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四族,还未合并为一体。
天陰这只蛮夷的凶兽仗着后台的厉害就正大光明地行着“自然法则”之事,扰得龙族不得安宁。在这种前提下,四族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
那时,应龙族尚只在、虬龙族尚未发展商事、地龙族尚且团结忠厚、蛟龙族尚且在五子之首的领导下行云布雨。他们聚集在龙师的号召下齐聚,蛟龙主祭掐指一算,笑说我们早该这样了。
然后,就是一场恶战。但好在天时地利还人和,他们赢了。
或许是按照功劳多少、或许是按照长幼有序……他们互称兄弟,在战后的原野上扎根,龙脉衍生,安定和谐。
可……眼下的宛如噩梦的这些……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是因为实力强劲的应龙族不断壮大?是因为行商后的虬龙族重利轻离?是因为无奈少子的地龙族血脉混杂?是因为长兄去世的蛟龙族内事不合?
历史,就是留给后人揣测的谜题。
“可我、我们,我们不仅仅是后人,还是历史的一部分。亲爱的龙师,没有谜底的谜题让人烦躁,不是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斗胆向我的王发问,这一切,是为什么?”
历史的尘埃随时间的风飘摇,何时才可落定?
“这……是吾的遗言吗?”
是啊,让他来,这是最好的打算。因为面对他,我定然没有胜算。深宅老者无奈地轻叹,他教了一辈子书,如今却要在这空无一人的学堂被自己学生派来的杀手了结。
“回答我吧……”行凶者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只是追问着他自己的问题,“我真的想知道。”
是啊,真的想要知道……他眼中的确实不是挑弄和乐祸,而是求索的渴望。
“吾……”可作为一个老师,他也当局而迷,“给不出答案……”
在那困于深山被百害彻骨的毒侵扰到神志难清的时间里,那个问题时长困扰着老者腐朽的神经,让他一遍遍回朔过去。
现在,他能给出这个答案了吗?
“耀世……收手吧。”
四十年前,他就本该死的。他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他只想谢谢那位求知若渴的“敌人”。
毕竟……火种尚存。
……
自从两方和解后,天陰就被强制扣上了定位。他们到真是野心勃勃,连敌对的神兽都打算当作工具利用。
枫云暮把玩着手中幻化为一只玉镯的紧箍,想着天陰的动机。
“或许真是他良心发现了?”他瘪嘴,“不过可能性太小了,还是有了更硬的后台这个情况更大。”
“司铭砚,这五十年来咱们龙族还有什么敌对的团体吗?”
“敌对的?”司铭砚的指尖敲着方向盘,“没有。”
“你是怀疑他败于我们而心有不甘,选择和其他人一起报复我们吗?”“嗯,很合理啊。他故意给老师留后路大概也是想留一个人给他做口供吧。毕竟单单他一人谴责我们,更有可能会被界外的其他人认为是诋毁。”
司铭砚的职业素养让他选择了沉默,主观臆断可是这一行的大忌。
“唉……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样了,”枫云暮的心口莫名发闷,他只能反复刷新着聊天界面,“死人晁熠初又跑到公司里去。他把公司过继给我得了!”
“哧,过继……”“笑屁屁,我都把你录到语音里去了。”
枫云暮只能又盯着那只玉镯看,左看右看看那玉光透亮。
还是个玻璃种料……
“寒淮之……”司铭砚突然说起那人,“你见过他父亲了吗?”
“哦?没有,他不是说他爸闭门自守守着他妈妈了嘛?”
他看见镜子里司铭砚的眉轻轻一挑,像是被大厦的发光闪了眼。
“寒戊源……”“他们家起名字真是随了便了。”
司铭砚不置可否。
……
枫云暮本以为现场会拦起什么警戒线什么的,好歹也是半个“追捕逃犯”吧?可这地方居然是个电影院——还正在上映贺岁大片的那种。
“没来错?”“嗯。”“不是什么暗门暗道暗楼层什么的?”“嗯。”“我不明白。”
“是母亲的人约了天陰在这个地方接头。”司铭砚递给他一张电影票,“灯下黑,不是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陈若芳的人亲眼看着天陰的定位出现在了这里,亲眼看着天陰本人进了放映厅。可等他们紧随其后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人太多了?跟丢了?”
