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没有?
明明就在里面的,我明明亲眼所见,盒子也是我亲手放下去的!
被偷走了?不可能,那块石碑但凡移动一点点位置我都能发现!更不可能是幻觉!所有人都看着,不只是我!他怎么可能制造一场毫无破绽的虚影?
还是说……其实父亲给我的一开始给我的就不是真的……
头好痛……
“晁熠初?晁熠初。”
寒淮之的声音唤醒了他,他从方向盘上抬起头,脑袋昏胀得几乎要作呕。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没事……淋了雨,可能有点受凉。”
寒淮之由于中午吃的甜食里含有酒酿而上了晁熠初的车。晁熠初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他可能真的受凉了。当时那雨后潮湿的风吹得他汗毛直立,他哑口无言,只能向皱眉四顾的枫云暮摊开手。
枫云暮盯了他好久,最后摇摇头,架起司铭砚说了句“今天就到这吧”。
“那几道雷……”晁熠初攥着方向盘,切齿而言,“他们的目的是销毁证据!他们肯定把龙丹拿走了,想用雷击掩盖他们的罪行!!他们肯定是把龙丹拿走了!!”
他越发愤慨,龙鳞炸起,凶相毕露。他泄愤般挥舞着拳头,鲜红的龙爪在车面上留下道道伤痕。
“我要去问个清楚!我现在就要去我爸!他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一切!!”
寒淮之缩在角落躲避喷溅出的烈焰,看准时机将一整瓶矿泉水泼在了晁熠初脸上。
“冷静点!”
龙炎熄灭了,晁熠初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原状。炉火熄灭,徒留灰烬。他的背脊弯了下来,重又扶在了方向盘上。
“……可我爸,他怎么会和我说呢?”他自言自语,“他最好面子了……”
“晁熠初。”寒淮之搭上他的肩,俯在了他的耳边,“别折磨自己,别让他们幸灾乐祸。”
“龙丹不可能无故消失,如今必然还被谁人持于手中。那他为何需要龙丹、拿到龙丹后的结果、他拿到手的方式都是我们调查的切入口!我们能做的很多,不一定需要在你父亲那里钻牛角尖的。”
“晁熠初,我会帮你的。”
你会帮我的……
寒淮之的手很冷,他的衣服仍是湿的。他本就是变温动物,这样下去会冻僵的。
“寒淮之,”他捏住寒淮之的那只手,将自身的温暖传递过去,“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找我爸。”
那双深色的蛇瞳微微一怔,寒淮之歪了头,旋即浅然而笑。
“我还不想回家,好不容易请的假,请让我再逃避一会吧。”
“那……”“听你的,我实在不想见我二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一会见你爸的时候不要过激了。”寒淮之跟着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唠叨,“我们就刺探一下。”
“那样肯定谈不出什么东西的,你不了解他。不和他上纲上线,他说的就只会是些废话。”
“可……”寒淮之争辩着,“他们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只不过是用他们那过时的经验套索住我,企图让我也变成那副要皮但不要脸的模样罢了。
“你不懂。”
但在寒淮之面前埋怨这些,显得像是在凡尔赛自己的家庭。还是算了。
“你一会就在我身边,哪都别去。”晁熠初反过来提醒他,“我弟弟他应该在这。”
“好。”
他们本是这么打算的:假意带着寒淮之来家里做客,在交谈中故意提及枫云暮和龙丹,暗中观察他爸晁耀世的神情和态度。
他们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今天的他们真是走尽了霉运。
“哟,回来了。”满脸慈祥的父亲站起身迎接早已分家的大儿子,言语里满是来自父辈的关爱,“不是说今天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下大雨没给我浇灭了,那种事还是算了吧。”晁熠初应付着父亲的热烈欢迎,“况且我带寒淮之来坐坐也不算失礼吧。”
“哦,淮之。”“叔叔好。”“真有礼貌,你看看人家。”
“切。”晁熠初翻了个白眼。
“淮之是个好孩子,你带他来的正好,待会吃了饭可以顺路一起回去。”
“顺路?”晁熠初疑惑,“和谁顺路?我也不顺路……”
被牵住的那只手猛然一颤,寒淮之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那般骤然绷紧身子。
“寒淮之?”
晁熠初回头看他,看那双眼睛的视线逐步滑落下去最后不再动弹。他赶紧抓住寒淮之的肩晃了晃企图用这种方式将他叫醒,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寒淮之的喘息反而更加紊乱和惊慌。
“不用拘谨。”但晁父却视若无睹地揽过寒淮之的肩就向着客厅走去,“去坐坐,没关系的……”
“老爸!”“……你二伯在这,坐过去吧。”
他二伯在这?你是指那个一直把寒淮之当奴隶使唤的混蛋二伯在这?他二伯怎么在这?
