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熠初明明是跟着寒淮之追出去的,可推门而出时,寒淮之已经消失了。
车流对面,那辆公务车缓缓启动离开,司铭砚垂眼沉思的身影出现眼前。
他们对视,同时皱起眉。
晁熠初躲过车流快步赶到他面前,司铭砚便侧过身,看着他。
“你怎么没跟着枫云暮?”
司铭砚面上平静地像块石质雕像,一言不发,但晁熠初知道他在打量自己。
“你看到寒淮之了吗?”他只能又抛出一个更好回答的问题。
司铭砚稍稍抬眼环顾四周,摇摇头。
晁熠初不怎么喜欢哑巴,所以他没打算和司铭砚耗时间。
“你要去找他?”但司铭砚看出了他的心思,终于出言询问。只是话语里指代不明,似是在刺探什么。
晁熠初重新审视了一次司铭砚,没有给出回答。
他低下头给寒淮之发了个消息,再等到了安心地回复后就改变了主意。
“枫云暮到底去干什么了?”他在打字的间隙,像是随口一问,“他咋这么特立独行了,都不带你了。”
司铭砚以一个倒置的角度看着他和寒淮之的对话,又沉默了。
“他让你不要跟着他的?”晁熠初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那就不是去拿药这么简单吧?”
“你多虑了。”司铭砚快速回答。
“我不会管他的,大家都是成年了,他要这样大概也是有他的原因。”这句话倒是真心话,晁熠初已经被父母的监视哄骗耗得没了精力,所以也清楚过渡介入他人的私事是万万不可取的。
司铭砚,“哦”了一句。
他们就这样又面面相觑,站了一会。
“……你不走吗?”司铭砚问他。
“去哪?”“去找寒淮之。”“哦,哦……他也有私事。”
司铭砚居然笑了——似笑非笑。他将手伸进口袋,好像搓了搓指尖。
“他是条蛇。”
晁熠初疑惑他为什么要突然开始下定义。
但司铭砚还在继续自言自语:“他是寒乙深的养子,是绞龙族最下层的成员。”
“所以呢?你能说点人话吗?”晁熠初听到他这么说寒淮之,总是有点不爽的。
于是司铭砚就非常莫名其妙地望他一眼,然后说:“他在利用你,诱导你。”
你这隐喻有点深奥哈……这天下也就只有枫云暮能理解吧?
“我要起诉你诽谤,”晁熠初懒得再说什么了,“回去等律师函吧。”
他走开几步,又听见司铭砚在背后补充:
“他在引导你爱上他,以此从你身上榨取他所想得到的东西。”
深井冰。
“他用同样的方法让晁煜行也迷上了他,他以此作为契机和踏板靠近了晁耀世。”
寒淮之明明是被寒乙深强迫着效劳的!那些灾祸,从来不是他自找的!
如果说刚刚说起诉是玩笑话,那么现在晁熠初是真的想回头给他一拳了。
他不想再谈那些所谓的“寒淮之阴暗面”,便加快了脚步。
“晁熠初,我有证据。”司铭砚几乎在喊。
晁熠初爆了,他转身冲来一把抓起司铭砚的领口,怒目而视。
“那我也告诉你,寒淮之他从来都没有想要索取过我什么!他奋不顾身地过来帮忙传递消息,怎么就被你说的那么不堪!”
愤怒就是他由时间开始不断染红的皮肤,若不是人多眼杂,他真的想一口火喷醒司铭砚。
“晁熠初,你是枫云暮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会因为你的无知而难过。”司铭砚仍是面不改色,“有些东西,不妨看清全貌再做决定。”
他抬手,抓住了晁熠初的手腕。
枫云暮倒也是教会了他一些情商技巧的。
“好,你最好真的有些实际的证据,而不是在这捕风捉影挑拨离间。”
司铭砚说到做到,刚刚那辆车上就是警局的人。
“你不是被撤职了吗?”晁熠初跟着司铭砚进了熟悉的警局,看着司铭砚自然地在还未收拾过的工位上坐下。
“是停职休养。”司铭砚拿起笔随便敲了两下,又扔下笔重新站起身。
“你和寒淮之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哥们,要不把我带到哪里去审呗?”晁熠初指了指背后的审讯室,反讽他。
“……应该也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和他……”晁熠初迟疑着,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们很亲密吗?也不见得。
“你们有确定关系吗?”司铭砚还在追问,职业病犯了一样。
毕竟是在人家地盘,晁熠初有点不自在:”没有,他不愿意。”
司铭砚哦了句,下了结论:他吊着你。
“没有!他说了,等事情结束会考虑和我确认关系的。”
司铭砚呵呵两声。
“你还说我嘞!”晁熠初气极了,“你不也是恋爱脑吗?”