枫云暮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部“大片”为了守护大家的钱包,选择了最恶心的做法。他在空无一人的影厅正中落座,感慨这还真是个适合交头的地方。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天陰突然人间蒸发了。”
“是的,就在这个位置。”
片头的广告闪得人难以睁眼,司铭砚突然蹲下,再起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根烟头。
“这里不是禁止吸烟吗?”
司铭砚借着光眯眼瞧着,掏出个证物袋装了进去。他重新坐好,继续简述过去这里发生的事情。
“天陰在位置上留下了镯子。接头人眼看出了差错,便立刻让人包围了这里。但……”
但都没找到。
“屏障具有选择透过性,且没有受到任何内外力作用,所以他绝没有逃离的可能。”
电影开场,周照瞬间黑暗。
“他必然还在这。”
排除所有其他,那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即使再不可能,也就是答案。
“枫云暮。”司铭砚握紧他的手,他仍会在黑暗里不自觉地紧张,“我曾听过我父亲说起过从前的那一战。”
那一战,父亲领导百名同胞以身为壁垒,才成功阻止了最后关头企图逃跑的天陰。而那百名之中的九成,都牺牲了。
父亲在那样的浩劫里都能活下来,他不可能死于一场小小的泥石流。
他就是被我母亲从内部一点点挖空而害死的。
我爸是不爱我,但那是因为他爱他人胜过于我。我从来不恨他。
大屏幕上,那场写作“英雄主义”的宣扬几近是对牺牲者的亵渎。枫云暮终于知道,这部电影为什么没人看了。
“司铭砚……”枫云暮怎会读不懂那种情绪,“那就不要成为陈若芳那样的人。”
“你……觉得天陰会在这里吗?”
“……我觉得会。”司铭砚深吸一口气,也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总之,他不可能出去。”
“我派了其他人在外面搜查,以此进一步缩小他的藏匿范围。我有感觉,他就在这附近,就在这里……”
像是要,一道突兀的自然白光从安全出口那道沉重的铁门后嘎吱着出现在黑暗里。枫云暮依稀看见了一个盖着帽檐的黑影,探了头,又立刻缩了回去。
司铭砚几乎是跳起来,他直接翻过前排的椅背迅速向下奔去,快得简直像只袋鼠。
枫云暮也追着跑了几步,但却听见司铭砚喊了一句“坐着别动”。他愣了一瞬,再抬头时影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也对,也许是调虎离山。”他自言自语着,摸了摸手腕,发现镯子不见了。
他重新回到座位,翻开椅座蹲下身寻找掉落的玉镯。
“希望别碎了……”
心脏突然一抽,痛得他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他看见那片玉白色,赶紧伸手要去捡。
可在他还未能触及那片凉意时,椅背后的另一只手便抢先一步抓住了玉环,在他眼前拾了起来。
“你在找这个吗?”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瞳孔放大,他记得的,自己走回座位的时候,他的后排空无一物。
他一点点僵硬地抬起头,将视线跃过椅背看向后排。在电影屏幕里晃动的光影里,他只看见了电影主角虚幻的倒影。
“谁在哪?”
无人回答,好似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他起身,绕过自己那排来到后面。可检查的结果,却如那位接头人如出一辙。
不可能是幻觉……他低头看向那排间的缝隙,那玉镯本该存在的地方。
为什么?他狐疑地蹲下身,模拟着刚刚那只手的动作和位置,企图证明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他又一次伸手向那空间,伸向那诡异的间隙。
“不应该……”
几乎猛然,他的手腕被用力地抓住,不等他反应便拉着他向下狠狠一拽。枫云暮整个人撞到椅背上,险些摔倒。
“谁!!”他大喝一声,抓起刀刺向那只鬼手。
“胆子挺大啊。”
他刺了空,那只手又一次消失了。但这次,当他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站起来时,他看见了坐在司铭砚那张座位上的天陰。
“你……”
身体比思维更敏捷,在他还未想出合理的解释和必然的恨怨之前,他的刀刃已经飞向了天陰的脑袋。
“别这样嘛……”天陰起身躲过,手里居然还抱着爆米花,“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我去你妈的!”枫云暮踩着椅背跃起扑向他。
他挥刀向天陰的脖颈,却被天陰反手一把擒住手腕。那种凉寒若死尸的触感让枫云暮更加确定刚刚的就是他,也更加愤怒起来。
刀柄分裂而开,刀身划破放映的光影疾驰而去。虽然天陰还是成功地后仰躲开,但刀气还是在他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我靠,我忘了你是双刀角色了。”天陰甩开他的手后空翻到了更下一层,“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啊!”