“老哥,你喊他是没用的。”
晁煜行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端着果盘从餐厅出来,用嘲讽的眼神扫过慌乱的他哥便也要走进客厅。
“你把话说清楚!”晁熠初一把拽住他将他粗暴地拽回来,“寒淮之怎么回事?”
“哥,咱们有客人在呢。你要吃自己去餐厅拿,别在这抢别人的嘛……”“你!”
晁熠初抄起拳头就要给他个教训,奈何父亲踱步而来制止了家庭闹剧。
“你们两个别在客人面前给我丢脸。”“就是啊老哥!”
一唱一和!若非寒淮之的情况不明,一般情况下他都会立刻夺门而出。
但现在,他无路可走,只能憋着气闷头也进了客厅。
寒淮之就低着头坐在他那二伯的旁边,颓唐得尽像个行尸走肉。晁熠初在他身边坐下,在父亲的攀谈声中小声去喊他的名字。
“他会打我的……”寒淮之的话里尽是寒战。
晁熠初正想多盘问一句,却见寒淮之的二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你家老大最近好像有点印堂发黑啊,脸色也不怎么好。”
“是啊,他总是不愿回家,我也实在分身乏术难以顾及到他。”晁耀世也开始上下打量,谈论的话题立刻转移到了晁熠初的身上,“熠初,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黑眼圈都这么重了。”
“你这孩子总是不亲人,每天都跟吃了火药一样。我算是你半个亲叔叔,你听我一句,少操心,肝火过旺会烧心的。”
“我……”晁熠初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肝火旺点咋了?”
“晁熠初!怎么和叔叔说话的?人家是为你好才和你说啊,你怎么这么不领情的?”晁耀世的指责司空见惯,“小乙啊,你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
“这咋会,不会的,孩子还小还有个性的嘛。”他二伯扬起大手往寒淮之背上一扇,“老五他家这小子以前也这样犟的,多出去磨练一下就好了。”
这一下将本就局促不安的寒淮之扇得更加摇晃,险些就要摔下去。晁熠初伸手扶住他,对那突然冒出来的“亲叔叔”气得牙根痒痒。
“对了,小乙不是主掌御水之术的嘛,现在是不是由淮之接班了?”晁耀世喝着二儿子为他沏上的茶,像是没看见寒淮之的不适一般自顾自说着,“淮之是个有天赋的。”
“再有天赋,也只是只毒蛇。”他二伯摆手靠着,“况且寒淮之学不来这些,这可是龙族之力。对吧寒淮之?”
“嗯、嗯……”寒淮之机械地点着头。
“御水,讲求的就是血脉共鸣。”他二伯抖着腿,“更上一层,与水共生。这些东西都是他做不到的。”
他又喝了口茶水,淬了口痰:“不过寒淮之跟着老五也确实是屈才,这家伙听话,识趣,手脚利索……”
晁熠初看向那二伯,看他那胡子拉碴的嘴角勾起诡异地笑。
“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化为法力,但……还是有用的。”二伯向晁熠初举杯,“很有用的。”
“我……”“小侄子,你要坚持自己的优秀品行哦。”
杯底猛地敲在桌面上,二伯揪住寒淮之的头发向后一扯,像是对待无生命的玩偶那般的暴躁。
晁熠初再也看不下去寒淮之那痛苦的眼睛,他拍案而起,同时将寒淮之拽了起来。
“晁熠初,你又要干嘛?”
晁煜行也正快活地仰头看他,若无其事地剥开一颗橘子。
“……寒淮之身体不舒服,我扶他去休息。”
他阴着脸将寒淮之拉到怀里,无视他人或气愤或怪异的目光,迅速上了楼梯。
二楼最南侧便是他的房间,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去过了。肩上的寒淮之软了下来,像是被扒了筋骨的蛇一样无力地颤抖他颈边。他将寒淮之放倒在床上,后者便立刻缩起身子。
“寒淮之,你清醒了?”
“我……”寒淮之扶着脑袋努力重拾身体的控制权,“真可怕……”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我也不……也许是我太害怕了吧……”
“那我们走,我们绕出去。”晁熠初拉起他,“我送你回家。”
“别走哈,老爸一会还要叫我们吃饭。”
神出鬼没的晁煜行从拐角猛地跳到他面前挡住去路:“还有,你真没礼貌,走之前不得和客人说句再见?”
“去你妈……”“诶诶,你拉着他呢!你刚刚也是。你不会也喜欢寒淮之吧!咱们共用一个好不好!”
“这是我兄弟!”晁熠初一把拽住他弟将他扔到墙上去,“离他远点。”
“真是长兄如父……”晁煜行拍拍灰站起身,“可……你不只只有他一个兄弟吧?”
“我和你,还有司铭砚、寒淮之……还有个枫云暮!咱们五个,不都是兄弟吗?”
“若让你取舍……你有最喜欢的嘛?”
