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深蓝色的、磨损了边角的丝绒盒子,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所有的声音、光线、空气都消失了。整个办公室,不,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剧烈地旋转、扭曲、崩塌。只剩下那个盒子,安静地躺在江屿宽大的、冰冷的黑檀木桌面上,躺在他修长而带着掌控欲的手指旁边,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嘲讽。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的痉挛,伴随着尖锐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齿间瞬间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干呕。
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个盒子……那个装着我和他之间最炽热、最愚蠢、也最终成为最致命毒药的旧物……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七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在收到那条冰冷的“别找我。保重。”短信后,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医院,跑到护城河边。雨水冰冷地砸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我掏出那个盒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绝望地扔进了翻滚着浑浊浪涛的河水里!我亲眼看着它被一个浪头卷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里!
它应该早就被淤泥掩埋,被河水腐蚀,被时光彻底碾碎成渣滓!它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江屿的手里?!出现在这个将我打入地狱的人面前?!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混乱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毒蜂在颅内疯狂地冲撞。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焦点,唯有那个小小的、深蓝色的盒子,在视野中心无限放大,带着毁灭性的光芒。
“怎么?”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致命的玩味,清晰地穿透我耳中的轰鸣,“林总监看到旧物,好像……很意外?”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我瞬间惨白如纸、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了,冰冷、残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猎物彻底崩溃的快意。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如同拨弄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轻轻推了推那个丝绒盒子,让它更近地滑向桌沿,正对着我。
“物归原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昨晚便利店门口,你跑得太急,掉在路边了。恰好……被我捡到。”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我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扫过,“看着有点眼熟。没想到,林总监还留着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几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心脏最柔软、最鲜血淋漓的地方!七年前那个夏天滚烫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尖锐的冰碴,轰然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防!
*(回忆闪回)*
蝉鸣聒噪的盛夏午后,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大学城后巷那家狭小、堆满杂物的二手旧物店里,风扇徒劳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十八岁的江屿,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汗水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他兴奋地拉着我的手,眼睛亮得像盛满了碎钻,献宝似的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首饰盒。
“深哥!你看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捧出来,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毫无保留的赤诚和期待,“老板说是老物件,虽然旧了点,但我觉得……配你刚画的那幅画!那幅星空下的我!绝配!”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雀跃,“我攒了两个月的家教钱呢!你别嫌弃……”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里。他笨拙地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等我以后……以后赚了大钱!给你买最好的!把这里填满!”他信誓旦旦,眼神炽热而滚烫,仿佛盛满了整个宇宙的星辰。
那个午后,他掌心的温度,他眼神里毫不掺假的赤诚,他带着汗味却无比清爽的少年气息……连同那个廉价的、被他视若珍宝的旧盒子,一起烙进了我灵魂最深处。
*(闪回结束)*
不值钱?
是,它不值钱。它只是一个廉价的、被时光磨损的旧盒子。可它承载的,是那个十八岁的江屿,最赤诚、最滚烫的心跳!是他笨拙地捧到我面前的全部真心!是他许下的、关于“以后”的诺言!
而此刻,这个承载着我们最初最纯粹爱意的旧物,却被他,被眼前这个穿着高定西装、掌控着生杀大权的江副总,用如此轻蔑、如此践踏的语气,称之为“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瞬间攫住了我!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
“你……”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死死地盯着他,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从哪里弄来的?!”
江屿微微挑眉,似乎很欣赏我这副濒临失控的模样。他好整以暇地靠回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态优雅而冷酷,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重要吗?”他反问,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漫不经心,“重要的是,它现在在这里。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盒子上,眼神变得幽深难测,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玩味,“而且,里面的东西,似乎……也还在?”
里面的东西?!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盒子……里面的东西?!那个……戒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盒子被我扔进河里的时候,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那个他曾经许诺过要填满的盒子,最终只装过一件东西——一枚极其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银色素圈戒指!
那是在我们挤在廉价出租屋的第一个冬天。窗外飘着细雪,屋里冷得像冰窖。我们蜷缩在唯一一张电热毯上,分享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他神秘兮兮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枚小小的银戒指,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戒圈内侧,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母——“S”(深)。他笨拙地、带着点颤抖地拉起我的手,将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尺寸甚至有点松。他的耳朵尖红得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带着白气:“深哥……以后……以后给你换钻的!大的!这个……这个先占个位置!刻了我的记号了!跑不掉了!”
那枚廉价的银戒指,承载着我们用体温对抗寒冬的依偎,承载着他笨拙而滚烫的承诺,承载着我们以为能穿透一切黑暗的未来。
后来呢?
后来,它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在他消失的那个雨夜之前,我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那个富商高价求购我获奖画作的事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眼神冰冷而陌生,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刻薄的讥诮,一把扯下我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狠狠摔在地上!
