不得。” “就是看着太弱了……” “我们家还缺能打的?要我说就缺个体面养眼的,放在家中空气都清新了!” 最后一声粗粝实诚地憨言憨语飘入沈珩之耳里,他侧目望去,叫那一片弟子噤了声 沈珩之对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远远超那些呆愣的子弟们颔首,视线穿过弥漫的尘烟,精准地锁定了场中央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脚边一偏,径直向袭峥走去。 袭峥早已察觉了骚动,当那道熟悉的气息靠近时,他猛地转过身! 惊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期待,瞬间攫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 沈珩之走到袭峥面前几步之遥停下。清晨微凉的风拂动他素色的衣袂和颊边的发丝。他手中端着一个温润的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氤氲着药香的甜羹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与周遭粗粝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少君,”沈珩之的声音清冽平静,穿透了训练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袭峥耳中,“莲心羹清热去火,趁热用些。”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昨夜的龃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关切。 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袭峥将沈珩之带到兰亭下避阳的位置,脑子有些乱。 他以为沈珩之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理他,没想到他会追来潜龙营见他。 袭峥望见了他脖颈上缠着的绷带,越发自责。 他伤了人就跑了,沈珩之还担心他昨晚失控的原因远远跑过来。 是不是在沈珩之心里…… “药膳是风蒲做到,温度正好。”沈珩之打开食盒将汤碗端在手心,捧着碗浅抿一口,“配料干净,你放心喝吧。” 袭峥取来汤碗,尘沈珩之取汤匙的功夫,仰头咕嘟嘟一口闷了。 …… “以后叫风蒲送来就行,无需你做这些杂事。”话说一半,沈珩之拿出素净的帕子,极其自然地替袭峥擦了擦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渍。动作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 沈珩之微微一笑,“也行。” 沈珩之就要收手,袭峥抓住了嘴边的帕子,反悔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亲自来。” 沈珩之松手,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袭峥的胡思乱想,“阿弘秘境试炼结束在即。我想亲自去接他回来。” 他的语气带着身为长辈的牵挂。 “沈弘?黑镜会接他回袭府,你放心便是。” 沈珩之面上笑意一凝,“我想亲自去接,不可以?” 袭峥立刻松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我陪你去!” “还有风蒲,我还想带上他。”沈珩之继续提要求。只是接个人还要带上仆从?疑惑一闪而过,在沈珩之的注视下他没有思考时间,嘴一快什么都答应。 待沈珩之笑盈盈地走了,理智才回归。 我……都答应什么了? 这也没什么吧? 袭峥思来想去没想明白,命黑镜去打点出行了。 *** *** 第二日正午,袭家的飞驹风驰电掣停在西见山上,山顶,秘境出入口的法阵外围了一圈仙门子弟,大家原本互相攀谈其乐融融,都被驷马出行的大阵仗惊到了。 看到马车上的盘龙家徽,更是有惊无喜。 “袭家也送了人进浮岳秘境?” “没有,他们素来不掺和中小秘境。” “那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小秘境开出了宝贝,袭家要……”此人做了个手刀的手势,萌生退意。 “不对,车上还有人。” 黑镜和风蒲先下车,紧接着袭峥一跃而下,挤过风蒲的位置朝车内之人递出了手,沈珩之无视他径直下车。 “珩之?” 步崇山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珩之,目光凝固在他身上。 还有他身旁存在感极强的袭少君。 “这位是青鸾沈家的家主?”众人本就在猜测帷帽仙君的来历,经过提示立马就对上了号。 “沈家主一向低调,鲜少露面,怎么和这个小魔王搅合到一起了?” “被迫的吧。” 议论声顺着风声飘入步崇山耳里,显然大家的猜测都很一致,珠玉被恶龙叼了去,不外如是。 步崇山过来时,风蒲的眼睛都亮了,黑镜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步仙君,我家少君没想见你。” 步崇山没有退步,二人之间越发剑拔弩张。 沈珩之隔着帷帽静静看着一切,见步崇山望了过来,不为所动,也没有叙旧解围的意思。 “我不想见他。”沈珩之低声说话,只有袭峥能听见。 “好!”袭峥揽住沈珩之的肩,沈珩之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在外人面前,他并未抗拒,格外乖顺。 好在时局未僵持多久,传送阵光芒亮起,秘境出口开启。一群完成试炼、略显疲惫的年轻子弟鱼贯而出。沈弘小小的身影也在其中,看到沈珩之,眼睛一亮,刚要跑过来,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步崇山。 唉?崇山舅舅在这,那小叔叔身边站着的是…… 他有点看不懂。 在步崇山的招呼下,沈弘先往他那边去了。 沈珩之的目光一只跟随者沈弘,见他不过来也不说话,风蒲着急接人被沈珩之制止了。 “无妨,我们再等等。” 等什么? 风蒲一脸迷茫。 其实从家主问他归处的时候开始风蒲就觉得奇怪。 今天早上被告知要去接少主回家,他更觉得有问题。 接人的事只需快去快回。 何时在他责任范围内? 所有的谈话、调令都有违常理。 包括家主今日对步崇山、沈弘的态度,也是从未有过的疏离。 风蒲猜不透家主的心思,只是一味将异常归咎于袭峥。 定是那人逼迫家主,仗势欺人。 要问证据,家主脖子上的绷带就是证据! 风蒲越想越无助,眼睛酸胀着,只能强迫自己不再细想,生怕落下泪来。 霎时,一股浩然磅礴、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剑气骤然降临!整个山头都被惊动! 一位身着简朴青衫、背负古朴长剑、面容清癯的老者,如同凭空出现般,立于庭院上空。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沈弘。 “根骨天成,心性质朴,是块璞玉。”剑圣隋长夜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弘,可愿随老夫回终南山,随我修行?” 这简直是天降机缘! 剑圣出山,万剑争鸣。 尤其是步家的剑,蠢蠢欲动。 沈弘的手重重按在青冥剑上,嘴巴微张,呆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在状况外。 沈弘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沈珩之。 他何德何能请动剑圣亲自出山收徒?这种天大的馅饼也只有小叔叔会为他筹谋了。 可他的想法落空了。 小叔叔没回应他,甚至不愿拨开帷帽见一面。 这一切都怎么了? 沈弘越思考脑子越浆糊,他从秘境出来后感觉很多事情都变了。 叫他措手不及。 “喂喂,醒醒,赶紧上啊!” 沈弘身边,步西水推了他一把,叫他回神,“剑圣出山收你为徒,天大的好事,赶紧拜师啊!” 众目睽睽之下,沈弘拜谢叩首,接下来就该往剑圣所在的山尖去了。 可此时,沈弘再次回头,看向了沈珩之。 就在这时,沈珩之忽然开口:“前辈,弘儿年幼,恐生活不便。晚辈的贴身侍从风蒲,行事稳重,细心周到,可否让他随侍弘儿左右,照料起居?” “可。” 沈珩之说出请求之后,沈弘和风蒲对上视线,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家主,您身体尚未康复……” 风蒲话未说完,沈珩之掀起帷帽地衣角,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寒潭深水,瞬间将风蒲未完的话语冻结在喉间。 