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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败笔将成

作者:墨沫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面对一个难以捉摸、难以战胜的对手时,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及时止损。


    但枫云暮别无选择。


    要是老师和父亲还在就好了,那他还可以去征求意见、探明真伪。


    可惜……老师怕已经被晁耀世……


    深夜的床头,这件事情缭绕于他的心间。背后的司铭砚似乎睡得很沉,枫云暮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准备明天就出发。


    但他心知,没人会同意他这个出格的想法。


    所以,他只能只身前往。


    可若真的出了意外,又有谁来兜底?


    寒淮之这个名字几乎是极快地弹出来,像是排除掉AB选项后的唯一解一样。


    他从枕头下抓出手机,敲开了寒淮之的聊天界面。


    可这仍有风险:毕竟那是寒淮之。


    输入栏里,那根斩首的输入符忽暗忽明。他无声敲出一个音节,又立刻反悔般删掉。


    斟酌再三,他还是敲出了一行字:


    “明天,我打算去找天陰把话说清楚……”


    肩上的那只手突然猛然收紧,背后的人瞬间翻身而起压在了他腰上。他发出猝不及防地惊呼,震惊地盯着眼前怒目而视的司铭砚。


    “这不好玩。”


    银色的目光里,是他不敢直视的谴责。他躲开他的目光,伸手想要去关上屏幕。


    但司铭砚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彻底而无处可逃地困住。


    “为什么不和我说?”


    司铭砚咬着嘴唇,复杂的看着这个不愿意信赖他的伴侣。


    “我……”“我比寒淮之还更加不可信吗!”


    他少见地失控情绪,吼了枫云暮。


    “不是的!”枫云暮妄图争辩,“我是怕你不同意。”


    “我怎么敢不同意,我甚至愿意和你同去。”司铭砚说得哀怨,“只要你一声令下,哪怕再不合理……”


    “我只是不想你伤心。”枫云暮想起他哭泣的模样。


    “你既知道你对我无比重要,那就不要这样对我。”


    司铭砚的声音逐渐矮下去,他深深垂下头,无力地吐出扎心的叹息。


    “我求你,信我好不好……”


    他松了钳制的手,向下环住枫云暮的腰,将他用力拥入怀抱。


    “你再给我点安全感好不好……”


    “……好。”


    或快或慢,或迟疑或无奈,枫云暮也只能说好。


    “但我想一个人去。你留在这,等我消息,好吗?”


    “好……”


    或急或缓,或妥协或卑劣,司铭砚也只能服从。


    于是一早,枫云暮便向其他人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我回去拿一下家里的药。”他平静地面向提问的晁熠初,“丹药,那个差点让我爆炸的十合一。”


    “其实不用你亲自去,咱们可以找跑腿的。”


    不愧是晁熠初,财大气粗,心脏也很大颗。


    “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家里老遭贼了,什么阿猫阿狗阿煜行的都能钻进来。”“你……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与晁熠初涨红脸的红温模样不同的,是他身侧的寒淮之。那双看不到的眼睛似乎正死死盯着自己,枫云暮也就用同样的态度正视他。


    “你一个人?”寒淮之理应是不知道的,“现在情况特殊,你不该这样贸然。”


    言多必失,枫云暮没再解释,说了句快去快回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沙发上的司铭砚便站起身,拿起外套。


    “我说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原来也是不放心的啊?”


    司铭砚比枫云暮更加高冷,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这家伙……”晁熠初嗤之以鼻,转头看着寒淮之居然也进了房间换好了衣服。


    “不是,咱没必要这么多人一起去吧?”


    “天真。”寒淮之一如既往的嘴毒,斜睨了他一眼后也悄声离开。


    只是过了五分钟,屋里就冷清下来。晁熠初像个留守儿童一样孤独地坐在屋里,心神不宁地咋舌,最后也只能站起身匆匆跟了出去。


    ……


    其实,枫云暮心中压根没底。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发什么呆?”


    对面的天陰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地吃着枫云暮请客的大餐。


    “你不会是想着把我喂饱,我就不会吃你了吧?”


    枫云暮无奈地靠在椅背上,轻叹:“若我说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呢?”


    “那真是太棒了。”天陰舞动着手中的香辣鸡块,“连沾你的酱料你都准备好了,你真是太体贴了。”


    好尬的笑话。


    枫云暮想应付地笑笑,但实在是撑不起笑容。


    “你上次说……老师……”


    面前的半个汉堡突然被扔回盒子,天陰拍拍手,冷了脸。


    “哦,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吧?”


