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耀耀,难得的好天气。
枫云暮没想到那家饭团店还有巨巨巨巨巨好喝的红茶豆浆。他左手鲜美豆浆右手顶配饭团,眯着眼享受纯天然太阳紫外线,感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对面的司铭砚安静地看着他,小声提醒:“尾巴露出来了。”
“那咋了,我头顶这两个已经够突兀了不是吗?”枫云暮懒得在意别人的目光,“我这是在cosplay,有什么问题吗?”
“可……这也太招摇……”“二次元的事你少管。”
话虽如此,枫云暮还是把尾巴收回去了。毕竟太懈怠了可不好,咱可不完全是出来玩的啊。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来者是晁熠初还是晁煜行。
“你和他们约的九点吧?”
“嗯,”司铭砚翻手看表,“应该快到了。”
那我也该准备一下。枫云暮快速吸干豆浆,将早饭捏紧整个塞进嘴里,挥手扫去桌面散落的食物残渣,掏出口袋里的小本本。
“饭团十八……豆浆五块……”
“枫云暮……”司铭砚开口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我能看看嘛?”
“什么?”“你的,账本。”
嘿,你这家伙别得寸进尺啊!咱还没到“一家人”的地步吧?
“不行,”枫云暮宝贝地将本子藏起来,“我怕给你看了,你就嫌我花太多钱要断我卡了。”
“我不会……”司铭砚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枫云暮身后的拐角。
“你会的。”
枫云暮清清嗓子准备开始满口胡言,一声厉喝在耳边突然炸响。
“好你个司铭砚,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晁熠初的声音像是哪家粪坑被烟头点爆了一样,穿透力和吓人程度远远超过新年窗外突如其来的烟花爆竹。枫云暮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想跑,大脑又告诉他没必要跑了。于是在两者博弈中,他双膝一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的屁股本来就痛,现在更痛了。
“枫云暮!”“我靠,你掉凳了。”
“晁熠初……你真的找死。”枫云暮抓着司铭砚的手爬起来,“你是想当着侦查大队长的面谋杀我吗?
“是监察科……”司铭砚弱弱地反驳。
“哈哈,所以你承认了你就是枫云暮了对吧?”晁熠初得意。
“不重要,反正你有权。”枫云暮回头先对司铭砚说,再看晁熠初,“我没承认啊,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我用两只耳朵听见的。”晁熠初不满,“还有,你怎么不先理我?”
“有病吧。”枫云暮张开双臂抱住死木头,就想气气他,“这是我男朋友啊。”
“你俩就演吧。”晁熠初胸有成竹地冷笑,“他都不回应你,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
司铭砚皱眉,想要开口争辩却感觉领口一紧——那是枫云暮一把耗住他,零帧起手一个强吻。
司铭砚,炸毛了,晁熠初,扭曲了;一个赶紧捂住嘴震惊地原地石化,一个捂着眼睛哀嚎遍野直呼“俺不中了”。
“他们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寒淮之捧着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紫菜包饭,见怪不怪地问三人中唯一的正常人。
“哦,没什么,他们恐同。”“这样啊……这东西真好吃。”“对吧,你真有品。”
这场闹剧最后以两人选择性失忆而结尾。
“人都到齐了,咱们去哪?”
所有人都看向司铭砚,搞得他才是这次聚会的主办方一样。
“嗯……首先坐四十五路公交车去城隍庙……”
“打住。”晁熠初首先喊停,“为什么要坐公交车,我开车了。”
“为什么去寺庙?”寒淮之其次抗议,“有没有可能我天天去。”
“好吧……那就跳过这个,坐三十六路……”“开车。”“……开车去南街口……”
“南街口?”枫云暮思考,“那不就是个老街吗?”
“就是啊,咱寄宿那段时间就住那。枫云暮天天光着屁股在街上跑……”“你滚!你还天天在村头超市门口撒尿宣誓主权呢!”
司铭砚闭了嘴,额上出了汗。
“那……去西公园……”“好嘛,你家后花园!”
枫云暮终于发觉不对,夺过司铭砚的手机一看。好家伙!游客朋友们的一日游攻略!
“你见过哪个本地人出去玩搜一日游攻略的?”枫云暮反问。
“……我?”司铭砚弱弱地回答。
枫云暮真想给他一击手刀!