枫云暮一言不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杀”字。他又一次扑过去,不管不顾天陰嘴里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挥舞将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砍碎。
“我靠了你在不在听我讲话啊!!”天陰抱着爆米花连连后退,“我说你把椅子打坏了要赔钱的!!”
愤怒的狂风扎进、掀翻他手中的桶。交叠的双刃劈开那一片混乱纷飞的焦糖色,杀到他的咫尺。
“我的四十五块钱爆米花!!”
天陰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悬停的风里,那只鬼手在他身后闪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枫云暮被扔了出去,重重摔在了椅背上。他还想爬起,天陰便已经抓起他的领子,化为虎爪的手臂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铁腥味瞬间充满了口鼻。枫云暮想起自己还曾耀眼的时候,那时候就这么对待过天陰。
那时候父亲还在,请了天陰到家做客。他和晁熠初打赌,谁能消灭这个“童年噩梦”谁就是孩子王。
结果晁熠初因为觉得太尴尬半路打了退堂鼓,他则当着家长们的面叫嚣要单挑。
“……没事,小孩子嘛。来,你来,我让你一拳。”
然后……
“这……他妈是三岁嘛……”
放映机中的流光闪着他的眼睛,他看见的不只这些……
那鹰钩般的利爪摁着他的脑袋,他被抵进大屏幕,成了和电影角色一样的笑话。
“爆米花是无辜的。”天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可枫云暮却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你真的能但仍起救世主的重任吗?”
救世主……他……从来没想当过什么救世主。
他只想复仇啊……
“我很失望。”
天陰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枫云暮知道,他就是这样将其他族人的脑袋一个个开了天窗的。
“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吗?这么快就大结局了?
音响中巨大的爆炸声和喧闹的人声逐渐变成嗡嗡的耳鸣,最后归于眼前空白的平静。他看见有人企图冲进白色的火焰里,哭喊着自己的名字。
”司……铭砚……”
别哭。
……
司铭砚在通道的尽头追上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一把抓住了那人肩,却发现只是个到处找厕所的可怜人。
他重新往回走,却发现逃生出口的门被从内锁住,居然连他都无法暴力撞开。
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谁让你来的!”他逼问那个尿急的人。
“啥啊?我以为那是厕所!”“我问是谁让你以为那是厕所的?”“神经病吧你!有人告诉我这是厕所有问题吗?!”
他立刻召集周围搜寻的队员包围放映厅并去尝试打开这扇门,自己则想要从入场的正门进入,却在门口遇到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把屏障打开。”来者,正是由母亲托付将黑卡快给自己的那人——也是郭书记的下手,“接到群众举报,有人企图在这里谋划恶**件,特此前来调查。”
“不可以。”司铭砚当即否决,“我不能解开……”
一张特别批准摔在了司铭砚的脸上,那人凶神恶煞地靠近,压低声音威胁:“那你最好立刻就把借来的东西还回来。”
司铭砚咬牙切齿,他将那指示在手中攥得皱巴:“……不可以。”
“司科长,三思,这件事抖出来,谁都不好看。”“不……”
他骤然叹了口气,整个人矮了下去。
“……我可以放你们进去。”
他跟着那些官压一头的人来到影厅的时候,门已经被强行破开了。
他看见了一排排歪七扭八的椅子和椅背椅座上的划痕。他立刻去找枫云暮,却只看见了几滴血迹。
“枫云暮……”他站在那堆散落的爆米花里,他知道,他来过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再解决一方的麻烦了。
“司科长,你最好能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