“戴着这种垃圾,去接你的‘卖身钱’吗?林深,你不嫌寒碜?!”他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银戒指滚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戒圈内侧那个歪歪扭扭的“S”,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
那个盒子被我扔进河里时,是空的。戒指,早就在那个冰冷的雨夜,被他亲手摔掉,不知所踪。
可现在……江屿说……里面的东西……还在?!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胃部的绞痛和翻涌的恶心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让我不得不弓起身体,额头上瞬间沁出冰冷的汗珠。
“看来,林总监需要点时间……平复一下?”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打破了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他按下了内线电话,“陈秘书,送杯温水进来。”
“不……不用!”我几乎是嘶吼着拒绝,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我猛地直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绝不能!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深蓝色的盒子,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耻辱、愤怒、被玩弄的巨大悲愤……无数种情绪在我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撕扯!七年!整整七年!他消失了七年,然后用这种方式回来,用权力碾压我,用旧物灼烧我!他到底想干什么?!将我最后一点尊严彻底碾碎成粉末,欣赏我像小丑一样在他掌心跳跃吗?!
“江屿……”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恨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屿脸上的那丝玩味消失了。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极其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冰冷的审视,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甚至……还有某种近乎偏执的专注?那眼神太过复杂,太过危险,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将我牢牢锁住。
“我想怎么样?”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磁性。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再次朝我走来。那股冷冽的木质调混合着烟草的气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将我笼罩。
他停在距离我极近的地方,近得我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如同冰层下汹涌暗流般的情绪。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缓慢而极具侵略性地扫过我的额头、我汗湿的鬓角、我紧咬得几乎要渗血的嘴唇……最后,定格在我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嘶嘶声和我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他的存在感如此强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令人窒息的力量,将我牢牢钉在原地。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皮肤,激起一阵阵战栗般的寒意。
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低沉而危险,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句句带着刻骨的寒意:
“林深,”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林总监”,那熟悉的音节从他薄唇中吐出,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感,“七年了。你以为,时间能抹掉什么?”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回我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残忍。
“你骨头缝里哪一道刻痕,不是我的名字?”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头顶!又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灵魂最深处!那些被刻意封存的、带着体温的记忆碎片——他滚烫的吻烙印在锁骨上的触感,他带着狠劲在我耳边低语时喷吐的热气,他情动时在我肩背留下的、带着占有欲的齿痕……所有那些隐秘的、带着疼痛和极致欢愉的印记,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无情地唤醒!它们在皮肤下灼烧起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感!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血液全部涌向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你……闭嘴!”我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和失控而尖锐刺耳。我再也无法忍受!一秒都无法再待在这个充满了他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牢笼里!我猛地转身,手指因为颤抖几乎握不住冰凉的门把手!我用力拧开,像逃离地狱一样,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砰!”厚重的实木门在我身后被狠狠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顶层走廊里回荡不息。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眼前阵阵发黑,胃部剧烈的绞痛和翻涌的恶心感让我几乎站立不住。江屿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疯狂回响——“骨头缝里的刻痕”……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神经。
“林总监?您……没事吧?”秘书处一个年轻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惶。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而混乱地瞪向她,吓得她瞬间噤声,脸色发白地退回了工位。
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无视那些探究和惊惧的目光,我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电梯间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灼痛难忍。
回到自己位于市场部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我才敢放任自己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骨头缝里的刻痕……
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冰冷而玩味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牢牢困住。七年筑起的心防,在他归来后的短短几天里,被他用权力和旧物轻而易举地撕扯得粉碎!愤怒过后,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七年筑起的心防,在他归来后的短短几天里,被他用权力和旧物轻而易举地撕扯得粉碎!
愤怒过后,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精心设计的陷阱,精准地踩在我最痛的地方。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总?是我,小唐。”门外传来助理压低的声音,带着担忧,“您……还好吗?刚才江副总那边的陈秘书打电话过来,说……说关于‘星耀计划’的后续执行方案框架,让您下午三点前……务必发给他一份初步思路。”
又是他!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足以摧毁心神的对峙,他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收紧绞索!那所谓的“初步思路”,不过是他新一轮折磨的开始!是要我亲手将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恭敬地递给他绳子的另一端!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胃里的翻江倒海。
“……知道了。”我对着门外,声音嘶哑地应道。
门外沉默了几秒,小唐的声音带着迟疑:“林总……您脸色真的很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或者,我帮您叫点吃的?您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用!”我几乎是粗暴地打断她,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迁怒,“去做事!三点前……思路框架!”
