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能心急,我之前试过去查,结果没几个人干配合的。”
刀具切碎牛排,那在石板上摩擦的声音格外鲜美。
“那就曲线救国,由因推果,一个个排查。”
觥筹交错,灯下杯影相叠。
“但你的出现对他们而言必定是威胁,敌暗我明,我们还不能张扬。”
银白的铁勺挖进瓷碗,盛起一口奶香的布丁。
“优先积攒力量。他们的重心肯定会放在你身上,那么就由我们来帮你调查。”
叉起一块鸡米花,在番茄酱里滚过一遍,染上那抹鲜红。
“所以你就不再透露一点吗?”男三还是有点气不过,“怂包。”
“给他点时间,我们都有难处。”主人公安抚着被谴责的对象,“况且有些东西也不能明说,说不定就被哪个白眼狼告发了呢?”
“嗯……”寡言的男二只是吃着午饭。
“你不会怀疑我吧?”男三摊手,“那我告诉你我当时是怎么查的:人证人证找不到、物证物证被下葬,去询问了所有参与敛藏的人,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越查越觉得奇怪,越奇怪越查不到,好像所有人的记忆都被篡改了一样,脑子里只有怨恨。”
“说到篡改记忆……”男四冷静开口,“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关于那场大火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应龙族似乎做了很多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我问起家里的其他人也都说记不清楚了,甚至有一些长辈根本不知道出了这种事,还以为应龙族还存在。我也是从这里开始发觉问题的存在的。”
“那你也有同样的感受吗?”问题又抛到了男二身上。
“嗯……地龙族人口稀少,我没什么长辈。”他的声音仍然低沉,“我不知道。”
“那你爸呢?你爸当时在哪?”
等枫云暮问完这个问题,才看见寒淮之那个制止的手势。
桌上寂静下来,没人再拨动面前的食物。司铭砚缓缓放下刀叉,擦净嘴角,抬眼看向三人。
“我爸死了。”
他的脸上并无哀伤,更像是无奈到极致的平静:“在应龙灭族后的半年,参加了C市的塌方救援,失踪了。”
“半年?”“准确来说,是四个月零两天。”
“这……”枫云暮表情扭曲,“你怎么不和我说?地龙族皮糙肉厚怎么可能死在泥石流里?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嗯……有什么用呢?”“你就知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枫云暮连扇他三下后脑勺,敲得司铭砚快把头低进牛排里。
“说到那四个月……”晁熠初托腮回忆,“司铭砚你还欠我一万二呢。”
“一万二?”“是啊,他当时来找我说是要……”
“不。”司铭砚打断他,“晁熠初。”
这是他第一次用威胁的眼神正视晁熠初,这样的情况晁熠初闻所未闻。
“啊……不能说吗?”
司铭砚重新拾起刀叉,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何必旧事重提。”
“算了,我们不提这个了,我们先规划下未来。”寒淮之打圆场,“毕竟当务之急是帮助枫云暮寻回全部力量,获得能与之对抗的实力。”
“也没错……”晁熠初抱胸靠在了背后,“我倒是知道一个比较好获得的。”
“什么?”“龙丹。”
那颗被虬龙族取走的丹心?
枫云暮的震惊写在脸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三个居然都没说谎。
“是啊,我们还可以从中找出枫云暮死而复生的原因。”寒淮之似乎对这一点很感兴趣,“所以,它在哪呢?”
“嗯……”关键时刻,晁熠初喝起了饮料买起了关子,“咱们要不要再点一份意面?”
“已经五盘了……”司铭砚看了下账单。
“你别磨蹭了,你不会把它弄丢了吧?”
“怎么可能!”晁熠初不管不顾又下单了一份,“你在怀疑我的人品吗?”
“那在哪?”“在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地方。”
墓地。
“当时选墓不是我提议的吗?我爸他知道后,就把那丹心拿出来了,说‘让孩子睡个好觉吧’什么的……”
“所以当时那个小盒子……”司铭砚愣住。
“……里面不仅仅是枫云暮的骨灰?”寒淮之捂嘴。
“草,我感觉我现在好像真死了。”枫云暮汗颜,“你们说的怎么和真的一样……”
“因为就是真的。”
晁熠初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绷不住得笑出声来。
“看来我们要做点大不敬的事了。”
“那就下午吧。”寒淮之举着手机,“恰好今天适合动迁。”
第六盘意面被端上来,服务员第九次收走桌上的光盘,将第三张账单夹在了桌角。
“咱花了多少钱了?”“哎呀,啥嘛,抠抠搜搜你吃就行了!我请行吧?”