“嗯……”寒淮之看得最清楚,“其实也不怪司铭砚,这里能玩的我们都玩过了。”
“龙族定居于此,是我们年纪大了。”
白驹过隙,众人一哆嗦,感觉一瞬间就老了,到了推着轮椅在家门口捡喷出去的假牙的岁数了。
“不是哥们,”晁熠初晃晃脑袋,“我才二十五啊。”
枫云暮无情嘲笑:“我靠二百五。”
“还是先订下来去哪吧……”司铭砚没了主意,“由大家提议吧。”
“要不去大悦城?”晁熠初搜了下导航,“就是新开的那个商场,也不远。”
“没意思,除非给我买个金镯子。”枫云暮的去向最接地气,“要我说,就找个网吧开黑,要不就去玩桌游或者密室。”
“幼稚,那还不如去酒吧呢。”“可是咱这有个未成年啊!”
成年雄性们齐齐看向年幼的寒淮之,只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个还在吸奶瓶的小宝宝。
“你们够了。”寒淮之挂着礼貌地笑,拳头却硬了,“以蛇妖的寿命来讲,我已经成年了。”
“哎呀,这小屁孩。”“哦,咱听话,咱不学坏。”
寒淮之龇牙都想要咬死两个不正经的老东西了。
“所以,去哪。”司铭砚总是收束全文,将大家拉回主线的那个。
“呃……”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四个人面面相觑在街边排排坐下,像是四个无家可归的黄毛小子。
“……要不,我们去看老师吧。”
……
由于晁熠初的坚持不懈、寒淮之的谦逊低调加上司铭砚的装聋作哑,他们最后上了晁熠初的车。
“枫云暮。”前面的晁熠初喊他一声。
“咋了?”“我知道你这些年很辛酸,但你应该知道怎么系安全带吧?”
枫云暮翻了个白眼:“我还做过拖拉机教练呢!”
“真的假的,那你来开。”“开就开!”
瞧不起人呢。枫云暮胸有成竹地探身过去,一看便愣住,又缩了回来。
“咋的?”“太高级了我不会。”
“所以你真的会拖拉机?”副驾的寒淮之好奇地追问,“能请你做我教练吗?”
枫云暮确实会——他帮兔兄收草的时候开过。但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不提也罢。
“算了算了,我之前是过的辛酸,但现在没必要再苦辣上了。司铭砚让我吃清淡的。”
这等言外之意,情商点满的寒淮之瞬间了然,没再提及。反倒是司铭砚好像有些意外。
枫云暮想起刚刚亲他时他的那副表情,有点来情绪。
“你很嫌弃我吗?”他小声吐槽,“有必要吗?我这么差劲?”
他去牵司铭砚的手,摸到了一手的羞汗。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差点被淹死过?”他的话咄咄逼人,“我为了救你把我初吻都给你了。”
当时的司铭砚真就像块石头一样往河里沉,把还是孩子的枫云暮吓个半死差点撒腿就跑。但想想再回来之后司铭砚可能连捞都捞不上来了,于是他便折回来跳了下去。
唉、慎防溺水啊。
“……我现在会游泳了。”“这是我想听的吗?”
他揪住司铭砚的耳朵,拉得对方弯了腰。
“我……”司铭砚躲在暗处的脸滚烫滚烫,“我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要介意的话做我情夫也可以。”枫云暮坏笑。
“咳咳!”于是晁熠初剧烈咳嗽得像是肺癌晚期,“这是我车。”
……
车只能停在坡下,四个人哼哧哼哧爬上来,站在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宅门前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
司铭砚:“啧。”
枫云暮:“我靠。”
晁熠初:“牛逼。”
寒淮之笑而不语,因为他是那个提议的人。
“这咱还能进去吗?”“能啊,把你脑袋上的火收收就行。”
两个活宝还在互怼,司铭砚已经率先走上那紧闭的门前扣了扣。
“很不幸的消息。”“什么?”“门锁着,里面似乎也没有人。”
“那要不翻墙?”晁熠初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找合适的落脚点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行不行。”寒淮之拉住他,“今非昔比,这栋房子已经是无价之宝了,你踩得这几下被什么人拍到了可就身败名裂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身败名裂了。”“可恶的枫云暮,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枫云暮凑到司铭砚身边往门缝里看,却也只看见了幽深的院落和无人的正厅。他明明记得这里的每一片花叶,却在此刻只觉得惶然而疏远。
“你们……是来观光的吗?”
拐杖杵地的轻响在几人身后停下,白首的老人抬起头看向几位熟悉的陌生人,咳嗽一声。
“老先生,我们是来找人的。”不亏是寒淮之,最快地上前扶住了老人,温声道,“您知道这里是什么时候变成景点的吗?”
“哦,找人啊……”老先生摸了吧下巴的胡茬,像是想起什么般骤然瞪眼,上下打量四人,“哦,哦!是你们!龙尊大人!”