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风蒲对着沈珩之叩了一个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风蒲定不负所托!” 他起身,走到沈弘身边,剑光笼罩之下。 剑圣不再停留,剑光冲天而起,裹挟着沈弘和风蒲,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瞬间消失在云端。 “走吧。”沈珩之落下帷帽,回身往车架走去,仿佛他来这一遭不是为了接亲人、见故人,只是来这走这一遭,亲眼目睹一切。 袭峥自然没有意见,沈珩之说走他便跟上了,只有黑镜,看着严丝合缝发生的一切,陷入思索。 真有这么巧吗? 归途中,车辇上,沈珩之跪坐在软垫上,坐如青松身如竹节,安静又养眼;袭峥双腿一盘靠在车厢上,手里把玩着沈珩之袍角上月白色的青莲绣纹,打发时间。 清冷的氛围浇灭了第一次与沈珩之同行的兴奋。 袭峥总觉得沈珩之现在不太高兴。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袭峥无从猜起。 第一次他清楚的意识到,他对沈珩之所知甚少。 是无数次毫无理由的冲动和情.欲推着他走到今日,可以后呢? 他想长长久久地与眼前人一同走下去,他要怎么做? 作者:在一见钟情,将人扒拉回窝里后,你终于发现了问题。但已经晚啦。 袭:? 作者:因为老婆要跑啦! 袭:! 作者:你得成长,从不懂事的年下狗狗变成霸总苏攻,就能找回老婆啦! 袭:套作者麻袋gif 如上,很快会有个“十年后”,袭狗将升级plus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快乐小狗限定版 第30章 聘礼 时间飞逝,从浮岳秘境回来后的五日,沈珩之待袭峥格外柔和。 是一种近乎勾引、谄媚的温柔。 “这些杂事无需你做。” 晨起,袭峥刚踏出房门,沈珩之已经提着食盒静候廊下。 早晨的风还有些凉,他又如此纤细,拎着半人高的食盒总让人下意识觉得他脆弱、吃力。 就算袭峥知道,沈珩之的修为已是世间屈指可数的了。 五天里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除了送羹汤,沈珩之会为他剪烛芯、磨墨,与他一起在林间纵马,甚至今日,沈珩之说: “龙门山不远处有一处清月湖,湖里的睡莲开得正好,我想去那走走。” 如果说送汤、研磨这等杂事他还有制止的理由,今日沈珩之约他莲湖一游,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袭峥压下心中的不安,心中苦笑,这时候沈珩之就算端了杯掺了蜜糖的鸩酒,他也会甘之如饴地喝下吧。 某一瞬间,袭峥还有些庆幸,沈珩之只是约他游湖,没有一点害他的心思,真是善良极了。 不计较清池居那日的冒犯,还待他如此亲昵,莫非…… 沈珩之对他也是动了心的? 从浮岳秘境一行,沈珩之和袭峥同进同出被人认出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遮掩不住了,再加上这几日,沈珩之亲近袭峥时并未避着人,现在袭家上下早已传遍。那位被袭峥带入府的美人竟然是清冷如谪仙的沈家主。 而他如今对少君是百依百顺情根深种,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俨然已是蜜里调油的道侣模样。 仆役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子弟们私下议论纷纷,直言二人般配。 *** *** 午后,阳光正好。 紫白的花苞亭亭玉立,在微风中颤巍巍地张开,飘在水面上如同一盏祈愿河灯。 湖面水光潋滟,倒映着蓝天白云,静谧而美好。 “少君”沈珩之站在池边,素色衣袍被风拂动,他侧头看向袭峥,眼神带着一抹狡黠地坏笑,“这池水清凉,陪我下去走走可好?” “水凉,你……” 话未说完,沈珩之已经褪下鞋袜,赤着足,小心翼翼地探入清澈的池水中。冰凉的池水漫过脚踝,弯腰捧起一斗水冲着袭峥的脸就来了。 “接招!” 袭峥未躲,直接被劈头盖脸地浇湿了。 “你等着” 袭峥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踏入水中,激起一圈涟漪,沈珩之当然不等,扭头就往湖中去了。 沈珩之常年嬉水,身形灵巧,一时半刻袭峥抓不住他,反而被游鱼一般的沈珩之扑腾了两脚湖水,溅了满脸。 “笨死了,你下水后怎么这么笨啊?” 袭峥猝不及防,愣在当场。他看着沈珩之,对方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仿佛卸下了所有沉重的伪装。 这一刻的沈珩之,鲜活灵动,完全是另一种美感。 与梦境里少年时的模样完全重合。 “珩之,你……”袭峥的声音有些沙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沈珩之却不答,抬脚踏水又是一阵溅起的飞波。 袭峥见他那么得意,偷偷用上灵力,虽然身体僵直,但奈何“能源十足”,就像装了发动机的翻车鱼,横冲直撞往沈珩之那去了。 “你作弊!”沈珩之不玩了,脱水而出指尖点在了一片圆桌大的莲叶上,叫停“比赛”。 “结束了,你不能抓我,也不能泼我了!” 沈珩之刚出水面,衣袍的下摆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优美却单薄的线条。他的脚尖挨着玉白色的睡莲,一时不知哪个更白皙莹润。 袭峥浮出水面,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幕,喉咙无声吞咽。 只是默默地召来暖风将湿气蒸干。 “你的身体不能受凉……” “无所谓,正午的太阳大,湖水不算冷。”说罢沈珩之面朝袭峥在莲叶边坐下,双腿垂落在湖水里,两人的距离有些接近,只要他伸直了脚就能踢到袭峥下巴。 沈珩之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突然伸直了膝盖,被袭峥一把握住脚踝,掰到了一边贴着他的耳边擦过。 “你在遗憾什么?”袭峥的手微微施压,沈珩之就投降了,“没有没有,我错了,不该偷袭少君。” 袭峥放松力道就看了脚踝处的红痕。 “你是水做的吗?这么不禁揍?”袭峥有些不满,他即便无意伤人,但沈珩之身上太容易留下痕迹,倒衬得他野蛮凶狠不知分寸了。 “你还想揍我?” “没。”袭峥松了手,“捧着怕化了,抱着怕勒着,沈珩之,你可真难养。” 沈珩之收回脚,垂头认真拨弄着手边的睡莲,话赶话地,不经意反驳一句,“那就别养,我本来也不需要谁的供养。” “不行。”袭峥坚定地表示反对。 “少君这话说得太早了。我听袭府的人说,少君光差事就换了十几个,没有一件事能干超过三个月的,如今只是第一个月就嫌我难养,恐怕不出三月便要弃我而去了。” “那些俗事怎能与你相比?”袭峥笑出声来,“我心如月,珩之不信我只管看看我怎么做。” 听到这,沈珩之冷不丁滑下水,游到袭峥身前双臂扬起搭在了他的肩上,仰头与他对视,“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呢?” 此时此刻,感受到沈珩之的认真,袭峥斟酌了好久,说了心底话,“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沈珩之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执拗,心中得不出答案 连袭峥自己都没想明白对他的感情,他又如何试探得出来呢? 这样就好。 万一他感情真挚,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自己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了。 “同心契,如何?”袭峥信誓旦旦道,“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答案,但生死同心还是能做到。” 沈珩之呆愣片刻,轻笑出声,“少君莫不是被骗了?同心契并只能同死,无法共生,一损俱损相互拖累罢了。” 同心契能让结契的双方感应对方的位置、状态。相安无事便好,一旦一方受到重创,也会影响另一方的状态。一旦一方死亡,另一半至少修为砍半。 对于结契双方来说只是互相多了个弱点罢了。 “为什么会是拖累?”袭峥严肃道,“即便无法分担痛苦,至少能感同身受,这难道不值得吗?” 这难道值得吗?沈珩之垂眸,心里并未被打动多少。 