“那好。”枫云暮就等这句话,“那我也来盘意面吧。”
“那我再点个提拉米苏。”寒淮之立刻开始选口味。
“……加一份黑椒。”司铭砚已经下单了。
菜品一个接一个的又端上来,重又摆满了桌面。他们三个像投胎的饿死鬼一般,大快朵颐好像永远不打算停下来一样。
“呃,咱们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正常人是不会吃这么多的。主要是我怕你们给我吃破产……”“不成!!!”
……
吃完饭,直奔主题。司铭砚和寒淮之去购置工具,而两个更能说的人则先行请示。
“哦,您来了。”正在躺椅上听文的管理员还沉浸在武侠世界里,随手将花束递给晁熠初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但晁熠初没接花,也没出声,这非同一往的奇怪现象让他不得不坐起身,疑惑地看着像是要砸场子的两人。
“咋、咋了这是?”“哦,没什么,就是我们可能要……”“要咋的?”“要挖坟。”
管理员跳了起来:“挖谁的坟?!”
“我的。”枫云暮举手。
“你的?”管理员大眼瞪小眼,“你不是没死吗?”
“对啊,所以要挖。”晁熠初解释,“就因为他没死。”
“那也没必要挖坟吧……多不好啊。”“可里面有他很重要的东西。”
“这不合规矩吧……”管理员终于放下手机开始翻找用于记录访客的名册,“这你叫我和其他人怎么解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通融一下。”
一打红票票被塞了过去,晁熠初弄眉挤眼,不等对方反应拥着枫云暮就出去了。
“哎呀……别拆错了,别碰了其他人的地!”“得咧。”
有钱能使鬼推磨。枫云暮竖了个大拇哥,暗自盘算什么时候也要这么任性一回。
远远看见B组的两位已经杵着铁锹铁铲站在墓碑旁边了。
“怎么样?”本来蹲在墓前的寒淮之站起身。
“挖吧!”
司铭砚的脸色莫名有些难看,枫云暮凑过去小声问他是不是和寒淮之吵架了。
“……没有的。”那就是有。
“回去再说,这里人太多了。”枫云暮避开寒淮之看过来的目光,拉着司铭砚走向看起来有点舍不得的晁熠初。
“又不是你睡的地方,你怎么这个表情?”
“话虽如此……”晁熠初苦唧唧,“毕竟也都五十年了……”
“哦,你恋尸癖?”“好你个枫云暮,我酝酿的情绪都没了!”
晁熠初很生气,非常生气:一方面是因为枫云暮嘲讽他,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丢脸的事情,还有一方面是他也想正大光明地做缺德事。于是他抬脚飞踢,将那块刻着枫云暮名字的大理石直接踹倒在地。
“卧槽……”枫云暮感觉腰折了一下,现在轮到他心疼了。
“那个就别拆了,以后还可以回收利用呢……咱们先把这个封棺的抬起来……”
晁熠初撸起袖子就要展现男子气概,奈何这个形态下的他哼哧半天才把石板挪开半米。他已经后悔给枫云暮的墓用上真材实料了。
“还是我来吧。”司铭砚弯下腰,单手抓住石板一角随手一抬,轻易得好像只是掀开一张白纸一样。
“放哪?”他转过头,平静地发问。
“放、放边上吧……”“哦。”
于是司铭砚扛起石板,转身向路边走去。真的,愚公移山的时候真该喊他的……
“答应我司铭砚,”枫云暮拉起回来的司铭砚的手,含情脉脉,“你以后不能家暴我。”
“……嗯?”
……
四个人轮流开工,快得很。
但天公不作美,随着头顶的乌云逐渐加厚,枫云暮的膝盖也痛起来。
“不是吧,我爹都没关节炎,你就有了?”
