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淮之不喜欢做梦。
但他还是做了他最不喜欢的事情。
笼中的猫咪恐惧的上蹿下跳,抓挠着光滑的四壁,踩翻饭盆水盆,抓伤救助人的援助一手。它只想获得安全感,只想自己去舔舐自己的伤口。
漫天大雪将他掩成白发,雪已经埋到了胸口。
他眼里,一点色彩都未曾有过。
他缓缓地清醒过来,知道那种体内的寒冷是由于失血而带走了热量。
他现在冷得像块冰。
而唯一的热源正卧在他身侧,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像根烧火棍一样烫极了。
“又醒了?”
晁煜行捏捏他的脸,难得一见地温声细语:“要我帮你复习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不用。”
寒淮之被晁煜行带到了陈若芳那里,那里还有寒乙深。
“真有手段啊……”他在晁煜行说这句话的时候醒的,僵硬的身体像那天一样动弹不得。
陈若芳只是向醒来的他掩唇轻笑。
“不过很抱歉的是,我现在不想和你合作了。”
接着又是晁耀世的人破门进来,在晁煜行的冷笑声中包围了陈若芳。
“我举报,这家伙妄图效仿枫氏恶行,与寒乙深勾结用蛊术残害同族。这就是人证。”
他强撑着身体终于跪直了身体,混沌的脑子里只能判断出现在是谁陷害了谁、谁占了上风。
“你指控我操控同族、撺掇他人神志?”“正是!这些禁术在应龙族覆灭后就已经彻底被速查清剿,是你、和寒乙深,监守自盗。”
他没有站起来的能力,只能疲惫而求助地看向陈若芳。
“那你想说,我控制了寒淮之?”“呵?不然你是怎么让寒淮之远程受到伤害的?”
陈若芳不慌不忙,面无惧色:“身正不怕影子斜。晁煜行,你要搜就搜。”
不……不能搜……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家砸你脸面哈。”
不可以……不能……被发现!
他奋力站起身,扑向了最近的陈若芳,夺过了她背后桌上的餐刀。
陈若芳伸手阻止,被他划伤。
他站在所有人面前,拿刀扎向了自己的脉搏。
晁煜行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假意地自杀,更多的人去看了陈若芳的情况。可明明大家都知道,就只靠这把银制小刀根本就伤不到她。
总之,寒淮之用这张方式证明:在场的陈若芳并非操控他的人。
搜查的原因也不攻自破,陷害的企图也未能达成。晁煜行倒是无所谓,毕竟只是“父亲的策划不周”,他甚至圆滑处事得到了晁耀世的嘉奖。
寒淮之也只是躺在那:他只是受害者不是吗?
“陈若芳手里到底有你什么把柄?”晁煜行用手戳他的伤口玩。
他摇摇头。
晁煜行拨弄着他的脸,了然地长应一声。
“别装死,快陪我玩。”
“不要。”寒淮之闭眼又想睡。
“别嘛别嘛。”晁煜行摇晃着他,动手将他翻了一圈,满眼难掩的□□。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我发现这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没有你半点有趣,你给我带来的爽感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
“寒淮之,我想我真的迷上你了。”
他翻身骑在寒淮之腰上,俯身深情地吻在寒淮之脖子上的伤口处。
“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寒淮之扶额,闭着眼冷冷地笑了。
“你看,你还有力气嘛!”晁煜行彻底掀开被子,捏着寒淮之的大腿根,“快点,我答应你今天会稍稍温柔一点的。”
寒淮之无动于衷,抬起的手臂掩住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晁煜行,我和你哥做了。”
腿边的那只手猛地一颤,接着瞬间发了狠。
晁煜行一拳砸在寒淮之寒肚子上,痛得寒淮之一挺险些翻起来。
他用了好些气力将气息重新接上,晁煜行却已经扑过来,掐住了寒淮之的咽喉。
“你再说一遍。”晁煜行充血的眼睛几乎就要跃出眼眶,“你和他什么了?”
他手上的力气不像玩闹。寒淮之挣扎起来,拍着晁煜行的手臂想要让他松开。
“你怎么能和他搞!”晁煜行猛得一摁,压得骨头嘎嘎作响几乎就要断掉。
“你不可以和其他人搞!更不允许和他搞!你是我的!我没有允许你这样做!”
“可是你亲自把我送到晁熠初那里去的。”寒淮之睁开眼中的愤恨,怒斥,“也是你设计让他不得不回国的!”
“你以为我想让他经历这些吗?你以为我想遇到他吗!”“你他妈闭嘴!”
晁煜行气急败坏地掐着摔打着寒淮之,给了他两巴掌。
“你就是不能这样做!你是独属于我的,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暴躁地扯下寒淮之的裤子,“你们还干什么了!是不是不止一次了!快说!”