“老杨!”枫云暮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天天在教室窗外吆喝麦芽糖的坏山羊嘛。
“哎呀,四位尊少,失敬失敬。”“哪里哪里,您老人家可是长辈,不用行礼……”
司铭砚还在发呆,枫云暮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帮助他恢复记忆。
“您们是来找龙师的吧……”老羊戳着拐杖,看向那紧锁深处,“这里是近些年才圈化为景点的,但四十几年前龙师大人就不在这了。”
“您们啊,来晚了。”
……
跑了个空,大家都有点郁闷。
“算了,来都来了,”枫云暮指着山顶小路,“咱把山爬完吧。”
这倒是没人再抗议了,毕竟还没到下山吃饭的时候呢。四个人便继续向着山顶进发。
童年的风在此刻与他们重聚,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四十几年……合着我走后你们就没来看过老师了?”枫云暮有点愤愤不平,“你们又没死。”
“哎呦……”晁熠初没了辩解的话——枫云暮都死过一次了,让让他吧。
“其实,”队尾的寒淮之无心般说着事实,“自从你出事之后,我们就在没有聚过了。”
“这是第一次。我们也本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就是你们把所有事情推掉来找我的原因吗?
最后一块石阶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临风站着,站在转为他们所建的避雨小亭中。
“各位……”他稍稍张开双臂,看向他们所有,郑重声明,“我就是枫云暮。”
“你终于承认了。”晁熠初满足了。
“那是因为我发现,”枫云暮那褪色的刘海被撩起,青色若眼底的山河,“我才是主心骨啊。”
“是呢。”寒淮之平静而温和地眯眼答道。
“确实,没了你我都快抑郁了。”晁熠初叉着腰,快活地笑。
“你确实不可或缺。”司铭砚抬眼,复杂地望他。
枫云暮突然不想怪他们了。或许那些年,他们也自身难保吧……
他凭栏而望,久久失语。
“晁熠初。”“嗯?”“你那次的事……到底是怎么的?”
“害,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晁熠初也在他身边靠上栏杆,“我弟,找了个精神小妹。两个人本来你情我愿好好的,突然就盯上我了。然后他们跑到我屋子里去,用我的身份演了一段,被人拍了下来。”
“我那时候不是刚刚开始唱歌嘛,正红,很多人都认识我。那个小妹突然冒出来说我强迫她,还拿着证据。我那晚回来路上还被我弟弄晕扔在屋子里,根本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晁熠初垂了头:“然后就被开户网暴了。”
“我爸用钱平了事,又安排人把我送出国躲了躲。但我靠嗓子出道这件事算是彻底黄了,到现在都不敢实名上网。”
晁熠初看向沉默不语的司铭砚,又补充:“那件事好像是你处理的啊?”
“不完全是我。”司铭砚向着枫云暮解释,“我那时候还不是监察队长。”
“行吧,反正你们司家人应该知道的。”晁熠初无奈地抓着头发,“我真想弄死我那弟弟,但我爸妈都护着他。”
“好可怜。”枫云暮敷衍地安慰,“但这里的人都挺可怜的。”
“我知道……”晁熠初回头去看背靠亭柱的寒淮之,“唉,那天晚上幸好及时赶回去了,不然你……”
“谢谢。”寒淮之苦笑,“谢谢你帮我。”
“但你们……应该都看了新闻了吧?那三个人。”
枫云暮点点头,晁熠初挑挑眉。
寒淮之扭过头似乎犹豫了一下,等再转过脸时脸上没了笑意。他站起身,向前一步。
“我干的。”
枫云暮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为寒淮之会一直忍下去。但这种惊讶很快变成了惊喜,他觉得寒淮之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下就高大起来了。
“棒啊!你终于开窍了!”他笑得凉薄而讽刺,甚至是邪恶,“这个世界就是要以暴制暴啊!”
“嗯……但风险还是挺大的。”晁熠初托腮,“要是他们几家联手查到你怎么办?”
“他们查不到的,我没干什么,他们也确实是酒驾。我只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别这个表情嘛,”晁熠初似乎看出了寒淮之的局促,“我们不会告发你的,是他们活该。”
所有人都很快乐,感叹着恶人恶报善恶因果,只有司铭砚微微皱着眉,神情阴晴不定。
枫云暮戳他:“你咋了,寒淮之给你添麻烦了你不高兴?”
“不……”司铭砚复杂地望了寒淮之一眼,便重又看向枫云暮。
“我们都说了个秘密,那你呢?你的秘密呢?”枫云暮仰着头,笑得却让让害怕。
那永不停歇的大火蔓延而来,司铭砚想起某时的某地,他也正是这样,孤身一人,面对着无数这般的目光。
“……好。”
他握紧双拳,用力到小臂颤抖。
“我,也有个秘密。”
“枫云暮的父母就是被谋害的。”