枫云暮坐在自己的名字上,揉着膝盖累到不行:“那咋了,我的膝盖测降水正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确实快下雨了。”寒淮之抬头望那雷光滚滚,“可惜了,我还不会御水。”
“那你去和你爹商量一下呗。”坑里的晁熠初还在埋头苦干,“我感觉马上就要好……”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炸下,吓得几条龙集体哆嗦。
“寒淮之!”“嗯?”“那雷是不是来劈你的?”“啊?!”
又一道电光,几乎就劈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枫云暮感觉膝盖上痛症蔓延全身,像是被湿寒的狼潮裹挟、浸润麻醉。
这般异样为何如此熟悉……除了成年礼上的那一次雷劫外,我还被其他的什么劈过吗?
还有……为什么头发都立起来了啊!
“是挖坟被天谴了吧!”晁熠初跳出坑里,拉起枫云暮就跑,“不管怎么样,总之快走!”
寒淮之早就窜走了,慌乱中甚至显了原形。枫云暮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司铭砚,看他四十五度呆滞望天。他挣脱开晁熠初的手,奔向司铭砚。
“司铭砚!快走!”“是他们在阻止我们……”“忧郁是种天赋,但现在不是emo的时候!”
司铭砚抬头看向他,枫云暮赶紧伸出手想要将他拉出来。
“枫云暮……”“蠢货快拉我!”
倒计时已经快走到尽头,最后的警钟劈在了里他几米开外的地面上,留下焦黑一片。枫云暮心中一凉,知道以现在的自己恐怕连一道雷都扛不下来。
司铭砚也在此刻,终于下定决心般抓住了枫云暮的手。但那股力量并非想要逃离,而是将枫云暮一起拖了进来。
“司铭砚!”
他的惊呼被轰鸣盖过,他被司铭砚抱在身前,仰面向天一起倒下坑中。白光直直地冲他而来,他本能地抬手遮挡闭上眼睛。
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痛、不痒,白光中只有腰间司铭砚死死扣住的手臂。
他重新睁眼,看着那坑外的焦黑。那个斑痕离他的脑袋只有几尺,几乎就是冲他而来。
是暂且的喘息!他快速反应过来,企图扭开司铭砚的手想要逃出去。但那股绝对的力量之下,他只有双腿乱蹬的份。
“司铭砚!”他气、他恼、他恨得不能再恨,他用手肘使劲砸着背后的司铭砚,骂道,“你要死别他妈拉着我一起死!!”
“你信我!”司铭砚在他的自卫里奋力地喊着,“就一次!!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的!”
又是一道雷光,威胁般打在两人身边。司铭砚的声嘶力竭被雷声打烂得细碎,露出那虚掩下哀伤的哭腔:“信我!求你!”
事到如今,我还能信你吗?
“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而后的呢喃中,在身边不断砸落的雷击中,枫云暮蜷缩起身子,绝望地闭上眼。
……
阴云悻悻散去了,留下了一场匆匆的大雨。枫云暮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那几道闪电分明就是奔他而来,却在最后紧急地一拐,劈向一边。
劫后余生,他长叹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腰上的那只手徐徐滑落,司铭砚侧躺在那雨后泥土里,半睁着眼,力竭地喘息着。
他看见司铭砚眼上的淤青——那是过激的自己的手笔。
“司铭砚。”
那充血的眼睛飘忽地扫向他,眼角不知是雨还是泪。司铭砚缓缓撑起身子,满身泥渍地跪在那,第一步却是握住枫云暮的手腕。
“别走……”“好……好,我不走。”
他又开始刨土——用他的手。他的十指扒开那被雨水冲开的土层,拂清了被掩盖的线索。
那个盒子,终于出现了。
“天啊……”晁熠初的声音颤抖着出现,他的手里攥着同样颤抖着的蛇身的寒淮之,另一只手挑开遮眼的湿发,“我以为你们死了……”
司铭砚惨白地笑了,他捧起他所保护安好的东西,摇摇头。
“我们不会死的。”
“司铭砚……”“快打开吧……他们没有成功……”
蠢货,你说的对,我们不会死的,我该信你的。
枫云暮接过那个被尘封的盒子,郑重地呼出一口气。他扶着司铭砚站起身,面向众人,打开了铁盒。
但他忽视了一点:从一开始,他的身体就没有像以往那般的激动地预兆着。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的不详。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们齐齐凑近,看向那盒子的底部。
那里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