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即便共感,也只是身体发肤的痛感罢了。 袭峥注定感受不到什么叫如履薄冰,什么叫进退维谷。 所以才能轻而易举说出“生死同心”四字。 “生死”太大,“同心”何德何能与“生死”并列? 而且,最现实的一件事就是,他要是与袭峥结下同心契,日后怕是得活在袭家人的护卫下,不得自由了。 沈珩之抬起双手,软玉一般光洁的手捧上袭峥的脸颊,笑着轻捏了一把,“那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死,没人能在我手里伤你。” 沈珩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要杀我取血的人可太多了,说不准哪日我就是一具尸骨了,你还能时时刻刻盯着我?” 沈珩之没给袭峥反驳的空间,他的手臂逐渐收拢,越贴越近,最后两人交颈相依亲密无间,他都能听见袭峥逐渐加粗的呼吸声:“我可以入袭家的门,但要一些人的脑袋做聘礼,不然寝食难安。” “乐意效劳。” *** *** 终南山巅,孤剑峰终年云雾缭绕,剑气森然。古朴的石殿依山而建,与苍松翠柏融为一体,透着遗世独立的清冷与威严。 清修殿大门紧闭,步池挺直脊背跪立门外,已经有七日。 殿内,香烟袅袅。剑圣隋长夜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与这山、这殿融为一体,仿佛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古剑。他身前矮几上,一枚素色信笺静静躺着,正是沈珩之托步池送来的那封。 殿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道纤细的身影轻盈地步入,带来一阵清冽的山风。 来人正是大师姐玲珑。 她身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裙衫,身姿窈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如瀑的浅蓝色长发,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衬得她肌肤胜雪,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纯净。 玲珑走到剑圣身侧,微微屈膝,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般的娇憨:“师尊,池师弟已经跪了两日了。不吃不喝,怪可怜的。您……放他进来吧?” 她歪着头,浅蓝色的发丝滑落肩头,眼神里是纯粹的同情。 剑圣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立刻叫人知道,他已经不如面容上的那般年轻了。 波澜不惊的目光在看向玲珑时,瞬间化作了春水般的温柔与宠溺。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玲珑颊边一缕调皮的浅蓝发丝,“丫头,心软了?” 剑圣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纵容,与平日的威严判若两人。 “师尊您就见他一下嘛,师弟好不容易回一趟师门,怎么不是关他就是罚跪,怪无情的。” 剑圣轻轻叹了口气:“也罢。让他进来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玲珑去开门。这终南山上,能让他如此破例、因一句软语便改变主意的,唯有玲珑一人。 殿门大开。步池看到玲珑浅蓝色的发丝在门后一闪,随即是剑圣端坐的身影。他强压下心中的急切和膝盖的麻木,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进殿内,再次恭敬地跪下行礼:“弟子步池,叩见师尊!” 剑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深邃:“起来说话。” 步池并未起身,抬头直视剑圣,开门见山:“师尊!弟子斗胆请问,您扣留弟子在终南山,究竟是何缘由?家主他……将沈弘少爷和风蒲都送来此地,弟子心中实在不安!恳请师尊解惑。” 下章就是十年后,袭狗要成熟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聘礼 第31章 附身 剑圣看着步池眼中那份对沈珩之的赤诚忠心,眼神微动。他拿起矮几上那封沈珩之的信笺,指腹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斟酌言辞。 “沈珩之……”剑圣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为你们选了条好走的路。” 就在此时,一道细微却急促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只由灵力凝结而成、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千纸鹤,如同离弦之箭般穿透殿外的云雾,精准地飞入大殿,悬停在剑圣面前。 剑圣眉头微蹙,抬手一招。千纸鹤瞬间展开,化作一行由灵力凝聚、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大字,清晰地悬浮在半空中: 【青鸾沈氏家主沈珩之,于结道侣大典前夜,**而死】 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剑圣取出宗门令,交于玲珑,嘱咐道,“传令,从今日起终南山封山三年,不接受任何来访。玲珑,去传令吧。” “可是?”玲珑眨巴眼,迟疑地扫过步池。 封山后山内弟子也无法离开,步池师弟就更出不去了? “去吧。”一道轻柔的风卷着玲珑出了殿门,清修殿内只剩剑圣和步池二人。 “求师尊给徒儿一个解释!”步池叩首不起,即使剑圣施法去抬他,他也倔强地跪着。 “本就没打算瞒你多久。”剑圣起身弯腰,揉了一把步池的发顶,言语低沉,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且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你确定要跪着听完?” 两人坐定,剑圣怀念地望着门扉的方向,娓娓道来:“你听说过‘燃血’吗?燃血等同于涅槃,是青鸾血脉的秘而不传的神术。” 步池摇头,他在沈家多年,还从未听过此法,“既然秘而不传,师尊又如何知晓?” 剑圣的话题话题突然跳跃到了方才离去的玲珑身上,“你不觉得玲珑与沈珩之有些神似?” 步池瞳孔微张,“难道……玲珑师姐是沈家人……不对,年龄对不上!” “玲珑是她的小名,她原名沈鸳,同心契是不会认错人的。” 步池回忆沈家祠堂里的排位,记起了此人,“她是家主大人的姑姑?”按年龄算沈鸳活到现在至少50岁了,怎么还是少女一般,容貌和心性都太过年轻。 “你或许看出来了,玲珑的心智并没有明显成长。” 步池点头,神情越发认真。 “应该是燃血神术的后遗症。还有,她以前的头发是墨黑色的,现在的浅蓝色应该也和燃血有关。” “没法治吗?” 剑圣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受挫多了也就逐渐接受了。不管怎样玲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什么叫“活着就有希望?”侍奉家主半生,难道他所求就只为让他活着? 又或者,在家主的庇护下眼睁睁见他赴死? 步池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求师尊允弟子下山寻回家主!” “找?你怎么找?按照容貌修为寻人?还是以袭府为圆心摸排?这些事袭少君不会做吗?找不到还好,万一找到了呢,你能从袭家手里带走他?如果不能,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步池跌坐下来,失了魂。 “你和沈弘好好在终南山闭关,剩下的事沈珩之早做了打算,等袭峥反应过来找上门,到时候才是真伤脑筋。” 步池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厉色,“他还敢上终南山要人?” 剑圣摇头,“九成不会,但他若真寻着蛛丝马迹找来了,珩之也有应对。他心中有数,总不会拉我终南山下水。” 一月之后,终南山。 黑镜摩挲着僵硬红肿的双手,敲响了那高达五丈的山门。 