    “不行……吗?”枫云暮斟酌着商量。


    “那我问你。”天陰抱胸,端着嘬了口可乐,“我上头那位有没有允许你这么做?”


    枫云暮皱眉,看着面前的天陰理直气壮地样子,不由得开始猜测这个“上头”是指谁。


    “晁煜行他……不知道。”“什么玩意???”


    枫云暮很自然地流露出迟疑和疑问:“呃,我真的有必要告诉他?还是说你的上司是晁耀世?”


    天陰嘴角抽搐。


    “那……是陈若芳?寒乙深?”


    天陰的脸色越听越难看,枫云暮也越说越迟疑,他们最终都沉默了,互相盯着对方的脸,试图判断对方是不是在戏弄自己。


    “这对吗?”“这……不对吗?”


    枫云暮挠挠头:“你有说过你上司吗?”


    天陰皱眉反问:“我上司没找过你吗?”


    微妙的气氛里,两人都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出了质疑。


    “要是我上司没找你,你现在咋敢来找我的?”


    “如果你上司表明了态度,我还有找你的理由吗?”


    但他们都从对方真诚的问题里认识到相互的情报盲区。


    天陰摆手、摇头、连连靠后:“不不不,一定有哪里错了。”


    “所以你上司是谁?”“啊,他是……”


    天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吃痛捂嘴。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他都没有主动现身。”


    他继续补充:“但,他一定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某种方式。是的,他就是这样心思缜密的领导人,是的是的。”


    枫云暮抓了根薯条塞进嘴里,无语地看他。


    “别不信啊!”天陰急了,“那瓶药你们吃了吧!那瓶药是他让我给你们的。”


    “真的假的。”“包真的兄弟,这事我可不敢撒谎啊!”


    枫云暮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记起那瓶药经手最多最长时间的事是寒淮之。


    他将这个情况如实转述。


    “那就是寒淮之的问题。”天陰不知为什么很着急,站起身就要行动,“我去抓他来。”


    “诶!”枫云暮拉住他,“如果那瓶子里没啥东西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枫云暮没见过天陰这么慌张过,他一副:这件事搞砸了我就要死翘翘的样子,居然急到跳脚。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决定了我要不要帮你、帮你们到什么程度!”


    枫云暮拉不住他,直接被天陰拖着就要离开。天陰冲到门口要推门出去,却看见寒淮之直接推门进来。


    “行了,我来了,回去坐着,别浪费粮食。”


    他这个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枫云暮后知后觉想起来,寒淮之应该和天陰合作过,他们应该相互熟悉。


    嘶……不过他这么跟过来了?还都听到了?


    “吃啥吃,”天陰拉住他,“瓶子里有什么线索?”


    “很可惜,只有一人一颗的丹药。”寒淮之闭眼——也可能睁着,“不多不少。”


    天陰一拍脑袋,跌坐回了椅子。他两眼放空——哦,本来就不聚焦;脸色苍白——本来就惨白,抬手一拍脑袋:“完了,我不会弄丢了吧?”


    “你弄丢了什么?”


    枫云暮暂时不追究寒淮之吃出现,也坐下来,前倾身子追问天陰。


    “你上司真的会向我们传递信息?”寒淮之站在桌边低头也问他。


    “当然啊,他聪明绝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足智多谋……”


    枫云暮招招手,附耳问寒淮之:“你知道他上司是谁吗?”


    “我只知道是地府的人,但那里的行政制度或许只有死人知道。”


    天陰眼前一亮,突然拍案而起,一惊一乍吓人极了。


    “我懂了,这就是信息!给你们药说明立场,但不给提示是因为你们可以自己解决!”


    “天才!我就是天……不,我上司就是天才!”