寒淮之挣扎地幅度越来越小,最后不再动弹。等晁煜行反应过来时,寒淮之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他不信邪地翻开寒淮之的眼皮,又摸寒淮之的鼻息,惊慌地大喊一句脏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撞开了门。
晁熠初看向床上的晁煜行和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寒淮之,大骂一声同样的脏话,直接扑向了晁煜行。
两人从床上翻下来,晁熠初一脚踹在晁煜行胸口,将晁煜行踹进了桌子底下。
他自己扑到寒淮之身边,焦急地拍着他的脸呼喊寒淮之的名字。他同样摸到了寒淮之虚弱的脉搏,赶紧掰开他的嘴向里面吹气。
一个花瓶用力砸在了晁熠初脑袋上,破碎的瓷片四溅,随着残花流水落了满地。没开灯的房间里,阴暗里的晁煜行带着杀与恨,抓住晁熠初的肩将他扔到了一边。
眩晕之后,迎面便是晁煜行的一剑,晁熠初翻身躲过,抓起地上的碎片,狠狠刺进弟弟的腰腹。
两人斗殴的声音让寒淮之一点点清醒过来,他咳嗽着大口喘息。
晁熠初满头的血,晁煜行的肚子也被戳了几个洞。两人已经由工具武器的比拼退化到了肉搏,血眼猩红似是要彻底杀死对方。
最终,还是哥哥在力气上更胜一筹。他将晁煜行压在身下,一拳一拳锤在弟弟脸上。晁煜行抬手去抗争,却被哥哥擒住双手摁在地上。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抢!你要做哥哥,你拿走属于我的养分,你要优秀到引起周围人所有的注意,连唯一属于我的人你都要拿走!”晁煜行不甘地嘶吼着,“为什么!!”
“我拿走你的?这哪一个是你的!你以为我想做你的哥哥吗!你以为我想要和你竞争什么吗!去你妈的!你怎么不提你得到了父母那么多的额外关心!你怎么不说你们把我像个孤儿一样排挤在家庭外!”
晁熠初一拳锤在弟弟的胸口:“寒淮之从来不是你的!”
更多的拳点落下,晁煜行只能遮住自己唯一还有用的这张脸——这是他唯一可以和哥哥匹敌的东西了。
“住手!都住手!”
循声赶来的母亲带着几个下人强行拉开了两兄弟。
晁熠初只想弄死这个贱货弟弟,但他看向虚弱的寒淮之,又恢复了一点理智。他被人拉起来,向着晁煜行气愤地淬了一口。
“……你以为是我想要弄你吗?”
弟弟捂着脸,少见地示弱了。他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痛苦和几百年积压的无尽嫉妒。
“若我不这样,他们……还会看我一眼吗?”
随着头顶的灯被打开,这场闹剧结束了。
……
“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省心。看看你们兄弟俩搞成什么样子。”
晁熠初低着头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晁煜行扶着腰攥着冰袋敷着淤青的眼睛。
母亲拍着膝盖无奈:“不就是因为一个寒淮之吗?有什么可……”
“不止是因为……”
弟弟打断哥哥:“你觉得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吗?若老妈在意,情况早就不会是这样了。”
也是。晁熠初闭了嘴,又沉默了。
母亲的神色稍作波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拉过两兄弟,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快和好,不然你妈我也会发火的。”
两人不情不愿地牵住了对方。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哥哥无奈。
“是的,我难得这么赞同你。”弟弟撇开脸。
“有用的,”母亲微笑着点头,“你老爹也很乐意看你俩这样亲如手足的。”
“那还是把我做成人彘吧,我不要手足。”“晁煜行!别太放肆了。”
晁煜行嗤之以鼻,懒得再和母亲犟了。
母亲便将目光又投向晁熠初:“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也不完全是。”晁熠初叹声,“我想来确定一件事。”
“是什么呢?”“枫云暮是不是将在十五天之后受累劫之刑?”
他话音未落,便听弟弟嘲讽一句:消息真快。
“呃……”母亲愣怔,语气不由得急了一些,“谁告诉你的?”
“您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就行。”
晁母面露难色,她搓了搓手背,最后还是点了头。
“这是预言所设计好的。”
“又是预言……”晁熠初抬头去看楼上的那个房间,“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很抱歉,天命难违。”
晁熠初的神色黯淡下来。
“大宝,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工作上啊、乐队那边啊什么的。”母亲话里有话,这点谁都听得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还在想找总务主任谈谈来着?是不是关于重新出道的事情?他之前好像给晁耀世写了信,说想要了解情况来着。”
晁熠初皱起眉来,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我懂的,你还想唱歌,你还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也懂,你有前科,这个事情必须上面审批了才能同意。不过你不用担心,主任似乎还是你的歌迷呢。”
晁熠初眉头锁得更深了:“呃……是的。”
母亲仍是那样温柔美丽地笑,那张娇嫩的脸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保养方法,居然仍像个少女一样嫩滑。
“你想见见他吗?我可以让你爹帮你约的。”
晁熠初迟疑了。
“顺带说一句,你可以带上你的乐队顺便去开个小演唱。”
“那没必要……”晁熠初失宠若惊地摆摆手,惹得弟弟烦躁地骂了一句。
“约见一下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的,因为我最近确实有点忙的……”
“既然十五日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那枫云暮肯定会躁动起来的。”弟弟插嘴打断,“得赶紧把他从司铭砚那边抢过来。”
“毕竟陈若芳和寒乙深可是有谋反之心。寒淮之伤成这样,也是他们的手笔。”
弟弟睨了眼沉默的哥哥:“哥哥之前不是说要帮忙来着的吗?”