见他锲而不舍,瞭望台上的守门弟子传话道:“仙君请回吧,终南山封山三年,不接待任何人。” “轰!嗡嗡!” 一道赤金色的长龙撞向玄铁大门,龙头之上站立着一位身着玄甲、拥有金瞳的杀神,浑身散发的赤金气焰,竟让终南山的终年冻土都融化成了水。 金龙暴戾,如果无人之径越过山门,无人知晓其中发生了何事。 然而,一日之内,十年之间,袭家少君全然变了样。 *** *** 宋家镇。 庭院深深,一株被精心养护在青瓷大缸里的昙花,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顽强。它的叶片肥厚墨绿,枝干虬劲,花苞合拢生机盎然。 然而此刻,这株奇异的昙花,连同它所在的整个清雅小院,都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阴霾之下。 西厢房内,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绝望的气息。雕花拔步床上,躺着宋家年方十六的幺儿——宋芝。 他小脸惨白如金纸,毫无生气,额角包裹着厚厚的白布,仍有丝丝暗红的血迹渗出,映衬得肌肤愈发脆弱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宋夫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眼泪早已流干,只余下红肿的眼眶和无尽的悲恸。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愁云,鬓角似乎一夜之间添了许多银丝。“我的芝儿……我苦命的儿啊……” 宋老爷在屋内焦躁地踱步,眉头锁成一个“川”字,不时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重重叹口气。 “书院那边怎么说?!那些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竟敢下如此狠手!” 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宋芝在镇里最好的书院读书,性子温和,却因家世普通又生得过分俊秀,被几个跋扈的同窗盯上。 昨日一场蓄谋已久的霸凌,推搡间后脑重重磕在假山石上,当场便不省人事。 “还能怎么说?”宋夫人泣不成声,“只道是少年之间玩闹失手……赔了些汤药银子……可我的芝儿……我的芝儿眼看就要……”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连青呢?信鸽放出去了吗?”宋老爷猛地停步,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冀,“他如今是清平衙的巡护使,有仙家手段!他一定有办法救他弟弟的。” “嗯……”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初生幼猫般孱弱的嘤咛,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宋夫人浑身剧震,猛地低头,泪眼盯住床榻上那张惨白的小脸。 只见宋芝那两排如同小扇子般浓密卷翘的长睫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弱地翕动,逸出一缕微弱的气流。 “芝儿,芝儿!” 宋夫人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她扑到儿子身上,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颊,“你醒了?” 宋芝紧闭的眼帘,在父母狂喜的注视下,终于缓缓掀开一道缝隙。 而在庭院角落里,昙花顶端那积蓄了漫长岁月、饱满圆润的花苞,毫无征兆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萎缩、干瘪。 洁白如玉的花瓣尚未有机会舒展,便已失去所有光泽,片片剥落,在冰冷的秋风中无声飘零。 它们甚至未能触及泥土,便在半空中寸寸化为灰烬,随风散尽。 只余下一根光秃秃、瞬间枯槁焦黑的花茎,直指苍天。 宋芝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 那双眸子平静漠然,没有对伤痛的感知,更没有对父母的亲切。 那目光,如同隔着无形的、厚厚的云雾。 宋夫人一边落泪,一边伸出手将儿子紧紧拥入怀中。 宋芝没有回应,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垂落的鸦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投下两弯深沉的阴影。 待宋夫人离开他,平复心情时,他尝试着转动一下脖颈。 这个微小的动作,牵扯着额角的伤,让他本就脆弱的气息微微一窒,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我是谁? 我是…… 对,我是青鸾沈家,沈珩之。 我与侄儿相依为命早已没了双亲。 但看着眼前悲喜交加掩面而哭的妇人,他忍不住伸手安抚,“别哭,我没事。” 沈珩之静静地躺在那里,微蹙着眉望着宋夫人,眼中的温柔和沉浸有评定一切波澜的魔力,宋夫人的泪珠子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奇怪,宋夫人心中诧异,明明还是那个眉眼轮廓,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样貌,为何方才她有一瞬间惊艳? 芝儿模样确实清俊,但也不到惊艳的程度。 宋夫人想不通,很快放走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 醒了就好。 活着就好。 还有命在,作母亲的,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又过了三日,三日里沈珩之除了睡觉就是吃饭换药,昏昏沉沉的任由大夫摆弄。偶尔清醒时运气内视,发现自己竟然是附身在了一个毫无修仙天赋的普通人身上。 但好在这具身体没受过毒伤,他若实在要用仙法也有办法,只是坚持不了一时半刻。 听侍奉的人说,宋芝懦弱内向,这才屡屡受人欺负。 额头上的伤就是受了同窗欺负,差点就死了。 严格来说是已经死了,要不是自己的神魂附身,这具身体已经凉了。 沈珩之愁得头更疼了。 他想起了燃血禁术后附上的劝言:否定过去也会被过去所否定。 当时他的理解是,改头换面之后要适应新的身份,舍弃旧的身份,总归有些不适应。 但在践行之后,他又意识到此言另有的深意。 每个身份和局面都会有他要面对的困境,断然舍弃从前,他又从何得知以后的局面会变得更容易? 他确实由明转暗摆脱了袭家。 但现在他弱得一只蚂蚁要他一口就得疼好久,用这样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况且袭峥给他带来的束缚真的值得他这么做吗?沈珩之想不出答案。 他现在早已没有定下次计划时的羞愤,但严丝合缝的计划不会因为他心意的转圜而就此停止。 走到这一步,即便是错,他也得相信自己是对的。 沈珩之睡不着了,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出神。 正午阳光正好,他醒来就不曾走动了。 “浮生,扶我出去走走吧。” 沈珩之在浮生的帮助下披好外袍,缓缓挪步,一脚迈出屋檐阴影,立于阳光下。 针刺似的、密密麻麻地疼痛感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传来。 沈珩之猛地一抖,向后瑟缩,重心不平往下倒去。 “少爷!”浮生站在太阳下伸手抓了个空,看着沈珩之的脑袋就要撞上门扉,惊呼出声。 下一刻,一道藏蓝的身影出现在沈珩之和门扉之间,揽住宋芝的腰将人护在怀中。 开局一个战损美人。[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附身 第32章 去见故人 宋府,宋芝院外 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仔细回忆了宋芝面上如同被沸水烫过般的浅红,沉重地叹了口气。 “宋夫人,宋公子,”大夫对着忧心忡忡的宋夫人和一旁眉头紧锁的宋连青拱了拱手,“依老朽愚见,这分明是……被强光灼伤所致啊!” “强光灼伤?” 今日不过是深秋午后,日光温和,宋芝只是在廊下站了片刻,怎会被灼伤?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怪症”大夫摇头,语气凝重,“令郎体质……似乎极其畏光?