“我没有。那是我亏欠枫云暮,为他服务是我的职责。”
你看起来病得更重啊!
晁熠初烦了,抱胸踱步,心里本就因为寒淮之这几天的若即若离感到难受。
“我要看证据,”他左右踱步,“你不说你有吗?现在怎么不拿出来?”
司铭砚看了眼手表:“得出检测结果还要半个多小时,耐心点。”
“什么结果?”
司铭砚靠在桌上,平静地盯着晁熠初,盯得他发毛。
“我在你家厕所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留物。”
“一团纸浆,材质像是你的乐谱,嫌疑人将其浸泡并揉搓,最后冲进了厕所。但很遗憾的是,它上面携带的味道没能完全散去。”
“我怀疑,其上携带致幻成分……”
晁熠初摇着头:“不用再说了。”
“首先,第一,寒淮之从来没想和我确定什么关系,相反一直在帮助我。枫云暮被天陰掳走、那个咖啡店的老板被威胁,这些都是只有他才能帮忙解决。”
“第二,寒淮之确实动过我的乐谱,但只是拿过,他没有机会下手的。”
“第三,反驳你之前路上的观点:寒淮之都和我说了,他是在一场古典晚宴之后被寒乙深安排灌醉才和晁煜行发生关系的,他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只是因为被寒乙深下了蛊,身不由己。”
“在寒乙深的策划下才见到的晁煜行?”司铭砚反问,语气犀利。
“正是。”
“那你就错了。”
他确实是被灌醉了,也确实是被寒乙深送到晁煜行那里去的。这些,都是实话。
但如果晁煜行对他毫无兴趣的话,也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那场宴会,是他男扮女装混入伴舞的队伍,隔着纱窗为晁煜行献舞,才让晁煜行对他产生兴趣的。
他也是那个时候给晁煜行下了春药,才如愿以偿让晁煜行爆发兽性的。
“蒙太奇式谎言,他将自己设置在受害者的位置,故意模糊关键信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被利用了。”
晁熠初龇牙,不可置信地要开口。
司铭砚抢先打断晁熠初地反驳:“我知道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一切。”
“因为帮助他混入宴会的是我,跟着寒乙深撞开门见证了那场不堪的也是我,最后为他们摆平这件事的也是我。”
晁熠初一愣,又要开口。
“不要问为什么是我做了这一切,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陈若芳。”
司铭砚一口气说完了他平生对晁熠初说过的最长的一顿话后,深吸长呼。
他又看了眼手表,站起身。
“还有五分钟,和我来看看结果吧。”
晁熠初僵在原地,还在努力复盘刚刚所听见的一切。
“……他明明很乖的。”
他想象不出寒淮之趴在晁煜行腿上的谄媚模样。
这绝不是寒淮之会做的事情。
“可人都是会变的。”
“那他也不该变成这样。”
“可我们中的哪一位,又该是现在这样?”
晁熠初捂住心口,那条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一点点温柔而折磨地收紧力度。
他用力摇了摇头,但他或许早就被毒药腌入味了。
司铭砚突然拿起手机,他停下了前往鉴定课的脚步,转而回头走向晁熠初。
“怎么了?”“出事了,出事了。”
那只蛇猛得一紧,晁熠初险些没接上气。
“胰脏位置,静脉出血……”司铭砚已经接通了枫云暮的电话,“压住了,我叫救护车。”
晁熠初意识到不对:“谁受伤了?”
“寒淮之。”“什么!”