“别说他,他很忙,忙不过来就算了。”母亲抢在他前面为他回绝,“别打扰你哥。”
他俩在这架我呢!
“不。”晁熠初明白不该让弟弟过多接触枫云暮,更不能把主动权拱手让人,“我可以,我明天就可以。”
母亲赞许地向他点头,好像就等着这句话。
“你妈也不是腐朽的家伙。等你真的做到了,寒淮之就归你。”
这下轮到弟弟急眼了,他直接甩了手,抗议:“寒淮之本来就是我的!”
“晁煜行,我谈的是指处理寒淮之被控制一事的调查权。”母亲正色,“况且,寒淮之到底如何由不得你说。”
晁熠初扭头看着弟弟,看他气击败坏地捏爆了手中的冰袋。
“你们一个个都……”晁煜行甩掉手中融化的冰,“行,行,老哥要比就比呗。”
“在那之前,”晁熠初不准备给他可乘之机,“我会在这看着你的。”
弟弟做个不太友好的手势,扭头就要往楼上那个房间走。晁熠初立刻追上去,拦在他面前。
“我有事要问你,关于寒淮之的。”
弟弟直接捂上耳朵,油盐不进。
“你听我说,”哥哥扒开他的手,“寒淮之是不是之前给你下了药?”
“你好烦啊!”“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你回答我,这很重要!”
“别问他了。”
背后的门轻轻向他敞开。寒淮之扶在门边,无力地向他轻笑。
“我是给他下过药,司铭砚说的都是真的。”
晁熠初把弟弟往栏杆上一推,快步过来抱住寒淮之。
“为什么?”“因为,我想要离开寒乙深,我需要新的依靠。”
寒淮之好像解释,但晁熠初直接捂住他的嘴。
“我不想凶你,不要说太多没用的,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弟弟探出半个脑袋向寒淮之一笑,被晁熠初一肘肘飞。
“他知道这件事?”他松开手让寒淮之说话。
“他事后知道。”寒淮之垂了眼。
“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我没有接近你,只是因为你根本不找我的计划中,我需要确定你到底会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提供那么多帮助?”“因为你可以帮枫云暮,也就可以帮助我。”
可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你明明和枫云暮关系不合,为什么又因为这个理由帮助我?我到底可以帮你什么?
这些回答相互冲突,让晁熠初头痛欲裂。他不确定,寒淮之到底有没有对他说谎。
“那,”他决定直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给我下药?”
“没有。”
晁熠初深吸,屏息,最后重重吐出。
他的手从寒淮之肩上滑了下来。
“你骗我……”
寒淮之平静地回答:“我没有。”
但他的表情,早就因为虚弱而变得像宣纸那样浅薄,一戳就破。晁熠初捧起他的脸,看见他冷静之后,居然藏着复杂的难过和欣喜。
“我很高兴,你开始怀疑我了。你不傻了。”
晁熠初摇摇头:可你哀伤的又是什么呢?
“问完了?”晁煜行居然又倔强地凑近,从寒淮之背后跳出,将寒淮之从哥哥怀里剥离出来。
“那到我了吧……”“别想。”
晁熠初抓住寒淮之的胳膊,沉声:“罢了。”
“就十五天了。”
……
是啊,就十五天了。
十五个黎明之后,枫云暮就消失了。
那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卷歇着他手中的黄沙飞向位置的彼岸,独留一人驻守。
司铭砚不信预言,也明白十五日只是那些人瞎说的一个数字罢了。
但他还是全身战栗,无法从即将复现的恐惧里挣脱出来。
“我们逃吧。”
怀里的枫云暮噤声不言,像是他的一个幻觉。
“雷劫也好,**也罢,不重要的,我们都可以逃掉的。”
“那年,你也是这样想的?”枫云暮终于开了口,“就是像晁熠初借钱那年。”
是啊,他就是这样想的。
无法抗拒的现实,他绝望而濒临崩溃,做出了他唯一可以做出的决定。
“十五日……”枫云暮喃喃自语,“我已经告诉天陰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复……”
“枫云暮,别管复仇了,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就不能软弱一次吗?”
他用上近乎哀求的语气,却打不动枫云暮的坚定。
“我理解你是害怕失去我。”
“可你并不是我的软肋。因为在我眼里,你比谁都坚强。只要你我还在一起,我们就还有胜算。”
“坚强一点好吗?”
不可以,不愿意。司铭砚摇摇头,用尽全力拒绝了枫云暮的要求。
枫云暮诧异片刻,最后无奈叹息。
“那走吧。”
“等我最后帮一次晁熠初,我们就走,不回来了。”
反正十五日,来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