    没救了。


    但天陰很满意自己的推理,他放松下来,又开始啃汉堡。枫云暮顺手推舟,问他:


    “既然你和我立场一样,那就告诉我,你和老师的交易吧。”


    寒淮之拖了张凳子也坐下来。


    “那年,晁耀世确实让我去杀死龙师,这没错。”


    “但我反悔了。”


    时间重回到那个让天陰迷茫的年代。


    天陰本是高兴的——幸灾乐祸。龙族,这个曾经的胜者,这个让自己落得万分难堪的种族,因为族内内斗而四分五裂。


    他很乐意手刃自己的敌人,看见他们的衰亡。


    但很快天陰就笑不出来了。


    在目睹了群众激愤推翻曾经为他们险些付出生命的战士后、在看见曾经那样团结一心意气风发的英雄们因为一些世俗**而手足相残的时候,天陰突然就有点想不通了。


    他亲眼目睹龙族兴起,又衰亡,这期间不过百年。天陰就算再讨厌他们,也终究无数次与他们交手、以敌人或战犯的身份交涉了很久很久。


    一只再不喜欢的玩具,放了许久,也终究会舍不得扔掉。


    而如今,那位学生要他作为杀手去杀死一位人人尊敬的老者,一个肩负教育、培养、指引重任的尊者……


    站在低了头的龙师面前,天陰想了很多。


    这是龙族最有声望和知识的人了,他应该知道原因吧?


    但龙师面对这个问题,居然也只是苦涩地摇摇头。


    他再三追问,老者才开了口:


    “是利欲。”


    “不患寡而患不均,老身就不该同意他们排出个一二三的。”


    就这?就因为一个随口就可以改掉的排名?


    一群可以击败自己的荣耀者们,就因为因为染上了凡间浊气就变成了这样?


    这东西有这么蛊惑人心吗?


    天陰他唏嘘不已。


    “所以……你们已经没救了吗?”


    龙师沉默良久,长叹。


    “推翻,此乃唯一之救赎。”


    就像历代帝王之争一样?重新为着天下排一个王道?


    “所以还有救?”


    大概是龙师听出了天陰言语中的软处,他向天陰反问:


    “汝可愿一试?”


    天陰的表情甚是为难:


    “让我推翻?这不好吧?”


    “非也。”


    “那是谁?谁来做这个?”


    是你。


    “准确来说,是你们后辈们。”


    重新回到现在,天陰点了点番茄酱,将薯条抵到嘴边:


    “我和你们老师做了交易,我不杀他,他则让我一睹所谓‘转机’。”


    “可惜,你们一点都不争气。”


    “互不信任、自以为是,都没有你们长辈以前的一星半点!我靠,我现在还是很想揍你枫云暮,你知不知道老师对你赋予了多少的期望?”


    他上来给了枫云暮一拳,挺痛的。


    那真是抱歉了……


    “但这怪不了枫云暮。你觉得一个死而复生、刚刚从灾难里侥幸逃脱的人,能对外界有多少的信任?况且这场灾难,还和他曾经信任的那些人有关。”


    寒淮之平静地反驳,他似乎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了。与枫云暮的诧异相比,他冷静地像个大数据机器。


    “我知道啊,”天陰嘬完手指上的余味,以一个豪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所以我想着我帮帮啊。”


    “我揍你,打你,就是想让你认清事实。”


    “啊……”枫云暮汗颜,“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然呢?”天陰摊手,“难道我换个方法:跑过去拍拍你的肩,亲切地说:云暮云暮,你这样做不行哦,你要学会信任哦~”


    这句话给枫云暮恶心坏了,他不得不感叹面不改色的寒淮之适应力真强。


    不过他说的也对。


    哪怕是司铭砚这样告诉我,我也不一定会听的。


    我的人生,在醒来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了复仇。我的一呼一吸、每一句话,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你要我放下仇恨和怀疑去真心结交朋友?


    寒淮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在下一秒立刻收回。枫云暮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义是什么。


    “还有,司铭砚的父亲确实不是我杀的。我那个时候说的全是实话。”天陰喝完最后一口可乐,不满足地吸着空瓶,“我怀疑,他真的是力竭死的。”


    “而且,或许和你有关。”


    和我?等下,又和我?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大概也是怀疑司政聿的死因。他都快把山都翻遍了,你都一直没有被发现,所以……”


    天陰耸耸肩,做出一个投篮的动作。那空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准确落进了垃圾箱。


    “yes!”


    寒淮之突然推开椅子站起身。


    “我想走了。”


    “你走呗。”天陰摆摆手。


    于是寒淮之转身,毫不留念地走出餐厅,连一个回头没留下。


    “我也走了,我想问的都问完了。”


    “走呗……诶,你付款了吗?”“付了付了。”


    枫云暮抬眼,寒淮之的背影已经快消失了。


    “真够急的,”天陰大爷做派,却莫名让人安心,“我回去再仔细问问我上司要干啥,你们要真有事我会来帮忙的。”


    希望如此吧……


    ……


    盛夏将至。


    寒淮之疲惫地抬眼看向那不知什么时候绿了满目的树梢枝头,却连一口气都不愿叹出。


    “你怎么跟过来的?”