老夫只能开些清凉镇痛的膏药缓解灼痛,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他留下药方,摇头叹息着告辞离去。 庭院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宋连青想起了方才宋芝靠在他身上,轻盈的触感。 他这个弟弟从来胆小,小时候身上还有点肉他抱着都吃力,现在怎么轻飘飘地没了分量? 父亲信上的写他是被人欺负撞了头昏迷不醒,这个账还没同人算,醒来后又生了怪病。 幸亏他回家了一趟,不然弟弟怕是更遭罪了。 “宋兄,”一个带着几分江湖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开口的是站在宋连青身侧、一位身着劲装、腰间挂着罗盘和符箓袋的年轻男子。 他是与宋连青同行的散修贾时广,是宋连青在清平衙结交的好友。 他琢磨片刻,轻飘飘来了一句:“令弟这‘见光死’的症状,很像是邪祟附体啊。” “小弟走南闯北,驱邪除祟多年,邪祟畏惧火光,但有令弟这么大反应的还是第一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夫人瞬间变得惊恐的脸和宋连青凝重的表情,语气柔和下来,安抚道:“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主。” “胡说!”宋夫人的下意识维护宋芝“仙君慎言!我儿芝儿只是……只是大病初愈,身子骨弱了些!什么邪祟附体绝无可能!” 她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母鸡般挡在门前。 贾时广并不意外。 但凡他提出“邪祟附体”,亲友之中有八成是不信的。 得情分多么淡薄才能当即改口将昔日亲友打为邪祟呢? 但大部分人只要动之以理,都是能说服的。 贾时广眼神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笃定,说出口的话却留了余地,拿捏的分寸全是从人堆里练出来的圆滑:“也有可能是误判,宋夫人准许我与连青一同入内诊断,方有结论。” 宋连青点头,宋母也就让步了。 宋连青带着贾时广踏入西厢房时,屋内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光线被厚重的帘幕遮挡得严严实实,只余几盏烛火在角落摇曳,投下昏黄而压抑的光晕。 宋芝半倚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苍白的枕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脆弱易碎,如同被雨打湿的昙花花瓣。他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来客的到来毫无反应。 宋连青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中酸涩,正要开口介绍身边的同僚。 “宋兄,你这弟弟……” 贾时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的滞涩感。 他站在宋连青身侧,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钉在床榻上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宋连青疑惑地转头看向贾时广,却见他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行走江湖见惯风浪的同僚,此刻脸上竟泛起了一层红晕。 贾时广的眼神闪烁着,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宋芝的脸,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也太俊俏了些吧?跟你这个死木头一点都不像!” 他用手肘捅了捅宋连青,试图缓解自己莫名的紧张。 “胡说什么!”宋连青眉头一皱,低声呵斥。他仔细看向宋芝。 离家十年,宋芝早就不是儿时的那个矮胖子,不过仍可以看出亲兄弟眉眼间的五分相似。 宋芝继承了母亲精致的轮廓,而宋连青则更像父亲的英挺。 但此刻的宋芝,那份沉静疏离的气质,苍白脆弱中透出的易碎感,确实与宋连青的沉稳刚毅截然不同。 叫人乍眼一看便觉得不同。 贾时广的反应虽然夸张,却并非全无道理。 有变化又如何?离家十年他的模样心性也全然不同了,就不许弟弟也有变化? 这份认知让宋连青心中那点对“邪祟附体”的疑虑更淡了——他的弟弟,只是大病之后变得有些……特别罢了。 “我看我是疯了才信你的鬼话,带你来添乱!”宋连青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悔。转身就想让贾时广离开。 “哎!宋兄且慢!”贾时广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眼中那短暂的惊艳被驱邪者的警觉压过。 他上前一步,目光再次锐利地锁定宋芝:“令弟气息阴冷,眉宇间隐有青黑之气缠绕,绝非正常生人!这畏光灼肤之症更是铁证!” 什么时候他要被一个半吊子道士捉拿喊打了? 沈珩之动了,看着床前贾时广蹦跶地模样,心头闪过一丝嘲弄。 但这就是现实,借尸还魂太过耸人听闻,即便是一个半瓶水的道士也足够叫他吃苦头了。 接着,贾时广猛地从腰间符箓袋中抽出三张朱砂绘制的“镇魂符”,口中念念有词,脚踏七星罡步,气势汹汹指向宋芝。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邪祟现行,敕!” 一声断喝,手中符箓如同三道燃烧的赤色流星,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向床榻上的宋芝!一道直取额头,两道分贴左右肩井穴! 符箓触及宋芝身体的刹那! “唔——!” 一直如同精致人偶般安静的宋芝,身体猛地剧震!那双沉寂的眸子骤然睁开,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一股无形的、仿佛要将灵魂生生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识海深处! 沈珩之寄居的神魂几乎要被击散! 宋芝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血腥味!他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透明的脸颊滑落,打湿了鬓角。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依旧死死压抑着,嗓子紧压发不出声,只有破碎的呜咽从齿缝间逸出。 “住手!”宋连青看到弟弟瞬间惨白的脸和痛苦到痉挛的模样,心如刀绞,宋夫人在屋外一直未曾离去,闻言也冲了进来,哭喊着扑到床边。 “芝儿!我的芝儿!”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呵斥出声:“滚!你给我滚出去!” 贾时广也被宋芝这远超预料的剧烈反应惊住了。 和他预料不同,符箓灼烧后并未有邪气溢出,反而是…… 反而是一阵清雅的草木气息。 真是他误判了吗? 看着宋连青和宋夫人为之心痛的模样,他心中也闪过一丝犹豫和动摇。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宋芝身体猛地一抽,彻底晕死过去! 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芝儿——!!” 宋夫人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浑身冰凉。 好不容易盼醒的孩儿,眼看着就要再被折腾死了!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贾时广。 宋连青直接挡在贾时广和床榻之间,压制着愠怒:“贾道友先离开吧。余下的是家事,无需贾道友插手了。” 贾时广看着眼前混乱绝望的场面,又看了看床上那气息奄奄的少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从方才的情形看他确实不是邪祟附体,更像……被什么妖灵山怪影响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收起罗盘符箓,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宋芝,转身快步离开。 