门外没了声音。脚步声迟疑地远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我靠着门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胃部的疼痛在持续的刺激下,已经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钝痛,像有一只手在里面反复揉捏搅动。冷汗不停地冒出来,浸湿了额发和后背。
不行。不能倒下。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办公桌前。冰冷的桌面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拉开抽屉,翻找着常备的胃药。指尖颤抖着抠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粉黏在喉咙口,带来一阵刺激性的咳嗽。
药效没那么快。我瘫坐在椅子里,目光空洞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我惨白憔悴的脸,像一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鬼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沉重的磨盘碾压着我的神经。下午三点……初步思路……
江屿那张冰冷俊美的脸,他办公桌上那个深蓝色的旧盒子,他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不断地在我眼前闪现。每一次闪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任何与“星耀计划”相关的东西。
“呕……”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我冲到办公室自带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却只吐出一些酸涩的苦水。胃部痉挛着,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镜子里那张毫无血色、眼底布满红血丝的脸,写满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崩溃。
回到座位,胃药似乎起了一点微弱的作用,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恶心感和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我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屏幕,打开一个空白的文档。光标在惨白的屏幕上闪烁着,像一只无情的眼睛,嘲笑着我的无能。
初步思路……初步思路……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江屿冰冷的声音在回荡:“骨头缝里的刻痕……”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玻璃人……”
“啊!”我低吼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行!完全无法思考!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惊悚!
我浑身一颤,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看向来电显示——内线号码:8888。
顶楼总裁办!
是江屿!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窜头顶!胃部刚刚平复一点的绞痛再次猛烈地翻搅起来!他还要干什么?!亲自打电话来确认我是否被折磨得足够凄惨吗?!
铃声响得执着而刺耳,一声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盯着那跳动的号码,如同盯着一条昂起头的毒蛇。接?还是不接?
理智告诉我应该接,他是副总,是我的上司。但身体的本能却在疯狂叫嚣着逃离!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不想再感受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铃声持续响了十几声,终于停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那刺耳的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依旧是8888!
这一次,铃声更加急促,更加咄咄逼人!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号码,一股巨大的、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绝望猛地冲上头顶!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我逼疯才甘心吗?!
我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听筒!动作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带着颤抖。
“江总!”我的声音嘶哑而紧绷,带着无法掩饰的抗拒和怒意,“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江屿那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今晚七点,凯悦酒店,云顶餐厅。陪我去见‘启明资本’的张董。”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关于‘星耀’的融资意向。你准备一下。”
凯悦酒店?云顶餐厅?启明资本?
这几个词像重锤砸在我混乱的脑海里。凯悦云顶……那是这座城市最昂贵、也最象征着身份和权力的餐厅之一!是江屿这种“华尔街精英”的社交场!而启明资本的张董……那个以精明、严苛、尤其厌恶“情绪化”和“不专业”著称的投资圈大佬!
让我去?在这个状态下?!
胃部的剧痛瞬间加剧!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高端场合,在张董那种老狐狸审视的目光下,我这个被江屿折磨得心力交瘁、脸色惨白、甚至可能因为胃痛而失态的人,会是一个多么完美的陪衬!一个多么可笑、多么无能的“市场部总监”!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和专业形象,也彻底撕碎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江屿是如何轻易地碾碎一个“玻璃人”的!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瞬间将我淹没!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江总,我……身体不太舒服,恐怕……”
“不舒服?”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讥诮,“林总监,刚才在我办公室,精神头不是还很足吗?砸门的力气也很大。”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星耀’的融资是项目成败的关键。作为市场部总监,这是你的职责。今晚七点,酒店门口等我。别迟到。”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冰冷的忙音在听筒里单调地回响着,像死亡的倒计时。
我握着听筒,僵在原地。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紧贴着我的耳朵,却丝毫无法冷却我脸上滚烫的耻辱和心口的冰冷绝望。
职责?职责就是被他当成展示权力碾压成果的展览品吗?!
胃部的绞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来。我猛地放下听筒,冲进洗手间,这一次,终于忍不住,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冰冷的酸水。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依旧清晰,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骨头缝里的刻痕……
江屿的话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冰冷的镜面,抚过镜中自己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然后,顺着脖颈的线条,一点点向下,最后停留在左边锁骨下方,心脏上方一寸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指尖能清晰地触摸到皮肤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凸起的旧疤痕。
那是一个齿痕。
是七年前某个夏夜,在出租屋狭窄的单人床上,他情动失控时留下的。当时他带着懊恼和心疼吻着那个渗血的牙印,声音低沉而沙哑:“深哥……对不起……疼不疼?我……我太混账了……”
而我只是笑着环住他的脖子,吻去他额角的汗,轻声说:“不疼。留着。你的记号。”
那道小小的、早已愈合的齿痕,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极其浅淡,几乎看不出来。但此刻,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那道早已被遗忘的旧痕,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烫起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感,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江屿那句残酷的诅咒——
刻痕入骨。
无论我如何挣扎,如何想要逃离,那道名为“江屿”的印记,早已深深刻进了我的骨血里。七年时光,非但没能磨灭,反而在他归来后,被他亲手用权力和旧物,再次残忍地唤醒、加深、烙得滚烫!
我闭上眼,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生理痛苦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冰冷的绝望如同粘稠的沼泽,一点点将我吞噬。
今晚七点,凯悦云顶。
那将是我的刑场。
停更两天[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刻痕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