    枫云暮先是递来一瓶饮料,再出言盘问,语气还算客气。


    寒淮之懒懒地没动,没接。


    “不是司铭砚告诉我的。”他垂眼,温吞沉闷的,不太像以前那样圆滑、心如止水。


    “咋了你这是?”枫云暮在他身侧坐下,帮他拧开瓶盖塞进他手里。


    寒淮之轻轻咬住唇。


    “老师的约定里可没有让他帮我们,只是见证。他出手,怕不仅仅是因为他看不下去。”


    “我明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上司’。”枫云暮点头赞同。


    寒淮之抿了口水,又盖上。他又掏出烟来。


    枫云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点火的手有点发抖。


    “我对天陰,其实没有什么了解。”他似乎在用尼古丁麻痹着情绪,“不问问我都和他合作了什么吗?”


    “上次不都诈出来了吗?哈哈。”


    寒淮之也笑了声,咳嗽起来。他捶着胸口,烟火随着身体的震动抖落。


    “所以,寒淮之,你开始为什么要来向我提供帮助?”


    细小的蚊虫在烟里迷失了方向,糊涂得向着人的脸上乱飞。寒淮之摆摆手赶走那些杂念,怅然苦笑。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信我?”


    “好问题。”枫云暮认真思考起这个反问,“利益与利益的博弈和交易,从来没有要求过双方真正打出底牌。我能理解,你不说这些是出于自身利益。”


    “嗯。”“然后,你的本心确实不坏。”


    寒淮之身子一僵,第一次瞪开眼看枫云暮: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你是被我们带大的——算是带大吧。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贪婪的家伙。”


    “放屁。”寒淮之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评价,“能不能不要瞎说?”


    “啥瞎说?你身边哪个人不是这样评价你的?你一个连奶糖都只敢拿自己的一颗、含在嘴里嚼嚼都能趴着睡着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心思?”


    “那你们肤浅、天真、无可救药。”寒淮之摇着头,“我还不了解我自己?”


    “那你说你做了什么坏事?”“我做什么坏事?我……”


    寒淮之适时地住嘴了。


    他又吐出一口烟,低头看了看那半截烟,神色又阴沉下去。


    “你的东西……我帮你处理掉了。”


    枫云暮挑眉:“这就是你做的坏事?”


    “……嗯。”“嗯?嗯!你不会直接拿给司铭砚了吧!”


    “那没有。”寒淮之站起身踩灭烟头,“我用水将其泡软,然后全部倒进了下水道冲掉了。”


    “但……”他凝噎片刻,“你真的爱司铭砚吗?”


    “你想说什么?”“我只是很好奇这个问题:你和司铭砚,到底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枫云暮其实也很讨厌这个冒昧的话题,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回答:“只要不提原则性问题,我俩就不会有什么分歧。”


    “有些事,确实是我主观臆断在先。我知道他的性格,一旦事情败露,他一定会为此自我怀疑的。我不想让他痛苦,也不想……让我过去的无知毁掉我们的未来。”


    寒淮之的神色突然一变,他皱起眉,身子稍稍晃了晃。


    “寒淮之,请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试探我的底线,也希望唯有这件事,你不要向我撒谎……”


    枫云暮住了口,因为他看见寒淮之扭开了脸。


    “你……”


    寒淮之突然捂住小腹,颤抖着弯下腰。


    “寒淮之!”


    殷红的血液就这样流出,染红了一大片布料,寒淮之跪倒在地上,全身发抖。


    “怎么回事!”


    枫云暮环顾四周,可这里,明明没有别人。


    可寒淮之身上的伤口还在迅速扩张,凭空出现。似乎有人隔着千里,将刀插进了替身的体内,折磨地转动刀柄。


    寒淮之歪倒下去,满头冷汗。


    枫云暮扯开他的衣服,伸手想要阻止这一切继续发生。在他的手摁上伤口的瞬间,他被抽离着看见了另一幅画面。


    陈若芳拿着刀,晃了晃,微微一笑。而后是寒乙深的那张脸……


    “枫云暮……”寒淮之放平身子,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


    他淡然:“可惜……那些仁义道德……我从不在意,哪怕是晁熠初……也堪堪只能算到我心中的末榜。”


    在麻木中,寒淮之闭上了眼睛。


    “别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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