宋夫人抱着昏迷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宋连青心中亦是沉重无比,他走到床边,看着弟弟苍白脆弱的脸庞,感受指尖传来那微弱的脉搏跳动,才稍稍松了口气。 “娘,”宋连青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等宋芝缓过来,伤好一些,我就带他离开。我们去寻访真正的医仙圣手,去找最好的医师!一定能治好他这怪病!” 他像是在安慰母亲,更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让弟弟承受这种无谓的痛苦和伤害了。 “上哪去寻医仙呐?”母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紧了宋连青,“医仙是那么好见的?我们宋家祖上未曾有过修道之人,连青你是第一个。你若是做不到,母亲……也不怪你。” “能见。”宋连青宽慰道,“南靖山里隐居了一位医仙,听说是从前一直为清平衙的尊主做事,十年前辞别隐居,这些年一直在济世救民做些善事。遇上怪症难症都会出手。” “真的?” 宋连青点头,“医仙自号赎心,每月初一开诊。我陪着宋芝去,定会将他治好。” 没错,又是那个冤种医修。 沈宝继续吃苦,还有有吃不完的苦…… 就是说,做出不明智的选择后就是有吃不完的苦。 沈宝选择燃血重生,不纯是因为袭峥,而是他受不了被控制。 最落魄的时候他都是说一不二的主,违背他意愿的事都被他潜意识归为要克服的“敌人”。 袭峥对于他也是如此,而一旦被划作“敌人”沈宝的手段就尖锐许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都干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去见故人 第33章 怨种医仙 西厢房的药味淡了些许,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沉寂与疏离感却愈发浓重。 宋芝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元气,不再像初醒时那般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那份疏离却丝毫未减。 宋连青几乎每日都会抽空前来探望。 他推开那扇总是紧闭的房门,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屋内只点着几盏柔和的长明灯。 宋芝通常半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不知名的古籍,或是只是静静地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 墨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那张精致却过分苍白的脸愈发清冷。 “今日感觉如何?”宋连青将带来的新鲜果子或精巧的点心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宋芝闻声抬眼眸,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多谢兄长挂念,已好多了。” 他微微颔首致谢,动作优雅清贵,从不主动亲近,也极少流露出依赖或撒娇的感觉。 宋连青试图与他回忆幼时的趣事,他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笑意未及眼底。 这种远超年龄的沉静与“懂事”,并未让宋连青感到欣慰,反而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不断提醒着他这十年对弟弟的亏欠。 不过这次少有地,宋芝主动问了他些事。 “常听人提起清平衙,兄长与我讲讲?”宋芝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好奇。 宋连青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挑了些清平衙日常的琐事,或是考核期处理的几桩不太危险的案子说起。他讲起同僚间的趣事,讲起追捕一些作恶的邪修。他讲得并不算精彩,但胜在真实。 宋芝安静地听着,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等宋连青说完,他不经意追问:“清平衙除暴安良听起来确实伟大,不知是何人所创?” 说到此,宋连青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敬意:“是袭家少君……如今该称为袭尊主了,他统领整个清平衙,是真正的定海神针。说来也令人唏嘘,”宋连青感慨道,“谁能想到,从前蛮横霸道、行事肆无忌惮的袭家少君,竟能痛定思痛,脱胎换骨至此。” 宋芝端起手边的温水,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那确实令人惊喜。” “是啊。”宋连青并未察觉弟弟语气中那丝极淡的异样,沉浸在世人所共知的“传奇”里,“十年前痛失爱侣对袭尊主打击极大。但他并未因此沉沦,实在令人敬佩。” 宋芝眨眼,一副还想听的样子。 “他以雷霆手段荡平猎血教余孽,整肃修仙界风气,后又创建了清平衙,这十年来,清平衙在他的统领下,铲除了无数如猎血教一般的邪修,庇护了无数无辜生灵。当真是迷途知返的典范!” 听起来,清平衙的初衷竟是为了对付猎血教。 宋芝怔愣片刻,他一直以来有心要做但并无余力的事情被袭峥轻轻松松做成了。 宋连青越说越激动,眼中全是对清平衙的认同和与有荣焉:“大家都说,不怕少年荒唐蛮横,只要心性不坏,幡然醒悟后自能有所成就。他如今位高权重,却从不居功自傲,实乃我辈楷模!” 宋连青并未注意到,在他讲述袭峥如何痛改前非、如何成为世人敬仰的“人杰”时,宋芝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沉寂的眸子里怅然若失。 确实,袭峥虽然霸道了些,但心性直率,待人也算得上真诚,从前恶名压过盛名只是因为心性不定,无所作为;如今手握功劳簿,大家自然就念恩不记过了。 思绪一瞬即过,宋芝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的模样,附和道:“听兄长这么说,袭尊主不愧于‘人中龙凤’四字。” 那语气平淡,乍一听不像在说好话。 宋连青只当弟弟也认同自己的看法,并无察觉。 随后二人没有多的话,宋连青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沈珩之却有些苦恼。 十年之前,他困于袭府不得自由;今日他看似得了“自由”离得袭峥远远地,却还要笼罩在他的赫赫声名下仰人鼻息。 转过神沈珩之又开始自我开解。 十年过去了,袭峥的变化如此之大,恐怕早就将他这个昔日之人落在回忆里,想不起来了。 现在猎血教销声匿迹,修仙界井井有条,除了他修为全失之外,一切都往好地方发展。 这么想想也不错。 如能再见一见沈弘、步池,确认他们安好,他便再无顾虑,彻底自由了。 这些年他早就想通了,不执迷于修仙人对“进阶”的执念。 灵力全无又如何? 修为强盛就能得清闲自在吗? 没有关系的。 自在身自在心与修为多高强无关,只与因果和执念有关。 想控制的东西多了,多大能耐的人都能被压得喘不过气。 除了身体的痛苦之外,其他所有的痛苦都是自找的,他该自省才是。 放下沈家家主的担子,断掉与世界无所谓的羁绊,方可自在。 此后就做一个无名之辈,也挺不错。 *** *** 南靖山深处,云雾缭绕,翠竹掩映间,几间古朴雅致的竹舍若隐若现,正是那位归隐的医仙——杜行远的居所。竹篱笆围出的小院内,晒满了各色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而纯净的药香。 宋连青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宋芝走下马车。一路行来,宋芝始终裹着厚厚的避光斗篷,兜帽压得极低。 宋连青叫门,拱手行礼,言辞恳切恭敬 “杜医仙,舍弟宋芝,身染畏光灼肤之症,恳请先生施以妙手!” 三声过后无人应答,他扔不放弃,“嘭嘭”叩响了门。 “吵死了!” 杜行远不耐烦地推门,嘴角还沾着没来得及擦掉荤油, 当下正是饭点,杜行远正在喝酒吃肉,好不潇洒。 没曾想被敲响了门。 