晁煜行大笑起来,晁熠初这才想起在那场宴会上枫云暮的身份就已经暴露在了他弟弟面前。
“晁熠初啊……”
晁煜行突然晃神逼近,却闪过晁熠初直奔身后的寒淮之。他抓住寒淮之的肩,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
“哇……”寒淮之捂着肚子跪了下去,张嘴将中午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寒淮之!”“哎呀,你吃这么多干嘛?我找不到只能让你再受罪了……”
又是一拳,等晁熠初拉开犯贱的弟弟时,寒淮之已经咳出了血,虚弱得歪倒下去。
“晁煜行!你有病吧!”“别急,在这……”
晁煜行蹲下身从一堆食物残渣里捡出一个小小的芯片,他仰着头,邀功一般递给哥哥:“哥你看,这是定位器!”
“你他妈的……”
“墓地里没地方躲雨,很难受吧?”晁煜行挑衅得凑近,“你们挖到什么了嘛?没有嘛?嘻嘻。”
“晁煜行你找死!”
铁红的剑锋擦着晁煜行的额头而过,熔断了几根飘动的红发。掷出的剑身叉进二楼的墙面,将壁立堂皇的砖瓦窗帘乃至钢筋的支架都融成了一滩熔岩。
“晁、煜、行……”他一字一顿,“枫云暮的龙丹,在哪?”
“妈妈咪,你差点杀了你的弟弟!”晁煜行嬉笑,不做回答,“你差点就没有弟弟了。”
那把长剑应召飞回他的手中,他单手反擎借力一转,大剑便砍进晁煜行头顶的廊柱震出一地粉末。
“我再问你一次……”
“晁熠初!你又在搞什么鬼!!给我停下!!”
晁耀世的喊叫声里是质问和愤怒,在他的眼中,现在就是晁熠初抱着昏迷不醒的寒淮之,还企图杀了前来阻挠的亲弟弟。
况且还是在客人的面前,在排名最后的蛟龙族族人面前。
这是家丑!!
“晁熠初!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晁耀世,”晁熠初不紧不慢地回头,不敬不尊甚至不屑地喊了父亲的全名,“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他仔细端详着父亲变化的神情,那种最后归于凝重的尊重。他攥着拳头,等着父亲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
“晁熠初……你要想好了……”
晁煜行的笑是得意和嘲讽,他看着他弟弟的双唇开合,用口型说着:我的好哥哥。
很好啊……很好啊……
晁熠初拔出剑,将它融化收回。他回头凝视父亲威慑的目光,抱紧寒淮之撞开父亲的肩,走了。
……
“你打算怎么做?”“怎么做?做他们最不想干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枫云暮!原原本本的告诉枫云暮!”
他将桌面的东西通通扫进垃圾桶,摊开一张白纸,提笔飞写。
“你在写什么?”“我要上报,我要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我要他们评评理到底谁对是错!”
“可是!”寒淮之撑起身子拉住他,“监察局的人也被他们买通了!”
“那就告到市里、告到省里!不行我就告到天上去!我不信他们不管!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伤天害理!”
他奋笔急书,一次又一次推开试图拦住他的寒淮之。
“晁熠初你冷静点!应龙之灾只是我等族中内斗,没有人会愿意趟这趟没必要的浑水的!更何况……更何况龙族乃妖族之尊首,是他们都想巴结对象!他们只看利益不看义礼!你这样只会暴露枫云暮的存在,加速我们的死亡!!”
“晁熠初!”寒淮之掰过他的脸,“没有证据,没有权利,没有实力,当下的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斗?”
“拿命!”晁熠初双眼猩红,“我这条命!”
“那你也要死得其所!你带着真相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给你扣上失心疯神经病的帽子嘲笑你是个愣头青!你现在出头有谁会信你?有谁会帮你?你只会是个逞英雄的匹夫!”
“晁熠初,”寒淮之捧着他的脸,“想想,那次,那次险些逼得你自杀的那次……”
你有错吗?你有罪吗?你有做那些吗?他们真的看清了吗?
你没错,你没罪,你什么都没做,但你张开嘴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去台前澄清,虔诚地道歉和声明,结果换来了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寒淮之夺过他的那张纸将他撕得粉碎,抛向天空,“一旦你脱离了晁家,你甚至有可能连晁熠初这个名字都拿不到。”
“因为你只有一腔热血,其他却什么都没有。”
碎纸飘零若雪,其中的一片从他的红发上滑落,遮住他的眼。他想起被舆论重压的度日如年,想起那些阴脏恶毒的字眼,他想起那每一个晚上的恐慌,想起自己若陷落在泥潭里的无力。
若没有父亲帮忙摆平,他真有可能在那个黎明从天台跳下去一死了之。
“……你说的对。”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犟小孩了,“我……还不能……”
“寒淮之……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不想装傻充愣……可我该怎么办?”
“帮,是必然的,但不能硬刚。”寒淮之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像是一盏黄泉路上的灯笼,“但我们可以暗中帮。”
“虚与委蛇。这就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