司铭砚正想说我们立刻赶过去,转头看见晁熠初推开窗已经跳了出去。
“等……”司铭砚无奈地放弃了阻止的想法,还是先帮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他也要走,身后的同事却正好追了过来。
“结果出来了。”
“放那吧,”司铭砚稍做迟疑,“我一会回来再看。”
……
伤口已经不再蔓延了,那头的始作俑者已经达到了折磨的目的。
枫云暮庆幸自己是战后的一代,也还能记得怎么紧急处理,他将寒淮之拖到不起眼的树荫底下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他粗糙地终于止住了出血,伸手拍了拍寒淮之的脸。
“他晕了?”“嗯,失血过多吧……”
枫云暮全身一颤,回头对上了一双不太熟悉的眼睛。
在劈裂的铁红剑身披下之前,他已经跳起侧身躲过,反握的刀柄敲在了晁煜行胸口,将对方击飞出去。
追来的几道看似文弱无害的刀风,却险些将晁煜行当作纸片一样切碎。
枫云暮扛起寒淮之,并不准备继续纠缠。但晁煜行却不要命的直接扔了保命的武器,掷剑而出拦住枫云暮的去路。
“枫云暮,我只要寒淮之。”
晁煜行拍拍身上的灰,招手将剑重新召回。他收起武器,高举起双手。
“我不像我哥。我从来都不擅长武力,也从来没想和你交过锋。从小体质就偏弱的我只想做个自私的混子。”
“我只要寒淮之,他是我的。”
“所以你是替陈若芳来收尸的?”枫云暮托住虚弱的寒淮之,“可惜,他还没死呢。”
“是啊,可惜。”
晁煜行向着枫云暮狡诈地坏笑两声。
“你真要护着这个搅局的家伙?你俩关系也好起来了?”
“那很抱歉了,我俩关系一直很好。”“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天听见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晁煜行身上汇聚了枫云暮所有不喜欢的特点。他放肆开怀大笑,笑得枫云暮牙根痒痒想要骂人。
“把他给我吧,”晁煜行收笑,瞬间冷了脸,“或者,你也要来?”
“别忘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是个完全的威胁了。你想再被围剿一次,还是被关在什么地方像猪圈里的猪一样等着被一个理由大卸八块?”
见枫云暮仍是不表态,晁煜行继续劝诫着,像天台上的凶手一样挪动脚步靠近摇摇欲坠的自杀者,伸手想要其的生命抉择权彻底剥夺。
“我说过了,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只要你不动了我的蛋糕,我就不会和你过不去。”
“家族荣誉?预言未来?放他狗屁,晁耀世他家死绝了只剩我一个都没问题。”
“还是说,”他接近过来,如狼似虎一把抓住了寒淮之下垂的胳膊,“做个交易?”
……
晁熠初急着飞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有满手鲜血的枫云暮垂首而立。
“寒淮之呢?”
枫云暮像个自首的杀人犯一样,沉默而复杂地摇摇头。
“我把他交给晁煜行了。”
若说晁煜行今天听见了最大的笑话,那今天的他哥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晁熠初一把扳过枫云暮的肩,难以冷静地摇晃着对方大喊:“你再说一遍?!”
“他给了我选择,要不,和寒淮之一起被带走,要不……”
“要不就做个懦夫?!”
晁熠初砸向枫云暮鼻梁的拳头在咫尺处砸在了司铭砚的防御上。
“晁熠初,你疯了吗?”司铭砚将阴沉着没有躲的枫云暮拉到怀里护住,“我已经告诉你了,寒淮之他不爱你。”
“哪有怎么样?无法为你效力创造价值,你就可以不管不顾了?你就可以随手抛弃了?”
“你不是拿到龙丹了吗?你不是恢复实力了吗?你之前那么威武那么潇洒,现在怎么都不敢反抗了!”
滚滚热浪卷焦了附近的植物,晁熠初头顶伸出炙红的角,喘着气口中已攒着一口怒气,压着胸口就要喷出来。
“你们这样和那群草菅人命的家伙还有什么区别?”他难以理喻眼前的枫云暮,“枫云暮!你他妈给我个解释!”
“我会给你个解释!”枫云暮厉喝一声,抓发扶额,声音又逐渐弱下去,“你要去救他,我也会帮你。”
“但现在……给我点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他攀住司铭砚的肩膀,终于泄了力。
“我大概……只有十几天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