嗓门越来越大,锲而不舍地,午休的鸡都吵吵醒了。 “进吧进吧。”杜行远说着抱怨的话还是将两人引入院内,院子里除了药架子就是一副石桌石椅。 很快杜行远的目光就落在被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身上,面对病患他的语气不由软和:“这就是染病的那位?” “正是。” 既然病患畏光,那自然不能在室外看诊,说着杜行远就要将二人引入室内竹舍内光线柔和,窗棂覆着特制的细纱,既能透光又不刺目。 然而,宋芝退却了,远远缀在后方不肯挪步。 说来在袭府中,除了袭峥,与他打交道最久的就是这位医仙了。 没想到如此之巧,宋连青带他拜访的正是他。 也是沈珩之第一次知晓医仙的名讳。 大概从前,袭峥对医仙总是略过姓名呼来喝去,而自己又不愿与人交流,这才忽略了本名。 “芝弟?快跟上。”宋连青握住了宋芝的手腕,带着他向前,锁住了他的退路。 罢了,早晚会遇上故人。 宋芝步入竹屋,在圆桌上坐定,褪下了斗篷和兜帽。 当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精致如画、却带着沉静疏离气质的脸庞完全显露在外时 杜行远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落在手背上。 一瞬间他还以为,那个人回来找他了! 不只是皮相的相似,而是那份自成一派的疏离。 沈珩之就是如此,人在眼前,心在天边,一边温言软语展露笑颜,一边神思飘远。 杜行远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示意宋芝坐下,伸出三指轻轻搭上少年纤细的手腕。 脉象入手,杜行远的眉头便紧紧锁起。 指下的脉搏微弱而奇异,并非寻常的沉浮迟数,反而像是一株生长在冰泉中的娇嫩水草,生机被过盛的阴寒水汽包裹、压制,内里却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到极致的木灵之气在缓慢流淌。 两股力量在宋芝这具过于脆弱的凡胎躯壳内,形成了诡异的失衡与拉锯。 良久,杜行远缓缓收回手,面色凝重。 “宋小友这症候……”他沉吟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根源在于‘失衡’。” “失衡?” “不错。”杜行远看向宋芝,目光复杂。 “他这具躯壳,先天禀赋本就不算强健,又遭重创,如同薄胎瓷瓶,脆弱不堪。然,其体内却不知何故,蕴藏着极其精纯庞大的‘水木之灵’。水木相生,本是滋养万物之道,但过犹不及!如此磅礴精纯的灵源,对于这具凡胎而言,非但不是滋养,反是沉重的负担与侵蚀。” 他指着宋芝手腕内侧那片在柔和光线下依旧显眼的淡粉色灼痕:“水木属阴,过盛则畏阳。寻常日光中的阳气,于常人如沐春风,于他体内失衡的水木之灵而言,却如同烈火烹油,引得灵气躁动反噬,灼伤其主。这畏光灼肤之症,根源在此。” “可有解法?”。 杜行远捋了捋长须,缓缓道:“解法倒是有。需寻得一味至阳至刚、蕴含精纯火灵之气的宝物——炎曜石。以此石调和其体内过盛的水木阴灵,引火生土,厚载万物,方能逐渐平衡阴阳,稳固其躯壳根本,使其能承受体内灵源,不再畏光。” “炎曜石?”宋连青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过此物。 “此物罕见,”杜行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据老朽所知,袭家是有储存的,就是不知愿不愿给了。” 宋连青面色郑重,不太好看。 袭家在修仙界的顶端,他一个方迈入修行之道的无名小卒,如何有脸面求来? 宋芝一直安静地听着,当听到“袭家”二字时,膝上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杜行远的目光再次落在宋芝身上。 少年低垂着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沉静坚韧的姿态……与记忆中的沈家家主身影再次重合。 愧疚如藤蔓再次缠绕上杜行远的心。 如果当时他劝慰一二,沈家主不至于**吧。 只是当时他眼里只有“差事”二字,偏离了医者的初心而不自知,直到那一把火才将他烧醒。 他可能天生就没有富贵命,每次入袭府拿人家天价的工钱总会出事。 倒不如现在,隐居山中,顺手救些疑难杂症再收点酬劳自在。 至少他安心呐。 如今,眼前这个与沈珩之神似的少年,求医无门,而解药又偏偏指向了袭家…… 倒是颇有缘分。 杜行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信笺,提起笔,饱蘸浓墨。笔锋落下。 “宋小友,”杜行远一边书写,一边开口,“老朽与袭家确有些旧缘。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深痕,“此信,你且收好。若真到了袭家,将此信呈上,或可……增添一丝情面。” 他将写好的信笺仔细封入一个素色信封,递给宋连青。 宋连青接过信,受宠若惊:“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往袭府。” 他没想到杜医仙为了他们愿意搭上袭府的人情。 人走茶凉,人情更是用一点少一点,他们与杜医仙无旧无故,对方却如此帮衬,实在大善。 此话一出,宋芝重新将兜帽拉紧,眼里盛满苦笑。 一个谎要用一百个慌来圆,他真的要去袭府吗? 为什么他觉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呢? 作者:因为我给你们签了红线呀,宝宝。我的倔宝。[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怨种医仙 第34章 重临袭府 龙门山外的官道上,各色服饰、驾驭不同法器的修仙者络绎不绝,方向惊人地一致,皆是朝龙门山主峰汇聚。 官道岔路口立了一处简陋的茶摊,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交谈声也压得极低,不复往日的热闹。 赶路五日,宋芝早就被山间小路颠得七晕八素,靠在车厢内苦苦煎熬,宋连青见到茶摊便停了马车,扶宋芝出来休息,歇歇脚顺便打听消息。 小小的茶棚里竟挤满了人,皆是风尘仆仆、神色各异的修士。宋连青小心护着宋芝在角落寻了张空桌坐下,点了一壶粗茶。 “兄长,此地似乎有异。”宋芝清泠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宋连青也皱紧了眉头。 确实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邻桌坐着几位年轻修士,似乎是拼桌,彼此不熟,其中一位身着翠绿裙衫、梳着双丫髻的女修眉眼间倒不见太多忧虑,反而带着点看热闹的新奇,东张西望对上了宋连青的视线。 她的目光好奇地扫过裹得严严实实的宋芝,又落在宋连青身上。 宋连青顺势抱拳:“这位道友,在下清平衙巡护使宋连青。敢问这龙门山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何聚了这么多人?” 那绿衫女修正是清风派弟子罗莹莹。她性格爽朗,见宋连青气度沉稳又自报是清平衙中人,便爽快道:“在下清风派罗莹莹。宋道友是清平衙的人又怎会不知‘活傀’?” 宋连青确实不知,刚入职就被弟弟濒死的急信叫走,如今求医问药也有月余,消息早就过时了。 她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此事最棘手的地方在于,‘活傀’寻常时候与正常人无异,月圆之夜就会彻底异化,变成只听邪修号令、毫无理智的‘活傀’,修为暴涨。” “所以,各大门派往龙门山来是为了商量对策?” “正是。”罗莹莹点头,而后又没心没肺地摇头,“依我看,现在转变为‘活傀’的机制未知,一大波人聚集在龙门山可不是什么好事,人多被‘感染’的风险就高,指不定这个月月圆之后咱们都变‘活傀’了。” 她做了个鬼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嘴里说着恐怖话,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宋连青身旁安静坐着的宋芝。 宋芝微微低着头,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薄唇,姿态沉静得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嘶……可能是最近听到了太多“活傀”的消息,这个人静悄悄的样子,不是很有“活人感”,叫罗莹莹格外上心。 感受到罗莹莹凝固的视线,宋芝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小半张脸,对着她的方向极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罗莹莹心头莫名一跳,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那什么“活傀”各个像此人温润漂亮,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怜意,养几只倒也不是不行。 “宋兄不知‘灭傀大会’又为何这个时候往龙门山跑?” 宋连青苦笑,简单解释了一下弟弟身体有恙,此行是特来龙门山求访袭家,希望能借得炎曜石治病。 “求袭家借炎曜石?”罗莹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想到明日的大会,“眼下这‘活傀’闹得沸沸扬扬,袭家作为东道主怕是焦头烂额,未必有暇理会求药这等小事了。” 兜帽下,宋芝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罗姑娘所言甚是。不如……就此返程吧。” 沈珩之心想,他也是运气好赶巧了,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往袭府撞。 他不想再靠近那个地方,尤其在这种多事之秋。 “岂能轻言放弃?” 罗莹莹看见两人争执,心怀不忍。 她本就是来听会的,并无具体任务,如今距离“灭傀大会”还有时间,帮一帮顺眼之人也挺好。 罗莹莹爽快道:“宋道友一片苦心令人动容。这样吧,左右我明日也要上山,不如就与你们同行,在客栈落脚,也算有个照应。” 她对着宋芝笑了笑,带着少女特有的善意。 宋连青自是同意。宋芝沉默片刻,最终在斗篷下微微颔首。 一路上沈珩之又细细问了“活傀”一事。 罗莹莹所知不多,追问多了也就回他一句,“这事清平衙最清楚。” 沉睡的十年里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 而这些变化里,袭峥却是绕不开的角色。 他得承认,这段时间宋连青在他耳边对袭峥的赞扬是有用的,不然他一个一心摆脱不惜燃血舍弃肉身的人,又怎会在醒来之后重新来到龙门山前自投罗网? 沈珩之抚上心口,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此刻就连他也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只能顺着直觉顺着心意走下去。 *** *** 三人在龙门山脚一家还算清静的客栈住下。 开大会的前一日清晨,宋连青便早早起身,整理好衣冠,带上杜医仙的信函前往戒备森严的袭府拜访。 罗莹莹则留在客栈陪伴宋芝。她性子活泼,见宋芝裹着斗篷坐在窗边,便想找些话题逗他开心,叽叽喳喳地说着清风派的趣事。 宋芝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声音清泠,态度温和有礼,时不时夸奖一句,然后罗莹莹就说得更带劲了。 临近晌午,客栈大堂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桌椅碰撞的声响,夹杂着掌柜惊恐的劝阻声。 “滚开!别挡道!”一个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吼道。 罗莹莹好奇地探头从二楼栏杆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正脚步虚浮地推开试图搀扶的店小二。他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巍少爷……”掌柜在旁边低声哀求,又不敢真的阻拦。 袭巍?罗莹莹听说过这个名字,袭家旁支子弟,名声不太好。 她皱了皱眉,正要缩回头,却见那袭巍仿佛被什么吸引,猛地抬起头,浑浊发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二楼——准确地说,是盯住了站在罗莹莹身后、披着斗篷的宋芝! 罗莹莹被那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莫非宋芝与袭家的二世祖有过节? 袭巍摇摇晃晃地就要冲上楼梯,粗暴地推开了挡在前面的罗莹莹,目标直指宋芝! 罗莹莹惊呼一声,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宋芝扶住她的后肩,不耐地抬起头 打破了此前的沉默隐忍。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袭巍伸过来的、带着浓重酒气和阴冷气息的手腕!指尖用力,快如闪电! “嗤啦——!” 一声细微的裂帛声响起,袭巍昂贵的锦袖竟被宋芝用不知何时捏在指尖的、锋利的茶杯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皮肤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袭巍惨叫一声,望向宋芝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狂暴。 宋芝一击即退,动作行云流水,看也未看袭巍手腕的伤口,冷言道:“袭家都是疯狗吗,见人就咬?” 袭巍并不罢休,拳脚相接又过几招,宋芝的兜帽被掷来的茶杯打掉,露出了全脸。宋芝反应极快就要重新捞回罩住头脸,却为时已晚。 “你是谁!”袭巍眸光沉了沉,理智都被惊得恢复了些, 宋芝不理,跃上窗口扔下句话:“此地放不开手脚,不如移步镇外竹林。在下……奉陪。” 两人一前一后跳窗而出,蜷缩在角落的罗莹莹见两人走远,这才送了捂嘴装死的手,泪眼汪汪地抛出客栈,报信去了。 同时她心中无比震惊,方才见宋芝出手利落老道,对上袭巍不落下风,简直帅爆了! 生着病呢都能打成这样,要是宋芝没病,那岂不是她师父那等级的高手了?! *** *** 十年记忆对沈珩之而言弹指之间,是以他还记得袭府中袭巍这号人。 看来不是所有人十年之中都会成长,有的人就倒退了。 镇外竹林,深秋的竹叶已染上些许枯黄,却依旧挺拔如剑,密集的竹竿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如同千军万马的低沉呼吸,更衬得此地幽寂深寒。 宋芝引着状若疯魔的袭巍踏入竹林深处。就在袭巍狞笑着,裹挟着阴风猛扑而来。 宋芝动了。 他折下了身旁一根枯黄细长的竹枝。下一刻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他已无声无息地立于一株最高、最挺拔的青竹之巅!单薄的斗篷在竹梢的劲风中猎猎作响,兜帽被风吹落,露出了那张苍白得惊心动魄、却毫无表情的脸。墨色的长发随风狂舞,几缕拂过他清冷的眉眼。 手中那根枯黄的竹枝,此刻被他随意地斜斜指向地面,姿态闲适。 袭巍猛地抬头,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竹梢上那抹孤绝的身影。对视的一瞬点燃了袭巍仅剩的的理智! 那该死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蝼蚁尘埃般的漠视!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钻营,在袭家,有袭峥珠玉在前,他袭巍永远都是那个不成器的旁支子弟!永远都要被拿来和袭峥比较! 而袭峥看他的眼神,偶尔扫过时,就是这种令人发狂的漠视! 凭什么?!他袭峥是天之骄子,他袭巍就是地上的烂泥?连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病恹恹的小白脸,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 袭巍的咆哮撕破了竹林的寂静,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也敢这么看我?” 他体内的灵力翻滚着!青白的皮肤下瞬间凸起道道狰狞的黑紫色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又猛然消失。 宋芝蹙眉,若有所思。 旧识团建ing,重生不见旧识和锦衣夜行有啥区别[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重临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